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兼錦棠穿著一襲黑色的短衣,頭上又是包的圓巾,瞧著不過一個瘦落落的小童子,胡傳自然也隻當她是個男人。
聯想到百戲班子是刺客,他就把錦棠也當成同謀了。。
林大都督三十未婚,也不甚近女色,這其中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不過,這原因自然不在他的身體,而在他的心理上。
胡傳身為親衛,當然知道自家大都督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是人就不可能沒有七情六欲,所以在胡傳想來,林欽會突然瞧上這麼個送酒的,細皮嫩肉的小子怕也是有的。
畢竟男子不比女子嬌弱,受不得顛簸,隨軍途中帶個女子自然不行,但帶個細皮嫩肉的小子卻無妨。
而且,林大都督顯然是看上了他,否則,從不叫人踏足的寢室,他不會讓這不男不女,個太監似的小少年進來。
扭開壇蓋,胡傳輕輕嗅了一口,果真是大都督常吃的那種酒,而且,大都督似乎也不認識他。一個陌生少年,捧著一壇子酒冒乍乍的前來,顯然居心不良。
轉過身來,他將壇子伸至錦棠麵前,道:“吃了它。”
錦棠往後退著,斷然道:“這酒絕對沒有問題,徜若你不信,可以自己吃來試試。”
做人下屬的,對著上司自然除了服從便是服從,但對於外人,尤其是想謀害自己上司的人,像胡傳這種人,一般都沒什麼憐惜之情。
“小童,你以為本侍衛長傻,會吃你這毒酒,然後躺在這兒,任你跑掉?”胡傳說道。
錦棠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瘋狂,冷靜的,神經質的瘋狂。
這人應當活的並不長,至少錦棠認識林欽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冷血,忠誠,又刻板的侍衛長,上輩子林欽倒是經常念叨起他。
因她是女子,而且上輩子除了走投無路的那段日子,男子們待她皆還算尊重,她覺得胡傳至少會有應有的尊重予她,所以也不怕,轉身坐到了椅子上:“那就等你主子來了再說。”
但她忽略了一點,此時自己是個男子裝扮。女子骨架緊窄,身子本就小,她穿件黑短衫兒,細伶伶,玉白的腕子,略帶幾分英氣夾雜著魅惑的麵龐,像極了那等不正經的男子們喜歡狎褻的小奴子。
對於這等專供男人狎褻的小奴子,像胡傳這樣的人,可沒什麼憐惜之情。
他幾乎是在一轉眼間就走了過來,一把抓起錦棠的發髻,揚起她的脖子便開始給她灌酒。
濃似醬的酒液披頭蓋臉而下,錦棠連撕帶打,連連兒往外吐著,但喘息不及的功夫,幾大口都已經順著脖子而下,灌到了胃裡頭。
錦棠連蹬帶打帶刨的,手抓到胡傳的臉上,便是兩道血痕,隻待他一鬆手,甩了他一耳光,手指扣上自己的咽喉就準備把酒全給吐出來。
胡傳退後兩步,防著汙穢要濺在自己身上,冷笑道:“既酒沒問題,你又為何要吐?你吐了,就證明你這酒有問題,連你自己都不敢吃。”
腦後一陣陰風,胡傳正準備回頭,一隻帶著鋼力與疾風的肘子擊了過一,正中他脖頸最柔軟的位置,眼前一黑,胡傳連搖了兩搖,再往前一撲,砸在高幾上一盆生的正旺的文竹之下,砸翻花盆,砸倒高幾,撲到了地上。
陳淮安從仙客來客棧趕到此,幾乎連氣都沒敢喘過一口。
將正在往外嘔酒的,小臉兒脹成個通紅,一對秀發披散著,哭兮兮的錦棠往懷裡一攬,他才往外吐了一口氣,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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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任羅錦棠從仙客來客棧跑出來,陳淮安就是準備好了要叫她給林欽送信的。
而且他有他的私心。
上輩子,錦棠和林欽相見,是在林欽家的西閣之中。
從那之後,林欽就跟隻趕不走的蚊子一樣,嗡嗡在他和錦棠周圍。
他是內閣輔臣,隔著六天,就要在宮裡住上一宿,剩下的日子,於皇帝來說,幾乎就是隨叫隨到。
而林欽當時手握兵權,功高震主,家中又沒有母夜叉一樣的黃臉婆,有錢,有權,還有閒,有的是溫柔手段,生生兒就把錦棠給哄走了。
這輩子,想要阻止羅錦棠和林欽相遇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陳淮安覺得,就如同自己上輩子做過的很多事情,羅錦棠全然無知一樣,她上輩子對於偽裝到近乎完美的林欽的認識,也是片麵的。
這輩子,她注定將不再是個局困於內宅之中,除了繡花便是燒菜的小婦人,她既走出了閨閣,也終將會看清林欽的野心,狠戾,以及他性格中最致命的缺陷。
所以,他才放任,叫錦棠於林欽相遇,相識。
當見識過林欽完美表麵下的猙獰,他相信她還是會回來的。
但這個玩笑開大了,誰知道林欽會把錦棠給單獨拘押,還叫自己的侍衛給她灌酒。他若遲來一步,錦棠今天就得死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