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普也是做了二十年官的人,坐在公孫佳的下手,冷著臉看著這縣令出醜。他很生氣,他認為官員應該清正能乾,這縣令是給朝廷丟臉!謝普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對公孫佳還是有一點隔閡的心理的,縣令是文官,是“自己人”,公孫佳也“算”自己人,這出身卻是有點暴發戶。文官在暴發戶麵前出醜,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生氣的了。
謝普冷冷地給公孫佳提煉了一下重點,比公孫佳自己說的都準,他說:“就是說,張世恩把你的庫給劫了?你又搜刮了一回民脂民膏?你還怕反的人不夠多嗎?!!!”要了親命了!謝普自己就是個富貴公子出身,現在快四十歲了,也不大知道人間疾苦,可他有常識!
縣令道:“可是剿匪要錢糧呀!他將能搬得動的都搬走了,等下官回來,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謝普道:“就是說,縣城不是張世恩攻下的,是他跑了,扔給張世恩的。”
“謝公,不是下官無能,是當時情況緊急呀!”
謝普氣得磨牙。眼前這人,糊弄上峰的文書寫得極好,要是沒有人親自來看一看也就給糊弄過去了。畢竟邏輯自洽,寫的還是真實的事件,隻是隱了他自己的無能。
謝普對公孫佳道:“君侯,不能等了!”他建議公孫佳行使臨機專斷的權利,反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把這破縣令的權收回來吧!彆讓他再折騰了!
公孫佳卻沒有答應,她現在是領的武職,不是文職!這場仗規模不大,相對應的,她這個“主帥”的權柄也就不大,像紀宸那樣看不順眼把地方官給參到罷官的都要被非議,她這兒收了縣令的權?
公孫佳道:“彆說氣話。等這兩天各府人到齊了,再說。”
縣城,她是不進了的。縣令這熊樣,大軍進了縣城,怕不要挨黑磚!就地紮營,再調駐軍的校尉過來問敵情吧。地方官是指望不上了。
然而校尉們也都不知道為張世恩和汪鬥之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確實是不在一塊兒了。
第二天,各府駐軍的校尉們到了。他們給公孫佳提供了還算新的情報,比如張、汪二人的核心據點的方位。有了大致的方位,公孫佳就可以籌劃調動大軍圍剿了,她心裡已有規劃。
又等了兩天,周邊四府的知府們沒命地趕了過來。起初,他們趕路是有些怕的,張、汪二人的隊伍行動迅捷,且又熟諳地形,他們怕路上被乾掉了。但是軍令如山,他們也隻得硬著頭皮趕過來了。
做到知府的,笨人也不太多,內裡還有一個謝普當年的同學。兩人十年沒見了,見麵就是這個情形。謝普悄悄挪動了腳步,移到同學的背後,小聲問:“你們怎麼搞的?弄成這個樣子?”
“這麼大的禍事,哪是我能搞得出來的?”同學也很抱怨的,“不在我的轄區,我哪有能耐去‘管’?鄰居在家裡放火燒房子,點火的時候我還不知道,等我發現了,他火已竄上了房梁,把我的房也燒了,我有什麼辦法?謝兄,這君侯……”
“比你們可靠。”謝普生氣地說。
同學道:“那就足夠了,有個居中調度的人就得。各府也在自己的境內有所鎮壓的……”
一旁薛維咳嗽了一聲,謝普又悄悄地溜了回來。
公孫佳客氣地向諸位知府“請教”:“反賊近來有沒有壯大勢力?流竄的範圍有沒有擴大?百姓是否更加不安?諸位……有沒有加稅呀?”
原本前三個問題她都不覺得是問題的,直到發現縣令似乎還在加稅,這是會火上澆油的。
知府們加了也不能說加,也要趕緊停下來,都說:“沒有!”又說叛軍的活動範圍是有擴大的趨勢,但是還沒出幾府的地界。
謝普又忍不住了,說:“就是禍害你們禍害得愈發得心應手了,再熟一些,就該往彆處再去了,是吧?”
公孫佳道:“謝公,冷靜。”
她想了一下,說了自己的意見:“我大軍遇到敵襲,可見這裡情況已經很糟糕了。諸位都是國家的棟梁,讓你們過來是為了定計,實屬不得已,再讓諸位冒險回去,一旦有事,我心何安?我這裡大軍拱衛還算安全,諸位先在我這軍中休息幾日。對了,請諸位傳訊回去,不管有什麼稅役,都先停了。待剿平匪患之後,我自有說法。”
她開始布置起來,方法就是原來定的,把叛軍給鎖定,然後收緊。
本地駐軍和官府能征得動的人馬隻有一個任務:“務必要將逆賊鎖死在這裡,不能讓它蔓延出去!”
第一道令,她的軍令與各府的告示一同張貼出去——捐稅都給停了!她擔心這些人總加稅,加得百姓不信了,所以拿出自己的大印來蓋上去,算是給這個作個保。並且附言:有人暗中加稅者,可上告給她,軍法從事。
第二道令,約束部隊不許擾民。
第三道令,把張、汪未及逃離的家眷及“附逆”者的親屬提到大軍之中,單獨建一營來關押。
她還是沒有進入縣城或是任何一座州府,依舊是紮營,因為:“我憑什麼要等彆人來打呢?不興我打彆人?”
她手裡是有人質的,將汪鬥部的親眷單獨關押一處,派人給汪鬥下了最後通牒,要麼降,要麼我把你這些叛逆的家眷依法處置了。無論本心為何,汪鬥都是造反,要誅九族的,至少是夷三族。
行刑的地點設在了一片平坦的穀地,她又調兵布了個口袋陣,正麵是她的中軍,中軍前麵列著薛維等人,這是袋底。左邊是尚和,右邊是鬱喜來。
然後,公孫佳召來元錚:“還記得張世恩的駐地嗎?”
“是!”
“你帶隊,奔襲。要儘量擾得他騰不出手來!”
元錚想了一下,說:“他的人如果多於五千,恐怕會有餘力救援。”
公孫佳道:“無妨,你儘力。還有,我要你們都好好的回來!你們才是我的本錢!”
“是!”
公孫佳又命黃喜作預備隊:“萬一張世恩來救援,你來攔截,沒拿下汪鬥之前,你一步也許後退,哪怕你的人拚光了,也不能讓他們裡應外合打穿我的口袋!”
最後,她令各府的駐軍佯動,作出圍剿張世恩的姿態來。對外展示出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仗著兵多將廣,意圖一口吃掉兩股叛軍,“一戰而定”的狂妄。
其實,她的目的隻有一個“把汪鬥先拿下”!至於張世恩,那是以後的事,她顯出了一種不甚在意的輕蔑。
容持大為不解,曾問她:“為什麼?明明張世恩才是更大的對手。”
“汪鬥有天地間最簡單也最可怕的憤怒,這種怒火是能燒掉天地的,不能給他成長的機會!”公孫佳說,“至於張世恩,耍心眼的貨色,來十個我都不怕。”
五日後,開戰!
出乎意料的,也不知道是元錚任務執行得太出色,還是張世恩察覺到了什麼,黃喜攔了個寂寞,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山穀裡的搏殺卻很慘烈。婦孺們哭叫著,叫爹的、叫丈夫的、叫兄弟的,最可怕是叫兒子的。“孝”比前三種都重。
殺紅眼了的人,根本聽不進去勸降的話。那就隻有見真章了,公孫佳被一圈盾牌圍著,仔細地看著。汪鬥打仗還是有一套的,他的隊伍有數百人穿著製式的皮甲,突進的速度非常的快!躥得最快的是汪鬥,他的穿著與普通士卒沒有太大的區彆,被認出來是因為他身後有麵大旗。
他的家人無礙,但是為了手下兄弟的家人,他還是來了。
他比弟兄們都更冷靜,一眼看出了公孫佳的位置。他沒讀過兵書,也不知道什麼擒賊先擒王的說法。但是拿下官最大的,一定是有用的。他衝了過來!
單宇緊張地抽出了刀,站在公孫佳身邊,生怕他打穿袋底過來傷到公孫佳。
薛維殺得太瘋了,他很多年沒有這麼痛快過了,這還代表著軍功、前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汪鬥離他已經隻有十丈了。
公孫佳那裡舉起了令旗,□□手抬起了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