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錦心不是拿不出來,但十八金折合銀兩便是一百八十兩,她花這個價錢買一顆珠子回去,少不得要被徐姨娘念叨了,家中奴仆間也少不了風言風語。
為省卻日後事,這會婄雲是與荀平在這搭台子唱戲呢。
隻見荀平苦笑道:“姑娘說笑了,這十八金,真是實心誠意的價格了。隻是……既然這‘明月輝’與貴主人實在有緣,我便再讓一步,十六金,你看如何?再搭上兩顆瑪瑙珠,這可是上等的南紅瑪瑙,價值本就不菲。瑪瑙珠本是佛教七寶之一,這一顆還曾在佛前受高僧賜福,戴在身上可比尋常那些寄名符、護身符好用多了。”
錦心淡淡開口:“我不信佛。”
這台讓她拆的。
荀平也知道這位主子當年自當年成功不動兵戈入主京都之後,便將那些連續翻了半個月的一大箱子佛經都塞到了庫房最裡麵,說是一看到就頭暈心煩,如今再生年少時,想必也是不會崇佛的。
他這話是為了給自己搭個梯子,彰顯出他是想賣高價的,態度已經表現出來了,就看婄雲給不給力了。
婄雲果然給力,隻見她秀眉一沉,嘴角下撇,睨一眼那顆“明月輝”,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屑來,“掌櫃的好算盤,打量著我們不認識這月長石呢,是你家這一顆合了我們主子的眼緣,我才耐心在這與你分辨分辨,若不是如此,隻管給往北的商隊些銀子,就您這價位,不說一顆了,一匣子都能給帶回來!八金,你隻說賣是不賣!”
她這屬實是有些誇大了,荀平做出被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的無奈模樣,道:“這樣吧,咱們各退一步,十金,您看如何?”
婄雲欲要啟唇張口,錦心卻喚了她一聲:“罷了,十金就十金吧。咱們身上帶的銀錢恐怕不夠,還得請大哥慷慨解囊了。”
她說這話時臉色不算甚好,仿佛是有些不耐了,婄雲便順勢收刀,與荀平擦肩而過時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幾分讚賞。
演得不錯。
彼此彼此。
文從翰聽聞錦心要花十金的價錢買一顆月長石,也是吃了一驚,不過見錦心十分喜歡的模樣,便沒說什麼,乾脆地掏了銀票出來,又道:“那邊我看定的幾顆寶石,一道把賬算了吧。”
錦心繃著小臉鄭重道:“多謝大哥慷慨解囊,等回到家中,我便將這十金還與大哥。”
“不是說好了麼,大哥送你的。”文從翰揉了揉錦心的頭發,見她麵色不大好看,忙問:“可是逛累了?大哥送你回家歇息?”
錦心搖頭道:“隻是頭有些悶悶的疼,那錢大哥一定要收下,這顆珠子……我一眼見到便十分喜歡,正該有我來出資購買才是。”
文從翰不明所以,隻向錦心伸手道:“先不說這個了,來,咱們回家去。與你大姐姐她們說一聲,哥哥先帶你回去。”
婄雲仔細地捧起桌上的匣子交給繡巧,看她鄭重的模樣,繡巧捧著烏木匣的動作也添了兩分小心翼翼。
臨出門前,掌櫃的親自來送,鬼使神差地,繡巧回頭看了一眼,卻與荀平的目光相觸,一個眼中帶著懵懂好奇,一個眼中滿是溫和笑意。
繡巧登時覺著臉上發熱,連忙回過頭去,低著頭小心地捧著匣子往出走。
人走後,荀平揣手立在門邊,望著她的背影,等徹底不見蹤影才轉身回到後頭自己房裡,把門一關,背靠著門,手捂著自己的臉,唾棄自己:“都老夫老妻了還臉紅什麼。”
錦心一路乘轎進了府中,二門前下轎,文從翰早打發貼身長隨快馬回府報信,這會幾個健壯的婆子正擁著一頂軟轎靜靜候在那裡,婄雲等人扶著錦心下了轎,又上軟轎,一路往園子裡去了。
錦心方才是因為一下子強回想起太多東西而惹得頭疼,這會便添了暈眩乏力等症,這種症狀她早就習慣了,故而並不覺著十分難捱,倚著身後軟轎上貼了一層軟氈的板子,她慢慢揉著太陽穴,到底不如婄雲的手法,見效甚微。
照顧錦心的身子,婆子們一路走得慢且穩,回到園子裡時消息早就傳遍了,今日留守在園中的小玉、麥芽等人都心急如焚,轎子一停便忙上前來擁著錦心進屋,又端來往日常備的安神養心湯來。
那湯藥是閆老專門為錦心的症狀調配的,錦心從小喝到大,對那股味道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麵無表情地灌下一大碗苦藥,含了蜜餞漱了口,寬了外出的大衣裳方道:“我有些累了,想眯瞪一會,你們都下去吧。……婄雲留下,給我揉揉額頭。”
婄雲點了點頭,其餘眾人齊齊應是,盧媽媽滿不放心,卻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帶著眾人出了屋子。
等人走了,婄雲才低聲喚:“主子,可是想起什麼了嗎?”
錦心指了指被匆匆撂在妝台上的烏木匣,婄雲忙取來打開,錦心將那顆明月輝握在手中輕輕摩挲著,良久方沉聲道:“我有些想他了。”
隻要一回想方才想起的那個畫麵,原本俊朗的男子麵色憔悴兩鬢泛白的模樣,她便覺著心裡好像有一把鈍刀子一下下地磨著她的肉。
婄雲思忖片刻,忽然輕聲道:“奴婢把這顆‘明月輝’串了繩子給您戴上吧,編五股的穗子,再給您擰兩顆星星左右擁著它如何?奴婢手藝雖不比賀主子,卻也還能一看。”
錦心嘟囔道:“說好給我編一輩子的手繩呢?”
婄雲低聲勸道:“若是帶了手繩,這東西可就不同尋常了,多少會引外人猜忌。”
這個道理錦心不是不明白,哪家賣珠子,配的串珠子的手繩是大小正合錦心這個年歲的人的手圍的?
難免會惹人多思。
錦心閉了閉眼,婄雲手上仍力道適中地替她揉著頭上的穴位,也不知是不是灌下的湯藥起效了,她將那顆珠子握在手心抵胸前心口上,心中逐漸安定,旋即升起的卻是無邊的疲憊。
睡去前,錦心鬆了鬆手,將珠子給了婄雲,低聲道:“編個好看些的。”
婄雲“唉”了一聲應下,細看錦心卻發覺她已經睡去了,雙手捧著那珠子,無聲歎了口氣,替錦心掖了掖薄毯,到西屋裡翻了存放彩線的匣子來。
烏木匣裡還剩下兩顆殷紅殷紅圓滾滾的南紅瑪瑙珠,鬼使神差地,婄雲伸手拈起在眼前細看,直覺其上檀香陣陣,瑪瑙珠上好似還雕刻著什麼花紋,她用指尖細細的、一點點去感受,最後心中猛地一震。
這上頭是鎮魂避煞的符咒,兩顆皆是。
彆問婄雲為什麼會知道,前生為錦心的身體求神拜佛,今生還是為了錦心的身體,不知翻了多少偏門的書籍查找古方,神佛之事……她也未曾放棄過。
但這符咒她認識是認識,卻不知有沒有效,真正叫她震驚的是,這兩顆瑪瑙是寺廟中出來的,卻畫著符咒。
而且是在珠子上做符,能有此等功力,在寺廟中修行卻擅畫符之人,她前生認識一個。
鎮國寺,高僧步雲。
婄雲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理清思緒,這兩個瑪瑙珠是從荀平那裡來的,與那顆“明月輝”既然同在一處,就說明是賀主子送來的,賀主子送來步雲大師出手的東西,他們兩個一定已經碰過麵了。
算來今下步雲已是高齡,常年閉關潛修,賀主子那邊的情形她也有所了解,他們兩位一定已經碰過麵了。
而若隻是一麵之緣,步雲大師絕不會破例破戒送出這種東西,這兩顆瑪瑙珠雕琢精細可見準備已久,而賀主子一旦得了這東西絕不會在手中多留,定然會儘快送到主子手中。從前秦若的信中並沒提到賀主子至鎮國寺進香,算算兩邊往來日期,那這中間……
步雲大師是早有準備。
為何早就準備?!
婄雲手按在心口,壓著怦怦亂跳的心臟,極力控製著自己不笑得太放肆。
如今的步雲大師,乾脆就是昔日故人。
既是昔日故人,又早有準備,那麼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都說人活一世,為何他們這些人卻又能複生,為何旁人都好端端的,偏生主子身體虛弱常有疾病,記憶的複蘇也極為困難。
為何?
婄雲閉了閉眼,她將瑪瑙珠放下,從袖中取出荀平塞來的荷包。
希望秦若的來信能給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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