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做出了一個令自己愉快的決定。
從紀四娘開始,她就開始覺得膩味了。紀四娘、宮宴的傻女人、廣安王妃,三次了,一定不是她脾氣不好,都是彆人的錯!她決定用自己的辦法來解決讓她不痛快的事。
這就要說到公孫佳的特殊情況。
她的身體條件的特點過於明顯,導致解決問題的方式就與彆人不太一樣。鐘秀娥生氣了,能指天咒地,還能卷起袖子來親自打人。公孫佳就不行,罵人,她聲音不高,打人,她得先累著自己。
她的知識構成也由於身體的限製,缺少了很多接觸“常識”的機會,她的知識是斷片的。某些方麵頗為精深,某些方麵就完全不通,在不通的領域,她就用自己已經精通的內容來理解。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從喪父開始的麼?為什麼喪父會造成現在這個樣子?公孫府有了家主,但是沒有“定襄侯”、沒有“驃騎將軍”、沒有“開府”的那個權勢。好的,我來做。震懾住所有人,讓蠢貨們不敢再來煩我,好了,問題解決了。
就像最初,她一介孤女不太能鎮得住場麵,家將、奴仆隻會對一個“有辦法”的家主俯首帖耳,她就做那個“有辦法”的人一樣。拿到“縣主”的爵位,對家將們先恐嚇再給甜頭。搞定。
現在不過是照此辦理罷了。
道理通順,完全可行嘛。公孫佳腳步輕快地步出了祠堂。
阿薑打著燈籠,在側前方兩步的地方引路,悄悄地觀察著公孫佳。
她是看著公孫佳長大的,自認對公孫佳還算了解。公孫佳從宮裡回來的時候心情並不好,從祠堂一出來就開心了起來。
這種情緒上的變化,隻有三、五人能夠看得出來,因為公孫佳什麼時候看起來都很有耐心、脾氣很好,仿佛不知道“生氣”為何物。
但是公孫佳看起來極有耐心、脾氣極佳,都隻是“看起來”而已。“看起來”一切如常,甚至還溫柔得緊,其實已經不高興了。
不過阿薑始終沒能搞明白,公孫佳的脾氣是怎麼變化的,她目前還隻能捕捉到公孫佳“當下的心情”。
公孫佳問道:“你看我乾嘛?”
阿薑問道:“您的心情變好了,是因為阿靜嗎?”
“他?”公孫佳笑了一聲,“不是。”
“那……”
“我想到有趣的事了。”
阿薑問道:“要奴婢們準備什麼嗎?”
“還不用。”公孫佳想,她要辦的事兒彆人現在是幫不上忙,她甚至不可以這麼早就說出來,包括對單良這樣的“智囊”。尤其自從被鐘祥罵了“話太多了,滾”之後,她就明白了“智囊”並不是萬能的,成大事者雖要廣聽建議,卻要自己拿主意。有時候這個主意拿定了,都不能對彆人講。
“那現在?回去歇了?”
“好。”
~~~~~~~~~~
第二天是正月十六。在很多人的心裡,過了正月十五,這個年才算過完了。該乾正事的開始乾正事兒,銷假的銷假,謀生的謀生。也有一些閒人,得要出了正月,天氣暖和了,才會認為休閒結束。
公孫佳兩撥哪一撥都不算,一年裡的每一天在她看來都是差不多的。這也與她的經曆有關,她就這幾個月才開始操心,之前的每一天她都是閒著過來的,每一天都一樣。
閒的時候一樣,有事乾的時候也一樣,已經習慣了看每一天都很平等。
正月十六一大早,她就又跑到了書房裡,指揮著親衛們將庫裡的沙盤搬了一盤下來。公孫昂有一庫的沙盤,他習慣複盤,所經曆的重大的、難啃的戰役都會有一個沙盤存下來。一盤一盤的,放在極結實的木頭架子上。彆人是書架,他是沙盤架。
榮校尉問道:“要清理嗎?”沙盤的模型並非長久不壞,時間長了不打理也會生灰、腐朽、被蟲蛀。
公孫佳道:“不是,我想複盤。”
“?”榮校尉兩眼都是疑問。
公孫佳道:“小時候與阿爹相處的事情,竟有一些開始模糊了。我尚且如此,彆人怕是忘得更快吧?”
榮校尉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遺忘是人之常識,不忘才奇怪呢。不過也沒關係,誰想忘,我就幫他們記起來。我想將阿爹的生平事跡都追溯一遍,都記下來,這些,”公孫佳揚揚下巴,“更值得大書特書,你先幫我一場一場的回憶。”
複盤,公孫家的家傳絕技,現在傳到第二代了呢。
~~~~~~~~倒敘~~~~~~~~~
從祠堂裡回來,公孫佳就開始琢磨著一件事情——
目標定下來了,怎麼實現?
首先是難度。
從來沒有聽說過女兒可以襲爵封侯的,這件事情的難度肯定是很大的。如果這是一個可以自然而然就有的選項,相信從一開始,無論是皇帝還是外公都會給她搞到這個爵位。
但是沒有,所有人順理成章地接受了讓她做“縣主”。
就是說,此事的難度,大約相當於皇帝從一個賀州的泥腿子“起義兵”一路做了皇帝——之前從未有人覺得他能成功。不過既然一個泥腿子能當皇帝,可見事情雖難,也不是辦不成的,再難能難得過造反當皇帝?
他們都敢做這個夢了,她憑什麼不能把屬於自己的爵位奪回來?隻不過需要更多的毅力、更多的運氣,以及不斷地磨煉自己的能力而已。
遇到的麻煩再多,難道還會比跟一群太子妃、廣安王妃、紀四娘、宮宴上的傻貨這些家夥打交道更讓人厭惡嗎?
沒有的!
反正她往後餘生裡,也沒什麼挑戰了。錢她有了、封號有了、家業有了,連打手都有了,她有了這些,還有什麼是她不能乾的?
就乾它了!
難度做是肯定的,這不是向長輩討要一顆糖,說一句“我想要”就能拿到手的,須得有一個計劃,且還要時機得宜,最最重要的,自己的手上得硬。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其次才是計劃。
要乾這樣一件大事,就得有個方略,要有個大致的方向。
凡做事,也就是“正”、“奇”兩個方麵嘛。她情況特殊,“奇”字上可能還要下點功夫。比如幫忙偷了太子妃的後院之類,尋找吳宮人家人的事情看來要上心了。紀家的不法之事,也要儘量多的收集。能在乾翻紀家上出力,皇帝麵前就好說話。
至於“正”,公孫佳盤算了一下自己,再對比一下公孫昂,她爹重在武功,她就得雙管齊下。定了兩個方麵:文、武。
文的已經在做了,比如跟容家和解,以及與容尚書家搭上了一條細線。並且準備修個園子,篩揀才學之士。皇帝登基之後還得養一批人來歌功頌德,她也要到時候有文采不錯的人給她說話,幫她引經據典——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玩兒有什麼典故能用來顯得她有道理,反正錢她付了,就一定能找得到給她找理由的人。最少最少,讓一些人少開腔反對她,或者罵她的時候用詞文明一點。
要讓吃了上頓愁下頓的人考慮一下,罵了金主就會丟掉飯碗。
武,是現成的,也是極難的。
她的優勢很明顯,她爹已經給她闖出一片天地了。她如所有的二世祖一樣,可以用耍心眼來代替一部分實乾。
但是,不能完全靠小聰明,還是得有點乾貨,起碼對軍事要有一定的了解。哪怕紙上談兵,也得能談得起來,總比兩眼一抹黑要好。
“定襄侯驃騎將軍”還開府,根基在哪兒?是公孫昂的能力與功績。公孫家的“武”不能丟,她公孫佳“不能忘本”。
她上不了戰場,至少要將父親經曆的一切戰爭如數家珍,不能像鐘佑霖那樣與武人家族做切割。她得握著這點“家學”,並且由此與父親的舊部們繼續保持著一定的聯係。公孫昂不讓大家結黨,又不是讓大家絕交!掌握分寸就好了嘛。
公孫佳花了半個晚上,把思路給捋順了,早起就要複盤公孫昂以前的戰役。
通過複盤,自己能更了解父親,了解父親的對手,了解父親的朋友,了解朝廷與戰爭相關的一切運轉也就了解了朝廷的結構。既可以學到東西,還能水到渠成地與父親的舊部們增加一些聯係,如果需要擬定公孫昂生平的傳記,還能再將仕林裡文采不錯的人拉進來。一是抬高公孫昂的名詞,二也是展現自己的“孝”,為將來輿論鋪路。
這個計劃不一定很周全,但是在隻有自己可以默默準備的時候,有個思路比沒有強。
對了,榮校尉那裡訓養的孩童,也得加緊。新年伊始又得賜莊園奴婢,完全可以擴充規模了。至少要養足五百人,彆問,問就是看家護院打獵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