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作又來,稟告說是館驛已經準備好了。章熙問道:“什麼館舍?”
公孫佳道:“按規製,朝廷要配府邸的,都已造好了,隻是式樣單調,內裡的陳設也不豐富,如果覺得不滿意想自行改造,也準備了帳篷給他們。朝廷沒配府邸的,都先住館驛裡。雍邑也設種種客舍。”
行宮倒是已經準備好了,差役也有了,粗使的宮女、宦官是足夠了。帝後都有隨行伺候的人,絕不會對帝後的生活造成不便。
章熙略帶薄責地說:“那也不能讓姑姑住得簡陋了呀!”皇太後說:“哎,不要跟我一道住吧。”
公孫佳輕咳一聲,一臉無奈地說:“我能讓外婆和舅母們住得不舒服嗎?”章熙連責備的時候都是笑盈盈的,此時就更滿意了,帶著一臉的意猶未儘說:“算你有良心,都歇了吧,明日——”
公孫佳緊張地問:“還上朝嗎?”
章熙白了她一眼:“上!”
“啊?”
“還不快散了?”
“那明天再設宴?百戲、曲藝都有的。”
章熙對皇太後說:“娘娘,您看呢?”
皇太後與章熙一樣,精神頭都不錯,含笑點頭:“好!你們散了朝,咱們娘兒們就樂一樂,疏散疏散。”她這輩子就沒離開過京城,哪怕朝代更迭亂成那樣,她也隻是跑出那座“城”,沒離開京畿的地界。頭回出門,皇太後很開心。
公孫佳隻得再安排宿衛,雍邑的防備有餘澤,宮城的守衛她就請示了章熙。章熙道:“你安排。”
公孫佳安排人引導著諸公卿、大臣、隨員各按次序往他們的住所去,她自己得“值宿宮中”因為整個政事堂隨行的就隻有她,值班也就隻有她了。於是她毫不客氣地讓元錚暫掌了行宮的守衛。
在所有隨行的人裡,隻有大長公主一脈最為輕鬆,公孫佳待他們就如待自己一樣,府邸準備得樣樣合意,家具、器皿等等都不亞於京城。大長公主一左一右攜兩個曾孫進了府裡,又有安排好的管事迎出來,與她帶來的隨從接洽。
先是一張府邸的平麵圖,何處是廳、何處是臥房等等,然後交了門上鑰匙,垂手立在一邊:“君侯吩咐了,您老人家初來,怕人手不方便,讓我們先在外麵聽使,等您這兒安排好了,我們就回去。”
大長公主笑眯眯地說:“好好,都聽她的。”內心十分得意地對兒媳婦們說:“我終於可以放心啦,咱們藥王是個乾大事的人!”
湖陽長公主打了個哈欠,好奇地問:“您老怎麼到這會兒才說這個話呢?”
“以往她做多少事,我都沒親眼瞧見,今天是瞧見了!不但膽子大,心也細,看看這城、這宮,這孩子心大。看看咱們這兒安排的,宮裡她能安排不好麼?心細。有這兩樣,沒有辦不成事的。我可以睡個安穩覺啦!”
大長公主在新床上入眠的時候,公孫佳還沒睡下。公卿一走,她就和元錚分頭行事,元錚是巡防,她是到了行宮值房那裡把今天從京城送過來的奏本快速地瀏覽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大事,再拆閱一下京城給她的消息,也是太平。這才有功夫約了元錚匆匆吃個晚飯。
她這一路累得狠了,什麼話也不想說。元錚也靜默不語,看她洗了臉,換了衣服就呆在原地不動,元錚輕笑一聲,知道她這又是乏累之後犯了懶。上前將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到榻上拉好了被子:“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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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邑行宮的早朝比京城安排得晚了些,公孫佳既有私心也為公事。昨天大家都很累了,且有些人住的地方也不熟悉,仍需要有人引導,她將時間安排得推遲了半個時辰,足夠所有人消消停停到行宮大殿來拜見章熙。
昨天天色已暗不及細看,今天天色大亮,被從各處府邸、館舍中引來朝拜的官員們才將這座行宮仔細打量。一看之下才發現,這雖名為行宮,與京師的宮城差彆竟不很大,甚至由於修建得晚,還顯得更明亮氣派些。京師那個,或許是時日久了,多少有點壓抑的感覺。
有心人比劃了一下,發現這處“行宮”規製還沒有越過宮城,就放心地張目欣賞了。至於占地似乎更廣、宮殿似乎更多,倒不是“規製”特彆限製的。規製、禮法最講究的是正殿幾間、幾層台階、闕的製式等等。
也有人提了一句:“時辰似乎不太對?”
嚴格出聲道:“不在京師,不耽誤事就好。”準確說來,他們是公費旅遊兼差辦公的,要那麼死板做甚?
嚴格都不挑剔了,百官公卿就更想撒歡兒了。章熙往大殿上一坐,對這大殿也十分滿意,這裡的采光甚至更好。也沒有什麼正事,章熙樂得放鬆:“給諸卿一天假,晚間再入宮赴宴。”就遣散了眾臣。
章熙說是放鬆,也沒有全是遊完,他帶著公孫佳等人再次登高,從宮城的城樓上俯瞰全城。公孫佳和匠作兩個給他講解,匠作講的是這城的布局,城牆有多厚、上麵能並行幾輛馬車之類。公孫佳就說:“雍邑一個用處就是作北方用兵的大本營,必能多積貯糧草兵馬,能擋得住敵兵來襲,可做京師屏障。”
匠作講雍邑的水旱交通,公孫佳就從水旱交通的連接講起:“預備將北上的馳道整修,再緩兩年,大軍北上就能省下三分之一的時間。這樣糧草輜重的運輸也能省掉近一半的消耗。水運也是,從南方來的物資也能更便捷……”
章熙聽她說的都是軍備,問道:“你怎麼光想著武備?農桑呢?我看你準備得挺好,還有,雍邑的官員也沒有配齊吧?”
公孫佳正色道:“臣所擅長的就是武備,且將來必有一戰這是共識,也是我的責任。農桑,不過是休養生息而已,不值當多說,說得太多了,就是瞎折騰得多,外行做事、越做越錯。我管人、管收稅就行了。雍邑的官員也差不多了呀。”
章熙道:“朝廷各部的配員呢?這是副都,不是尋常的城池。我看這裡氣候涼爽宜人,以後戰事平息了,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每年不妨來小住數月,總不能一下把整個朝廷都搬過來吧?各部都要有留駐雍邑的官員。”
公孫佳道:“臣想過了,那就是再搭一個小朝廷了,這可不是我能辦的事,也不是我該悄悄匿下不提醒您的事。”她毫不隱諱地指出了問題的所在,目光坦坦蕩蕩。
章熙道:“我問你的看法。”
公孫佳道:“挺難的,臣也辦不到,還得政事堂公議才好。”
“心裡總有個準星吧?”
公孫佳道:“嗯……眼下,彆給武備添亂就成。我倒寧願少些亂神,戰時與太平年月處事是不同的,哪怕道理是那個道理,放到不同的地方它也不一定就能行得通。”
“接著說。”
“現在也不是著急就要湊這些人,慢慢來麼。臣還有一個想法,這個地方既是副都,不如就當做儲備人才的地方,這兒平常事不太多,可以慢慢磨練。臣自己開府,招來的那些人上手一試就知道了。生手用起來還是差了點兒意思,士人甚至不如小吏好使。”
章熙雙眉打開,道:“好,那就慢慢來。想在雍邑多住些時日那就住,今年我也在這兒小住些日子,咱們把雍邑好好歸整歸整。霍雲蔚在京師,你在雍邑,都要任用些新人。你明白嗎?”
公孫佳恭敬地低下頭:“是。”
她一點也不怕章熙會留在雍邑“歸整”,雍邑本來就是章熙的,而且章熙也住不了太久,更不可能今年就避暑——京城還有個章嶟呢,他並不能讓章熙完全放心,過不幾天章熙就得回去檢查兒子的功課了。而她正可以在雍邑多留些日子,一則避開京城的紛亂,二則好好梳理一下雍邑。
現在,她可是從章熙手下過關,得到了章熙許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