“這世上是不是沒有什麼能讓你感性?”陸屏楓問。
“當然有。我感性的時候,會告訴你一聲的。”溫煜馳回頭看了他一眼,走向下一幅畫。
這是畫室中央的那幅澳洲紅背蛛,雄蛛隻剩下一半的軀殼了,但它最重要的那部分依然在雌蛛的軀殼裡,它們之間的追求與毀滅形成鮮明的對比,狂放的線條,陰暗卻大膽的用色,雄蛛的死亡帶著震撼眼球的張力,給予和占有都極端到讓人心顫。
“在這間畫室的所有作品裡,你最喜歡它,對嗎?”陸屏楓開口道。
“它最像我眼中的你,陸先生。”溫煜馳轉身瞥向陸屏楓。
那一刻,溫煜馳的眼眸和唇上的笑像是沾染了那幅畫的濃豔與極端,像是在等待某人走向他。
無論在其他人的眼中陸屏楓是怎樣的異類,在溫煜馳那裡永遠擁有被解讀,被接受的自由。
當陸屏楓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溫煜馳的麵前。
那一刻他不可否認自己產生了一種錯覺,他願意為他奉獻出自己的軀殼,從血肉到骨骼,給予他鐘愛的一切,隻想這個人繼續看著自己。
因為這個世界隻有溫煜馳會用解構死亡的方式來解讀他。
那是無法複製的浪漫。
就在這個時候,溫煜馳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了。
“喂,師父,怎麼了?在哪兒?好的,我大概半小時趕過去。”
掛了電話,溫煜馳看向陸屏楓。
“你又要加班了,是嗎?”
“抱歉啊,您精心準備的私人畫展,我隻能欣賞到這裡了。”溫煜馳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沒什麼歉意。
“我送你吧。”
“這個時間點,我搭乘地鐵反而能更快。”
說完,溫煜馳又拿了一塊鬆餅,一邊吃一邊離開了畫室。
直到兩人都離開了攝影範圍,工作人員才提示說這幕戲拍攝結束。
片場不約而同傳來呼出一口氣的聲音,接著議論聲越來越大。
“太厲害了吧?這麼長的一幕戲,本來還以為要分成好幾段拍攝,誰知道他們倆連台詞都沒卡殼一句,全程演到結尾。”
“顧蕭惟所有的微表情還有語氣都特彆值得細品,而且明明溫和又有距離感,但每一次他和溫煜馳說話,臉上的表情就會變得……”
“從精美冰冷的雕像變成活生生的人?”
“對!還有洛嶼的演技,完全超乎我的預料!他每一次看向陸屏楓我都有點激動,就像是心裡麵有一種期待被挑起來一樣!”
而旁觀這幕戲的聶揚塵,閉上眼睛看到的不是顧蕭惟精湛的表情和台詞,的是洛嶼站在紅背蛛前回頭對顧蕭惟的那一笑。
死亡在他麵前失去了本來的神秘和壓抑,生命在他的眼中如白駒過隙。
他一笑,凋零的萬物再次生長。
這樣的人,身為畫家的陸屏楓可曾想過畫地為牢,可曾被挑起無法壓抑的接近欲?
這場戲還需要補拍幾個人物特寫的鏡頭。
之前的對戲氣氛太好了,補鏡頭的時候現場工作人員們都在擔心他們回不去那個狀態了。
副導演也看向一臉嚴肅的盛雲嵐,生怕顧蕭惟和洛嶼的高光表演無法複製,導致追求完美的盛雲嵐過不去這一場戲的坎兒。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補拍特寫鏡頭的時候,這兩人之間的互動到了另一種層次。
彼此之間從眼神到台詞都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拉扯著,你來我往,每一個眼神都看似坦蕩,細品之下若有深意。
每一句台詞都像是對彼此內心深處的回應。
越是補拍,盛雲嵐就越是上癮,就差沒三百六十度用偶像劇接吻的角度來拍一遍了。
終於補拍完了,工作人員們開始布置一下一場戲的場景。
這時候的洛嶼正端著劇本溫習,旁邊是葉盛宜在幫他整理發絲。
“哥,你剛演的太棒了,你和顧哥之間都快拉出絲兒來了!”
“我跟顧老師又不是拔絲地瓜,還拉絲。”洛嶼好笑地閉上眼睛。
“對啦,今天晚上八點,《反擊》就要播出了。哥,你興不興奮,高不高興?你可是開篇鎮全場的角色啊!”
洛嶼心頭一顫,《反擊》終於要播出了。
這是他重生之後的第一個角色,到底能不能得到觀眾的認同,就看今晚了。
像《反擊》這樣的正劇,經常在開篇不是那麼引觀眾的注意,直到後麵劇情的反轉不斷出現,角色不斷刷新觀眾的認識,收視率才會穩步增長。
不過……有顧蕭惟在,第一集的收視率應該很穩。
這時候顧蕭惟端著保溫杯坐在了他身邊的小椅子上,也是低著頭仔細看劇本。
洛嶼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嘿,今晚《反擊》要播出了,晚上回去要一起看嗎?”
顧蕭惟回答道:“好啊。”
旁邊的化妝師阿岩聽到之後,露出挺驚訝的表情來,“誒,顧哥,你之前拍戲的時候不是不看自己演的劇嗎?怕影響狀態啥的?”
“你還會怕影響狀態呢?”洛嶼笑著湊向顧蕭惟,想看看他這會兒是什麼表情。
他的手腕被對方一把扣住,顧蕭惟撩起了眼簾,他的麵容看似溫和,目光卻有點涼,這是屬於陸屏楓的狀態。
“與其擔心我的狀態,不如擔心你自己的——下一幕戲,你還能保持狀態繼續吸引我嗎?”
顧蕭惟的視線讓洛嶼感覺到的不是壓力,而是另一種……另一種更加放肆的許可。
劇中的溫煜馳被那幅紅背蛛的畫給吸引了,而洛嶼被靠在那幅畫邊看著他的顧蕭惟所引誘。
洛嶼控製好自己的呼吸和情緒,臉上是屬於溫煜馳的漫不經心,心裡卻是蠢蠢欲動。
在這一幕又一幕的戲裡,洛嶼可以借著溫煜馳的身份,對顧蕭惟做所有在現實裡他不會做甚至沒有想過去做的事情。
“當然。”洛嶼回答。
工作人員推著遮光板從他們之間經過,暫時遮蔽了洛嶼的視線。
好可惜,沒能看到顧蕭惟的反應。洛嶼坐在原處撐著下巴,看著顧蕭惟轉過身去正準備下一場戲。
下一幕戲,是聶雲楊飾演的收藏家秘書秦臨到訪,想要買下陸屏楓的那一幅紅背蛛。
場景還是在陸屏楓的畫室裡,除了各種繪畫工具之外,保留了那張小茶桌,茶桌上還擺放著三層點心塔。
那天的私人畫展上,其他的畫作都被收了起來,唯有那幅紅背蜘蛛仍然留在原處。基本上和這幕戲無關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被請了出去,但是洛嶼卻得到了一點小小的特權,他端了個小馬紮,抱著顧蕭惟的保溫杯,窩在盛雲嵐導演的身邊。
還在準備燈光和攝影角度,盛雲嵐就和洛嶼聊上兩句。
“上一幕戲發揮的不錯,比之前更生動了。但你要記住,你是溫煜馳,你的目的不僅僅是吸引陸屏楓,而是要讓他從界限的另一端走向你。這意味著你也要離他近一點,近到連你自己都覺得危險的地步。”盛雲嵐看向洛嶼,觀察著他的表情,確認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
有些話說出來,隻是建議而已。但是有天賦的演員能明白導演追求的到底是怎樣的人物關係和效果。
洛嶼點了點頭,事實上,他現在已經覺得“危險”了。顧蕭惟有一種持重端莊的氣質,當他暗示洛嶼來吸引自己的同時,這對洛嶼來說也是一種致命的吸引,這世上有那麼多人想要看到顧蕭惟的欲念,可他卻把這個權利給了洛嶼。
“彆去害怕自己陷得太深,萬一電影拍完了不知道該如何與回到現實的顧蕭惟相處。”
洛嶼愣了愣,他沒想到盛雲嵐竟然就憑兩場戲看穿了他的顧慮。
“演技可以騙人,但是眼睛不行。他慣於從你哪裡尋找成為陸屏楓的感受,他很珍惜與你的對手戲。你要相信,無論是電影拍攝之前還是拍完之後,你們都是彼此獨一無二的對手。”盛雲嵐的聲音平和卻鄭重。
也讓洛嶼心中那一點點的不安定沉了下去。
他一抬眼,就看見坐在畫架前的顧蕭惟正側過臉來看著他。
洛嶼笑了一下,朝他抬了抬下巴,用口型對對方說:“下場戲見。”
顧蕭惟低下了頭,嘴角泛起一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