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維是個聰明人。
響鼓不用重槌,一年之內被捶了幾次,他要再不明白公孫佳就要考慮換人了。眼下這個情況,公孫佳也滿意、薛維也安份。他慢慢地講著自己知道的戰例,心也漸次平靜了下來。
公孫家對人從來都是“好好乾,老子公平得很”,憑著這一點,元崢踏踏實實地留了下來、營裡無論童軍還是家將也都奮勇爭先,薛維也是例外。他唯一擔心的是跟著一個小姑娘混沒前途,隻要公孫佳證明了她的能力,薛維也就安心窩在她的身邊了。
薛維口上講著,心裡不停地在權衡:主人身邊第一流的人物也就單、榮、黃、張與自己等幾人,單良一個殘疾人還是搖羽扇的人物,榮校尉忠心無二掌的是機密諜報,公孫家真正的基礎是軍功,在這方麵就三大家將,現在兩個老資曆的被送進宮,自己就是第一人!
如此近在眼前的機會,他要再自作聰明給玩壞了,不如一頭撞死!
既然拿定了主意,他就把公孫佳的安排認真當成自己的事兒來辦了。黃、張二人進宮,最可擔心者是二人與天子靠得近了之後再生出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他薛維就要替主人家把這二人給牢牢的拴住。回去之後要與黃、張二人再碰個頭,三人要通個氣,薛維還得把黃、張兩家的兒子給帶過來調-教、調-教。
無論如何,原本出自烈侯係的人現在必須緊緊地抱成團圍繞在新主人身邊!單打獨鬥誰都不行,隻有擰成一股繩才能有“將來”。
薛維的心裡驀地升起一般豪情出來,搜腸搜肚,越發賣力地將自己自己的戰例細細講來。一旦細講,一次戰爭的分析就能講出好些個東西來,曠戰、山林、瀚海、攻城、巷戰,戰場不同所需的常識也是完全不同的。公孫佳聽攻城和野戰聽了不少,巷戰隻聞其名未能詳知,薛維要解說的內容就更多了,到門上來報容逸一天之內第二次到訪,薛維才將將解釋了一點巷戰的要素。
公孫佳道:“今天就先到這裡,想來陛下會先給黃喜、張禾兩天假準備準備,你們這兩天辦好交割。”
薛維一抱拳,步伐穩健,哢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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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逸是主動向容尚書要求再訪公孫佳的。
容尚書與趙司徒等人一樣,都是聽到小道消息之後奔到宮裡求見皇帝未遂,追著皇帝跑到了鐘府又見不到天子,最後追著皇帝車駕揚起的塵土追到宮裡的。與趙司徒不同的是,容尚書家與公孫佳接觸得早、與公孫佳的關係算是這些人裡最好的,容尚書自己去求見皇帝,命兒子、兒媳見公孫佳去了。
容逸第一次從公孫府離開並沒有就在自己家裡呆著,送妻子回家之後他得到皇帝去鐘府的消息,也跟著去了鐘府。此時鐘府外麵圍了好些個人,也不多他一個,他找了個不太顯眼的地方站著,除了灌了一耳朵的謠言,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聽到,親爹在鐘府裡給趙司徒撐場麵,容逸無法隨意進出鐘府,連親爹的麵都沒見著,隻能等著。
因他與公孫家接觸得多,對黃喜、張禾的長相還算眼熟。當這兩人帶著一隊人護送皇帝回宮之後,容逸就嗅出其中味道不對。
是皇帝沒有侍衛還是鐘府沒有猛將?鐘府的家將比公孫昂的家將經曆得更多,隻因近十幾年出征得少了才顯出一點散漫,做護衛還是可以的。
容逸在追隨皇帝進宮的人裡找到了自己的父親,與容尚書並轡而行,父子二人將馬撥到路邊,遠遠綴著隊伍。
容逸低聲道:“那隊人馬是烈侯府的,打頭兩個人我在他們府裡見過。”
容尚書道:“是麼?你去見她,如何?”
容逸將見麵的事說了,說自己並不能確定她是不是提前知道這個事。容尚書道:“到底年輕,她已經知道了!唉,人果然是有親疏遠近的,陛下恐怕也早就知道了,否則不能有近來這些調動,也不會讓朱勳這麼快就做到太尉!”如果鐘祥沒事,今天皇帝就不會出現,這麼多大臣聚在鐘府門前,鐘祥無論有什麼謀劃都得出現。但是沒有,所以鐘祥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就是皇帝的腦子出了問題!
容逸何等聰明一個人?一聽即明,扼腕道:“是我駑鈍。”
容尚書道:“這個以後再說,你再去烈侯府上。這一次,一定從她那裡得到實話!要將她當作她的父親一樣的與她說話。”
容逸微訝:“阿爹這麼看麼?”
容尚書嚴肅地道:“恐怕要變天。鐘祥有權,卻不能被稱為權臣,如果讓紀炳輝權柄過大,他是會真的做個權臣的。那可不行!”容尚書甚至可以代趙司徒發言:他們一丁點兒也不喜歡朝上出個權臣。以前他們與紀炳輝更親近一些,有時候甚至覺得紀炳輝被鐘祥這麼針對有點子兔死狗烹的味道。今天這事,紀炳輝乾得簡直混賬!
“是。”
“等等,那兩個人,你看得真切?果然是烈侯的家將?”
“是。”
“那事情或許還沒有到最壞,國家不能亂,亂世出英雄是說他們那些人,咱們手裡沒兵,亂起來是要吃虧的!”
容尚書不識得黃、張二人,一顆心與趙司徒一樣全撲在了朝政上。鐘祥有一陣子沒出現,皇帝對鐘祥的斥責也顯得沒頭沒尾,容尚書等人心裡是有一點猜測的,當時隻是猜是不是鐘祥又憋著什麼壞想給紀炳輝下套,哪裡知道會是鐘祥不能理事了?
這個準備他們是沒有的,為公為私,都得跟皇帝把這後續的爛攤子給它收拾了!今天這事兒,明眼人一看就是紀炳輝不夠安份,容尚書等人經過了前朝末世並不想天下再亂。
容尚書打發了兒子揚鞭追上隊伍,想著跟過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紀炳輝再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之前鐘祥與紀炳輝爭鬥不斷,但都是在可控的範圍內對國事沒有什麼大損害,看得出是皇帝在居中控製並不想讓自己的家底被這兩個人鬨散了。現在鐘祥等於是廢了,紀炳輝會乾些什麼事兒不好講,得穩住了。
容逸就帶著父親的命令再次造訪公孫府,並且很順利地見到了公孫佳。
公孫佳對他的到來也是心中有數,兩個人稍稍寒暄幾句,公孫佳便笑問:“十九郎未免拘束得過頭了吧?”不能說前倨後恭,因為容逸在她麵前一向是溫和有禮並不傲慢的。
容逸正色道:“在下是為正事而來,還請縣主不要玩笑。”
公孫佳道:“我外公?竟是不幸言中了,人上了年紀……”
容逸道:“在下與縣主並不算私交深厚,也不敢讓縣主事無巨細都告訴在下。隻是太尉是國家重臣,一舉一動關乎社稷安危,在下奉家父之命前來請教縣主。”
公孫佳垂下眼睛,想了一下,問道:“不知尚書是什麼意思?”
容逸道:“朝廷不能亂。”
公孫佳輕聲道:“不會的。陛下天縱英明,他的朝廷怎麼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