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座主門生(1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9233 字 7個月前

等到三更的時候, 隨著震天的更聲, 貢院正門開啟, 衙役們刷漿糊的刷漿糊, 張榜的張榜, 而被警戒在外的舉子們, 則仿如潮水一般的往前湧著。

“秦州府陳淮安,第七十七名。”一個臉大脖子粗, 嗓門洪亮的衙役往邊上一站,就開始唱名次了。

今科總共錄取七十七名, 第一個居然就是陳淮安, 這也算得上喜事了,但是陳淮安握著錦棠的手明顯一緊,輕輕歎了口氣。

畢竟曾是秦州解元, 這個名次,顯然讓他失望了。

不過錦棠是真的歡喜瘋了,於她來說,陳淮安憑著自己的真本事考出這個名次來, 隻要能上榜,她都歡喜的不行。

拉起陳淮安粗糙的大手,放在唇邊吻了吻,錦棠道:“莫怕,還有殿試呢, 你再勤學學,殿試爭取更高的名次。”

洶洶的火光, 擁擠的人群,將他們緊緊擠在一處,她輕嫩嫩的唇,也不過在他粗礫的手背上輕輕一觸,隨即挪開。

陳淮安心頭浮過一聲悸動,從在秦州開始,整整一年的寒窗苦讀,便上金殿,其意義也遠遠比不上,羅錦棠打由心眼兒裡的尊重和認同,以及她握著他的手時這輕輕的一吻。

他上輩子窮極一生,想得到兩個父親、兩個母親,甚至全天下的認可,可似乎從未想過,唯獨讓羅錦棠認可他這個人,他的一生,至死時,才算真正活過一回。

……

“陳嘉雨,五十八名。”

錦棠於人群中聽到這一句,喜的轉過身去,遠遠兒摸了把陳嘉雨的腦袋,嘉雨驀然臉紅,瞬時就躲開了。

少年時的荒唐事情,雖說陳淮安不在乎,錦棠也全忘了,可嘉雨心裡總還記著,忘不掉的。

自從被翻出自己的手記之後,陳嘉雨就借著嫖/宿之名,總往外跑,小小年紀,再兼溫柔體貼,無論哪家青樓的妓子們見了他,都視如知已,如今已是花名在外。

但是陳嘉雨想跟錦棠解釋解釋,說自己自打在秦州府睡過個胖丫頭之外,其實真的就隻是跟那些姑娘們聊聊天兒,再未行過不軌之事。

男女之事,他知道是個什麼樣子,然後那興趣也就止了。

但這種事情,給嫂子解釋什麼呢,解釋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嘉雨幾番張嘴,也隻是笑了笑。

唱名次,是從最後一名往前唱的。

這種時候,唱到的自然高興,而沒有被唱到的,有可能排名更高,但有可能名落孫山。

總之,前人傳後人,但凡唱出一個來,相圍繞著的總要將他圈起來,互道恭喜。

錦棠依舊靜靜的聽著,過了片刻,便見原本不知去了何處的葛青章擠到了她身邊,難得一次,他也胡茬掛了滿下頜,緊張的喉結都在上下而竄。

將一塊熱乎乎的黃米糕遞到錦棠手裡,他道:“我不喜歡吃這個的,你吃了它。”

接著,他又道:“咱們走吧,不出所料的話,我的名字當排在榜首,會試,我是第一。”

但其實這並不光彩,因為早在考前一個月,首輔黃啟良就把考題透漏給了他,好比科考,鄉試一半,葛青章仍舊是憑著自己過人的際遇,而得的第一名。

“秦州府葛青章?你們記得否,那不就是整日往首輔黃啟良家跑的那個?果不其然,第一果真是他?”

有人於人群中忽而一聲吼:“不對,這可不對,你們看看這些上了榜的考生,非是從江淮各處來的,就是整日在首輔家門前晃悠,拜了首輔為座主的。

首輔黃啟良,次輔陳澈,這些上榜的可全是他們的人。”

將近八千名考生,總共才取七十七名,高中的仿如鳳毛麟角,而落榜的則是稀鬆平常。

於是一瞬間,朋黨把持科考,一味隻錄自己門生的言論,便於舉子們之中飛速的傳播著。

陳淮安牽著錦棠,嘉雨和如意走在中間,葛青章斷後,雖說三個人都考中了,可是正所謂這些舉子們所言,兩個是次輔家的門生,一個是首輔家的門生,陳淮安葛青章幾個勝之不武,也就默默兒的回家了。

*

轉眼,他們就該準備上金殿的考試了。

家裡有三個進士,錦棠和齊如意可謂是如今是藏富不露,當然,於科舉上的事情,也就愈發的關心了起來。

偶爾出門買菜,也能遇見幾個議論此事的。

不用說,朱佑鎮是個軟弱又昏庸,連自己的兒子公然叫人下毒都能忍下去的人,錦棠覺得舉子們遭受的不公,怕是也得像小皇子朱玄林一般,吃啞巴虧了。

而她家三個考生,全是因朋黨而受益的,就好比亂世之中,自家糧滿倉滿頓頓肥雞大鴨子,望著鄰居們饑黃麵瘦的,一間院子裡三個進士非但沒讓錦棠高興,反而甭提有多難受了。

*

過兩天,就是商定好給神武衛送酒的日子。

酒從隆慶坊送來之後,還要連夜貼壇貼,然後於明兒一早送到神武衛去,到時候,就可以結到那四千兩百兩的銀子了。

錦棠自己,並新雇來的婦人們,連帶著齊高高和騾駒幾個,一夜不歇的,要把這貼壇給貼出來。

錦棠自己做著最精細的活兒,熬漿糊。

雖說隻是貼個壇貼,最簡單不過的活兒,可是錦堂香也與一般的酒不同。

羅錦棠用來熬膠漿,用的是糯黃米,糯黃米熬出粘稠的汁來,貼在上頭,非但不滲色,還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徜若想要揭下來,放到火邊一烤,整張完整的揭下。

她這酒,每一道工續都算得上是極儘細致了。

此時她已換了一件家常的襦襖兒,就在酒坊後院的院子裡,天不涼不熱恰恰好兒,一彎明月當空,端午節的夜裡,旭親王府辦的是家宴,樂聲一陣陣的傳來,可見旭親王府中的歡樂。

而這酒坊的另一側,則是一處客棧,客棧之中,忽而揚起一陣嘯天的哭聲來,聽著,似乎是幾個年青男子。

“二十年寒窗,隻為今朝,千裡迢迢而來,做得錦繡文章報君,卻因為我提前不曾拜過考官,沒給自己找個座主,不投朋黨,不做門生,就將我黜之孫山,這算得什麼世道,又是什麼王法?”隔壁有個舉子哭嚎著說道。

“好歹我曾經也是鄉試第一,晉地解元,就因為不肯投到淮南派的門下,如今倒好,三年後再考,三年又三年,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另一人說道:“這可不行,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寒窗苦讀十幾年,我的老娘尚在苦苦勞作,妻子自從嫁進來連件新衣裳都沒穿過,說我文章不行我可以服,就因為沒有拜座主就黜了我,這又怎麼能行?”

錦棠皺了皺眉頭,見齊如意端了一隻刷好漿糊的壇子過來,怔怔兒問道:“如意,明兒是什麼日子。”

齊如意笑道:“五月十五,算不得什麼大日子,也不過平平淡淡的日子裡,偶然的又一天罷了。”

錦棠有兩輩子的記憶,偶爾會混淆,況且上輩子的時候吃多了酒,記性一直不好。

五月十五是個平淡的日子,但五月十六不是。

但她隱約間想起來,上輩子的五月十六,京城裡落第的舉子們似乎鬨過很凶很凶的一仗,當時還死了不少正當年的舉子們。

而那次暴/亂,似乎就是跟朋黨,門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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