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阿荷番外結局(1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14811 字 7個月前

皇帝聽說太子戰死在外時, 恰是早朝時分, 當廷吐血,直接就癱在了龍椅上。

三天之中,連番軍情來報, 都沒有太子幸存的消息, 出使高麗的所有人全軍覆麼,至於這種國仇該要怎麼報, 而國沒了儲君,又該如何從皇室宗族之中過選撥過繼儲君,那就是朝廷, 男人們該操心的事情了。

等皇帝終於接受了太子薨喪的噩耗, 於悲痛之中就忽而想起來,太子臨走之前,還叫陳淮安給揍了個頭破血流。

當時他的兒子未婚而禮, 唐突了陳淮安的女兒, 男方家長嘛, 對於這種事情, 自然是嘻嘻哈哈, 不停賠禮, 隻求能夠儘早完婚。

太子一言不發,也未作澄清就走了。

當然, 他便是想澄清, 以陳淮安當時的氣, 又怎麼可能聽?

而陳淮安打完人之後還不罷休, 叫囂著就退了婚約,直言自家阿荷從此便是嫁不出去嫁給家裡的阿黃,也絕不嫁太子。

當時陳淮安揍的每一棍子,太子身上的每一道青紅之傷,隻要他活著,傷會消彌,人也會痊愈,倒也沒什麼。

可是如今他戰死異國,死時身上還帶著幾十條的棍棒之傷。皇帝一生,對於自己無母的兒子本就有頗多愧疚,自己的錯嘛,總是可以掩飾過去的。

但陳淮安的就不同了。

那一道道棍傷,仿如一條條帶著刺的鞭子抽在皇帝的心坎上,叫他夜不能寐,叫他哀痛欲絕。

一遍又一遍的,他自言自語:“朕的玄林出京時,一身傷痕,終又戰死殺場,是朕無能,是朕的無能啊。”

漸漸的,仇恨就越積累越多了。

待再過了三日,喚來陳淮安,皇帝也不說話,一臉陰沉的,手裡撫摩著太子曾經書過的字,打小兒就玩過的玩物,一樣樣的望著。

“這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到比陛下更疼愛兒子的父親了。”太監在旁感慨道。

陳淮安於是抱拳說了句:“皇上節哀珍重。”

誰知皇帝驀然就抬起頭來,怒道:“節哀珍重,至美說的容易,你又沒死兒子,怎知朕失了兒子的哀傷。”說著,他怒道:“來人,將陳閣老的兒子賜死,太子在九泉之下無人陪伴,恰好,命陳閣老家兒子去陪伴太子。”

陳淮安頓時目瞪口呆。

這種事情當然作不得真。

外麵定然有臣下勸諫皇帝,也有人來勸諫陳淮安,說皇帝傷心過度,叫他不必當真。

不過,當晚,皇帝再度把陳淮安傳入宮中,態度就柔和了許多。

當然,陳淮安把個太子抽成那樣,氣倒是消了,仇也報了,到如今太子死了,也隻能自認倒黴。

不過,這不是皇帝關注的點。

朱佑鎮此番極為溫和,命太監賜了座,親自搬隻杌子坐到陳淮安對麵,十分凝重的問道:“至美,阿荷近來可還好啊?”

“好,一直在隆慶坊,學她母親釀酒,我家阿荷將來是要繼承錦堂香的。”陳淮安道。

皇帝再湊近一點,本就垂垂老矣,滿頭白發稀疏,也不過個失子的老人,瞧著確實可憐。

“她可有嘔逆,噬酸,抑或懶怠起床,易睡不肯醒的症狀。”皇帝於是又問道。

陳淮安頭皮越來越麻,他忽而明白過來,皇帝這一哄一詐的,是想問太子臨行前有了那麼一夜,阿荷可是懷上了否。

他還未答,側首一掃,身後一眾老臣,呼啦啦全跪到了地上。

“把陳以荷傳入宮中,至少八個月內她得呆在宮中。萬一要是那一夜,她就懷上了呢?陳淮安,徜若陳以荷能夠懷上孩子,你們陳家,就是朕與玄林,並這大明的救命恩人,但徜若沒有,玄林就是因你而死,你們陳家就給朕好自為之。”

總之,飛來橫禍,,阿荷就得住到宮裡去了。

她平素最討厭的就是入宮,這下可好,為了全家人,就不得不入宮去。

而且,分明那夜真的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偏偏因為陳淮安給了朱玄林一通胖揍,滿朝上下,無人不知她和太子成了歡好,這下,想躲也躲不掉了。

入宮,既是為了太子而守,當然是在慈慶宮。

太子薨是國喪,正逢秋日,草木凋零,處處白挽,阿荷邁步進了慈慶宮,便覺得與自己上一回來時殊然兩異的樣子。

德勝率著一群小內侍,倒是將她伺候的很好。

而因為錦棠不放心,怕她要在宮中受委屈,還把她的如意姑姑也送了進來,一起陪伴著小阿荷。

皇後哀女之喪,也要撫養福榮公主,幾乎閉門不出。

而皇宮之中,因為太子之喪,人人皆是小心翼翼,摒息凝氣,生氣萬一一個不對,就衝撞到暴燥易怒的皇帝,小命不保。

有如意照料著,阿荷倒也不缺什麼。

三班倒,一共二十四位太醫,每天都要捉著她的手診上半個時辰。

而恰好兒,許是在酒坊裡太過辛苦,打亂了作息,阿荷的月信,眼看推遲將有半月。月信延遲的脈相,和有胎孕的脈相其實差不多,總得來說,就是脈如滑珠,不似月信正常的女子一般滑順。

太醫們不敢說阿荷篤定就懷上了,也不敢說她沒懷上,總之,每日想儘一切辦法來回稟皇帝,既不讓他失望,又不敢叫他抱著太大的希望,畢竟儲君已死,一個遺腹子,現在是皇帝最大的期望了。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在九月來臨之前,阿荷照著如意的法子,生薑煮水泡了幾回腳,又多喝了點熱紅糖,那月信也就來了。

等她月信一來,皇帝才真叫受了打擊,但是,也不準阿荷回家,就仿佛阿荷還住在宮中,自己戰死異國,屍骨無存的兒子就還能回來一般。

阿荷小時候也在宮裡常跑的,如今又無人管束,漸漸就覺得,其實生活在宮裡也挺好的。

宮中有無儘的藏書可以讀,隻要阿荷想看,就可以一天躲在藏書樓中不出來,任憑德勝帶著一群人四處找她,瘋了一樣,也不用去管。

隻要她想要,宮裡藏的美酒多的是,德勝可以全部替她找來,供她自己來調味,調口感,一樣樣的嘗著,調出自己覺得最好的味道來。

她偶爾興起想要學習茶道,德勝立馬找來最懂茶道的女夫子,仔細為她講述。捧來的,也是世間最珍惜的茶品。

眼看冬天要至,她忽而興起,想要學習蹴鞠,德勝立馬就找來了十幾個年齡與她相當的小姑娘,每日在禦花園中陪她玩耍。

阿荷頭一回品嘗了無人管束,又沒有幾個弟弟煩擾的好日子,簡直樂不思蜀。

冬月初一的夜,幾個小丫頭陪著阿荷一起吃溫過的花雕,陪她一起賞那一月之中最細也是最彎的月,天清透而明亮,阿荷吃了會子,忽而想起什麼來,喚進德勝來,說道:“德勝,我如今是覺得真冷,你能不能替我去問一問,這宮裡管織造,管衣帽鞋襪的是那幾個局,送些棉花、布料進來,我要自己作鞋子。”

德勝笑道:“阿荷姑娘,咱們宮中備有巾帽局,針工局,內織染局,您隻要一聲令下,明兒奴才就能讓她們替您作出一百雙不重樣的棉鞋,並一百件不百樣的棉衣來,怎能勞您一雙金尊玉手,親自去作。”

阿荷笑道:“德勝,你的阿荷姑娘頂喜歡自己做的,快去,把東西給我找來就得。”

次日一早,阿荷就不學蹴鞠了,帶著十幾個陪自己蹴鞠的姑娘們,連作帶玩兒的,就造出了一百多雙棉鞋,還衲出了一百多件棉衣來。

其中一半給了廊下家那些孤苦無依,病痛纏身的老太監們,剩下的,阿荷命如意帶到宮外,施舍給了街麵上那些無家可歸,乞討的乞丐們。

籍此,阿荷就發現,皇家的各類庫裡,有著各地源源貢來,堆積如山的好東西。

比如說,當季的各類河鮮海鮮,一送來,就堆在庫中,宮中諸人又能吃得多少?

很快黴了壞了,於是全扔了,再接納新的進來。

陳年的綢緞,棉花,被蟲蛀了,黴了,於是扔出去,橫豎會有新的進來。

阿荷仿如發現了寶庫一般,便變著法子的,替皇家開始散財了。

她會變著花樣的要東西,也會變著花樣的散財,而整個宮廷之中所有生活著的人們,無論主仆,大約皆有惠及。

“也不知道宮外下起雪來,是否也如咱們宮裡一般呢?”白發宮女摸著阿荷的手,望著夜空裡的明月,笑著說道。

阿荷驀然想起,朱玄林當時曾說過,隻要高麗王世子的事情了了,他就會建處孤獨園,把這些老人全遷過去。

再回到慈慶殿,阿荷便有點兒淡淡的憂傷。

當然,她也是頭一回體會到,朱玄林的死對於皇宮,對於整個大明帶來的莫大的影響與巨創。

這一夜,才是阿荷入宮之後,頭一回體會到孤單。

她一個人在床上悶了許久,終於還是爬了起來,一個人悄悄溜出慈慶宮,便往東華門而去了。

這地方,是宮城的主要出入口,一直以來,由羽林衛來守,今夜當值的,是她大哥陳濯纓。

倆人在宮門內的小隔間裡坐了,陳濯纓拿來了他們上夜時吃的各種點心,又給阿荷找來一床極為暖和的狼皮褥子,將她圍擁的跟個胖娃娃似的,便開始替她燉茶。

他是秦州人,秦州人的老習慣,每要熬夜,必得燉著濃濃的苦茶以提神。

陳濯纓站在爐子前搓著自己的雙手,搓熱了便伸過來,於阿荷凍的冷梆梆的麵頰上暖著:“莫操心,爹都說了,等過了這個年,隻要年一罷,他們就集體上疏,懇請皇上把你放出去。”

阿荷倒也沒覺得宮裡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她反而是有些遺憾:“你每每都是陪著太子的,怎的這一回沒跟著他一起出去?”

陳濯纓愣了愣,忽而拍了把腦袋:“瞧我這記性。原本我該要陪著他一起去的,但他抵死不讓,而且,他還給了我個狼伉大物,必得要我交給你,這不他一薨,國都亂了,我竟給忘了。”

命人去取,未幾,東西就送來了。

果真是個狼伉大物,阿荷紮的大風箏,是個身高與男子等齊的唐和尚,眉眼肖肖,仿似朱玄林一般,亦是閉眼垂目。

老陳家的丹青妙手沒有傳到阿荷這兒,她沒什麼繪畫的底子,向來不過馬馬虎虎,唯獨這風箏,繪的那叫一個傳神,恰是她逗了一夜,朱玄林垂眼善眉,勾唇而笑的樣子。

“他說,這東西是是自己要送給你的,上一回他那個樣子,不好給你。”

阿荷瞧著架大風箏,不敢相信。

“本宮此生隻娶一人,不納嬪妾,不設妃位,所以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

“她不喜歡宮廷生活,大約也……也不喜歡本宮。”

“她比本宮小了很多,小孩子們總是……總是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說,朱玄林所說的那個心上人,就是她吧。

這可真是,小的時候因為那麼個未婚夫,她跑啊,躲啊,但總是躲也躲不開的,他就那麼頑強的存在她的生活裡,當然她也從來不曾在意過。到如今,他終於死了,沒了,都過了半年了,突然的,陳濯纓告訴她這些,這叫她以後日子該怎麼過?

“他說自己無論好歹,總算捉住了你一回,那怕死,總算了無遺憾,誰知一語成讖,竟還就真的死了。”

阿荷本能的抗拒:“這可是個死人啊,快燒了去,晦氣,晦氣。”

恰這時,宮門上也不知居然在怦怦砸門。

阿荷瞧著那風箏上暈起一股暖色來,還在狐疑這朱玄林莫不是聽見自己說讓要燒了他,還魂顯靈了這是,便聽外麵果真隱隱仿佛朱玄林的聲音:“本宮……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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