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漓忙地去稍間提了一盞燈進來,手裡燈火比留夜要明亮些,薑漓提在手上,光線暈在她眼前,案前坐著那人,便也被照了個清楚。
一層銀白緞子,衣襟單薄地貼著胸膛,墨發未束垂於肩後,正坐在那翻閱書籍,沒有了平時裡黑色龍袍加身,少了那頭上金冠,竟是慵懶隨和了許多。
周恒視線投過來一瞬,薑漓忙地又垂下頭。
薑漓上前將燈盞挨著案前香爐放好,便規矩地候在了一旁。
夜色安靜,隻有偶爾翻動書頁,和那燈盞裡火苗撲閃聲。
“什麼時候進宮?”
薑漓抬起頭,周恒目光依舊盯著書頁,若不是耳邊那聲音還在,薑漓還不知他在同她說話。
“去年冬月。”
太上皇後說圖個年關熱鬨,趕在年前選進了一大批秀女,也算是新帝登基以來最大規模一次選秀,結果卻不儘如人意,一個都沒能入住後宮。
皇上政務繁忙,沒空去挑人。
太上皇後打算自己做主,皇上又趕在那之前開了口,道,“早聽內務府說各宮人手不足,派去當差正好。”
這話滅了所有人希望不說,還人人自危,生怕淪落為宮女,往後一呆就是幾年,等出去還如何嫁人。
有門路都開始打點關係,薑漓沒人,被碧素姑姑帶去了浣衣局。
周恒這才抬起眼瞼,看了她一眼。
眸子回到書頁時,又問道,“習慣嗎?”
薑漓沒聽懂。
周恒問完,翻書動作一頓,嘴角突地一揚,燈火下那道似有似無笑,轉瞬即逝,薑漓看得眼花,便聽他低聲地道,“能生出私逃之心,想來也沒習慣。”
薑漓頭立馬垂到了胸前。
“滅燈安置吧。”
周恒沒再嚇唬她,起身從案前走到了床榻。
薑漓見他躺下了,雙手護著火苗子,一口氣呼出,屋裡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亮久了,忽然黑下來,眼睛還未適應過來,薑漓瞧不清腳下路。
“過來坐著。”
聲音從榻前傳來,薑漓這才辨彆出方向來。
繡鞋踩在地麵上,有輕微腳步聲,薑漓到了床前,床榻上幕簾落了下來,薑漓依舊斜坐在昨夜位置。
“朕給你手套可在。”
薑漓道,“在。”
“戴上。”
夜裡,周恒倒是沒再讓薑漓給他唱曲。
守到天亮,銅壺滴漏裡水聲傳來,周恒起身,外頭高沾已經候著了。
這回也沒讓薑漓留在裡頭伺候。
薑漓退了出去,又算是順遂地過了一日。
高沾一進來便偷偷打量了周恒神色,一夜過去,那怒氣總算是消了,不由鬆了口長氣。
昨夜他一夜都不敢合眼。
生怕這頭突然叫人,好在一夜過去,風平浪靜。
高沾伺候完周恒洗漱,屋外太監進來正打算擺桌,周恒手一揚,都遣了出去。
屋裡就剩下了高沾。
周恒才道,“給王釗遞個信,讓他回宮。”
王釗是周恒貼身侍衛,一年到頭,多半時間都奔波在外,連高沾也很少見到其人。
“是。”
高沾領完吩咐,正要退下去送信,又聽周恒道,“你去查查薑家,一年前帶回來那個庶女,是從哪來。”
高沾腳步及時收了回來。
薑家庶女,不就是韓公國世子未婚妻,薑姑娘妹妹薑漓嗎。
“莫讓人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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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含熏殿內倒是安靜,榮華殿卻不好過。
那番一刺激,惠貴妃那好不容易有點起色身子,又倒下了。
過了兩日,才勉強能下床。
惠貴妃身邊宮女玲瓏,去取了個披風功夫,回頭見惠貴妃立在窗前,吹上了風,趕緊上前一把將那窗戶拉下,擔憂地說道,“娘娘,梅雨天風可吹不得。”
惠貴妃沒說話,由著玲瓏將她扶進屋裡。
剛落座,嫻貴妃又來了。
嫻貴妃過來,能有什麼好事,借著探病由頭,又是一番刺激。
“姐姐可千萬彆放在心上,免得又傷了身子,姐姐跟前不是還有大皇子嗎,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怎可能會同姐姐置氣。”
嫻貴妃一走,惠貴妃便喘上了。
嫻貴妃不過也隻得意了一個上午,到了下午,便氣得坐立不安。
上回除夕,她曾向陛下討要那雙虎皮手套,如今落到了一個奴才手上。
還是那個浣衣局熏香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