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許可以是隻鳥。
她靜靜地蹲在老人身邊,伸手替他處理漁網上麵的魚。
老人看她一眼,輕輕笑了。
蘇慢慢猜測,這個老人聽不見,不然也不會跟她雞同鴨講了。而且老人說話的聲音明顯偏大,這樣的人一般耳朵都有問題。
他似乎過的很苦,可又很快樂。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吃飽穿暖,僅此而已。
人為牛馬,日日奔波,就沒有時間來傷春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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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慢慢剛剛從水裡被撈起來,身體還沒複原。
她休息一日後,出去轉了轉。
她不知道這是哪裡,隻是轉了一圈,腿都走斷了,也隻看到一座座山。
老人難不成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的?這麼大的山脈,居然隻有他一個人。
蘇慢慢想起茅草屋旁邊的菜地,還有院子裡後麵散養的雞鴨鵝等等。
自給自足雖然夠,但總歸是需要一些衣物的吧?
蘇慢慢記得老人身上穿的衣物可不像是他自己能做出來的。還有廚房裡麵放著的調料等物,也應該是從外麵買回來的吧?
因為溝通無能,所以蘇慢慢隻能等待。
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山上來了一個人。
那人挑著擔子,替老人送來衣物,乍一眼看到茅草屋裡的蘇慢慢時麵色驚愕至極。雖然狼狽,但蘇慢慢那張臉怎麼看都不像是這深山老林裡麵的人。
小販心裡開始打鼓,懷疑這小娘子是不是被老人家從哪裡買來的。
“你……”
“我爬山,迷路了,掉進水裡,被老人家救了。”蘇慢慢隨便胡謅。
那小販點頭,鬆了一口氣。
蘇慢慢又問,“這是哪裡?”
“山上。”
蘇慢慢:……好廢的話。
“離京城遠嗎?”
“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那去京城要多久?”
“騎馬要三天。”
蘇慢慢不會騎馬,她隻得讓小販帶她去鎮上,然後再慢慢從長計議。
小販也是熱心,當即便要領著蘇慢慢走。
“等一下。”
蘇慢慢取下脖子上的金項鏈遞給老人。
老人愣了愣,客氣的推拒了一番,蘇慢慢堅持,老人終於收了,然後從裡屋抱出一隻長得煙熏火燎的小貓咪塞給蘇慢慢。
蘇慢慢:……她不是要買貓,而且這貓……長得實在是有點醜,不,是非常醜。
毛色跟炸開的栗子一樣,可若是細看,也如秋日黛色,帶著一份醜萌的藝術感。
軟乎乎的小奶貓兒拱著它,一雙貓眼兒睜得圓溜溜的,是綠色的眼睛。
蘇慢慢一陣心軟,她將小奶貓兒揣在懷裡,然後跟老人家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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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慢慢跟著小販到了小溪鎮,小販告訴蘇慢慢,最近這裡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好像在找什麼人。
因為一直住在老人家,所以蘇慢慢沒有洗漱,渾身臟兮兮的,跟個叫花子似得,身上還披著老人家送給她的一件破襖子。
有一看裝扮就不是小溪鎮上的人從蘇慢慢身邊路過,隨意看她一眼,然後視線一落,看到她拱起的肚子,似乎還有胎動。
孕婦,不是。
“小心點,孕婦。”那人還將旁邊胡亂湊上來的另外一個黑衣人推開。
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雖然我是壞人,但我也尊老愛幼的完美中華民族美德。
蘇慢慢:……
小販替蘇慢慢找到了客棧,讓她休息一會兒。
蘇慢慢卻說不用,她現在就要一輛馬車回京城。
小販當即便去替她尋馬車。
蘇慢慢找遍了身上,又擼下來一個鐲子遞給小販。
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一個銀鐲子。按照市價來說,她是買不起一輛馬車的,不過幸好,馬車的主人正好要去京師,說可以讓蘇慢慢搭一下便車。
蘇慢慢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她抱著糊栗子跟小販到了馬車邊,就看到一馬車的稻草上麵還拉著幾頭被捆起來的小豬崽子。
蘇慢慢:……
“喲,我都沒嫌棄你臟呢,你倒是嫌棄起我來了?”趕車的是個年輕小夥,看到小乞丐蘇慢慢,忍不住嘲諷起來。
蘇慢慢半張臉躲在厚實的襖子領裡,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抱著小奶貓兒上了板車,儘量遠離這些嚎得正起勁的小豬崽子。
“行了,走了。”
年輕人拉著車,往京師城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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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的地方叫小溪鎮,到京師城需要三天。
這三天,這位名喚小烏的年輕人除了睡路邊,就是吃彆人剩下的東西。
蘇慢慢沒吃。
雖然她身上沒銀子,但也不會跑到路邊吃人家剩下的半碗餛飩、麵啊之類的東西。
隻是三天,她熬一熬就好了。
她可以不吃,懷裡的小奶貓兒不能不吃。
小烏給她帶了一個饅頭,看她不接,嗤笑一聲,“買的。”
“謝謝。”
蘇慢慢抬手接住,然後突然被小烏抓住了手腕。
年輕人指腹粗糙,摩挲過蘇慢慢的肌膚,眼神暗了暗,“好嫩的一雙手。”
嫩你大爺!
蘇慢慢反手就朝他甩了一巴掌。
“你這女人,怎麼還打人呢?我還給你買饅頭了呢!”
小烏看著年歲也不大,長得也算是個小白臉,現在小白臉上被扇了一個明晃晃的巴掌印。
“打你還是輕的呢!我還要讓雷劈你呢!”
“轟隆隆……”蘇慢慢話音剛落,原本還晴空萬裡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陡然青天白日響起一聲響雷。
小烏:……真邪門。
“我的錯,我的錯,是我手賤,我就是羨慕你皮膚好,我嫉妒你。”
“你不是車夫。”蘇慢慢打斷小烏的話,“也一直在探查我的身份。”
小烏神色緩慢正經起來,他盯著蘇慢慢看了一會兒,然後歪頭一笑,“我就是個車夫。”
蘇慢慢瞪他一眼,分了一半饅頭給貓吃。
小烏見狀,冷哼一聲,“人都吃不飽,還給貓吃,你們富貴人家都是這麼糟蹋糧食的。”
蘇慢慢淡淡開口,“讀過《物種起源》嗎?人難道不是動物?”
小烏一愣,“人,當然是人了,跟動物……不一樣。”可哪裡不一樣呢?小烏說不上來。
因為辯駁不過,所以小烏隻能轉移話題,他好奇道:“何為《物種起源》?”
“我又沒看過,我怎麼知道。”
小烏:……
小烏發現這小娘子長得柔柔弱弱的,說起話來卻一點都不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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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二人終於到了京師城,小烏問蘇慢慢,“你要去哪?”
“榮國公府。”
小烏身子一歪,直接從板車上摔了下來。
“難道你就是那個傳說中在丈夫瀕死之際,帶著情人出逃的榮國公府大奶奶?”
蘇慢慢:……這都什麼?
“你不知道?”小烏發現了,這小娘子好像真不知道外麵那些瘋傳的流言。
他指手畫腳的將那些流言縮減之後講給蘇慢慢聽了。
原來是榮國公府二公子前幾日入篁落廟去尋自家大哥,不想看到自家大哥躺在廂房內隻剩下一口氣,而那位美貌的榮國公府大奶奶卻跟大哥的隨身侍從不知所蹤。
然後二公子帶人找到一艘前往蘇州城的豪華客船,在裡麵發現了大奶奶跟一個男人的身影。
如此,就坐實了榮國公府大奶奶拋夫跟情人卷款潛逃的事情了。
蘇慢慢一猜就知道是陸錦澤搞的鬼。
可是……“陸硯安隻剩下一口氣了?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小烏抬手指向榮國公府大門口。
蘇慢慢順勢望去,隻見榮國公府大門前那兩盞碩大的紅燈籠已經換成了白色燈籠。
天邊日升,雲霞蒸騰,象征著今日是個不錯的天氣,可府中卻隱隱約約傳出哭泣聲。
哭喪?
不是吧?
一語成讖了?
她的話哪裡有那麼準?她說再回來就是參加陸硯安的葬禮,隻是一句……很真的氣話而已啊!
“我要進去看看。”
“你現在進去會被抓起來浸豬籠的。”小烏抓住蘇慢慢。
小娘子明顯慌了神,她抬頭看他,懷裡的小奶貓兒也仰頭看他,兩雙眼睛,濕漉漉的。
小烏歎息一聲,取下頭上的鬥笠罩在蘇慢慢腦袋上。
“我是京兆府尹烏華塢,本來是奉命來抓你的,你的罪名是殺夫卷款……”說到這裡,烏華塢一頓,“可是現在看來,你好像……很窮。”
原來是榮國公夫人報官了,還說是蘇慢慢為了跟情人逃跑,因此給陸硯安下毒,才導致人一下病重成這樣的。
這完全就是在栽贓陷害了。
可現在陸硯安隻剩下一口氣,說不定已經硬了,哪裡能站起來替她辯護?就算是他站起來了,說不定也不會替她辯護。
“不是我乾的。”蘇慢慢推開鬥笠,看到烏華塢的雞窩頭,開始嫌棄這鬥笠上麵會不會都是頭皮屑,傳染給她怎麼辦?
“是不是你乾的,我自然會查清楚。”烏華塢雖一身破敗布衣,但說話之間竟隱約透出一股正氣凜然。
烏華塢看到蘇慢慢盯著榮國公府門前那兩盞大白燈籠,覺得這事還是要去問問當事人的,比如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的榮國公府大公子陸硯安。
“要不,我帶你進去?”
“你怎麼帶?”
“我有個妹妹,適齡未嫁。”
“嫁給誰?”
“當然不是大公子。”
那就是陸錦澤?蘇慢慢仰頭看向那兩盞大白燈籠。
“你覺得現在合適嗎?”
烏華塢道:“急是急了點,不過好事嘛,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