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應和, 隻好靜靜聽完。
我最喜歡的就是桃花島上的景, 有山有海有桃林, 再搭個謫仙似的人,很有一種夫複何求的感覺。
黃藥師吹完曲子,在礁石上靜靜地站了很久。
他大約已經發現我了,於是不肯再吹個彆的曲子, 過了一會兒,他遠遠地問我, “姑娘可會弈?”
弈就是下棋的意思。
我點了點頭, 說道:“沒準你還弈不過我。”
黃藥師笑了, 隻道:“石竹客舍裡有棋具,弈得過弈不過, 要手底下才能見真章。”
於是長夜漫漫, 正是佳期, 我卻和黃藥師正襟危坐,在那兒下棋。
這幾年正值秋中,天時常陰沉沉的, 到了半夜的時候忽而下起雨來, 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和雨滴敲在屋簷上的清脆聲響和在一起, 竟有些聽不出哪個是落棋聲, 哪個是雨聲。
我跟黃藥師的第一局棋剛剛下到尾聲。
贏的人是我。
但黃藥師仍舊認認真真地把棋下完。
按照他的說法,棋不下到最後一步,誰都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翻盤的機會。
這倒是和我的認知中他的性格不符,我一直以為他是個見到了敵不過的苗頭就會果斷認輸的人。
黃藥師一邊收棋, 一邊問我道:“戚姑娘可是覺得我這個人貪生怕死?”
我連忙搖搖頭。
黃藥師卻道:“我不怕死,也不貪生,隻怕無謂的死,我黃藥師何等樣人,豈能不明不白死得窩囊。”
他這話其實有些沒頭沒尾,但我一下子就聽出來他是在解釋當年初見。
我說道:“我當時也沒覺得你是個貪生怕死的人,貪生怕死的人我見過很多,要麼見我退避三舍,要麼前倨後恭,嘴臉總是可笑,黃兄待我的態度從頭至尾都是那般,哪有怕死的意思。”
黃藥師頓了頓,說道:“退就是退,與態度何乾。”
我隻好點了點頭,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笑道:“我以為黃兄是個不屑和人解釋的人。”
黃藥師將黑白棋子收攏進棋盒,將白子推給我,道:“我的確不屑和人解釋,知我者不必解釋,不知我者多說無益,但朋友不一樣。”
我在棋盤上下了一子。
我看著黃藥師下在和我相對的邊角上。
我對黃藥師道:“看來做你的朋友是件幸運的事情。”
黃藥師這倒是沒有答我。
一夜三局棋,三局我連勝。
換了個人大約就再也不肯跟我下了,但黃藥師不一樣,他雖然有傲氣,卻也會服氣,何況圍棋如武道,多輸才會進益,倘若一直贏下去,等遇到了真正的高手,輸了之後就很難再爬起來。
說到底,我終究還是個例,隻能怪爹娘把我生得太優秀。
除了漂亮的臉蛋,我這個人當真是什麼都有。
我有時候也很好奇,那些除了美貌什麼都沒有的人,過得又是什麼樣的日子,這絕不是高高在上的憐憫,而是實實在在的好奇。
畢竟我見過的幾乎全都是美貌與實力並存的人。
比如黃藥師。
雖然他的實力在我看來可有可無,但這顯然是他立身之本,假如沒有那身天下前十的武功,以他的脾氣,大概早就被人打死了。
又過幾日,桃花島上的雨停了,海上的風浪也小了許多,全真教派了丘處機和王處一兩個人一起來找我回去。
說實話,我不大想走。
我把翻譯好的九陰真經給兩個人一人抄了一份,叮囑他們一份拿回全真,一份送往和全真交好的江湖門派,讓他們挑些弟子來習練。
丘處機大約是習慣了我的思維,並沒有吱聲,倒是王處一嚇了一跳,驚道:“長老,這可是昔年天下第一人黃裳所遺之畢生絕學,即便是讓全真弟子習練,也要遴選那些心性品行俱佳的弟子,哪有廣傳江湖的道理!”
我說這話時黃藥師也在,他如今突破宗師,整個人看得就很開,隻道:“黃裳本非江湖中人,不講江湖規矩,他又不曾留後,廣傳江湖倒也罷了,但若是讓那些彆有用心之人學去,反來危害江湖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