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人人都誇杜晚香天性純良,謙恭禮讓,實際上她做什麼都是幾分鐘的熱度。
說風就是雨,卻又沒什麼耐心,很容易就半途而廢。
就好比這刺繡吧,宮裡的日子太無聊也太難熬,無事時晚香總會給自己找點事做。
今兒踢個毽子,明兒蕩個秋千,後個兒做個胭脂。自打晚香住進坤寧宮,坤寧宮就被改了模樣,原本高貴莊嚴屬於中宮之主才能入主的地方,冷不丁就能看到角落搭了個秋千,拐角處多了個花圃,以至於讓人啼笑皆非。
這幾日晚香就跟刺繡扛上了。
她最近養了隻叫白團的貓,是波斯貓的品種,也不知問玉從哪兒弄來給她解悶的。
反正晚香就是很喜歡,走哪兒都抱著。
也不知怎麼她就突發奇想要把白團繡下來,還非要自己動手。
已經剪壞了一匹布了,繡線也被弄得亂七八糟,抱琴和侍書癟著嘴在旁邊收拾爛攤子,還不敢說委屈。
解問玉剛走進殿裡,就看到這一幕。
“問玉、問玉,你來看看我繡得好不好?”盤膝坐在炕上的晚香低著頭徑自說道,根本沒發現貼身宮女早就叛變了,正對問玉使眼色。
問玉走過來,認真地端詳了下。
“不錯。”
“真還不錯?”晚香舉起繡繃,認真地看了看,“我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但抱琴和侍書都說我繡藝見漲。”
問玉臉不紅心不跳,煞有其事地指著繡繃道:“娘娘的繡藝確實比以前精進了許多,看這貓的胡須,繡得栩栩如生,格外靈巧。”
晚香也就信了,十分高興,還跟問玉說等繡好了給他做個荷包,送給他。
直到宮裡有一次擺宴,隆平長公主也來了。
隆平長公主向來疼晚香,晚香還沒進宮做皇後時,就經常去長公主府做客,所以兩人也比旁人要來的親近。
當時問玉也在,隆平長公主見他腰間懸的荷包很是詫異,問問玉是不是生肖為鼠。
當時人們十分時興在生肖之年佩戴屬相,最好配以紅色,用來辟邪。
那荷包底色為藍,看得出用的是上等雲緞所製,可繡工就很差了,最明顯的就是上麵那隻老鼠,歪歪扭扭的,也就那幾根胡須看著齊整。
隆平長公主不知其然,晚香卻當場大窘,幸虧問玉機靈,找了借口將話題轉移了,可晚香卻因為這事氣了好幾天。
氣問玉夥同抱琴她們一起合著夥騙她,害她差點沒在人前出醜,雖後來被問玉哄好了,可自那以後她就發誓打死也不再碰刺繡。
其實隔了很久很久再去回憶——問玉拿到荷包後卻一點都沒有嫌棄的樣子,當時就掛在了腰上。
再沒有取下來過。
那時他已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東廠提督,掛那樣一個醜東西在身上,走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甚至是他死,等她見到人時,人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可他手裡卻緊緊地攥著那個早已磨得很舊的荷包,怎麼也不丟。
黑暗中,晚香單手覆麵,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耳邊是楊大誌時不時的歎氣聲,夜還很漫長。
*
旭日東升,又是一天的開始。
楊家人還沒起來,晚香就起了,她去打了些水洗漱,去倒水時碰見楊大江從外麵回來了。
“三嫂。”
晚香點點頭,,她往前走,楊大江卻沒有動,她不禁抬頭看過去——隻看到一抹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過,她疑惑問道:“有事?”
楊大江掩飾地打了個哈欠:“沒事沒事,有點走神。”說著,他忙讓開了去路。
因為兩人從無交集,晚香就沒有多想。
倒了水回來,大房的屋門打開了,田蘭花站在門裡打著哈欠道:“三弟妹,這幾天都是我跟你二嫂換著做飯,今天的早飯你來做。”
晚香沒有提出異議,於是便是她做了。
大芽兒領著小芽兒也起了,大芽兒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平時幫妹妹穿衣洗漱都是她來做的,姐妹倆收拾完,她讓小芽兒在院子裡玩,自己則進灶房幫晚香燒火。
“大芽兒,大芽兒。”堂屋裡,苗氏喊道。
大芽兒放下燒火棍,跑了出去。
“什麼事,奶?”
“家裡的豬草沒多少了,等會兒吃了飯領著小芽兒去割豬草。”
楊大誌也起了,正在洗臉,聞言忙走了過來道:“娘,今兒地裡沒什麼活,我去,順便再砍些柴回來。”
“你砍柴就砍柴,還能割豬草?哪家割豬草還用壯勞力,也不怕被人笑話,就用丫頭片子,也免得平時吃飽了就知道瘋玩。”
“這……”
晚香扔下鍋鏟,從灶房裡走出來,來到東廂門前。
“大嫂二嫂,春梅春柳起了沒?娘說家裡的豬草沒了,之前都是大芽兒領著小芽兒去割的,也該輪著春梅春柳了。娘說了,就用丫頭片子,免得平時吃飽了就知道瘋玩。”
說完,她對大芽兒招了招手道:“來幫娘燒火。”
母女二人又回灶房了。
苗氏被氣了個仰倒跌,楊大誌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悶著不吱聲。
東廂兩間屋裡連續傳來罵聲,似乎是孩子不起,田蘭花和黃桃兒拿孩子撒氣。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八歲的春柳和比她小點的春梅都嘟著嘴,滿臉不情願的樣子,跟在各自娘的後麵。
田蘭花一邊從水缸裡給春柳舀水,一邊看著灶房門罵道:“說你懶,你還真是個懶丫頭,人家大芽兒都知道給家裡乾活,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懶丫頭。”
黃桃兒和春梅對視了一眼,母女倆都沒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