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五七日同遊花山(1 / 2)

珍卿把三哥送的筆放好, 餘光一掃,又瞥到右邊櫃子裡的宣紙。

半個月前,三哥從外地回來, 給她帶了兩箱宣紙, 三盒子徽墨——就這個墨,都夠她用好多年呢。

珍卿也有胡思亂想過:三哥對她,除了是對妹妹的喜歡,有沒有一點彆的心思呢?

然後, 她讀《傲慢與偏見》, 裡麵有這樣的話:

將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時候是個壞事, 如果一個女子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男子的感情,她也許會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

珍卿還真是看進去了,有時候想多了, 心裡也七上八下, 心情也起起伏伏的, 把自己鬨得疲憊不堪。

後來珍卿聽胖媽的轉述,說三哥當著哥哥姐姐講的,說朋友介紹妹妹給他認識。

他跟朋友的妹妹相了個親,說感覺女孩子挺不錯, 打算試著交往一下。

胖媽就跟珍卿大感歎,說這三少爺走到哪兒,都是姑娘堆裡的香餑餑。

就不說外頭的那些,像之前在謝公館借住過, 那什麼羅蔓茹啊,林小姐呐,還要最近剛死了爹的錢小姐。

那都是動了心思的, 隻是三少爺不配合,她們也沒奈何就是了。

珍卿一聽三哥去相親了,相完了瞅人家姑娘還不錯,她好比是一盆炭火,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熊熊火焰一下澆滅,還滋滋地冒著白煙兒。

就聽著這一件事情,珍卿那雜七雜八的遊想,一下子就清空了。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得靠自己的雙手,來創造美好未來生活啊。就算想找一個精神上的憑靠,也要看老天爺疼不疼你。

這一會兒,珍卿放好鋼筆出房間,跟三哥一起到樓下餐廳。

餐廳裡一共三個人,珍卿、三哥,還有陸/四姐。

各人的早餐不大一樣,珍卿的早餐有菜粥、一小屜子三個湯包,還有兩個青團。

主食之外,還有兩碟子小菜,醃筍條和醃蘿卜條。

她每回坐到餐廳裡,看到眼前的美食,都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

上輩子她也沒拯救銀河係,沒想這輩子有這福氣。

三哥看她能夠享受美食,看著真是生氣勃勃。

大家都各自吃了一會兒,秦管家過來問:“三少爺,錢太太說要去上墳,這……說想借輛汽車用。”

陸/四姐就說:“家裡就一輛汽車,她們借了——”

陸三哥喝罵一聲:“住口。”陸/四姐才把嘴閉上。

三哥凝眸頓了一下,說:“大哥大嫂怎麼說?”

秦管家陪笑說道:“大少爺一早出門,坐阿洋的(黃包)車走的。大少奶奶收了電報,一早到電報局去了。”

珍卿不由納罕,這吳大嫂,從來不摻和家裡的生意,這封讓她很在意的電報,多半是親戚朋友來的。

哪裡的親友出事,能讓她著這麼大的急?一大早親自跑電報局。

就聽陸三哥跟秦管家說:“汽車借給錢姑媽用,我坐黃包車也行。”說著頓了一下,說秦管家:“上祭的菜飯準備了嗎?”

秦管家尷尬地笑了笑,囁嚅著沒有說話。

陸三哥就說:“路上不拘在哪個酒樓,叫一桌菜裝著帶去。給她們多帶兩個傭人,走山路小心些。”

秦管家就應下來,離開了餐廳。

珍卿默默地不說話。

錢姑父是三七下葬,三七過後數七天,四七很容易就數到了吧。

但很明顯地,吳大哥、吳大嫂、吳二姐,對這個日子都不上心。

這錢姑媽本就傷心,親侄子、親侄女如此怠慢,恐怕是更傷心的。

但要珍卿說句公道話,謝公館的親戚們對錢家,做得也算夠意思了,隻是不合錢姑媽的願望罷了。

珍卿見三哥沒有議論的意思,她就安生吃自己的飯,一點不吭聲。

陸/四姐一腦門子的官司,礙於三哥在此坐鎮,她是敢怒不敢言的。

錢姑媽確實一直在哭,日裡夜裡不定時地哭,在彆人家裡,是有點不大合適。

不過,珍卿經曆過生母的離世,當時心碎慘傷之情,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心顫。

也許是對生母感情太深,生母過世下葬許久,珍卿還動不動觸景生情,傷感不已。

所以,她多少可以理解錢姑媽。

錢姑媽對錢姑父的感情,自然是旁人難以企及的。即便她的行為不合式,其實也算情有可原。

而且明珠表姐,是一直強忍悲傷,不想給彆人造成困擾的,可以說是極有自製力了。

陸/四姐跟明珠表姐,之前交往密切,已經算是閨中朋友了,卻也對她不夠體諒和寬容。

陸/四姐飯吃得不痛快,吃到半截,她就扭扭搭搭出了餐廳。

陸三哥默了一會兒,見小妹眼裡薄有思緒,似乎被錢家的事影響,就問:“你想去祭奠錢姑父嗎?”

珍卿老實地答:“我不知道。”

不是說錢姑父不值得祭奠。

錢家的四口人裡,珍卿對錢姑父和明月表姐的印象比較好。

錢姑父是個能乾的人,對兩個女兒也算儘心。

而且,他這個人心裡有底線,既不貪生怕死,也能信守婚約,謝公館這樣勢大,他也沒想過一心依附。

總的來說,錢姑父身上也有缺點,但是公平一點說,他是舊式人物中的君子。

關於祭不祭奠錢姑父,珍卿之所以猶疑,是因為人家正經的侄子、侄女,還有正經的侄媳婦,都沒想起來五七上墳。

她這個外四路的人,反倒比正經親戚積極,如此行事,誰臉上都不好看啊。

聽珍卿說“不知道”,陸三哥扯扯嘴角,就說:“那就問問二姐。”

陸三哥和珍卿出了餐廳,往吳二姐的醫院打電話,跟吳二姐說了這件事。

珍卿也站在電話機旁邊,聽二姐在電話裡,劈裡啪啦地說:

“……按照古禮辦喪事,大家正事全不乾了,一天就是吃吃喝喝,哭哭跪跪,白白耗費多少金錢光陰。

“前麵姑父吊喪入葬,我不管怎麼忙,忙瘋了也抽出時間,也儘我做侄女的心。

“可是今天不行,我馬上要上手術台,不可能丟下病人過去。。如果她們能諒解,我謝謝她們;如果不能諒解,我也無話可說。”

說著,吳二姐稍稍停了一下,又繼續說:“浩雲,既然大哥沒去,你就更不必去。你現在生怕甩不掉,不要再自找麻煩。好了,我要進去了,再見。”

三哥把話筒放好,聳聳肩,淡淡地說:“二姐說不去,那就不去。”

珍卿心裡一動,二姐說三哥“現在生怕甩不掉,不要自找麻煩”,說的事肯定跟錢家有關,但搞不清是為的什麼事。

既然不去祭拜錢姑父,三哥就有了一個新提議。

他有一個朋友,是在東洋留學時就交下的。

他在西郊的花山下麵,開了一家小飯館兒。屢次邀請陸三哥去玩一玩,三哥一直不得空,今天總算是有功夫了。

三哥讓金媽去樓上,問四妹跟不跟過去玩。玩半天下午就能回來。

陸/四姐回說不去,她功課還沒做完,寫完功課還要給朋友寫信。

然後,陸三哥叫來他常用的汽車——還是徐師傅開車的,兄妹倆就從謝公館出發了。

車子漸漸開出了城區。城外的沙土道著實顛簸,可路上看到的風光真是絕妙。

崔顥詩裡說“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去掉詩裡的那些地名,晴川曆曆,芳草萋萋,儼然就是車裡所見風光的真實寫照。

而且,公曆五月初的時候,郊區的溫度真是舒服,在車裡賞景吹風的感覺,真是太愜意了。

坐在車裡,三哥還一邊給珍卿講,他們的目的地叫花山,山上麵還有一座普賢院。

這普賢院的香火,也盛過一時,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香客越來越少,廟和山都漸漸無人問津了。

車子走了一個小時,隻遇到了一輛馬車和一輛驢車,上麵坐著的人挺悠閒,確實像旅遊的。但再未遇到其他旅行者。

這花山的風景雖好,似乎遊人並不太多。

車子不緊不慢地走著,晃得珍卿昏昏欲睡。

到了三哥朋友的飯店,隻見店前停了一些畜力車。

來吃飯打尖的人,比想象中多一些,但也沒到爆滿的程度。

三哥的朋友叫陶望三,長得中等身材,瘦瘦勁勁地很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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