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誤打架珍卿退學(1 / 2)

珍卿回到聖音女中, 還是按部就班地過學校生活。

周明秀先生死亡事件,滿海寧城這麼yùn動,全國也在譴責加yùn動, 最終也沒有達到嚴懲凶手的目的。

但不知道怎麼操作的, 後來珍卿就聽說,租界工董局做出讓步

他們答應多提拔一些華人探長,來改善租界治安, 維護華人的人身安全和切身利益。

周明秀先生被害案,這樣不了了之以後,珍卿發現學校的同學, 思想上明顯兩極分化。

在自己的國家裡, 卻要被當做三等公民對待,這種屈辱感讓不少同學,覺醒了愛國主義。

有人覺醒了愛國主義,這是好事。

但也有一部分人更加悲觀, 更加恐洋。

他們自己作為中國人, 而覺得中國人不行,覺得中國樣樣都落後腐朽,壓根不是洋人的對手。

這一種人, 於是乾脆全麵投降,光明正大地崇洋媚外。

珍卿隔壁宿舍的宣安琪,就是後一類人。同宿舍的唐兆雲也是一樣的。

不過珍卿她們這間宿舍裡, 愛國派要多一些, 唐兆雲雖也崇洋媚外, 倒不像鄰舍的宣安琪那麼露骨。

宣安琪早年在國外上過學,外國的教育背景,體現在她的一言一行中。

聽她們同舍的人說, 宣安琪在宿舍裡,跟舍友隻講英語、德語,而一點不講中國話。

彆人跟不上她的語速,聽不懂她說的話,她反倒以此獲得優越感似,驕傲得不行。

宣安琪穿的衣服除校服之外,其餘一律穿洋服,鞋子儘是皮鞋、球鞋、涼鞋。——這一方麵,珍卿同宿舍的唐兆雲,也是一樣的風格。

宣安琪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病,一定要上西醫院,治好了回來一定會跟人大講,說西醫多麼先進科學,而中醫多荒唐愚昧,一點也不科學,早就該把中醫廢除。

……諸如此類的舉動,簡直不勝枚舉。

在後世的中學裡麵,你很難想象身邊的同學,會這麼露骨地崇洋媚外,而且以此獲得優越感。

珍卿的好友梁玉芝,長著一顆強壯的中國心,最見不得唐兆雲宣安琪這種人,有時候聽到宣的刺耳言論,免不了跟她爭辯抗議。

但是在這聖音學校裡,像唐兆雲這樣的人,數量真的很不少。

所以,梁玉芝跟人吵架的回數,那是有增無減的,越來越像個炮仗一樣,沾一點火星子她就炸了。

珍卿不喜歡崇洋媚外的人,但她也沒空總跟人打嘴仗。

在她一門心思畫畫時,辦這個學堂的天主教會,有一個大教士到中國傳教布道,正好也來聖音女中做演講。

這一天,那位大教士演講完以後,就問滿禮堂的學生,有誰願意懺悔受洗,現場就行入教禮的。

然些就有一些女學生,揚言說自己開悟了,願意現場接受洗禮,這就算加入教會了。

珍卿同宿舍的曹漢娜,她自己信教,平時跟珍卿也很交好,就總攛掇珍卿也入教,她總覺得入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大教士繼續問,誰還要懺悔受洗時,珍卿正在犯困,眼睛睜得骨碌碌,其實簡直快要睡著了。

沒留神被曹漢娜拉著站起來,就見曹漢娜高舉著手,跟那些教士修女高聲地說,我的同學Lara也願受洗。

Lara就是珍卿的德文名。一瞬間,珍卿受到全場的注目。

曹漢娜扯著珍卿要往外走,這時也有帶著微笑的修女,過來接應珍卿和曹漢娜了。

珍卿登時嚇得瞌睡蟲兒全跑了。

她連忙掰開曹漢娜的手,趕緊跟上前拉她的修女說:

“我沒有這個意思,是同學太熱情,幫我喊了一嗓子,我自己沒有想入教啊。”

說著,她扭頭瞪曹漢娜一眼,這女孩兒平常溫溫油油,沒想到這個場合裡麵,冷不丁替她作起主張來了。

原本笑得慈憐的修女,笑意立刻從臉上消失了。

珍卿是沒有注意到,連講台上演講的大教士,聽說是這麼個緣故後,也不太友好地瞅她一眼。

到了這一會兒,曹漢娜還猶不罷體地跟珍卿講,入教怎麼怎麼好的,極力勸說她入教。

而這次大會結束以後,校長露易莎和其他修女,也輪番地勸過珍卿進教。

齋務長露易莎,還總叫珍卿去她房裡禱告,絮絮地跟她說進教的益處。

珍卿覺得很是莫名其妙,這些外國人,為什麼一定要勸人進教。就好像隻有進教以後,你才能變成一個好人。

她骨子裡真是中國人,中國的神仙她不管信不信吧,還是覺得比較親切的。

可是後來發生的一個事,才讓珍卿意識到,關於入不入教這種事,竟然給她帶來不小的影響。

十二月上旬的一天,珍卿跟梁玉芝一塊去上課,中途去拉了個粑粑。

珍卿方便完回來的時候,就見梁玉芝跟三個女生打起來了。

她趕緊跑過去拉架,卻被那三個女生,當作是梁玉芝的幫凶,亂戰之中也把她捎帶上了。

最後,莫名就變成五人混戰。

她們的齋務長露易莎修女,還有新上任的神父校長——克雷恩·胡,遠遠看見這裡的情形,趕緊跑過來止住她們。

然後就把她們五個女生,提溜到了校長辦公室。

原先那位索菲亞校長,上個月宣布身染重疾,已到了不能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步,需要立刻入院治療。

然後,就由這位克雷恩·胡,很快地走完入職程序,接替了聖音女中的校長職務。

克雷恩·胡長著炎黃子孫的麵孔,臉上卻是西洋人冷峭矜持的神情。

他這一副形象,讓人看在眼裡,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珍卿猜測,這大概是比較早期的香蕉人。

克雷恩·胡校長,是跟上回在學校宣講的大教士,一同回到中國來的。

而且聽說,他是承蒙那位大教士推薦,才得以擔任聖音女中校長職位的。

對於五個女生的打架事件,這個新近走馬上任的胡校長,鬨出了非常大的陣勢。

他請來一大票校領導,讓陷入混戰的五個女生,一個個交代事情的起因和經過。

原來,梁玉芝懷疑那三個女生,又在背後講她的壞話,就跑上去跟人吵架。

然後那三個女生中的一個,說誰要是說了梁玉芝的壞話,誰就是“biǎo子養的”。

好家夥,為了一句“biǎo”子養的,她梁玉芝發了瘋似的,跟三個人大打出手。

珍卿事後才曉得,梁玉芝的生母是個“jì女”,她聽不了這個字眼兒。

講明了事情的原委,然後胡校長跟校領導,私下商議了一會兒。

再把珍卿五人叫進去時,胡校長當著一眾校領導的麵,很是輕描淡寫地宣布:

梁玉芝品行惡劣,屢事興端,欺侮同學,敗壞校風。

若不對其加以嚴懲,不足以清正校風、維護校紀。

於是經過校方慎重決議,決定開除梁玉芝的學籍。

而杜珍卿作為同學,對梁玉芝欺侮同學的惡行,不但不施以及時的勸諫阻止,反倒助紂為虐。

除了口頭訓教警誡以外,還予以記大過的處分。

而那三個女生,不曉得有什麼背景,竟然隻是口頭訓教一番,彆的什麼處罰也沒有。

胡校長這個騷操作,簡直把珍卿給整懵了。

打架滋事的屎盆子,不能隨便叫人扣在頭上,她當時還試圖據理力爭一下

可是鐵麵無情的胡校長,不給珍卿說話的機會,宣布完了事情,說會通知她們的家長,然後就把她們轟出去了。

梁玉芝的家長過來,會直接把她領回家裡去。

而珍卿的家長過來,也要接受校方的訓斥教育。

珍卿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學校的雜務官柏寅堂先生,這時候卻站出來說話了。

柏寅堂先生的聲音很焦慮,但是向胡校長進言,語聲還儘量地克製著。

他說不讚同胡校長,對杜珍卿同學所做的裁決。他說杜珍卿同學,明顯是被無意裹挾進去,不是成心尋釁造事。這位胡校長叫他不必再說。

珍卿和其他人,都從校長室走出來了。

那三個女生裝乖不講話,梁玉芝還是氣焰不減。

她故意高聲大氣地嚷:就這尼姑庵一樣的破學校,她早就不想待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隨便踅摸一個學校,都比聖音女中好一百倍。

嚷嚷完了以後,梁玉芝抱著珍卿,道歉道個沒完,還說這樣的學校,珍卿也是早離了早好。

到時候珍卿換了新學校,務必要告訴她一聲,她每個月要給她寄錢,以作為連累她的賠罪方式。

珍卿這一會兒,實在是懶得理她。

對於校方的處置結果,珍卿一開始覺得憤怒,一會兒又覺得荒謬。

想到最後,卻都歸於平靜坦然——說一千道一萬,經了這一遭事,姑奶奶不跟你們玩了。

耽誤了一節課的時間,梁玉芝既已被開除,自然不用再去上課。

珍卿是被記大過的人,她卻跟沒事兒人一樣的,一點看不出傷心難過。

她回到宿舍換了運動服,準備上第二節體育課。

杜教授和謝董事長,聽到學校打的電話,覺得事情不太對,兩人都放下正事,一道過來的。

他們來了以後,直接被請進校長辦公室。

這位胡校長一聽他們身份,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雜務官柏先生,為什麼氣極敗壞地,阻止他給杜珍卿記大過。

謝董事長的身價不凡,而且因為災區奔走的義舉,在商人中的聲望如日中天,非可等閒視之。

克雷恩·胡校長,雖然回到中國沒三個月,但對謝公館和謝如鬆的大名,那也是如雷貫耳的。

他坐著跟二位家長談話,心卻是提著的——他哪曉得那個黃毛丫頭,是謝公館的五小姐,誰也沒聽她說過啊。

……

謝董事長和杜教授,過來找珍卿的時候,珍卿正在操場上練習長跑。

公曆十二月的天氣,渾身跑得熱乎乎的。

教體育的朱先生,把珍卿從跑道上叫出來,他陪著珍卿一同到外麵見家長。

陰晦而平靜的矮天下麵,站著光彩照人的謝董事長,還有衣冠楚楚的杜教授。

這兩人的穿戴和風度,都已經比較惹人注目,而他們還帶了秘書和聽差的。

而學校的雜務官柏寅堂先生,還有兩男兩女四個中國教員,還陪同在後媽和杜爸的身邊。

這樣的氣勢排場,就像有大人物來校視察,有些路人不由駐足張望。

等珍卿跑到他們跟前,朱先生也跟著跑過來。

柏先生拍拍珍卿腦袋,殷勤而熱切地說:

“杜珍卿同學,真不愧是名門之後,她在學校孜孜以學,謙謙以友,同窗喜愛,師輩激賞,不愧為大家教養……”

這位柏先生笑意忱忱,他那斑白的短胡子,似乎也在手舞足蹈,表現自己的喜悅熱情。

謝董事長也客氣地微笑。

但她那種笑儼然不夠熱情,倒像落在枝梢的浮絮,微風一吹,就能立刻飄散了。

杜教授拉著珍卿,走到一邊去說話,沒料到柏先生的秘書,期期艾艾地跟上來,似還想跟這父女二人交流一下。

杜教授禮貌而堅定地說:“先生,鄙人跟小女要談話,能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嗎?”

那位秘書先生點頭哈腰,有點訕訕地退到遠處。

杜教授握著珍卿的手,殷殷地問她:“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校長說你在學校打架,要給你記一個大過。說叫我們帶你回家。

“可是我們來了以後,忽然又變了口風,說是已經查明真相,你與打架之事無涉,是被舍友無辜卷進去的。

“珍卿,爸爸現在要聽你說,究竟怎麼回事?”

珍卿看著杜教授,說:“事情經過,我回去再給你們講。但我就想問一句,爸爸,你是真心疼我嗎?”

杜教授聽得莫名,還在糾纏地問珍卿:“究竟發生什麼事,你先跟爸爸說明白。”

珍卿看著他哼了一聲,說:“總之,我沒有做虧心事。這學校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我想換一所學堂念書,你就直說,你幫不幫我?”

杜教授正猶疑著,謝董事長大步走來。

她解開身上的羊毛披肩,給珍卿圍在肩膀上——珍卿隻穿著一身運動服。

謝董事長捧著珍卿的小臉,憐愛地說:

“閨女,你在風地裡站半天,回宿舍換上厚衣裳,再喝上兩杯熱水,彆弄傷風了。其餘的事,自有父母幫你照管。”

珍卿看謝董事長不動聲色,話音裡卻在安撫她,不由眼睛一亮。

她心想,後媽總是個明白人。後媽辦事她是放心的。

珍卿帶著老媽子走了,謝董事長看向柏先生,笑得一派自然客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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