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娘, 早晚有一日,我要叫你知道她有多可怕。”她又說道。
\徜若有一日撕開臉,你若回護她, 我會連你一起咬死。”錦棠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陳淮安深深點頭, 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早知道齊梅未安好心,可直到重來一回,一點一點的,原諒著, 容忍著,也漸漸兒發現她的可怕。
她沒有殺他,隻是毀了他,而因為養育之恩,他的心裡, 始終對她保留著最後的溫情。
但齊梅所任意玩弄,利用的, 也正是他的底線和溫情。
裹著熊皮褥子,錦棠這才剝開紅薯的皮兒,輕輕咬了一口, 隨即欠腰, 將紅薯展開念堂,柔聲道:“快嘗嘗, 這紅薯格外的甜呢。”
念堂於是也咬了一口, 果真甜,細沙軟糯的甜。
錦棠將他拉了過來, 撩起他壯著熟羊毛的棉褲,輕輕替他揉著叫孫三一腳踩青了的腿腕子,柔聲問道:“疼不疼?”
念堂雖說疼的呲呀裂嘴,卻也咬著牙搖頭。錦棠故意一口紅薯喂到念堂的鼻子上,揉了他一鼻子,道:“活該,誰叫你不好好兒吃飯,男兒就該多吃飯,長的快,高高壯壯兒的,像你姐夫一樣,你瞧瞧,這滿渭河縣的人,誰敢欺他?”
寂寒的夜裡,河邊的靈帳下,統共也就這麼幾個人。
錦棠邊說,邊側眸,眼皮子輕輕兒撩了陳淮安一眼。他雖說不靠譜,這幅精健結實的身板兒,於女人來說,也是極大的安全感。
當然,身體好是件好事。
像葛青章哪般文墨,叫陳淮安這個王八蛋一把推進護城河裡,堂堂一介禦史欽差,死的多委屈。
恰這時,陳淮安說道:“念堂,你該睡覺了。”
念堂斷然道:“姐夫,靈前不能睡覺的。”
陳淮安道:“怎麼睡不得,我說睡得就睡得,快睡,否則我也把你脫了衣服,扔河裡去。”
孫三兒叫齊高高撥光衣服,此時還在河裡凍著呢,陳淮安這一回是準備,凍到孫三再也爬不起來為止了。
到底念堂還是孩子,叫姐夫一嚇唬,紅薯才吃了半個,縮在張熊皮褥子裡,慢慢兒的睡熟了。
這時候管灶的幾個人也睡著了,錦棠往後一靠,也就靠到了陳淮安的身上。
這本就和離了的便宜丈夫,胸膛寬闊,熱和,雖說倆人吵吵鬨鬨,但每有大事發生,她總還是能依靠的。
這樣想著,在撕爛齊梅那張臉之前,錦棠就又打算與他再做一段掛名夫妻了。
“我原來總覺得,你聽你娘的話,不肯替我出頭就是你不對,如今算是徹悟過來了。”睡了片刻,錦棠忽而睜開眼睛,仰麵笑著說道。
陳淮安坐在她身後,整個兒的摟著錦棠,其實也未睡,低眉唔了一聲,問道:“為何?”
其實錯的是他,可她居然一直在反省自己。
曾經的每一件事情,她都在反省,哪裡做錯了,於是婚姻,家庭落到了這步田地,又該要怎麼走,才能回到正軌。
她上輩子就一直在反省自己,若非她的縫縫補補,千瘡百孔的婚姻,不可能經營整十年。分明是他的錯,分明世事紛擾,可她是葛牙妹生的,遺傳的天性,總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是自己的錯,想要把亂糟糟的生活撥亂反正。
錦棠道:“你雖不是她生的,但你上輩子並不知道此事,就好比我爹,我明知他有很多缺點,但在我心裡,一味的仍會粉飾他,覺得他有苦衷,本質是個善良的人。”
若非聽念堂說起前天夜裡酒肆裡的吵打,羅根旺居然都沒有護著葛牙妹,以及他們之間幾年來為了康維楨而生的爭執。
而且,吵到激動的時候,羅根旺甚至會拳腳向相,葛牙妹因為自己理屈,總是悄悄的默著,忍下來。錦棠也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娘臉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她說怕是胭脂膏子不好,落下來的印子,但顯然,那全是羅根旺打的。
念堂是個男孩,見慣了,不知道打女人是件不對的事兒,錦棠卻很氣憤,一個男人,在外老實綿厚,夜裡卻總是打的妻子嗷嗷叫,羅根旺這樣做,顯然是錯的太離譜了。
陳淮安就算叫她打成狗頭的時候,也沒有動手指過她一指頭,徜若他真敢動手,上輩子錦棠早就和離了,她絕無法容忍一個動不動就動手的男人。
打死錦棠,錦棠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父親的心胸會哪般狹隘。
“所以是我的錯,我不該逼著你或者選她,或者選我的。於你來說,母親你也想要,妻子你也想要,因為你想要的是個家,而無論我或者齊梅,都是想獨占你,你選了一方,勢必就得拋棄另一方。”
選你娘還是選我,天下男人的噩夢。
陳淮安輕輕歎了一氣,粗大的喉結抵在錦棠的耳側,不停的上下喘動著:“糖糖,這輩子,我隻有你一個親人。”
錦棠輕輕唔了一聲,也是一笑努力往後靠了靠,尋著陳淮安胸膛上的暖意:“我有很多親人呢,有娘,有念堂,才不要你。”
他親朋環繞的時候,她孤苦伶仃,如今她什麼都有,他卻一無所有。
不過,陳淮安並未因此而感到氣餒。不一樣的羅錦棠,不會動不動就與人撕破臉的羅錦棠,依舊那麼美,那麼鮮活,便父親的死也未將她擊垮。
隻要她有野心,有鬥誌,還有向上的生命力,這就很好了,畢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她才最需要他。
也不過轉眼就五更了,念堂伴著黎明時婦人們做飯的鍋鏟聲睜開眼睛,便見姐姐躺在姐夫懷中,裹的像隻熊一樣,而姐夫的唇一隻貼在她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