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 少年依舊背對著她。
一陣良久的沉默。
女孩聲線很輕柔, 像是夏夜裡拂過的晚風,“原燃, 我沒有討厭你。”
從以前開始, 就從沒有討厭過,以後, 無論如何也不會。
怎麼可能會討厭他。
一點也沒有。
即使是昨天,在那樣的情況下,她第一反應是擔心,擔心他有沒有受傷,昨天煎熬了一晚上。除去擔心他外, 她還怕,也怕蘇繁要是被打出什麼事了, 會牽連到原燃。
少年身子微微僵住,卻還是沒有回頭。
“昨晚那些人。”安漾手指收緊, 聲音有幾分乾澀, “……你知不知道,他們之前,差點殺過人。”
那件事情是她不與人言的陳年傷疤, 身旁的人, 除去安文遠外, 沒有人知道, 她甚至連關係最好的林希都沒有告訴過, 那天晚上, 她一人走夜路回家,見到那個倒在血泊裡的小男孩時,有多害怕。
那件事情是她噩夢的開端,此後,她出現在哪裡,蘇繁都如影隨形,出現在她上學放學路上,甚至出現在校園裡,教室外,很長一段一段時間,一想起蘇繁的臉,她甚至就會習慣性的想嘔吐,以及持續不斷地噩夢,和半夜的驚醒。
女孩靠近了一些,輕聲說,“那些人很恐怖,是根本講不通道理的人,成天逃學曠課,在外聚眾打架,原燃,你,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和他們接觸了?”
大大的鹿眼裡全是滿滿的懇求。
她弄不明白,為什麼原燃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湳大附,又和那些人碰上,可是,下意識的,她不想讓他再和那堆人扯上任何關係。
“你之前,認識他們麼。”她輕輕問,問得很委婉,“為什麼要和他們打架?”
原燃沒有回答。
一陣長久的沉默。
安漾手指慢慢收緊,一個很離譜的念頭,電光火石一般,忽然從腦海裡閃過。
難道,是因為她的事情?
可是,她從來沒有對原燃提起過自己之前被蘇繁跟蹤和威脅的事情。
這樣想,是不是太自以為是,自作多情了。
安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在心裡費力的組織語言時。
少年低聲說話了,“不熟,意外碰見。”
“以後,不會再見他們了。”他背對著她,聲音很啞。
得到了這份承諾,安漾鬆了口氣,鹿眼微微彎了起來,“如果之後他們再來找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報警。”
她的語氣裡,對那些人的厭惡,恐懼,毫不掩飾。
少年低垂著頭。
昨晚的他,和蘇繁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彆,甚至更加可怕,暴戾冷血。
可是那樣的他,也是他。
是他如影隨形的影子,無法割裂,控製不住的另一麵。
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在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他的病後,還能不討厭,不逃離不抗拒。
撞上女孩明亮的鹿眼,他偏開了視線,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
似乎,還是懨懨的。
這樣一直背對著她,也不說話,黑燈瞎火,安漾看不清他表情。
“我可以開燈麼?”
見他沒有反對,安漾起身拉開窗簾,打開窗戶,今天是個涼爽的風天,清晨光線如瀑,整個房間一下亮了起來。
少年似乎有些不適應,眯著眼,拿手揉了眼睛,安漾第一次看清他的樣子,
顯然是一宿未眠,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臉色蒼白,隻有一雙眼,黑得過分。
“你先睡一睡吧。”安漾擔憂的看著,“我去給你做早飯和蛋糕,昨天說過的,現在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還垂著頭,抿著唇,半晌,啞聲說,“昨晚,我出去了。”
安漾,“……”
她記得,自己好像是說過,他乖乖待在家裡,作為獎勵,她就他做蛋糕。
所以現在,是覺得自己違背諾言出門了,不配得到獎勵麼。
原燃轉了下身子,依舊背對著她。
“可是原燃,我就想做蛋糕給你吃。”她輕輕挪到他身邊,軟糯糯道,“就算不是獎勵,也想。”
少年身子顫了一顫。
他忽然起身,揭開了床上被子,隨後,整個人都鑽了進去,隻能看到床上緩緩拱起的一個包和被下露出的幾縷淩亂黑發。
安漾,“……”
她無聲笑了。
張芳似乎已經是出門買菜了,廚房裡燜著一鍋粥。
她係好圍裙,去了廚房,隨後,開始著手準備蛋糕,雞蛋,麵粉,草莓也都被送了過來,安漾打了個雞蛋,有條不紊的忙了起來。
房間門忽然被推開。
少年走了出來,手裡抱著枕頭,懨懨的,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到了客廳,把枕頭在靠近廚房靠近她的那個沙發放下,隨後,躺了上去。
“原燃,先吹乾頭發再睡吧。”安漾從廚房探過頭。
她注意到他頭發還濕著大半,這樣睡的話,起來很容易頭疼。
“沒事。”少年顯然困極,靠在沙發上,閉著眼,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安漾抿著唇,輕輕歎了口氣,洗了洗手,把手在乾淨毛巾上擦乾,從櫃子裡翻出了吹風機,“我幫你吹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