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哥離開之後,珍卿小小憂鬱數日,後麵就忙得沒功夫憂鬱了。
她畫的四百個基礎字角,兩個合作方心急火燎地要出版,他們的編校人員校過三遍,現在把小樣給珍卿發來,叫她這個作者再審讀一遍。珍卿連著一個禮拜,全在忙乎這件事。
剛忙完出版字角的事,慕江南先生也催命似的催她,叫她把《黟山轎婦》係列作品,趕緊放大把油畫搞出來,他說想帶到哪裡哪裡展出來著。
珍卿跟荀學姐提過要寫個,講講類似寶蓀他娘那種女人的命運。《新女性報》現在是荀學姐、錢繽學姐、俞婉學姐共同負責,她們對珍卿的設想感興趣,錢、俞二位學姐輪番催促她快點寫,她們說正想做個話劇,到時候去路演宣傳婦女解放呢。
珍卿天天忙得不得了,每天在學校就把功課做完,回到家專心攻略《黟山轎婦》係列,有多餘的空閒還要趕緊寫。日子過得昏天暗日的當口,杜太爺說想回睢縣看看。但謝董事長給他做過身體檢查,查出他有咽喉炎、腸胃炎、膀胱炎等,醫生給他開了好多內服外洗的藥,不讚同他來回奔波勞累,珍卿自然認同謝董事長,反正不許杜太爺離開。杜太爺心裡不痛快,動不動就鬨點小脾氣,珍卿還要哄孩子一樣哄他。
還在他家的李師父,沒事坐那看她畫畫,承認小徒弟是個大忙人了。
三哥走後一個多禮拜,珍卿收到他從東洋國寄來的快信和明信片,信中講到輪船經停東洋國時,他上岸走動了一下,竟然碰到從前的同學。三哥說想買些東西送回國內,但感覺東洋人日益不友好,還是當以愛國意誌抵製其貨,東洋的東西一概未寄。
珍卿看那明信片中的東洋城市,那麼高大的雲天底下,房屋卻是那麼矮小袖珍,人也是矮小袖珍卿,雖然同樣是東亞國家,但明顯跟中原風物差彆很大。
珍卿翻到明信片背麵,撫著三哥的鋼筆字跡,看著窗外發芽的庭樹,不覺間悻了好一會。
珍卿也給三哥寫信,但他沒有固定的地址,現在還寄不出去,隻好等他在紐約落腳後再說。
一年之計在於春,意識到看信就消耗半鐘頭的春光,珍卿把裝信的匣子取出,鄭重地把信和明信片放進專屬三哥的一劄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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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梅先從去年冬天開始,一直率隊在西北戰場履職,隻是偶爾能回到應天海寧。此番趁著回海寧之機會,他會見了兩個特彆的客人。
屬下將這兩位“客人”請進來,聶梅先很快地打量他們,見他們身形秀長勻稱,麵容娟秀如好女,心中暗暗點頭,就是這樣才扮得了女人、做得了飛賊呢。
那兩個人一進來就拱手稱謝,聶梅先連忙扶他們起來,嘴裡說的是“二位壯士請起”,他顯得非常豪爽親切:“二位壯士手段出神入化,聶某景仰已久,早就期盼與二位一會,今日得見實在三生有幸。”
兩位客人越發受寵若驚,說若非聶先生仗義救援,他們已經成為槍下亡魂,聶先生無異是他們的再生父母。
聶梅先看其中一人手碗,上麵有一個猙獰的傷疤,他似頗感痛惜地說:“兄弟這手受罪不小。”又問另外一個人:“兄弟身上的傷可養妥了?”
那手腕上有疤痕的人,拱手抱拳感激地道:“我兄弟二人本是必死無疑,是恩公大人慷慨解囊,為我兄弟買命治傷,如此天恩一生一世也還不儘。請聶先生儘管直言,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我兄弟二人願效驅馳,恩公幸勿見疑。”那弟弟也是慷慨激昂地表態。
聶梅先把他們態度看得清楚,滿臉笑意地請他們坐,還親自給他們斟茶倒水,談心似的講起他的看法:
“常言說得好,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二位如此出神入化的武藝,從前淪於飛賊小道,著實埋沒輕賤了。我的特務處正要廣招天下英雄,為領袖勘平內亂、創立新朝,掃清一切障礙,不知二位兄弟可願入我的門牆?”
這兩位是斬釘截鐵,奮不顧身。聶梅先是很精明的人,他也是出身底層的人,曉得跟底層人講理想主義,在他們來說都是放屁。所以他除了以私情大義籠絡之外,他總是準時足額地發放餉銀獎金,才能籠得住人心,管得好隊伍。
所以他此時籠絡完了人心,明白告訴他們職務級彆、薪資水準,鼓勵他們好好立功表現,將來還可以升擢提拔,光耀門楣。
喜出望外的兄弟倆又跪下,連忙叫聶先生派最艱巨的任務,他們兄弟倆絕對不辱使命。
聶梅先不緊不慢地笑:“不忙不忙,你們本是江湖好手,對特務處的規矩還不懂,做間諜可非易事,還要集中受訓一番,不過二位見多識廣,身經百戰,想必不在話下。”
半個月後二人完成受訓,聶梅先請他們二人,先投托到一個政府要人的麾下,幫他監視那人的一舉一動——特務處的工作,本來就包括監視黨政軍的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