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錦棠特地拒絕過, 也絕不肯同行, 但林欽還是特地派了一隊神武衛的人, 一直不遠不近, 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連日奔波, 又還叫馬踩過一蹄子, 饒是錦棠身體好,也是腰酸腿困, 累的趴不起來了。
她隻當林欽早已快馬加鞭,返回了京城, 卻不料臨近京城時, 在處茶寮中吃茶,偶然回頭,便見林欽那陰森森的, 曾給她灌過酒的侍衛長胡傳從茶寮中要了一整塊的鹵牛腱子,提了出去。
錦棠順著他的身影望過去,便見穿著一襲褚色長衫的林欽站在茶寮對麵的大樹下。
暮春將及四月,茶寮對麵是一片清翠嫩綠的竹林, 一隊侍衛環簇著,他挑了兩片牛腱子就著饅頭,轉身進了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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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安果真出城三十裡而迎。
羅錦棠隻當他有一個為次輔的爹,如今必定春風得意馬蹄疾,就好比上輩子, 身後浩浩蕩蕩,至少擁著百八十人的隊伍, 傾儘所有,也要給她個風光。
畢竟上輩子,他每天挖空心思,絞儘腦汁,總喜歡叫她風光一下,見識一下他在京裡的派頭,身份地位。可惜最後總是事與願違,風光無比,出醜也是無與倫比。
殊不料,他居然獨自一人而來,身上仍是出渭河縣時的那件青麵夾袍子,就在路邊的涼亭裡站著。
若非齊如意拽著衣袖說,二奶奶,快瞧,快瞧,二爺來接咱們了,錦棠還真注意不到一個人站在涼亭裡,孤孤單單的陳淮安。
一個冬天,他瘦了許多,古銅色的麵龐,也比原來少了幾分草莽,多了幾分書生氣。
齊如意在陳淮安麵前,如今膽子倒是大了許多。瞧他人高馬大的樣子上了馬車,還甜甜兒叫了一聲二爺。
這馬車,兩個人坐著足夠寬展,可要三個人坐,就顯得有些窄了。
錦棠穿著茜紅色的綿紗小襖兒,長裙灑腿褲,烏油油的頭發總綰著低髻,背椅著轎箱,見陳淮安上來,便笑著問道:“我要的鋪子你可替我租好了?”
陳淮安立刻道:“非但租好了,也已收拾齊備,如今就等著你和你的酒了。”
錦棠要在京城賣酒,自然就需要一間好門店。
門店是她自己選的,就在皇城之外不遠,禦街西側,太仆寺的隔壁。
太仆寺,是主管給皇家養馬,調度廄牧、輦輿,調度皇帝,公主後妃們出行時所用的車輛,馬匹的。
不過,太仆寺掌管馬匹調度,衙內當然不養馬。
但是,太仆寺衙裡有整個京城最好吃的酥酪,是專供給宮裡的嬪妃們食用的。
像錦棠租的這樣一間店鋪,因靠近皇城,一年光租金就得一萬兩銀子。
陳淮安不知道她為何要租這樣一間租金昂貴到叫人乍舌的店子,眼看半年不曾見麵,有意跟她多聊上兩句,偏齊如意小刀上插著牙兒蘋果湊了過來:“爺要不要吃上一塊?”
陳淮安看了眼齊如意,接過蘋果遞給了錦棠,然後側眸,悄聲道:“如意,快下去。”
齊如意立刻一笑,悄聲道:“好呐。”
她先是把削好,切好的蘋果全放到了轎箱上,這才喚停車夫,下車去了。
錦棠拿刀叨著一牙子蘋果,才要往嘴裡送,陳淮安一把抓了過來:“你就不怕刀子紮了嘴?”
錦棠揚起臉來,悶憨憨的笑著,將刀子擱到了轎箱上。
重生回來將近三年了,自從兩年前錦棠開始東奔西跑,倆人就沒怎麼見過麵了。
錦棠難得見陳淮安如今日這般,也不說話,也不嬉皮笑臉,盤著腿,就那麼坐著,直勾勾的望著她。
“從朝奉郎家的二少爺成了次輔家的三少爺,你如今在京城,當是很威風的吧。”錦棠揉著發酸的腰肢,揚著脖子,坐車太久,累的慌。
陳淮安笑了笑,未語,隻道:“坐的久了,腰困吧,過來,我替你揉揉。”
錦棠白了他一眼。
她還記得,半年前他要走,好死賴活的,非得要伺候她一回。不過確實,他褲子打的是死結,若非死結,必定要叫她給咬開的。
陳淮安又豈能不知錦棠心裡所想,攤開雙手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就真的隻替你揉腰而已。”
錦棠於是抱了隻軟枕,伸的平平展展,趴到了車上。
要說陳淮安一雙勁手,揉腰捶背的,也是真真兒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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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在弱水河畔,葛青章曾那般的苦口婆心,拿農夫為喻,讓陳淮安放手,支持錦棠經商,賣酒,但陳淮安的骨子裡,依舊是反對錦棠出門行商的。
她上輩子好歹還曾豐盈過,身體養的好的時候,肢豐體滿,捏著甭提有多舒服了。
當然,心思也單純,平日裡沒事兒呆在家裡繡繡花兒,燒幾個隻有她才能燒出來的好菜,他每每下朝,奔命一樣都要奔回家。
聽她嘮叨幾句,挖苦幾句,罵上幾句,再吃著她做的菜,心裡甭提有多舒暢了。
而這輩子,她自打一睜開眼睛就忙碌個不停。
葛牙妹過的似乎一直都很舒心,不用說,那全是錦棠替她爭來的。
而如今,錦堂香遍賣整個陝西行省,按理來說,銀子也夠用了。陳淮安不知道錦棠如此辛苦的奔命,賺錢,為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