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回(2 / 2)

“罷了,它在這開得好好的,我折些小枝回去插花是附庸風雅圖自己一樂,真砍一大枝回去,咱們屋子裡是香了,這梅樹可要禿一塊了。”錦心搖了搖頭,道:“我有些累了,咱們回去吧。你早上說今日做了什麼點心來著?”

繡巧忙答道:“做的板栗乳酥,還燉了山楂糖水……”

盧媽媽就在旁看著她們說話眼角眉梢俱是再溫柔慈愛不過的笑意。

折了梅花,錦心氣力也不足,四人便往回走去,因這邊離院子的後門近,方才是從後門出來,這會也從後門回去,沒等進得門裡,忽然聽到裡頭的竊竊私語聲。

“……她也不過仗著自己討姑娘喜歡罷了,成日家在咱們麵前擺什麼掌事的款兒,論理,正經管規矩的錢嬤嬤和管咱們的駱嬤嬤都沒說什麼呢,她倒是恨不得轄製住咱們把咱們都踩到泥裡,好在姑娘前頭彰顯自己的功勞……”

“老姐姐你這話說得……不過也是錢嬤嬤好性兒,前兒還說咱們上夜辛苦,給我三百錢叫咱們打酒吃,真是拿咱們當個人看。倒不似那個,姑娘看重些便輕狂得什麼似的,小小年紀擺起款兒來倒是不小,就是錢嬤嬤不拿她當回事兒,不然在宮裡出來的教引嬤嬤前頭,她一個街上撿回來的野丫頭算什麼啊?”

“嬤嬤,都說婄雲姐姐在姑娘身邊是立下過大功勞的,您這樣說不好吧。”

一道清脆的聲音插了進來,“你個小丫頭子懂什麼,咱們府裡院裡當事的一向都是姑娘身邊的嬤嬤們,那野丫頭哪怕有兩分功勞,那也不能越過祖宗規矩去。”後頭開口的那個婆子聲音提高了一些。

替婄雲說話的小丫頭嘟嘟囔囔地不大樂意,應當是嘀咕了幾句,隔著牆,錦心她們沒大聽清,隻知道那丫頭沒跟她嗆聲,聽那吱呀吱呀的踩雪聲,竟然是轉身就走了。

又有另一道聲音說:“我們哪知道什麼祖宗規矩,我們就知道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姑娘身邊的嬤嬤姐姐們說的話就是規矩,我們就得聽著。兩位也是上了年歲的人了,要點體麵吧!”

然後也踩著雪吱呀吱呀走了,這個腳步倒比剛才那個緩一些,但也聽得出是著急了。

錦心聽了麵上帶笑,但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來,婄雲亦麵色不改,仍含輕笑,身子筆挺,繡巧卻大不樂業,津著鼻子皺著眉,口裡念叨著:“還規矩規矩,我看她們才是半點規矩都沒有了!”

盧媽媽也麵色陰沉,錦心忽然問:“都是誰?”

“回主子,趙婆子、錢婆子。”婄雲淡聲答道,錦心聽了點了點頭,又問:“後頭開口那兩個小丫頭呢?”

婄雲笑了,“先頭那個是麥芽,這幾日跟著小嬋做針線,手上很利落;後頭那個叫小安,近來跟著奴婢。”

“倒不像你看好的人的性子。”錦心不經思索便脫口而出的一句,卻叫婄雲微怔了怔,旋即輕笑道:“主人性子寬容,府裡日子簡單,不需要底下下人各個玲瓏心腸把嘴縫得悶葫蘆似的,性子爽利些無妨,多少能討您開心,心裡有譜就是了,旁的慢慢教吧。”

確實,那小丫頭把兩個婆子說得啞口無言明顯是占了上風,卻沒有多做糾纏,可見還是個知道分寸的。

性子急些,倒也無妨。

錦心聽著婄雲“府裡日子簡單”那一句話,便覺著心中無端地升起萬分滿足來,也不在牆外駐足久站,施施然帶著三人大大方方從後門進去,倒叫那兩個婆子又驚又懼,跪在地上兩腿不停發抖。

因錦心她們在外頭都是低聲交談,她們閒聊又聊得專心,後來更是險些掐起來,精神激昂時候自然無暇顧及身邊,自然也未曾聽到錦心她們說話,如此,便不知她們究竟聽到沒聽到。

可錦心連眼神都沒往她們身上落一下,婄雲更是目不斜視,更叫她們心裡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可惜她們隻將注意放在錦心與婄雲身上,卻沒注意到盧媽媽與繡巧暗暗瞪她們的那一眼。

等回了屋裡,婄雲忙催促著錦心脫了鞋到炕頭去捂腳,又取來一張軟氈將錦心包得嚴嚴實實的,囑咐道:“奴婢給您斟一碗牛乳茶來,可不許嫌熱,要捂一捂發汗,不然受了寒可不好。這幾日外頭雪厚,可不要叫寒氣從足底進了身子裡。”

錦心倒也任她忙活,頗為順從,隻是口中嘟嘟囔囔地道:“你可真是全力想著管家婆發展了。”

“……能給您做一輩子管家婆,才是奴婢的願望呢。”婄雲端來爐子上熱氣騰騰的牛乳茶來,大半碗茶湯顏色是微微發黃的白,散發著很醇厚的牛乳、茶葉香氣。

這一碗是加了蜜糖調的,錦心近來總覺著吃藥吃得口裡發苦,就愛吃點甜的。

繡巧到後頭忙碌點心去,婄雲將錦心點名要的幾個花瓶找了出來,陪著錦心一點點整理花枝。

此時室內並無外人,錦心一麵將梅花枝插入白瓷素三彩纏枝蓮紋雙耳瓶中,一麵淡淡問:“那錢婆子與錢嬤嬤很是親近?”

婄雲笑了笑,“錢嬤嬤這段日子與下頭人走得很近,倒是顯得親密。您看這也年關底下了,您原先說告訴姨娘那事……”

“罷了,都耽擱到今天了,也不差她在院裡再待兩天等到年休。”錦心淡淡道:“也好,我先頭是想清清靜靜地過了年,也是覺著她被嚇破了膽年前八成不敢活動,沒想她還能想到收攏下頭的人心去,倒也不算蠢到家了。”

婄雲但笑不語,錦心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裡頭必有古怪,登時一揚眉稍,“說,你在裡頭做什麼了?”

她話音裡帶著滿滿的期待,婄雲搖了搖頭,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樣子又覺著心中滿足,溫聲道:“奴婢還真沒做什麼,不過與繡巧在她麵前來了一回姐妹情深,又請駱嬤嬤幫了個小忙。”

“小忙?”錦心眯眯眼,婄雲笑道:“我做錯了差事,駱嬤嬤斥責我,繡巧替我分辨。叫錢嬤嬤聽了去,自然會聯想到她身上。”

錦心撇撇嘴,“還以為她開竅了呢。”

“若是開竅了,她這會就該來您這表忠心了。她在宮中規行矩步小心翼翼熬了八年,出宮之後本是想過挺起腰板抬起頭的得勢日子,卻硬生生把自己送到了您的跟前,也不知對她而言是福是禍……到也算是福氣了,她的脾氣,到了三姑娘或五姑娘身邊,恐怕都討不著好。”婄雲徐徐道。

錦心道:“我那五妹妹如今還在繈褓裡吃奶呢,上個月剛學會吐泡泡,你就這樣說她。”

婄雲深感無奈,連忙叫冤,“天地良心,我哪裡是說五姑娘啊,五姑娘不還在周姨娘院裡住呢嗎?周姨娘難道會容錢嬤嬤在五姑娘身邊吆五喝六擺款兒?”

錦心本是要笑的,頓了頓卻道:“為了五妹,可是未必。”

她眉心微蹙,抬手去揉,婄雲忙小心翼翼地問道:“奴婢點一爐安神香來?”

“不必。”錦心一擺手,揉開眉心,向身後的憑幾上靠了靠,似乎吐了口氣,定了定心神,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周姨娘待五妹一片慈母之心,令人動容。”

婄雲垂著頭,沒敢搭這話。

錦心近來夢境不斷,記憶也亂得很,偶爾會冒出兩句叫婄雲聽了心裡擔憂的言語,偏生完全清醒的狀態卻一次未曾有過,叫婄雲想要一探究竟都無法。

幸而錦心對外人形象保持還算得法,沒吐出什麼不應該是年齡尚幼的文四姑娘說出的話,這叫婄雲心還是鬆了一鬆。

這說明至少如今錦心還能清醒地操縱管理自己的神智行為。

錢嬤嬤走民眾路線是遲早的事,錦心也正等著她這一天呢——錢嬤嬤那日早上險些說出那樣犯忌諱的話,院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她這段日子明白著對錢嬤嬤不喜,盧媽媽、駱嬤嬤等人也幾次三番對錢嬤嬤冷了臉,若還有人倒向錢嬤嬤,那漱月堂裡也留不得這人了。

這也正應了錦心一開始的一個打算——借錢嬤嬤這股風,吹掉漱月堂這棵樹上,不夠堅定的枝葉。

至於後頭的立威、收攏人心,這些都不必錦心多操心,她隻要提出一個想法,婄雲自會把事情辦得明明白白。

即便沒有記憶,錦心對婄雲也是全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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