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雨還在齊高高家了。
陳嘉利自來老實,到這會兒了,天都快翻過了,他居然也不知道嘉雨是為甚尋的死。不得不說傻人自有傻福,大多數人的痛苦,都是因為他太聰明了。
既三年無法科舉,而辦喪事又收了一大抹的銀子,陳嘉利遂連書也不讀了,專心的數著銀子,計劃著守孝,不能讀書的時候,該怎麼想辦法給家裡再開劈條財路出來。
不讀書,就不必恪守每月一同房的規矩,也不必總是宿在書房裡,因為父親的死,他倒是可以和妻子同宿一張床,好好兒的睡一覺了。
劉翠娥之所以願意聽婆婆齊梅的,除了真的想要個孩子,還有一部分的心思,來自於她是真的喜歡嘉雨那孩子,以及,總覺得嘉雨聰明,種出來的種兒,會比陳嘉利聰明的多。
事情沒有張揚出去,反而叫錦棠和陳淮安瞞了下來,她對於陳嘉利也有格外的愧疚,雖說孝中不能行房事,但自成親以來,倆人還難得有今夜的溫存,躺在一處訴了很多知心話兒,相偎著睡了。
不比陳家彆的人全都籠罩在無法科舉的絕望中,陳淮安提起筆來,仍舊在做他的作業。
在當今大明,一個讀書人,和官員一樣,隻要父母喪去,無論你在何等職位上,哪怕內閣首輔,在聽到父母死訊的哪一刻,就得卷起鋪蓋,卸下一切職務,回鄉丁憂。
也是因此,大家孝敬爹娘,哪是跟真祖宗一樣。
但俗話說的好,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陳淮安上輩子在大理寺,給生父陳澈做爪牙的時候,看內閣,或者說六部誰不順眼,誰是硬骨頭,實在彈劾不掉,又擼不去他的官職,還有一個陰損的法子,就是想辦法哢嚓了他老爹老娘,趕他回去丁憂。
在朝大家都是讀書人,凡事講個理字,任誰也沒有陳淮安的損招,所以叫他這樣搞下去的官員不在少數。
不過,這樣搞彆人的人,當然自己就會格外小心,提防叫人暗算,落入這種圈套之中。
陳淮安在殺陳杭的時候,當然早已想好了要怎麼做,才能破千古科舉這一難題,在爹死之後,還能科考舉,做官。
所以,如今他急的不是能不能考科舉,因為在來年開學之前,他有的是辦法讓陳家三兄弟能繼續科舉,而他如今操心的,是另外一重事兒。
如今,他是在竹山書院一個叫劉之心的夫子名下為生。
劉之心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儒了,手抖眼花,翻一頁書要用口水潤三次嘴皮子,束侑當然也便宜。
除了劉之心,書院中最好的夫子,名叫唐海旺,是康維楨當年為官時的副手,文彩緋然,課也講的好,於經義有他獨特的看法。
他所帶的一班,就讀的便是陳嘉利和陳嘉雨,以及另外幾個今年穩打穩,要走鄉試的學生。
陳淮安是認真要讀書,想考鄉試,叫劉之心教,自然讀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冬假結束之後,他想到康海旺的一班去。
恰好,康海旺的班上有個學生今年因為突發天花而退了學,於是他班上一直空著一個名額。康維楨的建議,是讓葛青章頂進去。但是陳淮安也想進唐海旺的班,也在放學之前,就跟唐海旺提過此事。
唐海旺要求兩個學生一人各作三篇,第一道題是,大學之道,在民民德,在親民,在止於善。
第二道題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第三道題,則是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前兩題抽著空子,陳淮安已經做出來了。
他看過葛青章的經義,應該來說,二人解的各有千秋。
唯有這第三題,這《周易》中關於神農氏的篇章,主講貿易,讓葛青章犯了難,陳淮安也一直在苦求,該如何去解。
他本一直苦惱,該如何解這關於貿易的一題,好在最終的角逐中,能勝過葛青章一點,苦求不悟,直到方才洞息了錦棠與齊梅之間的矛盾,居然豁然開朗。
貿易的主旨是興,從神農氏到如今,貿易興,則國興,貿易衰,則國運衰。小家如同大國,內部分裂,相互傾紮,才是亂的根源,亂,以致商業衰,接下來才是國運的衰敗。
就好比婆婆是兒媳婦的井口,貿易的井口,則是君王的視野,是國之邊境的開放程度。得像放兒媳婦走出婆婆的井口一樣,把貿易放出去,貿易才會有進一步的興盛。
陳淮安準備從君王的視野,國之邊境的開放程度為主題入手,做出一篇,足以和葛青章抗衡的文章來。
寫到半夜時側過身來,錦棠於夢裡囈語片刻,忽而哼了句夢話出來:“和……離!”
陳淮安燈下兩道濃眉笑的彎彎,搖頭笑了半晌,心說: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