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宮人有好一陣子沒見了,自從她又被章昺帶回了宮,公孫佳就再也沒見過她。
上一次聽到她的消息,還是她升做了孺人——這事兒讓延福郡主對呂氏幸災樂禍了好些天——今日一見,她果然是著著孺人的服色。能夠出現在宮宴上,應該是得到了東宮的許可,應該是太子妃,章昺不關心這些事兒。
也就是說,吳宮人現在在東宮也算是牌麵上的人物了,至於這人物是大是小,還要繼續看。公孫佳此時尚不好太看好吳宮人。
她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孺人。”
吳孺人輕巧地上前,對鄭須道:“鄭翁翁,我來陪縣主吧。”
鄭須知道吳孺人素來是一個守禮體貼的人,想了一下,道:“也好。”
又對公孫佳說:“老奴就在那邊,您有事儘管叫我,我再派兩個小幺兒過來。”
公孫佳問道:“去年那個呢?”
鄭須苦笑一聲:“病死了。”
公孫佳恍惚了一下,問道:“葬哪兒了?”
“勞您惦記,西郊那個墳場子。有墳有碑,不白來世上這一遭啦。”鄭須說完這些,匆匆就走,大過年的,他也不想再提這種喪氣事。
吳孺人不等鄭須走得太遠,就湊到公孫佳身前說:“縣主,您知道您現在處在險境嗎?”
公孫佳不動聲色地說:“我在這殿上,能有什麼危險?”
吳孺人四下張望了一下,見外麵的命婦已經有排隊進來的樣子,話說得很急,道:“前些日子樂平侯夫人到了東宮,與太子妃講了些話,涉及到了縣主。”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
公孫佳沒接這個茬,隻是點了點頭,慢慢地打量四周,見殿裡還沒有彆人到,她是第一個。這還是舊傳統,她們這些需要特殊照顧的人群,都是提前入場,不與人擠,等她們坐定了,彆人再進來。
吳孺人更急了,道:“縣主,我也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我能為您釘在東宮,也請您在宮外幫我。”
她站著俯身湊近,公孫佳端正坐著,公孫佳需要側仰著頭才能對上她的眼睛。穿戴整齊之後這後乾有點費脖子,公孫佳看了吳孺人一眼,又轉過了頭去。
吳孺人又是心焦又是失望。她回到東宮之後雖有了孺人的品級,卻沒有感受到處境的改善。以前隻是個普通宮人的時候,雖然吃穿用度也不好,也要遭點白眼,可是生活是有希望的,她有章昺的寵愛,還有健康的身體,總有一天,能生出個孩子來。哪怕是個女兒,以後也是個公主,她是有指望的。
這希望讓她可以忍受一切。
現在不同了,呂氏確實掐斷了她的命根子,一套亂棍打下來,她落了胎、傷了身,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呂氏現在人在佛堂,看似軟禁卻穩如泰山,呂氏的兒子阿福養在太子妃跟前,誰也動不了。吳孺人除了一個“孺人”彆的什麼也沒有了,連章昺的“寵愛”也是極不可靠的。這位殿下,他沒有心!
如果是以前,吳孺人隻剩個品級,興許也就在宮裡苦熬著,也能得到善終,好歹衣食無憂。但是她又找到了弟弟!生命中又有了新的希望,這希望一起,弟弟吳選又是一番勸說,讓她振作了起來。
她就算是要死,也要為不得見天日便逝去的愛子報仇!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讓呂氏的兒子先死!就算是要下地獄,也要拖著呂氏一起!
要辦成這幾樣,她自己是不成的,辦這幾件事,她隻能依靠章昺,而章昺的寵愛是根本靠不住的!她得自己想辦法,她還需要外援。可是她在宮裡長大,並沒有外援。一個計進才,出家了,不出家他也無法在朝堂上形成勢力。弟弟吳選更是差了很多,書也沒讀好,經曆也糟糕,吳選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銷聲匿跡,安心讀書,過些年等人們忘了他過往再說。
吳孺人算來算去,可做盟友又能聯係得上的,除了東宮裡女眷之間的合縱連橫,外麵的,一是延福郡主,另一個大概就是公孫佳了——她隻見過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雖是女子,但是延福郡主身份特殊,章家的女兒們也不□□份,延福郡主又與太子妃、呂氏不很對付。吳孺人先與延福郡主接觸了一下,延福郡主的答複是:“如今我家裡還有事,現在幫不得你,不過我會為你保密。等我忙完了,再來找你。”
吳孺人倒相信延福郡主不會向太子妃出賣她,可是她不能再等了。章昺要做個正人君子的樣子,內寵不多,不多不代表沒有,長江後浪推前浪,新人也漸次出現。謝宮人是她推薦上去的,此外又有兩三個宮人。
她們都是健康的,她們的父祖不是那樣的罪過,她們的兄弟沒有淪落到汙泥裡過。
吳孺人不能再等了,再等,她就真要縮到角落裡去,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她冒險找到了公孫佳,也不算太冒險,公孫佳即使不答應,應該也不會宣揚這件事情。在吳孺人的眼裡,公孫佳冷酷而可靠,危險但又不會主動亮出獠牙,其實是一個非常安全的人。
她知道公孫佳不容易拉攏,條件也不允許她耍什麼心機,索性開門見山講了。先拿公孫佳的安危作餌,想引公孫佳上鉤,再說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資本,還是能幫到公孫佳的。打算公孫佳同意之後,再說出自己的計劃,公孫佳在外麵執行,她在宮裡操作。最終達到目標。她能給公孫佳的,是提供情報,讓公孫佳現在避開紀氏的算計。
公孫佳的反應讓吳孺人的心涼了半截。
公孫佳伸指敲了敲麵前的桌麵,問道:“你要什麼?想做什麼?為何是我?要我做什麼?”
吳孺人深吸了一口氣,公孫佳沒有一口回絕,那就好。她的身子俯得更低了:“我的孩子沒了,我要他們付出代價!隻有您能幫我,您聰明,有本事,彆人做不了的,您能做。您也是個女孩子,也會有許多隻有女孩子才會有麻煩。我,也可以幫您。請您在宮外策應我。”
公孫佳道:“就這?”
“是。隻要這樣就好,我隻要報仇。”
一個計劃的雛形在公孫佳的腦海裡形成,不過還不行,她依然不動聲色地說:“費這麼大勁兒,就做這件事。浪費。不乾。”
吳孺人見已經有人邁進殿裡了,忙說:“您要什麼?”
公孫佳不是吳孺人,她還有許多備用的方案可選,斷不必將底牌亮給吳孺人看,又轉過頭去,盯著吳孺人的眼睛,問:“你有兒子嗎?”
吳孺人眼中震驚與痛苦交織著出現,公孫佳輕輕地吐出一句:“你沒兒子,就沒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