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賢奴呢?”
單良神情古怪地說:“奇奇怪怪,難以斷言。要不,還是不要讓他總見元崢了吧?他至今仍當元崢是個小娘子,時間長了,我怕出亂事。”
公孫佳道:“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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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盛坐在書桌前,眼神都直了!
他近來老實了很多,他的同學們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把每天都過得像中考倒計時一百天一樣。餘盛條件反射地跟著他們早起,連晨讀的習慣都重新養成了。竹尺到了虞清手裡,他挨的打反而少了。
唯一不滿的是,元崢與那幾個公孫家莊子上選出來的孩童都開始學習騎射了,但是沒人讓他學這個。他想學,但慫,不大敢跟小姨媽提。
府裡近來常有幾聲哭聲——公孫昂的冥誕在四月末,沒到正日子就有公孫昂的舊部過來,不免要哭一場。接著是公孫昂舊部離京,離開之前也有人會到老上司家來看看,到小祠堂外磕個頭,求個保佑。
更有甚者,還會在離開公孫府之後,跑到幾十裡地,到京郊公孫昂的墓前再祭一祭。
餘盛問一問丫環,得到這麼個回報之後也就不敢淘氣。這是個比較敏感的時間段,最好老實一點。否則教育局來檢查,你跑到操場上鬼叫,處分一定會比平時重的——不要問他怎麼知道的。
也之所以,他老實極了,錯過了皇帝到公孫府的事件。
等皇帝走了,他才從丫環們的閒談中聽到了這件事,懊悔得要命——多麼好的一個圍觀機會呀!
餘盛到現在還不大緩得過來。
公孫佳到了書堂,第一眼就看到他這個慫樣。如果真對外甥寄予厚望,她現在就能氣得升天。好在她對餘盛抱的希望不大,還沒有太過生氣。掃了一眼書堂裡的其他人,在四月初夏的午後,這些孩童一個個精神飽滿,眼睛瞪得溜圓。
公孫佳心生歡喜,問虞清:“他們都學得怎麼樣?”
虞清近來過得不錯,學生們也越來越好,認真學習的不必講,連餘盛都沒有一開始那麼麻煩了。向公孫佳介紹了學生們的情況:“小郎君課業有進步,已背了半本書了。阿靜……”
總的來說,分了幾個梯隊。第一梯隊是元崢,他有底子,又學得認真,進度最快。第二梯隊是餘盛與莊上選拔來的孩童的組合,餘盛也算是有底子的,但是他的理解力總是時不時冒出來與虞清的綱常倫理打理,拖累了進度。最差的就是餘家送來陪餘盛的書僮,每天挨打的都是他們。
公孫佳道:“知道了。”然後點了元崢與小高等幾人,告訴虞清,明天她要到莊子上去,將帶這幾個人去,他們明天就不來上課了。明天的學生就隻剩下餘盛與餘家的幾個仆僮。
虞清道:“好。”
餘盛瞬間從半死不活變成了生龍活虎,他忍不住跳了起來:“阿姨!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公孫佳看了他一眼,餘盛絲毫沒有感受到拒絕,帶著哭腔說:“阿姨,我好久沒有休息了QAQ”
就很慘,從二月初到現在,整整三個月了!上十天課才能休息一天!就這一天,他還得回家去彩衣娛親,保留科目是背書。他爹娘的文化水平不算高,檢查他現在的功課還是足夠的。於是要花一個上午的時間用來背書能爹娘聽,這哪裡放假啊?這是旬考啊!
大好的時光,周圍的同學沒有一個想逃學的,他連翹課都找不到伴兒。餘家僮仆倒不會違背他的意誌,然而這些貨比他的腦子還不好使,主仆幾人還沒溜出房門,就被元崢給堵了。漂亮小姐姐在上,餘盛還能怎麼辦呢?老老實實回來上課。幸虧元崢將竹尺交給了虞清,否則這一頓打主仆幾人一個也逃不掉。
公孫府裡兩個從宮裡派來的禦醫,裝病也不可能。
總之,一個正常人類小朋友的正常樂趣都被剝奪了。
現在有個放風的機會,餘盛就算打滾也想爭取到的。
公孫佳今天卻是有計劃的,這收義子的進程得加快了,就不能讓餘盛來搗亂。公孫佳上首一坐:“你書會背了嗎?背得出來就走,背不出來就罰你抄寫。”
餘盛倒是信心滿滿:“好!”
單良憐憫地看了一眼這個傻子,心道:她到莊子上去有正事,既不肯帶你,你今天就算把書吃了,都走不了的!
餘盛很期待地說:“阿姨,您出題吧!”能難到哪裡去呢?他在府裡住了幾個月,約摸知道公孫佳自己都還在上課,而且她身體一向不好,上課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還天天睡懶覺不晨讀。估計這位傻白甜的文化知識也不怎麼樣。他覺得自己能夠應付。
公孫佳考他卻不是考的傻背,而是抽一段課文,讓他連注釋也講一下。公孫佳給提供的課本都是最好的,這代表著不止是印刷質量,還包括了內容注釋,都是最好的。注釋也是在書本上的,就包涵在了考查的範圍內。
小姨媽早就將大外甥給摸透了,拎了一段“倫理綱常”讓他來背。餘盛自認自己把握得不錯,虞清在一邊越聽越不對味兒,連連咳嗽,從牙縫裡擠出道聲音提示:“錯了,錯了。”
餘盛很茫然:“沒錯呀。”
公孫佳對虞清道:“有勞先生再對他好好講一講。”
虞清有些羞愧地道:“是。”
餘盛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直到公孫佳帶人離開了,虞清才告訴他:“尊尊親親,豈能一視同仁?”
餘盛又被“平等”給絆倒了,氣得拍桌:“怎麼能不將人當人呢?”
虞清默默地抽出了竹尺。
同窗們目不斜視,坐得端端正正,執筆臨帖。竹尺打在手心上,啪啪作響,幾個餘家的仆僮跟隨著這個啪啪的節奏,一下一下地縮著肩膀,恨不得挨打的是他們自己。聽著小郎君挨打,他們反而無事,真的太折磨人了!
公孫佳的話,對餘盛,隻要不打壞就行,不許彆人替挨罰。
這也是權貴人家的壞毛病,病症以皇宮裡最嚴重。宮中的老師是沒有資格體罰皇室子女的,頂多讓他們抄兩遍書。除非皇帝看不下去,親自下令把不肖子孫暴打一頓,否則誰也無權動這些金枝玉葉半個指頭。但是不打又不能威懾,於是折衷一下,會罰他們身邊伺候的宮女宦官,由這些人代主子挨打。
勳貴家學會了這一套,慣孩子慣得厲害的人家就原樣搬回去,不慣孩子的,也要特彆說明一下,這孩子才能挨得上打。
餘家書僮裡一個機靈的,不停地對元崢發出怪聲,想要引起元崢的注意。元崢是虞清最喜歡的學生,又深得主人的喜愛,如果“她”出聲求情,小郎君這頓打多半就停了。“呲呲”了半天,元崢一動不動。
他的心早飛到莊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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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府有許多的莊子,元崢去過其中一個,那是他與公孫家淵源的起點。就在那裡,他躲進了一輛柴草車,被柴草車帶進了京城。
要現在去莊子上做什麼呢?是考查騎射功夫麼?等會兒下課,是否需要再多加練半個時辰?將他與小高等人一同帶過去,就是說認為他與小高等人差不多?也是自家人了?那是不是也會給他布置點差使做?會讓他做什麼呢?元崢希望可以提前準備一下,能夠將自己最好的一麵呈現出來。
等下還是先問問小高吧,他就是莊子上出來的,或許能知道原因。
琢磨著自己的事情,元崢哪裡還有功夫去管餘盛呢?
餘盛挨完十戒尺,疼得鼻涕都流了出來也沒得到漂亮小姐姐一個憐惜的眼神,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慘了!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阿靜……”
他不敢管元崢叫“阿靜姐姐”了,公孫佳放過話了,他得管元崢叫“兄長”、至少是個“學長”,說錯了話,開始是罰抄寫,後來就是元崢親自打手心。餘盛給折中了一下,管元崢叫個“阿靜”,勉強糊弄過關。
元崢道:“碧桃知道怎麼處理你的傷口,府裡的傷藥也是很好的,你明天就不疼了。”
餘盛道:“你說,阿姨怎麼樣才能帶我去呀?”
元崢自己心裡也不大有底,道:“我也不知。”
餘盛湊近了他,說:“那,你回來給我講講出去的事情?”
元崢點了點頭,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餘盛卻默認他是同意了,並且回來會事無巨細都告訴自己。
第二天,在餘盛的期待中,元崢坐進了公孫佳的車,與她一同往莊子上去。
元崢的腰背挺直,緊緊貼著車壁,公孫佳心中一樂。元崢與單良兩個,一美一醜,坐在她的車上的動作神態卻如出一轍,兩張臉相映成趣。元崢緊張得要命,他自從表明了身份就幾乎沒有出過府了,幾個月來頭回放風,也不知道要麵臨什麼,焦慮得出了一身的汗。
車行向外,元崢對京城地理不熟,對京郊也不熟,但是隱隱卻覺得方向不對——至少不是他去年冬天進京那條路線。
這是要去哪兒?
元崢儘在自己心裡琢磨,一個字也不往外問,整個車廂裡安靜極了。
好一陣兒,車停了,外麵榮校尉說:“到了。”
元崢搶先下車,立在車邊,有心伸手扶公孫佳下車,早有阿薑卡位。元崢又往後小退了一步,悄悄打量四周,一看之下驚呆了——這怎麼看起來有點像營房了?他的家鄉靠近邊陲,也有駐兵,雖不曾進去兵營,多少也是從外麵瞄過兩眼的。
就很像!
難道真的要考我的騎射?
耳朵上一痛,卻是單良擰了他一下:“走了,發什麼呆?”
元崢眉頭狠狠地跳了一下,單良這人,你不能說他好或者不好,但是他通常缺德。現在他的臉上就掛著一個標準的缺德式笑容,元崢覺得自己可能要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