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場戲,就是飾演收藏家助理秦臨的聶揚塵第一次出場。
他穿著一身定製款的西裝,看起來專業又有耐心,身條修長五官俊美,非常上相。
秦臨站在畫室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陸先生,我是秦臨,今天專程代表莊先生來跟您談一談那幅……紅背蜘蛛圖。”
說完,秦臨瞥了一眼畫室裡的小餐桌還有點心,擺在餐桌兩邊的椅子像是在暗示所有人——陸屏楓正在等人。
陸屏楓就坐在畫架前,雙眼專注地看著畫布,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鉛筆在畫布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大概會被人誤以為他也是座大理石雕像。
秦臨很有耐心地站在門口等候著,似乎隻要陸屏楓不明確地允許,他可以在門口站到天荒地老。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何叔端著熱茶走了過來,路過秦臨的時候很抱歉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啊,今天先生很有畫畫的興致呢。”
秦臨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是我來得不湊巧。無奈有莊先生的囑托在身,我隻能在此等待了。”
在陸屏楓右手邊的地麵上放著一隻茶杯,正好是他側身伸長手臂就能夠到的距離。
何叔彎著腰,給陸屏楓續上了熱茶。
當何叔離開畫室的時候,秦臨好奇地問:“何叔,今天陸先生在等什麼客人嗎?”
“客人也許會來,也許不來。”何叔微微笑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但陸先生一直這麼準備著,說明他希望對方會來。”秦臨笑著說。
這位讓陸屏楓耐著性子等待的客人,讓秦臨充滿好奇。
一直沉默的陸屏楓終於開口了:“請回去告訴莊老先生,那幅畫我是不會賣的。”
秦臨向前走了一步,雖然被拒絕了,表情卻依舊有禮,“陸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
得到了允許的秦臨來到了陸屏楓的身後,看向他的畫布,從西裝的口袋裡取出一隻單邊眼鏡,細細欣賞了幾秒,“蝴蝶?”
“是的。”
“但是這隻蝴蝶很完整,看起來並沒有死。”秦臨眯起眼睛彎下了腰,越看就越能感受到這隻蝴蝶無與倫比的精美。它像是隨時會扇動翅膀離開畫布,散落一層碎鑽般的翅粉。
“因為我在臨摹蝴蝶的標本。”陸屏楓回答。
“臨摹蝴蝶的標本?”秦臨百思不得其解。
“我送給了一位朋友蝴蝶標本,但是對方覺得那個標本太貴重了,退還給了我。”
聽到這裡,秦臨笑出了聲來,“可您臨摹的蝴蝶標本,應該比標本本身還要貴重。”
陸屏楓淡然道:“那個蝴蝶標本的價值,是以數量來決定的。物以稀為貴,所以它很貴重。但我畫作的價值是你們賦予的。有人想要收藏,它便值錢。如果無人問津,它便是廢紙和垃圾。”
“那我們談談這幅紅背蜘蛛圖吧,莊老先生很喜歡它,想要收藏它,所以它現在很值錢。”秦臨低下頭,來到陸屏楓的身側,直視陸屏楓的眼睛。
陸屏楓依舊沉靜,在他的身上感知不到任何人類的欲望,冰冷而空洞。
除了擺在不遠處餐桌上的層點心塔,“等待”讓陸屏楓似乎擁有了人類的情感。
“秦助理,莊先生會給人送去死掉的老鼠、蟑螂或者蜘蛛嗎?”
陸屏楓轉過臉來看向秦臨,那雙眼眸中的漠然與平日裡不同,帶著鋒利的審視,秦臨的大腦神經像是被切割開一般,忽然之間一片空白。
幾秒的安靜之後,飾演秦臨的聶揚塵合手向所有人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對不起,是我卡殼了!”
周圍一直安靜的工作人員們終於有了些許動作。打光師們呼出一口氣來,將反光板微微放低。攝影師扶著機向後靠了靠,活動起了肩膀。
沒有人對此感到生氣,畢竟剛才顧蕭惟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仿佛要把空氣都凝結,聶揚塵被對方帶走了節奏也是情有可原。
盛雲嵐點了點頭,抬手示意,“從陸屏楓的那句‘老鼠、蟑螂或者蜘蛛’重新來。”
聶揚塵深吸一口氣,站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一聲“開始”,顧蕭惟迅速地進入了狀態,他再度抬起頭來,目光中的凜冽讓人心臟一窒。
“秦助理,莊先生會給人送去死掉的老鼠、蟑螂或者蜘蛛嗎?”
“這些東西可沒有任何美感。莊先生是不會把它們當成禮物送人的。”
台詞說完,聶揚塵自己也覺得太普通了,少了點什麼。
果然,盛雲嵐咳嗽了一聲,抬手把聶揚塵給叫了回來。
洛嶼起身站到一邊,把小凳子讓給了聶揚塵。
“你演的這個秦臨啊,能夠成為一個大收藏家最信任的助理和代言人,你覺得他會是個怎樣的人?”
盛雲嵐問。
聶揚塵回答道:“是個看似溫和,但是城府很深的人。”
“對。而大畫家陸屏楓,他是個把一切看透卻不說破,喜歡站在更高的地方觀察人性的人。所以當他試探你是不是那個給溫煜馳送去死老鼠、死蟑螂的狂熱粉絲時,你的心態會是怎樣的?”盛雲嵐又問。
“覺得奇怪,陸屏楓竟然會問起一些跟畫無關的事情。而且他從不關心收藏自己畫作的人,這一次卻問起了莊先生,所以秦臨應該會很有探究欲。”
“既然有探究欲,他對陸屏楓應該是什麼樣的表情?”盛雲嵐繼續引導他進入情緒。
聶揚塵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顧蕭惟的眼神。
如同幽深的寒潭,越是探究就越是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表情。
“我也許需要整理一下情緒……”聶揚塵低頭思考,他好像沒有十足的把握。
“沒關係,你和顧蕭惟可能還不夠熟,在他演技的氣氛渲染下多少會有不適。”盛雲嵐看向洛嶼,“小洛,不如你去試一試,以秦臨的態度看看你會怎樣去探究陸屏楓。有沒有興趣?”
“這個……興趣當然是有的。我琢磨琢磨。”
洛嶼摸了摸鼻尖,眉頭皺了起來。既然要演,那就不能按照溫煜馳的方式去演。
聶揚塵也沒想到導演會讓洛嶼去試著演一下秦臨。
但是他不會誤會這是導演在貶低他的能力來抬高洛嶼,而是因為洛嶼很明顯和顧蕭惟更加熟稔,兩人更有默契。在這樣的情況下,洛嶼麵對顧蕭惟的反應對於聶揚塵來說很有參考價值。洛嶼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顧蕭惟的身邊,轉身對導演和聶揚塵做了一個OK的手勢。
“導演讓我來演一下秦臨。”
顧蕭惟的眼簾抬了起來,看了一眼洛嶼,剛才還生人勿近的表情裡這會兒卻帶上了一絲揶揄,“你?演秦臨?”
“怎麼,你會串戲?隻能把我當作溫煜馳?”洛嶼蹲了下來,一隻手撐著下巴,略微仰視地看向顧蕭惟。
顧蕭惟用畫筆的尾端輕輕將洛嶼額前的劉海撥開,“你把自己演成誰,我就能把你當成誰。”
意思是他顧蕭惟串不串戲,就看洛嶼的演技。
周圍的演職人員們一想到又可以欣賞顧蕭惟和洛嶼對戲,而且還不是之前的角色,都覺得期待又新鮮。
聶揚塵也好奇了起來,任何一個演員要進入特定的角色都需要情緒的醞釀。洛嶼飾演的溫煜馳毫無疑問很有深度,但要他幾分鐘之內從溫煜馳的情緒裡走出來,變成性格和形象都截然不同的收藏家助理秦臨……他真的可以坐到嗎?
洛嶼側過臉去咳嗽了一下,再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寵辱不驚,臉上的笑容拿捏出讓人心生愉悅的分寸感。
顧蕭惟的視線沒有因為對麵是洛嶼而變得柔和,那種冰冷的切割感反而更加明顯了。
“秦助理,莊先生會給人送去死掉的老鼠、蟑螂或者蜘蛛嗎?”
洛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噙著笑與顧蕭惟對視,仿佛對方的目光無法穿透他的思維,但他卻看進了對方的眼裡。
洛嶼唇上的笑容很微妙地收了一點,顯得比之前要更加認真。
“這些東西可沒有任何美感。”洛嶼停頓了一瞬,直起了腰,但目光卻始終與顧蕭惟對接著,“莊先生是不會把它們當成禮物送人的。”
後半句話說得很輕,像是在安撫對方的情緒,目光中有一種令人愉悅的絲滑感。
這樣的對視很獨特,也很微妙,之前無數個角色在顧蕭惟的麵前都沒能露出這樣的眼神來。
就像緞麵輕輕拂過他的身體,當他想要一把抓住它的時候,手中掌握的隻有空氣。
這便是八麵玲瓏、善於察言觀色和瓦解對方防備心的收藏家助理秦臨。
洛嶼看向盛雲嵐和聶揚塵,“我的表演結束了,你們看看有沒有可供參考的部分。”
看到這裡,聶揚塵算是明白洛嶼的演技和他相比,差距並不僅僅在於細節的處理,還在於目光的溝通。
洛嶼的眼神一直很有戲,甚至於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它傳遞的不是喜怒哀樂的情緒,而是一種聯係。
即便是顧蕭惟這樣帶有封閉意識的演員,他也能與之接駁。
盛雲嵐沒有點評洛嶼演的好或者不好,而是對聶揚塵說:“你不需要去複製洛嶼剛才的表演,我的目的是讓你明白你欠缺的部分。因為除了溫煜馳,你的秦臨是和陸屏楓較量最多的人。你不能回避陸屏楓的目光,而是要看進去,哪怕你無法像溫煜馳那樣與陸屏楓精神共鳴,你也有好奇心想要窺得陸屏楓的世界。”
聶揚塵皺了皺眉,似乎更能理解盛雲嵐的意思了。
“我覺得我可以再試一次。”聶揚塵看向顧蕭惟,“顧老師,要麻煩您再陪我演一下最後一段了。”顧蕭惟點了點頭。
又是一次輪回。現場工作人員們立刻進入狀態,盛導通過屏幕審視著演員的表演。
場景再度回到了畫室裡,陸屏楓坐在畫架前畫著蝴蝶,秦臨彎著腰站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