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神情鎮定,仿佛王妃說的不是送當朝親王、一府之主上黃泉路,又把自己說成施恩送解脫之人。
“主子慈悲。”她雙手交叉,頭微垂著,屈膝一禮。
文府中,聽了文從翰轉達的言語,文夫人麵露驚疑,良久,道:“等你們父親回來再說吧。咱們家,可有什麼值得世子如此撇下身段謀算的嗎?”
文從翰道:“兒亦無法想到,還是待父親歸來吧。”
天知道他已經想到文家是不是藏了什麼能夠顛覆江山的了不得的東西。
不能怪他,書院中每日不過讀書、習武,修習六藝之餘,同寢的那位會業餘寫些話本子,他跟著聽了不少,此時難免多想。
文瀾心將帕子擰得皺巴巴的,心裡七上不下地不放心——都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這可不是一般的反常啊。
而且……她們姐妹幾乎日日都在一起,偶爾出府也是同進同出,蕙心若是與秦王世子有什麼,她不可能不知道。
就是什麼都沒有,才叫人擔心。
反而是蕙心,出奇的鎮定,靜靜地坐在那裡,垂著眼,不知想著些什麼。
再回過神來時,文從翰已經不在這裡了,文夫人溫熱的手撫了撫她的頭,聲音很溫柔:“一切有你父親與我呢,你不必操心太多。”
蕙心微怔,旋即點了點頭:“女兒省得了。”
樂順齋中,蕙心、瀾心被叫走了,未心還留在這兒,錦心命人搬了兩把躺椅到後院小亭中。
今年二月的天陰晴不定的,沒一會就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
錦心平日對自己的身體十分愛惜,但偶爾放縱的時候又任性得出奇,固執地不願走開,要在這邊吹風賞雨。
未心無奈地一笑,倒是習慣了,沒等開口說些什麼,便見上個月被妹妹從外頭領回來的那個丫頭冒著雨快步往前走,沒一會捧著厚實的軟氈回來,腳步很快很急,然後手上的動作麻利又迅速地用軟氈將小不點包得嚴嚴實實。
繡巧正與幾個婢女放下小亭周圍卷著的竹簾,隻留下供二人賞景的一角空檔,此時見狀,不由笑了,稍後拉著婄雲走到一旁,道:“放下竹簾多少擋住風,再添一件披風就是了,包得太厚實,姑娘覺著不舒服,會鬨脾氣的。”
婄雲這才恍然——此時的主子病得並沒有那時那樣嚴重,乃至於受一點風就會發病。
如今的主子……身體雖然弱,也是久病纏身,卻並不至於十分的孱弱。
於是她微微放下心,對著繡巧露出笑:“多謝姐姐提醒。”
繡巧微微一笑,拍了拍婄雲身上的雨珠兒,叮囑:“進去後頭小茶房裡烘烘吧,那裡時時點著爐子,是很熱乎的。”
說話間,錦心又在喚婄雲,婄雲走過去一看,卻見錦心遞來一盞熱茶:“暖暖吧,到茶房裡烘烘去,下次不必如此著急。”
婄雲微怔,又忙謝恩,捧著茶半晌沒舍得喝,直到坐在茶房的小爐子邊烤火時,才覺著臉上微有些不對,抬手一抹,滿麵淚痕。
亭子裡,未心笑對錦心道:“你對那丫頭倒是有耐心得很。”
錦心素日待底下人也寬和,也會和小丫頭說笑,但卻是建立在她們順從、不會自作主張的基礎上,其餘地方上規矩甚嚴,甚至未心隱隱覺著,錦心素日的講究,比大家出身的文夫人還要多上許多。
方才那丫頭那樣的行為,遍數錦心身邊,也隻有繡巧和盧媽媽敢做、不怕做。
錦心摩挲著身上的軟氈,仿佛漫不經心地道:“看她好看,耐心自然多些。”
其實莫名地,在內心深處,她待婄雲總是有十二分的信任與耐心,一如待繡巧一般。
未心卻不知真像,笑出聲來——那也確實是錦心能做出的事。
有時嚴苛規矩,有時又瀟灑恣意。
她打小就覺著,她這小妹妹不像平常稚子——她舅舅家的表弟妹她也是見過的,比錦心幼稚多了,放肆起來,也不是錦心這般讓人舒心的、仿佛不論何時都心中有底的恣肆,而是真的不知事的跳脫,惹人厭煩。
如是想著,未心輕輕歎了口氣。
錦心眨眨眼:“三姐你怎麼了?”
“我是想,我此生,怕是做不得個慈母了。”被梅姨娘按照自己偶像一代才女李清照的標準培養,又在遺傳的強大力量下長成個外表清冷儒雅,內心活躍跳脫的奇女子的未心望天感慨。
作者有話要說:王妃念的經出自《大般涅槃經》,是釋迦牟尼佛涅槃時,他已逝的母親來到人間哭泣,他為全孝道,從棺材裡起來,把這五句話送給了他的母親,大意是:世間的本質是空和苦,一切事物運行無常,不斷生滅,如果解脫了生滅,就會達到寂滅的樂。——這句解釋來源百度搜索—百度知道—一位網友的回答。
ps:我是真不擅長翻譯這些,我覺得這些東西是要自己去感受的,非要翻譯出來就沒韻味了,這裡就給大家做個參考。
當然王妃念這一句完全沒想助王爺解脫,她隻是隨口念了一句,告訴身邊的人“我要搞死那老頭子了”,因為算計謝霄與蕙心,想要促成方氏女與二公子,其實秦王也出了一份力,隻是隱在趙氏身後,但是謝霄開掛了(他做夢啊!),他上輩子查到的真相都在夢裡看到了,轉告給王妃之後王妃就迅速揪住了王爺的小尾巴,然後著手準備送他升天。
王妃其實是個狼人來著……她家裡倒台的罪名是造反,她是因為已嫁而沒有受到牽連,但即便這樣秦王還不敢休她,就足以證明她不是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