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夜雨淒淒傷往事(1 / 2)

廬州月 紫玉輕霜 7858 字 6個月前

嶽如箏眼看連珺心的身影消失,才長出一口氣。轉過身,卻見唐雁初還是蒼白著臉說不出話,眼神死寂,好像完全沒了生機。

她焦急地按著他的雙肩,道:“小唐,她已經走了!”

唐雁初緩緩低下眼睛,望著她,忽然用力掙開她的雙手,跌跌撞撞朝小院走去。嶽如箏從未見他這樣頹然,急忙喊著他的名字追上前。但他卻一步都不停留,好似完全沒聽見一般。嶽如箏隻得緊跟在他身後,眼見他腳步踉蹌地進了院子,卻在跨進屋子時被門檻一下絆倒在地。因為沒有雙臂的支撐,他直接重重地撞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嶽如箏嚇得不輕,衝上去跪在地上想要去扶他。他卻緊咬著牙關,什麼也不說,隻是發瘋一樣地避開,根本不讓她碰到自己。但是他方才摔得很重,身子還在微微顫抖,嶽如箏隻能含著眼淚,看他倒在地上咬牙掙紮,憑借雙腿將自己挪到牆邊,這才吃力地倚著牆坐了起來。

“小唐!小唐!你怎麼了?”她雙膝跪地,坐在他身前,傷心地道。

唐雁初急促地呼吸著,始終不願抬頭,他低垂著雙肩,麵容隱沒於陰影中,讓她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麼表情。但她卻能從他的身形中感覺到他那種深深的絕望和無儘的悲傷。

暮色漸漸濃鬱,屋子裡沒有點燈,一切都籠罩在朦朦朧朧之中。外麵開始起風,窗紙被吹動,發出瑟瑟的聲音,好似也在顫抖一般。兩個人靜默地麵對麵坐著,她想說點什麼安慰他一下,但想到他剛才那心喪若死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雁初才屈起雙腿,低聲道:“如箏,你不用待在這裡守著我了。”

嶽如箏聽他開口,總算稍稍鬆了一口氣。她俯下身子,湊到他麵前,看著他的眼睛,小聲道:“你要不要站起來回房去?”

唐雁初搖了搖頭,又側過臉,將自己埋進深深的黑暗角落中。

嶽如箏歎了口氣,坐了一會兒,想到還未吃晚飯,便站起身去廚房手忙腳亂地做了些吃的。回到屋裡的時候,天色已黑,她先點了蠟燭,才端著碗來到唐雁初身前。借著燭光,她才看到唐雁初的臉上有一處滲著血,他閉著雙眼,無力地倚牆坐著。

“小唐,你吃點東西吧。”她端起碗,輕輕推了下他的肩膀。

他睜開眼睛,本來就黑如點墨的眸子好像更幽深,也更冷寂了。

“我不想吃。”他輕聲說了一句,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她蹙著眉,舀起一勺飯菜,道:“你是嫌棄我做的難吃嗎?”

唐雁初無奈地看了看她,她便將勺子送到他嘴邊,他勉強吃了幾口,便停了下來。嶽如箏看他心情極壞,也不好勉強。她自己匆匆吃完之後,回到屋裡拿了手巾,蘸了溫水,來到他身邊。

唐雁初清瘦的臉龐在燭影下尤顯蒼白,他呆呆地坐在牆角,雙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可眼神黯淡,好似已經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一般。嶽如箏蹲下身,用溫熱的手巾輕輕地觸及他臉頰上的傷口。他的臉微微側了一側,可還是沒有出聲。嶽如箏捏著手巾的一角,很小心地為他拭去了血痕,隨後便安安靜靜地伴著他席地而坐。

窗縫中吹進陣陣夜風,本就微弱的燭火在風中不斷搖曳,將兩人的身影牽扯成淩亂的碎片。忽一陣大風襲來,未關緊的窗戶被猛地吹開,隨著嶽如箏的一聲低呼,那燭火也瞬間熄滅了。她深陷於恐慌之中,下意識地靠近了唐雁初,黑暗中,他的呼吸輕拂於她的臉龐之側。嶽如箏忽然有一種想要抱著他的念頭,但他卻無聲無息地往邊上避開了一點,嶽如箏還在發怔中,卻聽他低聲道:“你回房休息吧。”

嶽如箏訥訥道:“那你呢?”

他沉默了片刻,倚著牆站了起來,沒有回答,便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嶽如箏站在漆黑之中,本想叫住他,但又不知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她一直目送他進了房間,才慢慢回身。

那支蠟燭本就幾乎燃儘,嶽如箏也沒有再去找新的,獨自回屋,坐在黑黢黢的床上。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她的心情便如同這紛亂的雨點一般,數不清道不明。她也不清楚,為什麼唐雁初會忽然如此失魂落魄,甚至好像陷入了極深的驚懼之中。嶽如箏在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懷著渺遠憂傷的情緒躺了下去。

半夜裡,嶽如箏在睡夢中被風雨聲驚醒,她坐起身,發覺窗外已是風雨如注,薄薄的窗紙被風雨吹襲得發出嗚嗚的聲響,幾乎要被打破。她忽然想到正屋的窗子似乎未關,急忙披著衣服走了出去。那窗子果然已被吹得來回晃動,她剛剛冒著大雨伸手關起窗,卻忽然聽到唐雁初房中傳來話音。

她怔了一怔,遲疑了一下,輕輕推開房門,隻聽床上的唐雁初正恍恍惚惚地說著什麼。她慢慢走到他床前,見他雙眼緊閉,皺著眉,滿臉驚懼之色,忽而掙紮著喊道:“不要!不要砍我的手!不要砍我的手!”他反反複複喊著,額間冷汗直流,樣子十分痛苦,卻好像無法從那夢魘中掙脫。

“小唐,你醒一醒……”嶽如箏不知該怎麼辦,俯身輕聲道。

“把我的手還給我!還給我!”他突然用淒厲的聲音狂叫,嶽如箏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得坐到了床沿上,定了定神,急忙用力推了推他,大聲道:“小唐,小唐!”

他沉重地呼吸著,片刻後才睜開眼睛,一見她坐在身前,掙紮著用殘餘的雙臂撐著上身,嶽如箏見他坐起來都如此費勁,不由伸手托著他後背,他才借力坐了起來。嶽如箏的手觸及他身上,隻覺他後背的衣衫已經全都被汗浸濕。她伸手一摸他額頭,也滿手是汗。

“你怎麼了?!”她又驚又怕,用力搖著他的雙肩。

他的喘息都還未平息下來,卻勉強笑了笑,道:“沒事……沒事……我隻是做夢了,你快回去吧。”

“你這樣讓我很擔心!你知道嗎?!”嶽如箏顫著聲音,緊緊抓著他的衣袖,感覺到眼睛裡澀澀的。

唐雁初震了震,深深呼吸,道:“不用擔心。說了隻是做夢而已。”

嶽如箏在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現在的神情,但卻從他強自鎮定的聲音中感受到他的驚慌失措。她垂下眼簾,低聲道:“這夢,是關於你的手,對不對?”

唐雁初的呼吸忽然停滯了一下,然後,便安靜到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四周除了窗外蕭蕭的風雨聲,便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他坐在黑暗中,隻穿了很薄的白布中衣,兩截袖子垂在肩下,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格外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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