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練仿佛逃出一條命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下可好了,還怕她難過得吃不下東西呢。”
每天梳頭都聽她說話,公孫佳對她也熟,問道:“你也知道這裡好吃?”
“啊?並不是,”阿練沒想到公孫佳居然會問這個,吃驚之餘答道,“奴婢也不常來這裡,都在府裡當差呢。不過看這家隊排得長,就一定是好吃的。”
元崢這才抽抽鼻子,覺得自己聞到了食物香甜的氣息。後知後覺地發現,公孫佳原來也是來吃東西的,不由打量這家鋪子,不得它何德何能,居然能讓公孫佳親自過來。
點心鋪子離西市很近,並沒有在西市裡麵,而是在鄰近的坊內。違規在坊牆上打了個洞,朝外做生意。坊牆外麵有很寬的排水渠,鋪子就搭了個簡易的便橋,連接了牆洞與大街。做點心的胡人大師傅將大鍋支到了橋的這一頭,擺在了大街的邊上。許多店家都這麼乾,上頭不嚴查,人們也樂得就在牆外麵買,免去跑腿之苦。
天冷,水渠結了一層冰,冰麵透著一層霜色,愈發襯得點心鋪子熱火朝天。
以那座便橋為界,公孫佳的車駕占了左邊,其餘的人排隊占了右邊。元崢心道:主人真是很講道理了,並沒有霸占整條街。
他哪裡知道,公孫佳的車隊也是霸占整條街的。護衛開路,將正在排隊的客人擠到了一邊,這是京城常見的景象。平頭百姓們嘟囔幾聲,都習以為常了,開始猜這是哪家的人。公孫佳在車裡還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勁兒,她家遠親近鄰出門,都這樣。也沒人告訴她這樣不對。
還是阿薑下車向大師傅問話兼買點心,鐘秀娥看她施施然一個人進了鋪子,圍觀的人指指點點,才想起來此事不妥,低聲道:“聞起來味兒還不錯,嘗嘗鮮也就算了吧?嘗完咱們就回家。”公孫佳道:“我明白的,就是想試試味道怎麼樣,如果好……”
“嗯?好吃就常來?那也沒什麼,反正吃得起,難得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對了,將車往一邊讓一讓,彆都堵著讓彆人買不了東西。”
鐘秀娥這麼體貼,當然不止是因為她“知道人間疾苦”,而是曾經跟妹妹鐘英娥結伴逛鋪子堵了路,還跟路過的人起了衝突被禦史參過。參她不要緊,反正就挨皇帝舅舅一頓罵,人家連她爹帶她丈夫一起數落了一回,公孫昂還得跟皇帝道歉。這教訓就很足了,足夠她記到現在。
公孫佳並不知道還有這個典故,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點頭道:“也好。”下令移車,護衛也往一邊挪了挪。
這才有元崢現在看到的場景。
此時阿薑回到車邊,與阿練打了招呼。取了托盤,攜著幾個碟子,將新出鍋的點心揀品相最好的裝了幾碟拿過來給公孫佳嘗。特意指著其中一碟道:“這個就是容家娘子說的那個。旁的也都是他們家的點心,店家說好吃的。”
公孫佳吃了覺得也就那樣,不由奇道:“味道還可以,但並沒有比家裡更好呀,更不及宮裡的。這是什麼道理?仙仙怎麼會覺得特彆好呢?”
鐘秀娥放心了,看來女兒不會再突發奇想再過來了,也嘗了兩口:“咦?我看還行啊。”公孫佳招招手:“阿靜,你過來,嘗嘗。好吃就算阿練她們請過你啦。”點心放在車裡的,元崢得到了機會爬上車。車裡有一張小桌,上麵放著茶水點心,精致的餐具。車上鋪著毯子,公孫佳還倚著一個大大的隱囊,身上蓋著一張毯子,看起來舒適極了。
阿練本來見這小徒弟居然先能爬上公孫佳的車,還有點不高興,聽公孫佳這話,又覺得公孫佳跟自己更親近。就不計較小徒弟居然真的大膽敢搶她飯碗爬上主人的車了。答道:“謝主人,這下我可省錢了。”
公孫佳說一聲:“行。”又專心看元崢吃東西。
她很少有機會看到一個人吃飯吃得這麼香甜可愛。
元崢略顯局促,但是可能真的逛了大半天有點餓了,吃飯看起來很香,樣子也很斯文,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看得人也有了胃口,公孫佳覺得,可能江仙仙說的是對的。點心很好吃,是她剛才嘗錯了,忍不住拈了一塊,嚼嚼,好像是好吃了一點點,但沒有像元崢那樣幸福的感覺。
她問:“真的好吃?”
公孫佳伸手捏起點心的時候,元崢就呆掉了,筷子放在嘴裡都忘了拿出來。聽她一問,忙從嘴裡把筷子抽了出來,遞給她。接著臉一紅,又將筷子藏在了背後,逗得鐘秀娥一陣笑。
阿薑也笑,嗔著問:“問你話呢?真的好吃嗎?”阿練低聲罵道:“沒出息的小卷毛!”
這點心味道是真的好,甜味入口,很能安撫他沮喪的情緒,元崢點點頭。公孫佳笑道:“那你就都吃了吧。”就要示意回府,不想街上卻亂了起來。街上原來也是嘈雜的,出了事的聲音卻與日常的聲音完全不同。鐘秀娥問道:“怎麼回事?”
榮校尉上前道:“是兩夥人在追逐。”
“那不乾咱們的事兒,開道,咱們走。”
元崢捧著點心,低聲問道:“那……我下去嗎?”
鐘秀娥問道:“你吃飯都這麼香嗎?”
元崢臉紅了。鐘秀娥若有所思,考慮以後給這小丫頭加個活兒——吃飯給公孫佳看,興許能讓公孫佳多吃點東西。
公孫佳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元崢乖巧地坐穩了,心裡卻漸漸有了主意。車子行了有一陣兒,元崢跪在公孫佳身前,車廂空間有限,不似在廳堂內能拉開距離,他這一跪,幾乎要觸到公孫佳的膝頭。將鐘秀娥先嚇了一跳:“作死的東西,要做什麼?”
元崢仰起頭,此時他就是一個押上了所有的賭徒,問公孫佳:“我隻有自己,不知道能為主人做什麼,也可以有‘將來’麼?”
公孫佳點點頭:“當然。我讓你能,你就能,我總能找到你的用處。你要乖。”
元崢想叩頭,卻將腦袋磕在了公孫佳的膝蓋上。元崢的臉漲得通紅,頭上卻傳來公孫佳的一聲輕笑,柔軟的手掌又撫上了他的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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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裡,公孫佳便不再管元崢,放任他被阿練等人挾去“拷問”,公孫佳則命人將單良又給請到了書房裡,向他詢問了一件事情:“我要將西市邊上那家鋪子整個兒拆到咱們家裡來,多久能辦好?”
單良嚇了一跳,敬請都出來了:“您要做什麼?”
公孫佳道:“請容家娘子吃好吃的。”
單良有點發傻:“何須如此?”
公孫佳道:“我以前沒怎麼留意的,現在仔細想想,史書上寫的果然是沒錯。我小的時候,說話頂用的多是武將,如今說話的文臣是越來越多了。”這些本就是她日常接觸的,稍一回憶便印證了記載。
她細想了一下自己周遭的變化,從女眷間的交往來說,女人拚爹、拚丈夫、拚兄弟、拚兒子,誰家族的男丁厲害,誰就是大家的中心。當然,鐘家女眷現在也還在中心的位置戳著,但是與之相對的,許多前朝文臣、又或本朝新秀的女眷比往常威風多了。
再從風氣上來說,鐘祥自己是個武將,都得養代筆來作詩了。
最後看看各家的後代,鐘佑霖和一乾堂表兄弟,出洋相也要從文。
公孫佳說:“所以,要與文臣結交。”她本身就與武將有聯係,這一條不必再提。
單良還是沒鬨明白:“這與拆個點心鋪子搬到家裡來又有什麼關係?”
公孫佳道:“這隻是一個開始,我隻是想了解文臣們都在想什麼,他們的習慣是什麼。還有他們之前說的那個詩會,那個辦詩會的園子。我過兩天還要逛一逛幾處園子,如果可行,咱們也修一個。不能一開始就將人都招到府裡來,不合適。”
從鐘佑霖在眼前晃悠開始,她就在想這件事了。園子還能租出去,這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她家辦什麼宴會,自家有的是地方。無論是馬球、賽馬、遊園、避暑,公孫家從來不缺排場。
但是鐘佑霖打開了她的新思路,她想,可以在京城修一個園子。就用來經營,平時也租出去,這個園子一定要檔次很高。今天阿練講的那個胡姬開的胭脂鋪也給了她靈感,就是把門檻抬得高高的,讓人求著來。
至於要不要掛上自己的名字,她還在斟酌。
馬球場也是,她打算置辦一個新的馬球場,也是這個意思。馬球場配上悠閒的莊園,也是個出遊的好去處。
單良撫掌而笑:“妙!愛靜的、愛動的,就都在眼皮子底下了,隻要他們還愛出來玩兒。就算不愛出來玩的,名士都聚在這裡,他也少不得要挪動腳步。依著我,就弄一明一暗兩處,篩揀一下可結交的人,再交好也不遲。”
榮校尉也笑了一下:“甚好!”這樣他也多了消息的來源。其中妙處,可能公孫佳自己都沒想得特彆多,榮校尉的腦子裡已經有了規劃了。
三人正樂著,外麵來了個小丫環,輕輕叩門。阿薑出去了一下,回來表情帶點怪異:“阿靜求見。要……要在書房見您,說有些話不能在閨房裡說。”
公孫佳有點奇怪,不過這個阿靜是她選定的人,順口說:“讓她進來。”
單、榮二人不以為意,正要退出去,卻聽元崢說:“二位請留步,必得二位在場。”兩人覺得好笑,又覺得可能真的有點事情,一齊站住了。元崢又說:“請阿薑姐姐將門帶上,不能有人偷聽偷看的。”
有意!
公孫佳一個眼色,阿薑照辦了。榮校尉不動聲色地斜擋在公孫佳麵前,手已按在刀柄上。單良悄悄往一架大盆栽後麵站了。
卻見“阿靜”跪倒在地,開始脫衣服。榮校尉與單良同時說:“胡鬨!”
元崢解開衣服說:“我叫元崢,是男的。”
作者有話要說:馬甲一扒,我看他要挨打^-^
大外甥:小姨夫你怎麼辣麼老實?
小姨夫:不搶先招供我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