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親王正在臨帖。
在京城,向來有一種說法,於書法之中,真正出神入化臨摹《蘭亭序》,有兩人。
第一位,能臨到無法辯認中偽的,是次輔陳澈。另一人,稍差之,但若非陳澈本人來辯,也辯不出他的真假來的,就是旭親王了。
錦棠上輩子開書齋的時候,也曾賣過旭親王的字帖。
但是,旭親王因為她在京城壞到家的名聲,還曾派人上她的書齋裡,將屬於自己的字跡全部買走。
用旭親王的話說,他的墨跡,可不能叫羅錦棠這樣一個聲名敗壞的女子沾染,於他來說這是種羞辱。
不過,這一回,錦棠可是以錦堂香東家的身份而來。
錦棠轉到香案前麵,欠腰行了一禮,道:“民女羅錦棠,見過旭親王。”
旭親王抬眉,大約也是因為錦棠的相貌太過惹眼,似乎有些震驚,旋即道:“本王隻當來的會是康氏,她如何不來,反而派了個小丫頭前來,這就是她對本王的尊重?”
黃愛蓮坐在臨窗的圈椅上,並不熱的天兒,一柄扇子依舊不停的搧著。
她笑的就跟隻暹羅貓似的。
三年前在涼州府倆人的一番會麵,黃愛蓮原本是因為羅錦棠生的標致,想要招到麾下為自己所用,攻一些自己久攻不下的老臣們,做朵交際花兒。
後來才發現,她居然是錦堂香的東家,陳至美一生無子,卻最終合葬的妻子。
要說黃愛蓮發現羅錦棠的身世之後,氣成個什麼樣子,當然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錦棠再給旭親王一禮,道:“祖母年事已高,行不得遠路,不過,為表對於王爺您的思念之情,她命小女帶了一米芾的《拜中嶽命帖》來,好叫王爺您知道,康家一門,從不曾忘了與您的知交,以及您曾救過我叔父的情誼。”
當年康維楨做禦史,鬨到整個京城都沸沸揚揚,先皇大怒,意欲處死康維楨以百官之憤,是旭親王在先皇麵前求情,康維楨才能安然隱退的,所以錦棠才會有此一說。
旭親王旋聽旋笑,畢竟書法中的行家,展開康老夫人所送的墨寶,一瞧之下,果真是米芾的真跡,再看錦棠,目光便柔和了許多。
他道:“本王聽愛蓮說,錦堂香酒有獨秘秘方,屬於家傳手藝,而且秘方就掌在你手中?”
錦棠眼尖,早已瞧見,博古架上擺著一排排造形與錦堂香相差不離,但壇子上書著茅台二字的酒壇子,顯然,這茅台,就是黃愛蓮自己如今所售的酒牌子了。
於是,信步走過去,錦棠拎起一壇來揭開,聞了聞香氣,巧了,居然原封不動兒的,就是她的錦堂香。
可見,黃愛蓮沒能拿走酒肆,如今隻能高價買酒回來,自己再倒壇子銷售,真真兒的,換瓶不換酒了。
錦棠於是一笑,側眸,幾乎是在挑釁黃愛蓮:“恰是。而且非但有秘方,那秘方的紙方子我都燒掉了,如今就隻裝在我的腦子裡,任誰也休想拿走。”
旭親王丟筆入筆洗中,轉身走到黃愛蓮身側,便仔仔細細兒的打量著羅錦棠。
早在錦棠來之前,黃愛蓮就跟旭親王聊了許久,她當然說錦堂香的東家是個心比天高,但全然沒有經營頭腦,不懂得經營酒品的,徒有美貌,卻內囊淺薄的小婦人。
是否內囊淺薄,旭親王沒有看出來。但羅錦棠一幅皮囊,果真足夠嬌美。
旭親的王妃陸敏是陸寶娟的堂妹,不過他沒有子孫緣,所以迄今膝下無出。
而對於女人,他的研究是,相貌太過嬌美的女子,一般來說都會花太多的時間用在打扮自己,欣賞自己的美貌上,又有男人們捧著,寵愛著,於彆的事情上就不會花太多的時間。
羅錦棠雖說打扮的清減,但妝容一絲不苟,有妝而勝似於無妝,如這般打扮一回,沒有一兩個時辰,是不可能打扮起來的,她一日之中,又豈能有時間乾彆的事情?
幾乎是一眼之間,旭親王就因為美貌,而給羅錦棠下了定論。
他道:“羅娘子也不過求財之人,錦堂香是壇好酒,這樣如何,你把你家的酒坊,以及你釀酒的秘方售給愛蓮姑娘,本王從中作主,給你五萬兩銀子,並京中一座三出三進的四合院,再加京郊三百畝田地,叫你從此做個富翁,如何?”
錦棠一手握著石榴色,繡著櫻草紋的袖衽,另一手輕抬,掩唇一笑。
她是真沒想到,黃愛蓮為了能從自己這兒拿走酒肆,居然說服了旭親王來為自己做說客。
偏偏錦棠要在京城做生意,如今要想有個人罩著,還非得旭親王不可。
所以,她必得要把旭親王爭取過來。
就當著黃愛蓮的麵,錦棠直截了當問道:“王爺為甚就覺得,錦棠自己經營不好自家的酒業,反而要讓給一個外人?”
旭親王道:“因為,愛蓮是個頭腦非常夠用的商人,由她經營,你的錦堂香才能於這京城經營下去,並發揚光大。”
錦棠轉而問黃愛蓮:“黃姑娘也是這樣覺得?”
黃愛蓮旋即站了起來,笑道:“便我來經營,錦堂香依舊是錦堂香。且不論頭一回給你多少,往後每一年,我都會給你一半的分紅,所以,我黃愛蓮算得上是替羅娘子做個不要報酬的長工,這難道你還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