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屋裡,除了錦心這個堪稱作弊的,另外幾人哪個不是如此呢?
一時聽了都有些感慨,頭腦也清醒了,紛紛坐了起來,一邊說話一邊起身。
錦心到那屋裡披上了出門的大衣裳,家常穿的襖裙外被罩上一件及膝的滾風毛水藍緞麵輕呢銀鼠裡如意雲紋褂,再披上狐膁鬥篷,鬥篷麵是湛藍的水波紋蘇緞,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仙鶴,幾簇靈芝鬆柏鑲邊繡著,披上之後正是在相對的衣襟兩側,婄雲畫的樣式,繡巧的手藝,鬥篷做得滿是巧思,也儘是祝福。
自打婄雲來了之後,錦心這種紋樣的衣裳就多了起來,見她也確實喜歡,繡巧做得便更勤快了。
這會披上鬥篷,再給錦心扣上風帽,捧著手爐,鬥篷係的緊緊的,立領的襖兒領口也出了風毛,一圈細軟的絨毛簇著她的頸子,恨不得把她一身從頭到腳都捂得嚴嚴實實的,透不進一絲風去。
再蹬上放水避雪的鹿皮靴,走出去的時候錦心覺著自己就是個球,這會往地上一倒,沒準滾得都比走得順暢。
她如此想著,也如此說了,逗得瀾心與未心朗聲直笑,蕙心也忍俊不禁,笑得彎了彎眉眼,道:“不若使人備上轎子來吧。”
錦心想要很瀟灑地擺擺手,伸出一隻手才發覺袖筒也是滾了一圈的絨毛,看起來圓圓滾滾的,一時說不上是無奈還是好笑,訕訕地收回手,“就走過去吧,也不是太冷。”
繡巧提著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婄雲順手把她手上的食盒拎了過來,繡巧衝她露出一個充滿誠摯謝意的笑容,婄雲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
文從翰與雲幼卿的院落位於懿園的東南方,也是這座府邸正東方,自來長子住震位,屬東方,但也並不是說東方隻有文從翰這一個園子。
和姨娘們的西苑、姑娘們的懿園一樣,府內以定頤堂到外院文老爺書房、文府正廳這一條軸線為準的正東方是一組院落群,算是府中的東苑,其實也沒人這樣叫,隻是在府內的布局上,確實是將這邊圈坐了一塊。
東苑內也有幾處院落,後頭連著文府的後花園,在布局範圍內還建著池塘小亭,隱隱是文府中獨立的一處小天地的模樣,又因未修園牆門戶而與姑娘們單獨居住在府中自成一派的懿園不同。
文從翰作為嫡長子,也是很長一段時間內文府唯一的公子,他的院落自然是這邊無論占地還是大小景致都最為優越的。
他的外書房修建在外院,院裡隻有一個小書房供他放幾本最常的書卷並一些筆墨,自從雲幼卿嫁過來之後,書房中又添了一張桌案,供她練字繪畫,又添了琴案供她撫琴怡情。
那裡一度是他們夫妻兩個相處時間最長的地方,哪怕隻是一人手捧一卷書默讀,也有一番不同的溫柔情調在其中。
可惜自雲幼卿開始害喜,那間小書房已經被空置冷落許久了。
雲幼卿是個精通琴棋也修過六藝的世家女子,因她父親的不拘一格,她並不似尋常世家女一般長於閨閣隻學琴棋書畫,躬馬劍術即便稱不上精通,也粗略學習過,因而身體頗為康健,上馬彎弓不在話下。
可連日來身體不適,懷著頭胎便逢如此情況,心中壓力又甚重,兩相交加,她的精氣神也不如往日了。
錦心她們過去的時候,她正歪在床上養神,兩個嬤嬤便如她的左右護法一般,定定守在她的兩邊,其中一個親自一點點給她捏著腿,看向她的眼中寫滿了心疼。
短短半個月不到的功夫,雲幼卿消瘦了不少,下頷尖尖的,叫得見了多心疼。
小姑子們來了,雲幼卿本來起身來,她們互相見禮一番的,但她隻稍稍一動彈便被疾步走進來的蕙心按住了,蕙心忙道:“嫂嫂躺著。今日可好些了嗎?我們從園子來,沁兒還給你帶了兩樣你素來喜歡的點心,都是她院子裡小廚房做的,她院裡廚子的手藝一般人比不得,嫂嫂定要賞臉啊。”
方才給雲幼卿捏腿的那個是她的奶嬤嬤鄭氏,這會鄭嬤嬤忙道:“多謝姑娘們的關心,我們奶奶正沒用早膳呢。奶奶你看,四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就起來用些個吧,後頭還溫著燕窩粥,我叫她們端上來?”
雲幼卿似有些無奈的模樣,見她如此殷切期盼,到底不忍叫她失望,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
鄭嬤嬤頓時一喜,忙出去吩咐人預備,瀾心看著,關切地問雲幼卿,“這幾日還是不大有胃口嗎?不如乾脆尋一個擅做姑蘇菜來在府上伺候飲食吧。嫂嫂你這樣總是吃不進東西可不行啊。”
“姑蘇和金陵的菜式區彆也不大,鄭嬤嬤便是做得一手好菜的,她這幾日就忙活著廚房的事兒,盼著我能多用些,按說她的手藝我自幼都是很喜歡的,但這幾日就是菜饌進了口中也咽不下去。”雲幼卿半支著身子靠坐在床上,搖了搖頭。
小丫頭忙手腳輕盈地捧了暗囊來,一直立在床尾的孫嬤嬤上前一步,接過暗囊上前,挪開了床上的瓷枕,將暗囊給雲幼卿靠在身後。
“孫媽媽,你去後頭瞧瞧給大爺燉的參雞湯怎樣了,再備兩道爽口的小菜,這會子約莫他也快回來了。”雲幼卿緩聲囑咐道。
孫嬤嬤應了是,轉身離去了。
蕙心疑惑地問:“哥哥今兒出去了?”
“一早秦王府有人來請,說是王爺也要事要與他相商,這才去的。如今等閒人邀他,他輕易都不應的。”說這話時候雲幼卿笑得有幾分促狹,蕙心臉頰登時飛上兩抹緋紅,微微側過身去,“我是關心嫂嫂你,嫂嫂你竟還打趣我起來。”
雲幼卿輕笑道:“我這哪是打趣了。”
那邊鄭嬤嬤端著燕窩粥並兩樣小菜回來,見雲幼卿這模樣,便笑對蕙心等人道:“姑娘們一來,這屋裡也有幾分熱鬨人氣了,我們奶奶也精神起來了。也怪的,這幾日奶奶懶怠著不愛見客,屋裡人多了就心煩,前兒姑蘇那邊打發人送東西來瞧,奶奶都不大愛搭理,幾位姑娘一來,我們奶奶就精神了,又說又笑的。”
她是把蕙心幾個當成自己人了才會這樣說,雲幼卿歎了一聲,拿她很沒辦法的樣子,“媽媽呀,我多謝你替我討好小姑子了。”
幾人嘻嘻哈哈地笑了出來,鄭嬤嬤又熱情地使人端出點心果子來招待幾人,並特彆隆重地向錦心推薦姑蘇特產點心果子。
其實以兩地的距離,點心果子又能差出多少呢?
不過錦心一向是最拒絕不了這些真心慈愛的長輩的,聽著鄭嬤嬤的介紹,笑嗬嗬地平常點心,鄭嬤嬤還特意使人用蜜餞金桔沏了一碗茶來,道:“我們奶奶上回回來就說姑娘園子裡的金桔湯做得好,這茶裡也有雪梨,隻是用的乾品,我們奶奶說滋味各有千秋,姑娘嘗嘗?”
錦心欣然點頭,鄭嬤嬤臉上就蔓延開慈愛的笑容來,雲幼卿見她這模樣,心裡一鬆,與蕙心低聲道:“這段日子媽媽為我操心,鬢發都白了許多,可算咱們四妹對著長一輩的還是無往不利。”
幾人噗嗤都笑了,蕙心道:“沁娘知道嫂嫂你這樣說不知是何感想。”
不過她們也知道雲幼卿與鄭嬤嬤這個奶娘一向親厚,倒沒有多想彆的,隻是打趣。
說著話,錦心隨口道:“嫂嫂如今枕的還是玉枕嗎?頭難受的時候枕玉枕可能會更不舒服,若躺著的時候覺著難受,不妨換個軟些的枕頭,或者換個圓條的,這樣方方正正的枕著硌得慌。”
鄭嬤嬤聽了忙道:“哎喲,我怎麼沒想到這個。這幾日奶奶到了後半夜就頭疼,怕不是這枕頭硌的吧?”
雲幼卿後知後覺地看著那個方方正正的玉枕,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遲疑著道:“倒是沒覺著是硌得疼,或許是這些年枕習慣了,換一個試試也成。”
在這上頭錦心可有發言權了,道:“一下換絲綿的太軟,枕著頭暈頭悶的時候會更難受,可以換個玉枕芯兒的絲綿枕,或者換個填充穀物的,調得軟硬適中,夾紗的花瓣枕不當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枕。”
鄭嬤嬤聽了便笑,“箱子裡倒有對粟玉芯兒的,我這就叫人找出來縫個皮子給奶奶換上,若枕著真能舒服兩分也是好的。”
她一麵說著,一麵上前來取那玉枕,捧在手上走了兩步,也不知哪裡沒捧對,玉枕的底兒忽然碎成兩塊掉了下來,眾人眼睛看得分明,那枕頭底兒就是先碎成兩塊然後才掉到地上的。
還不是大小均勻的兩塊,似是自己裂開的。
雲幼卿秀眉微蹙,正要說些什麼,忽然又見一物從玉枕中掉出,似是個白色的布人兒,頭上還縫著黑布,做得粗劣卻看得出人形。
雲幼卿心口猛地突突跳了兩下,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按住心口,杏眼兒瞪得圓圓的,抬起的另一隻手指尖都有幾分輕顫:“這、這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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