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那隻斷手,就算在死後,在被剁掉之後,依舊緊緊攥著欄杆,掰都掰不開。
最後,陳淮安將攔杆整個兒砸了下來,合幾人之力,才能把葛青章那隻留戀人世,不肯死的手從欄杆上掰下來,放回他的身體旁,安葬。
葛青章那個人的性子,清廉,正直,責任心重。
一輩子,他一直有個暴虐的老娘,再兼嫁過來的妻子半年就投梁,葛青章的人生不可謂不悲慘,但是他任憑老娘哭著,罵著,嫌棄著,像條狗一樣跟在羅錦棠的身後,那麼放不下她,隻要羅錦棠還活著,隻要羅錦棠還活在痛苦之中,他是決對決對不會去死的。
但是,因為夜裡的事情,陳淮安辯無可辯,查又無處可查,隻能認栽,承認葛青章是自己殺的。
錦棠捏著一紙休書,站在原地,動都不無動。
她一直都隻當葛青章是叫陳淮安殺的,卻不料,他曾在死前那麼掙紮過,卻最終,還是叫人給殺了。
“殺他的那個人是誰?是他做禦史的時候,得罪的人?”錦棠道。
便她能看見葛青章就在廚房裡忙碌著,能看得見,也隨時能抓住他,可聽陳淮安形容起他上輩子的慘死,她依舊無法控製自己的眼淚。
陳淮安道:“徜若真是因官而結仇,也不過一刀斃命,一刀一刀,仿似淩遲一般的砍他,最後連他的手都剁了,錦棠,我在大理寺三年,所見過的,隻有私仇才會如此殘忍,於公事上,人們不會傾注那麼殘忍的手段的。”
恰這時候,葛青章端著餃子,嘉雨端著醋進來了。
倆人眼睛皆叫蒜給辣紅了,一臉的狼狽樣兒,不過,從不下廚的大男人能包出一桌子薺菜餃子來,也是真難為他們。
葛青章單獨給了錦棠一隻醋碟兒,上麵浮著汪汪一圈兒用蔥花,花椒,朱萸沫子嗆過的紅油,見錦棠捉筷子,他道:“京城物價高,我們向來隻吃葷油的,這清油可不便宜,省著些吃。”
陳嘉雨湊了腦袋過來,腦門上好大一個痘兒:“油是青章買的,可野菜是我挖的。”
陳淮安連忙道:“肉是我剁的。”
他從不下廚,於彆的事上沒章法,殺人分屍的活兒乾慣了,剁肉餡子剁的極好。
三個男人站了一圈兒,要等錦棠嘗餃子。
錦棠蘸著醋碟兒吃了一隻,彆的沒嘗出什麼來,唯獨肉餡兒,一丁點兒的筋都沒有,嚼起來卻勁勁兒的,味道果真是好。
待葛青章和陳嘉雨兩個出去了,陳淮安便也坐到了桌邊兒。
他道:“你本來應該在三天前就到京城的,我一直等你不來,讓金丹沿路去問,才知道你臨時改道,去了河間府。為了救林欽,還叫馬踩了一腳。”
錦棠點了點頭,道:“他上輩子待我很好的。”
陳淮安眉頭抽了一抽,並未說話。
畢竟上輩子,最後是他先放了手,而林欽不論人如何,待錦棠確實不錯,也就沒活可說了。
她終將會意識到林欽的可怕,以及狂妄的野心,和與野心不成正比的能力,但在那之前,無論他說什麼,在她聽來都會是中傷之言,沒有用的。
錦棠又挾了一枚餃子,說道:“咱們這夫妻本也是掛名兒的,等吃完了飯,我自己去找間客棧先住著,陳淮安,這輩子我是不會住在你家的。”
“那紙和離書你可以先拿著,徜或將來有個萬一,你可以拿此證明,自己早已與我和離,我在渭河縣的時候不肯給你寫這麼一紙和離書,也是想自己在考上舉人之後能幫你一二,如今也已然幫到你了。
但你心底裡想和離的心始終不曾息過,今兒我便給你這紙和離書,給你心中增添一份安穩,知道我非是那等無賴之人。
但在此之前,咱們從渭河縣出來的一家子,就好好兒住在一處,成嗎?”
陳淮安說了這麼多,還寫了一紙休書,其實還是想換錦棠能住在木塔巷這個小家裡頭。
畢竟這輩子不同了,嘉雨,葛青章,他們上輩子散落於道,分崩離析的親人,兄弟,朋友,一個個都還在身邊。
而這輩子,隻要他們夫妻能夠一直伴在他們身邊,先知先覺,就可以保下葛青章的性命。
陳嘉雨,也會長成個真正的男人。
錦棠忽而省悟過來,上輩子狼狽到極點,一塌糊塗的生活,她撇下了,拋開了,然後儘力的往前奔跑著,窮極一切力量,想要甩開過去。
但陳淮安一直在撿拾,照顧自己心思脆弱的弟弟,陪著上輩子與他爭奪到紅眼,不死不休的仇人。
他撿拾起了所有的人,帶著他們,幫助他們,而這些人於她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
錦棠又吃了一枚餃子,不得不說,肉餡兒是剁的真好。
陳淮安眼巴巴兒的瞅了半天,才見錦棠兩道柳眉簇簇了簇,舌尖兒輕輕舔走筷子上一枚炸蔥花,酸的直咋舌頭,良久,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這便是答應的意思了。
葛青章另端了一盤餃子進來,這一盤,開膛破肚,餡汁橫流,不用說,肯定是他們幾個前麵包廢的。
陳淮安挑起筷子,一口一個,不一會兒就摟了個圓,全都吞進肚子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求求,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