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辦法?”
“做什麼?”
夫妻二人一起發問。
公孫佳道:“咱們受了這麼多的辛苦和惡心,就這麼白白地讓它過去了嗎?”
鐘源道:“你不要節外生枝!這件事情讓它平平安安地過去,彆再留尾巴就已經是福氣了。”
公孫佳眉毛一揚:“那可不一定!聽我說,這件事兒,隻要關聯著廣安王,日後他要想起你來,讓你辦,你辦是不辦?要推,就得推得乾淨徹底,還要饒些利息來。”
鐘源道:“就你主意多,你說!”
公孫佳道:“還要請嫂嫂再將廣安王請出來一次,帶到我那廟裡,當麵鑼對麵鼓我給他說清楚。不是嫌吳選出身不好嗎?我也不用什麼狗屁太常,我直接給他把事兒平了!然後趕出去!”
鐘源道:“恐怕不好辦!”
“我還沒說完,嫂嫂去請廣安王,哥哥可以尋太子殿下,又或者是廣安王的師傅,或者太子太傅,告訴他們,要出些風流罪過了。將‘吳’這個姓與他挑明了,將他帶過來勸一勸廣安王,好讓他恰好當個見證。”
延福郡主道:“你還沒說你要做什麼呢,淨給我們派活了。”
“下麵就是我要說的,你們看那個,”公孫佳挑了挑下巴,“我從計進才手裡收的書,海清河晏,本來打算獻給陛下的,現在我不自己獻了,讓他們去獻。”
延福郡主還沒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已經憑直覺作出了判斷:“阿翁多半能饒得了他。你這主意不錯!哎喲,大哥要是早些離姓紀的遠遠的,與我們多親近親近,我們早將事情給他平了。切!”
公孫佳一拍手:“如何?”
鐘源道:“也不必直接去找什麼太傅、少傅的,隻要告訴太子妃,風流罪過。她也會派人去的。”
公孫佳道:“不,不要她。”
“憑什麼呀?她也配?”這是同時出聲的延福郡主。延福郡主道:“我好好一個大哥,被她教成這樣,你還想著她呢?”
公孫佳也說:“將她撂開吧。她已經廢了。”
鐘源道:“她還有廣安王!”鐘源的臉變得十分嚴肅,“是我的疏忽,總是說要照看你,結果自己總是在忙,連教導也都疏忽了,倒讓你跟個‘書庫’學東西,沒什麼長進了。我今天就教你一課,這也是姑父在世的時候教我的!不到蓋棺定論,決不能鬆懈!你聽明白了嗎?藥王!”
聽到是自己父親以前的訓示,公孫佳爬起來站好了:“是。”
鐘源的臉色這才緩了下來:“好了,我們分頭行事吧。”
延福郡主道:“錯開一點兒,我先去宮裡!幾個太傅少傅的,如今也不大親自出來講課了,多半回府了,你稍遲一些再去請王太傅,那是個老古板。”
鐘源道:“路上小心。避開太子妃。”
公孫佳道:“那我也準備動身了,咱們廟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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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郡主先走,鐘源道:“你去換衣服,我也去找王太傅。”
公孫佳忽然說:“大哥,廣安王完了。”
“我剛才怎麼告訴你的,你又忘了嗎?”
公孫佳搖了搖頭:“大哥,你要記住,不管什麼事,都不要為廣安王去做。切記!切記!哪怕他下定決心要族誅紀氏,你也不要動這個手!將這個話,帶給外公,算了,今天事了,我親自去講與外公。”
“你怎麼了?”鐘源走近了,關切地問,“你是知道了什麼,還是……”
“一個人可以蠢、可以壞,但是不能沒有擔當。廣安王最沒有擔當。哥哥想一想,自從他露出與紀氏不合,有哪一件事情是他自己扛的?我先前還納悶,他的想法我都懂,他的路子我都能看清,路子沒錯,為何他的路越走越斜?現在我懂了,是擔當!”
鐘源也是恍然:“不錯!難怪我總是覺得違和。”
鐘源自己有點做君子的意思,雖然手上不能沾點臟,自認心還是好的。從君子的角度來看,廣安王的許多想法、露出來的做法也不能算錯。最簡單的,他到宮外居住,不想再受母親、外公的控製,沒毛病!但是為什麼總是出岔子?
因為他不扛事兒!有什麼事都甩給彆人,愛妾自請出家,五弟送愛妾出家,妹夫去查二弟,他自己呢?乾了啥?
鐘源用力點了點頭:“明白了,我去太傅府了。你……”
“我等一下也動身,與嫂嫂前後腳到廟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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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這安排並不複雜,雖然說是三路,但是公孫佳這一路是由自己控製的,她隻要配合章昺出行的時間就好。王太傅那裡由鐘源控製時間,萬一王太傅有事,鐘源完全可以再尋另一個“方正嚴明”、“忠臣愛國”、“恪守禮教”的老臣,請他出來擔當這個角色。
也就是說,都盯著章昺一人就可以了,節點就這一個。
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章昺今天也有一點事,他要先把呂氏從呂府接回東宮。呂氏從昨天開始已經在自家又鬨了一回,但是這一回,往日寵愛她的父母都翻了臉。呂宏搶先把呂濟民打了一頓,理由是他“不顧大局”,然後關進小黑屋。
呂氏是王妃,呂宏不能對她如何,卻很明白地威脅:“你明天老老實實回府,廣安王為接你,已經給足了咱家麵子,你不彆給臉不要!你再鬨,我就打死你弟弟!”
呂夫人也不給兒子說話,也不幫女兒求情。
章昺很順利就把呂氏從呂府接了回來,一路上,章昺騎馬,呂氏坐在車裡,兩人一言未發。一到東宮,章昺就將呂氏交給太子妃,自己又冷著臉出了府。太子妃已經知道吳宮人離府的事情了,她隻消找來章旭一問,也就都知道了。
太子妃對鐘源這個女婿還是滿意的,雖然延福郡主有些不親近,但是太子妃對女兒一向沒有兒子重視,女婿上道,她也就不計較女婿姓什麼了。鐘源為她兒子消除影響、公孫佳的廟宇給他兒子善後,太子妃心裡對這二人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兒子鬨彆扭,太子妃這次特彆的寬容,由著章昺去了,轉臉來收拾兒媳婦。
章昺從宮裡一出來就被妹妹截住了,章昺也覺得奇怪:“什麼?去了公孫家的廟裡?”延福郡主當然要為公孫佳說好話:“是啊,那孩子厚道,也不忌諱出身,可這計進才也太不是東西了吧?就把人往那裡領?大哥想想,藥王那身子骨,她怎麼能勞神呢?到時候,有個什麼人對吳宮人做什麼,她攔得住嗎?”
章昺對吳宮人柔情仍在,也說:“是太失計較了!”接著問的不是吳宮人,而是公孫佳如何了。
延福郡主道:“正往廟裡去呢,她是真當成一件大事來辦了,今天早上我過去看她,哎喲,人都愁得呆了,飯都吃不下去,還是我給喂的呢。這個事兒呀,沒有您,辦不下來。她一向敬重您,做不出這趕人的事兒,可是我一想,不行啊,就來找您了。”
章昺本以為一切都安排好了,章旭回來彙報的時候他也覺得沒問題,被妹妹一講,又覺得妹妹說的對。公孫佳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她確實扛不住這個事。
兄妹倆一到廟裡,章昺與吳宮人還沒訴完離情,公孫佳也就到了。
吳宮人萬沒想到章昺還會來,直到公孫佳等人趕到,她才有點覺悟:多半又是這些貴人的手筆,但究竟是誰的謀劃,她就看不出來了。
章昺先看公孫佳,她還是那副打扮,隻是夏衫更單薄,顯得她更孱弱了。行走都需要手杖,還要侍女扶持,眼底微微泛點青,一副精神不很好的樣子。章昺難得有點內疚,他對符合自己想象的人總是比較寬容。柔和地對公孫佳說:“藥王清減了許多,辛苦了。我並沒有想到五郎辦事如此不仔細,給你添了許多煩惱。”
公孫佳道:“我夏天就這樣的。殿下,先說正事吧,不是我推脫,這裡本是給他們養老用的,先父舊事,無須諱言,我隻想將先父未完成的事做完罷了,所以建的沒想那麼許多,這城外,我是沒力氣守住的。眼下的事情,不是出了事我擔不擔得起,而是吳宮人不能出事。”
章昺道:“不錯。”
延福郡主道:“要不,大哥將人接出去吧,阿吳確實可憐呀。”
此時氛還好,然而鐘源又將王太傅給按時調了過來。
王太傅一生所願,就是教出一個明君來。他先是教了太子,繼而教了章昺,對二人是抱有極高的期望的。太子不消說,處處合規,章昺以前也挺好的,循規蹈矩,很有未來明君的範兒。最近的表現就讓人不敢恭維了。
所以鐘源一找他,他就來了。鐘源也是缺德鬼,論絕對時長,他跟單良相處的時間比公孫佳受單良熏陶的時間都長。他先是表明了自己的焦慮,然後請王太傅為自己保密,然後他就神隱了。
王太傅一頭紮進這個大坑裡!
王太傅是老師,章昺必得尊敬他,親自將他攙了進來,扶到椅子上坐了。王太傅也不客氣,扶著杖,苦口婆心地勸章昺:“奈何為一婦人有損令譽?”繼而說美色不是什麼好事,正人君子應該遠離。接著是說延福郡主與公孫佳,你們兩位皇親國戚,怎麼能不勸著章昺,讓他不要犯錯呢?
延福郡主小時候是真挨過王太傅的手板的,那會兒她還小,國家初建,皇帝極其禮遇這群文臣,總要有所優待。她哆嗦了一下。公孫佳從來沒挨過任何師傅哪怕一句重話,王太傅的話說過也就過了。
王太傅成功嚇到了前學生,又說吳宮人這是惑主。
再看底下跪著的吳選,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男人,也毫不客氣地批了一通。
聽得計進才悲從中來,悲憤地問道:“難道忠臣就該受到這樣的懲罰,禍及子孫嗎?長此以往,誰還敢做守節之臣?”
延福郡主小聲給王太傅解釋了他的來曆,王太傅也噎住了。他一向提倡這忠孝節義,前朝的忠臣,那也是忠臣,甚至更純,因為不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
公孫佳布置了這麼老半天,終於等到了這句話。慢慢地撐著手杖走了過去,緩緩地立到計進才的麵前,抬起手杖,杖尖點著計進才的額頭,一張俏臉逼近計進才:“你,是誰的忠臣?”
作者有話要說:哎嗨呀,聽話不要聽一半哈,有時候聽了一半覺得很有道理的話,你再追究一下另一半,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的。
比如章昺,他的一切思想都符合他所受的皇室教育,沒問題的,他媽也把他教得很好。本來麼,未來的皇帝,封建統治階級的總頭子預備役,他講禮法沒有問題的,甚至他必須把這麵子工程做到極致。但是他缺擔當。這就要命。
我一直說,章昺的邏輯是自洽的,他的思路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甚至可以說,他的堪稱陽謀。包括太子妃的想法,你覺得她有毛病,但是,她一個有兒子的太子妃,她有恃無恐啊,她沒有任何問題的。她不張狂誰張狂?沒爹的獨生病身子公孫佳嗎?
再比如公孫佳,她總是說,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然而沒有人問過她——如果誰對你不好,你咋辦?
最後是公孫佳嘲諷的計進才,對,他老師是前朝的官員,對前朝儘忠了,忠心可嘉,他是老師的好學生,用他的堅持和孤苦顯示出了高風亮節,但是呢?現在是本朝了!你他媽一窩子的敵人的雲孝子,就是敵人啊!本朝皇帝又不是SB,對敵人還不秋風掃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