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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一年夏。
這一年,朝廷過的可不太平。
陳淮安和錦棠記憶中的那場大旱如期而至,大旱之後便是瘟疫橫生。
因河北緊鄰京城,流民四湧,最先遭殃的就是京城了。
陳淮安此時正好是北直禦史,當仁不讓的,就成了賑災第一人。
由他欽點,皇帝還把去年的狀元郎葛青章和翰林院庶吉士陳嘉雨給他做左右副手,便將他給發派到河北,旱災最嚴重的重災區去了。
至於錦堂香的生意,當然也因為天之重難,而受了很大的影響。
一年的銷售非但沒有增長不說,還出現了大幅的回落。
這時候,她寄希望最大的,便是京城禮部在關於番邦來朝時,要贈給番邦的兩千壇酒的大單了。
這個大單可以帶著她的錦堂香,出口到高麗,暹羅、占城,安南與大理等周邊小國去。
是以,這些日子來,她派了巧言善語的齊高高,每日守在禮部的門上,就是想為錦堂香爭取來這筆大訂單。
不過,因為黃愛蓮帶來的巨大影響,官府的人隻要一聽說是羅錦棠,推三阻四,任憑她的酒在京城口碑最好,銷售最廣,就是不肯要她的酒。
這日齊高高一臉喜氣洋洋的進了門,錦棠遙遙兒瞧見了,笑道:“高高,可是禮部的事兒說通了?他們可是選定了要用咱們的錦堂香?”
齊高高近來因為酒坊必不可少的交際,天天請人吃飯,胖了不少,又白又細又胖,發麵饅頭似的。
他道:“禮部如今來了位新侍郎,新任侍郎明兒在雲繪樓,說是請您過去商談商談,徜若您能說服他,隻怕咱們的錦堂香,就可以接到這筆訂單了。”
錦棠這個單子追了整整半年,因為禮部主事張之洞一直以來瞧不起女子,愣是沒給攻下來,甫一聽說總算生意還有希望,也是喜的簡直要跳起來:“你家二爺往河北也有些日子了,等這一樁生意談成了,我帶著你們,咱們一起看他去。”
齊高高沒有多想見陳淮安,倒是如意高興壞了,一手攀上騾駒的胳膊腕子直點頭。
如意生的豐胖,如今腕子足比錦棠的粗著一倍,一身綿軟細肉香噴噴的湊過來,真真兒的舒服。
舒服到騾駒神魂馳蕩。
他心跳的跟打鼓似的,卻又一把將她推開,紅著臉躲到了一邊兒。
齊高高看在眼裡,越發替妹妹不值,氣的直跺腳:“賤,你們倆一個比一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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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府之中,一直在老家替母親餘鳳林守孝的陳淮譽,此時也從淮南回來了。
陳淮譽雖是個男子,相貌卻生的極為俊秀,而且他天性稟柔,說起話來嗓門亦極柔,慢斯條理的。
陳澈由衷的喜歡這個兒子,是當成個寶貝一般疼愛。
他雖說這一年幾乎沒有著過家,但是聽說老二回來了,隨即就在皇帝麵前告了個假,言自己要休沐上一日,就是想陪著陳淮譽,與他多坐一會兒。
這時,相府一家人,除了老大陳淮陽在禮部當值走不開外,俱已和和樂樂,坐了一堂。
陸寶娟和大兒媳婦郭蘭芝兩個侍在老太太身後,俱是頭一回見陳澈笑的這般慈詳。
而陳澈對於二兒子,也全然不掩飾自己的喜愛,見他進來便迎了過去,將比自己還高半頭的兒子摟入懷中,笑著說道:“見著了你,爹就仿如見著了你娘,這兩年,辛苦你為你娘守孝了。
為父膝下三個兒子,淮陽和淮安,論孝道,俱不及你千分之一。”
提及母親,陳淮譽眼中神色一黯,冷冷盯著繼母陸寶娟,就仿佛她是殺死自己母親的劊子手一般。
冷冷盯著看了半晌,他道:“非但是孝,兒子也會永遠永遠記著娘的生平事,記著她是怎麼死的。”
終是老太太說了一句:“淮譽,不得無禮。”陳淮譽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陸寶娟在這種場合從不說話,橫豎人已死,陳淮譽便再恨,再痛不欲生又有何用?
瞧他這幅陰柔哀婉的樣子,全然比不得自己生的淮安,偉岸魁梧,再兼年紀青青已是北直禦史,比老大陳淮陽的起點都高。
隻是可惜了的,為著個羅錦棠,他就生生兒的住在外麵,不肯回家來。
否則的話,陳家倆兄弟,誰能比上她的淮安。
就隻憑著自己有個最得意的兒子,陸寶娟就能原諒陳淮譽的無禮。畢竟餘鳳林便再怎麼如烙痕一般烙在陳家父子的心裡,她有一個陳淮安,就足以笑傲於她。
陳淮譽青梅竹馬的未婚妻袁俏今兒也在,就在陳老太太身旁站著,遙遙見陳淮譽進來,認認真真給老太太行著叩拜之禮,笑著就團到了老太太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