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助理認為的一樣,褚庭也以為自己不會再和沈蕭有交集。
然而，在他剛回燕京的第五天，他就猝不及防遇見了她。
那是在燕京市一家口碑前幾的餐廳中,因為應酬，他和朋友去吃飯,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在廚師台後忙碌的沈蕭。
和印象中總是帶笑的模樣不同，一心沉迷工作的沈蕭神色非常冷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彆來煩我’的氣息。據說專心致誌忙碌或者完全放鬆狀態下的人,麵部表情大多都會失去管理。
說實話，有點酷。
入座後,侍者送來菜單,褚庭點完菜,心下一動,想到了某件事，道：“最近有什麼新料理？”
“有的。”侍者熟練翻到了某頁，“這道龍菱麵是本季菜單的熱門料理,好評頗多。”
看著圖片上精美的食物,褚庭點點頭，“再來份這個。”
“好的。”
店裡客人不算多，點餐後很快,褚庭他們的料理一道接一道地被送了上來。
將一套餐品用完,褚庭見廚師台後沈蕭已消失不見,提出要見見主廚和做出這道龍菱麵的廚師的要求。
客人想當麵讚美廚師的事不是稀罕事，很快，主廚和烹製這道龍菱麵的廚師來到了褚庭的麵前。
和主廚寒暄完，褚庭目光落在了主廚身後的廚師身上。
這位廚師很年輕，麵容姣好,看上去很有前途。
但她不是沈蕭。
“這道料理是你研發的？”褚庭靠在椅子上，臉上還帶著笑，但眼神裡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
年輕廚師露出一絲含蓄的笑：“客人可還滿意？”
褚庭手指敲了一下餐桌，“當然。”
“您滿意就是我的榮幸。”年輕廚師微微鞠躬道。
此時餐廳後廚房休息處，沈蕭正在休息。旁邊有同事在聊劉玉茗又被叫去前麵的事，她甩了甩手，不想聽這些八卦，索性繼續去前麵幫著準備配菜。
一直到將餐廳裡最後一桌客人送走，再將全店大掃除完畢，餐廳眾人才到了下班的點。沈蕭一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
出大廈，沈蕭捶了捶頸脖，現在她隻想回到溫暖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不過在準備去坐地鐵時，卻聽到路邊有車對著她按喇叭。她扭頭一看，就見車窗緩緩落下，小助理熱情地邀請她上車，“沈蕭，上車！”
兩個多月不見他們，現在突然見到，沈蕭意外之餘，也頗為歡喜。在燕京這麼一個大城市中，能遇到一個熟人，十分不易。見後麵有車按喇叭催他們快走，她也不矯情，當即坐上了副駕駛。
在上車後，她才看到褚庭也坐在車裡。
“好巧啊。”竟然會又遇到。
“哪有這麼巧，是我們老板一直在等你。”小助理一看到她，就想到了之前她不告而彆的事，“你之前怎麼走都不打聲招呼。你走了之後，我們老板胃口都變差了。”
沈蕭一愣，扭頭看向了後座，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那天臨時接到我師父生病的消息，就急匆匆走了。抱歉。”其實那天她有想過告知褚庭他們一聲的，但最後覺得褚庭應該不會在乎，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以理解。”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褚庭早就不在意了。相對於這個，他更想問清楚今晚上的事，“我晚上在你們餐廳用的晚餐，那道龍菱麵是怎麼回事。”他吃了沈蕭做的麵那麼多次，親眼看著這道料理成的型，怎麼最後這道料理卻變成了彆人的成果。
見他提到這個，沈蕭扯了扯嘴角，“每個行業都有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齷蹉事，隻是這次讓我給碰到了。”
小助理今天也有在餐廳用餐，“這麼說你的勞動成果是被彆人偷了？為什麼不告訴主廚？”
沈蕭沉默。
“沒聲張出來，肯定是有她的原由。”看她表情，褚庭心裡就有了大概的猜測。沈蕭不是包子性格，她之所以沒把這事抖出來，肯定在心裡權衡過利弊，最終決定放棄。
事實也如褚庭說的那樣，沈蕭這事沒說出來，的確是因為當初曾欠劉玉茗一個很大的人情。這事一旦說出來，會毀掉劉玉茗的職業生涯。所以當劉玉茗跪著求她的時候，她選擇了沒有聲張，不過她和劉玉茗這麼幾年的交情也就此徹底煙消雲散。
“我的人生肯定不會隻有這一道菜。”說起這個，沈蕭又重新振作了起來，“被人偷去一道而已，我既然能研發出第一道，那就會再有第二道第三道。能力是偷不走的。說不定將來我還能和我師父那樣，製作出業內的經典之作呢。”
沈蕭的豁達與鬥誌昂揚都落在了褚庭的眼裡。
還以為她會被這種齷蹉的事纏繞情緒，沒想到她自己不需要人扶就已經走出了陰霾。
挺好。
“反目成仇的朋友才更要提防。”他提醒道。
“我會加倍加倍再加倍警惕的。”每一行每一業都會有競爭，有時候即使你什麼都不做，也會不可避免的成為彆人的障礙，這個時候自我保護很重要，“謝謝你的提醒。”
沈蕭知道，褚庭和她連朋友都算不上，今天他能為了這事特地等到半夜來開導她，她其實心裡挺承情。
“沈蕭你住哪？”小助理此時開口道，前麵就是十字路口，知道地址，他好導航。
“古越區展望路陽光花園。”沈蕭回道。
“這有點路啊。”小助理開始導航。
“嗯，市裡買不起，隻能買偏一點。”沈蕭道。
“你自己買的房子啊，”小助理咋舌，“羨慕了。”像他，掙得多但花的也多，至今都沒能攢到首付。
“你高薪職業，努力攢攢就有了。”
“對了，回頭我們加一下微信。這沒個聯係方式，不方便。”
“好。”
他們兩個一路聊著天，雖然褚庭不怎麼開口，但車內氣氛還算融洽。
差不多一小時後，沈蕭被安全送達。
時間太晚，沈蕭就沒邀請他們上樓休息，隻說下次有機會請他們吃飯。
在成年人的交際裡，有機會下次一起吃飯基本就是遙遙無期的客套話。這不是沈蕭小氣，連頓飯都舍不得，而是她覺得褚庭肯定沒時間浪費在這樣的小事身上。
畢竟，燕京不是小鎮，褚庭也不用隻吃她這一碗飯。
*
這次遇到褚庭，對於沈蕭來說，隻是生活的水池裡偶然泛起的一絲漣漪，當波瀾逐漸平靜後，她就又繼續全身心投入了無儘忙碌之中。
職場就是戰場，壓力來源於她周圍的每一個同事。在沈蕭以為自己會和劉玉茗共事很長一段時間時，在某天早上她上班，卻突然發現劉玉茗被毫無征兆地辭退了。
“她為什麼會被辭退？”沈蕭的疑惑被同事問出了口。
“據說是我們餐廳有新股東注資，而新股東提出的條件是辭退她。一個是大額投資，一個是沒什麼名氣的廚師，怎麼選，顯而易見。”有知道內情的同事私下惋惜道，“這要怪隻能怪劉玉茗運氣不好，得罪貴人了。”
聽到這些，沈蕭莫名就想到了褚庭。
應該……不會是他吧……
餐廳有新股東加入，所有人都以為新股東再怎麼也會來看看。哪知道一連過去半個月，新股東的麵都沒露一次。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對新股東的好奇隨著劉玉茗被辭退而逐漸變淡，最後再到悄無聲息。
在沈蕭也逐漸淡忘這件事時，在某天下班，她突然就接到了小助理的電話。
“沈蕭你下班了嗎？”小助理的聲音有點著急。
“剛下，怎麼了？”
“那太好了！沈蕭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去一家酒吧幫我接一下我老板？我現在有點事脫不開身，那酒吧離八豐大廈特彆近，為防止意外，我隻能求助你了。”
“哦好。”這個沈蕭沒辦法拒絕，“你地址給我。”
“好的好的，謝謝了。接到人後你跟我說一聲，拜托了。”
“客氣。”
收到地址後，沈蕭一看，確實距離她所在的位置很近，隻要再過一條街就到了。
在這裡工作這麼久，沈蕭對地形還算熟悉。很快她就找到了小助理發給她的那家酒吧，也順利在酒吧裡找到了褚庭。
隻是褚庭似乎喝了很多酒，和他說話也不搭理人，就直愣愣地看著她。
“你這是喝了多少酒。”沈蕭左右瞧了下，見他的確沒朋友在就他一個人，這才付了酒錢扛著他往外走。
出了酒吧，她給小助理打電話，結果那邊一直提示電話已關機。
“什麼情況？”
她又從褚庭褲兜裡摸出手機給小助理打過去，那邊同樣是已關機。
老板電話都不接，看來是真有事。
聯係不到小助理，又不知道褚庭住處，還沒在他身上找到身份證，沈蕭磨了磨牙，叫了個滴滴，把他扛回了自己家。
好在褚庭雖然喝大了，但是酒品還行。醉了也不哭不鬨，就呆呆地看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不容易把人放到了沙發上，沈蕭在褚庭眼前揮了揮手，“現在好點沒？”
這回褚庭像哈士奇一樣歪頭看了看她，終於吭聲了，“沈蕭。”
被他的歪頭殺略微萌到的沈蕭怨氣頓時消散了大半，“是我。”
“大寶貝。”
“啥？”懷疑自己聽錯了沈蕭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褚庭雙手夾著臉在唇上親了一大口。
“…………？？？！！！”沈蕭光速一把推開了褚庭，後退了兩步。
什麼情況！
擦著唇，沈蕭驚疑地看向褚庭，見他滿眼懵圈，好像還在疑惑自己為什麼會被推開。
這分明是還沒清醒。
沈蕭揉了揉臉，知道他這是喝醉了做出的無意識舉動，但她的臉還是一點點紅了。
被男孩子親，還是頭一回呢……
“你臉好紅。”被推開的褚庭人還靠在沙發上，眼睛看著她，眼神清亮，“真好看。”
“好看個鬼。”再次被調戲的沈蕭臉好像更熱了，“看在你喝醉了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不想再出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沈蕭匆匆給他丟了條毯子蓋著，自己就去了洗浴間。
洗浴間鏡子裡的她臉頰通紅，一摸都燙得厲害。
“那隻是醉鬼的胡言亂語而已，不能放心上。”沈蕭一邊照鏡子一邊告誡自己道。
人本性慕強好色，不分男女。褚庭模樣好又有能耐，沈蕭說對他完全無動於衷也不可能。隻是她深知自己和褚庭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始終都以一種無欲無求的心態麵對他，隻有無欲無求，兩人人格才是對等的。
可一旦打破這界限，想去擁有，那就會變得不幸。
沈蕭不想喜悲為另外一個人所操縱，所以她始終在克製。
但理智歸理智，等放鬆下來時，腦海思緒又控製不住會想，都說酒後吐真言，這會不會就是褚庭的心底話呢？
“不能再想了。”沈蕭洗了把冷水臉，強製自己從那些莫名的思緒中退出。
在她簡單地洗了個澡後出來，沙發上的褚庭已經睡著了。
沈蕭買的房子很小，隻有三十來個平方。因為空間小，所以客廳和臥室是開放式的，並沒做隔斷，幾乎客廳沙發旁邊就是沈蕭的床。
看了一會兒褚庭，見他沒半點不適，沈蕭吹乾頭發，也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翌日，褚庭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睡得還是沙發。
從沙發上坐起，他一邊打量著周圍一邊給小助理打電話，但那邊電話顯示關機，他隻好又轉給秘書讓秘書來接他。在給秘書發地址的時候，看到小區的名字有些眼熟。
這不是沈蕭住的小區？
正疑惑著，小助理的電話打來了，“老板，我手機昨晚被我女朋友砸了，剛剛才買新手機換上。您現在還在沈蕭家嗎？”
褚庭看著眼前天藍色的床、地上粉色的脫鞋，還有旁邊陽台上晾曬著的內衣，這一切都表明他現在的確是在一個有女人生活的房子裡，“你怎麼知道我在沈蕭家？”
“昨晚上您喝醉了，我拜托沈蕭去找你了。”小助理解釋道，“您的證件都在我這，我想著您估計也住不了酒店，就大膽猜測沈蕭應該是帶你回家了。”至於他為什麼不來，被女友絆住了，損失了一手機。
褚庭頓時又點頭疼了，“為什麼不讓其他人來？”他除了小助理之外，還有其他特助和好幾位秘書。
“把您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他和那些人麵和心不和，誰知道把老板交給他們會出什麼事。
“那交給沈蕭就放心了？”
“放心啊，”小助理毫不猶豫道，“她又不會吃了您。”
褚庭：“……”
沈蕭的確沒吃他，甚至連他的扣子都沒解開。大上午人就沒了影，也沒留個字條什麼的。他都懷疑她昨晚上是不是把自己往沙發上一丟，就徹底完事了。
“行了，你早點處理好私事回來。”褚庭覺得自己有些落枕，“另外把沈蕭的微信推給我。”
“好，我現在就推給您。”
*
沈蕭看到褚庭的好友申請時，已經是半下午。
這會兒廚房的第二遍大掃除剛做完，她正在休息。習慣性點開微信，突然看到褚庭的好友申請，她的心跳猛地漏了兩拍。
猶豫了一下，她選擇了通過。
“褚庭？”褚庭的頭像是個空白的框。
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消息，“是我。”接著，沈蕭就收到一筆五萬塊的轉賬，“這是昨天的酒錢和住宿費。昨天辛苦了。”
本來心情還有些好的沈蕭見他這麼急著和自己把賬算清楚，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她看著手機上的屏幕好一會兒，最後抿了抿唇，點了收款，回道：“客氣。”接著，她也給褚庭轉了一筆錢，“昨晚上酒的費用是26700，住宿費算你100，人工費也100，一共收你26900。剩下的23100還給你，另外上次你送我回家，按照滴滴專車接送的價位，應該有兩百多，鑒於你是豪車，我付你300吧。一共就是23400，請查收。”
辦公室這邊的褚庭消息收到後，過了差不多十分鐘才有空點開查看。
看著沈蕭給他的明細和轉賬，褚庭忍不住摁了摁眉心，憑心說，他不討厭沈蕭。隻是他覺得，無論和誰，最好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才安全。
“好。”褚庭想著，等以後遇到沈蕭，可以再請她吃飯揭過這件事。可沒想到這條消息發出去後，他收到的卻是一個紅色的感歎號。
“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好友……”看著這係統提示，褚庭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這是……被刪了？
*
沈蕭把褚庭刪了後，神清氣爽，甚至工作起來充滿了無限力氣。
等到下班後，回到小區，她才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
無論她怎麼不去在意，事實還是證明，她還是被打擾了情緒。
出電梯，她準備掏鑰匙開們，抬頭卻見褚庭正曲腿靠在自家門口，看樣子等了挺久。
一看到他，沈蕭下意識想轉身就走，但轉念一想，這是她家，她又沒做虧心事，乾什麼要躲。
繃著臉去開門，褚庭見她來也站直了身體，“我好像掉了一樣東西在你家。”
“哦。”沈蕭多說一個字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