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公主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阿起那孩子,打小沒了爹太可憐了,不能再幫幫他嗎?”
公孫佳問道:“我記得嫂嫂之前隻說讓秦王襲爵、讀書就好,怎麼要求又變了?”
“你看看家裡阿婆、姑母們過得是什麼日子,我呢?”延福公主說,“我能指望五郎像阿翁、阿爹待姐妹那樣的待我嗎?那我的日子還有什麼滋味?皇後娘娘很擔心,五郎那個人也不很厚道,前太子的兒子,會過什麼日子?隻要咱們合作,就像當年你維護阿爹那樣,咱們有太多的機會。事成之後,政事堂就是你的,朝政全聽你的!”
“這是皇後的許諾?”公孫佳覺得這皇後不能再搭理了。
公孫佳覺得延福公主已經有點著魔了,確實,扶植一個皇帝真是天大的誘惑。公孫佳慢慢套話:“皇後娘娘之前也不是這麼說的,她為什麼改了主意?”延福公主不疑有他,道:“是二娘,擔心前太子的兒子處境不好。你也知道的,五郎那個人的心肺也就比章昺好一點而已。”
公孫佳弄明白了這條線,合著是一個傻王妃激起了一個呆皇後的擔憂,皇後又攛掇了直脾氣的公主?
公孫佳對王皇後也不滿了起來,延福公主脾氣是直了一點可也不是傻子,之前自己都勸得延福公主接受現實了,現在怎麼突然變的卦?延福公主這麼直接找到自己,王皇後到底是分了親疏遠近,為了親孫子支使了養女。可以說她是在收以前投資的回報,也可以說是利用了延福公主對她的信任來影響延福公主的情緒和觀點,讓延福公主舍麵子來找自己。
公孫佳問:“你與哥哥商量了嗎?”
延福公主道:“不能告訴他,他隻聽阿爹的。阿爹現在被五郎給迷住了眼。”
這是一缸子什麼品種的蟋蟀?
公孫佳心裡已經翻臉了,臉上還算平靜,說:“我與哥哥約定同進退,哥哥不動我不動。”
“你!難道就這樣認命了?!要是你,你會怎麼做?當初你要是認命了也就沒有今天了,娘娘說,你是一個不肯認命的人,你一定有辦法的。”
公孫佳道:“我與秦王處境不同,這是不能類比的。我沒有祖父,也沒有那麼多的親叔叔,我有叔叔,輪不到我襲爵。”她爹給她留的什麼家業,章昭給兒子留下的又是什麼?
延福公主也得承認這是事實,公孫佳當時那條件壞透了,現在看來那條件竟是好極了!
公孫佳道:“嫂嫂以後有事還是先跟哥哥說一聲,你們倆要是走岔了道可怎麼是好?譬如今天這事,皇後、秦王太妃如果身邊有嘴不嚴的透了出來,哥哥會有什麼下場?阿黎兄弟倆又會有什麼遭遇?那個秦王府,跟篩子一樣,你還往那兒湊?說的事越大,掉的坑越深。”
延福公主打了個哆嗦,比起兒子,侄子、權勢就要先往一邊放一放了:“那我怎麼回娘娘?”
“我不同意,請她學學皇太後。”
“好。”
也不知道延福公主怎麼跟皇後講的,反正之後中宮是沒再有什麼動靜了。公孫佳不敢馬虎,她下命宮中禁衛暗中盯死中宮,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仍舊上朝、時常去皇太後那裡轉一轉,偶爾也去中宮問個安,卻絕口不提什麼秦王的事兒。
王皇後也與她維持著表麵上的和平。
不能平和的是鐘源,他第一次衝延福公主發了火,直斥她:“糊塗!”給延福公主說了一通“國賴長君”的道理,又說了朝廷上現在看似平靜其實很凶險。並且直接問了延福公主:“是陛下英明還是皇後高明?”
延福公主打下嫁以來就沒跟丈夫鬨過,此時臉上掛不住了,故意唱反調:“就不興看走眼一回?”
鐘源冷笑道:“陛下根本沒給秦王機會!你還去找藥王了?先帝當年是怎麼做的?命藥王參與執掌禁軍,讓她與皇太後親近!藥王天天是在中宮裡歇息的!你以為先帝駕崩的時候那樣的局麵,隻是憑良心湊巧的嗎?陛下給現在的皇後安排了什麼?陛下看走眼一回,還看走眼兩回?”
延福公主啞然。
鐘源歎息一聲:“她這個皇後都是白揀了來的——”
延福公主道:“難道還要給紀氏?”
“那是因為章昺不能成器!章昺但凡能夠克製紀氏,天下還是章昺的。章昺又是長子,要壓住長子,隻有立嫡。人心真是越來越貪呀……”鐘源唏噓一陣,“這件事情到此為止,藥王那裡我去講,皇後、秦王那裡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說不知道。”
延福公主道:“好。那這事兒,她們應該不會說出去吧?”
鐘源點點頭:“我來善後。”
他善後的方式就是找到了公孫佳,兄妹倆一通串連,聯名上書請求“追封皇太子生母為皇後”。不是說“正枝”嗎?不是說“嫡”嗎?那就把章嶟也變成“嫡子”好了!
章熙能立一個活皇後也就不在乎再多添一個死皇後了,哪怕這個女人的相貌都已經模糊了。鐘源與公孫佳準備好了許多說詞,但隻說了半句:“秦王業已發蒙……”章熙就提起筆來批了。
在這件事上,政事堂的效率極高,第二天就開始詔告天下,並且擬定了諡號,江平章開始動手給新皇後規劃以皇後的規模改葬。
章嶟莫名其妙地又被好運氣砸中,親爹認證了他是“嫡子”總比自己登基之後追諡母親要更好一些。他雖不明所以,仍然是鄭重地向公孫佳和鐘源道謝,並且認為章熙說的真對。
章熙對他說,朝事的大臣要分為幾層來看,能力先放到一邊,要講“可信任”。鐘源排第一,然後才是公孫佳、霍雲蔚等人,他們後麵是一些賀州勳貴之後比如朱羆等,周廷與趙司翰等人還要排在賀州鄉親之後。層次相當分明。
與章嶟的喜氣形成鮮對比的是,鐘源糊完了這一件事身心俱疲,過年也沒能讓他開懷起來。好在還有一個公孫佳與他一起糊,凡事算有個商量。
然而好景不長,過完了年,公孫佳一等天氣暖和,待春耕事務忙得差不多了就請旨再赴雍邑。按照計劃,今天是雍邑大致完工的一年,她要過去做最後的監工和驗收。如無意外,她每年都會去雍邑一段時間安排日後對胡人作戰時的武備,直到那一仗打完。
鐘源滿心悵然地給公孫佳送行:“我真想去雍邑啊!”
公孫佳道:“會有機會的。”
鐘源搖搖頭:“隨口說說罷了,我在京師比在雍邑的用處大。珍重!”又叮囑元錚好好照顧公孫佳之類,才依依不舍地將公孫佳送走。
公孫佳一走又是半年,雍邑終於落成,公孫佳於秋天帶著這個好消息重新回到了京師。京師還是一如往昔,不見更好,也不見更壞,百姓倒是顯得富足了些——女人們的裙幅更闊了,身上的首飾也複雜了些,發髻越梳越高。市麵也更繁榮了。
公孫佳從此開啟了冬夏遷徙的模式,如此兩年。
遺憾的是章熙卻沒有再去雍邑,因為他的弟弟、湖陽公主的親家晉王死了,章熙傷心過度也生了病,原本北上避暑的計劃就被擱置了。原本計劃著隨駕北上的許多親貴也隻能放棄去雍邑,陪著章熙依舊呆在京城。公孫佳在雍邑住得卻很舒服,累年經營這裡稱為她的老巢也不過份了。
雍邑落成後第三年的夏天,公孫佳卻被一件事驚得隻能提前回到京師——她小舅鐘泰要鬨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