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
三月中旬,初春好時節,耿氏被抬進了四貝勒府,福晉將人安置在了西配院中最後一間空著的院子裡。
耿格格長相還算耐看,隻是身姿不若其他幾位格格般清風拂柳,倒很像關外的女人,雖不豐腴,卻生著大骨架,自帶股爽朗勁兒。
西配院中,幾間院門都嵌著縫隙,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三三兩兩的聚在門口,偷瞄著著耿格格一路走過。
宋氏屋裡,漾兒一臉的八卦,“奴婢看那耿格格倒沒有武格格的狐媚樣子。張婆子說了,耿格格這樣的體格好生養,想是德妃娘娘嫌咱們府裡人丁稀薄,才挑了這麼一個人。”
李氏屋裡,喜兒說話帶著小心,“那耿格格長得一般,家世也一般,咱們貝勒爺不會得意的。武氏那兒正得寵,估計抬進來也是擱著。”
詩玥屋裡,絮兒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耿格格描述個透頂,詩玥攏著眉頭,耐著性子聽完,末了無語地垂首繡帕子。
“小主,您怎麼一點兒不在意啊?”絮兒不滿地嘟起嘴巴,“咱們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個新來的奪了您的寵愛去。”
詩玥捋了捋繡線,語氣泰然,“是你的彆人奪不走,不是你的搶也搶不到。”
“小主,”絮兒跺了跺腳。
“行了,”詩玥抬起頭,“你有功夫幫我看看釀著的梅花鹵,要是釀好了,就,就賞點兒給蘇公公。”
絮兒眼睛一亮,伶俐地一俯身,“奴婢知道了,還是小主有辦法。”
詩玥愣了愣,見絮兒蹦跳著出去了,抿著唇角搖了搖頭。
四小院中,耿氏有些拘束地坐在榻子上,陪嫁的丫鬟青芽裡裡外外地忙活著安置行李,好半天才收拾停當。
詩瑤奉福晉之命到了四小院,衝耿氏福了福身,“奴婢是福晉身邊的大丫鬟詩瑤。福晉讓奴婢來傳個話,小主今兒就好生歇著,等過了今晚才去請安即可。”
“多謝福晉仁厚,”耿氏頷首。
青芽從旁上前,掏出個荷包遞給詩瑤,“辛苦姐姐了,以後還請姐姐多照顧。”
詩瑤彎了彎嘴角,將荷包推了回去,“咱們府上不興這些,奴婢告退了。”
青芽微微變了臉色,看著詩瑤出了門,轉身走到耿氏身邊,“小主……”
耿氏安撫地拍拍青芽的手,“這裡是貝勒府,不是家裡了,哪能什麼都遂心啊。咱們隻要安逸地過日子,福晉不會為難咱們的。”
青芽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傍晚,東小院,四阿哥坐在書桌後翻著幾本冊子。
蘇偉端著茶碗走了進來,“主子,今兒好歹是耿格格第一天入府,您還是去看看。”
四阿哥抬頭瞪了蘇偉一眼,“不去,哪有那麼多規矩!”
蘇偉低頭,手在碗底打著轉,半晌後才慢慢上前,“主子,喝茶。”
“恩,放著,”四阿哥應了一聲。
蘇偉將茶碗放在桌上,自己遠遠地坐在榻子一旁,安靜的看著四阿哥端起茶碗,一點點飲儘。
入夜,福晉院裡,福晉坐在鏡前,微蹙著眉頭,“四阿哥還沒去西配院?”
“沒有,”詩瑤搖了搖頭,“貝勒爺身邊的奴才也都沒動靜,好像壓根忘了耿格格的事兒了。”
福晉歎了口氣,手重重扣在妝台上,“四阿哥到底怎麼想的?詩玥就那麼得他的意?”
詩瑤眼色沉了沉,“也沒見貝勒爺往詩玥院裡去啊,怕就是今晚有事兒,福晉也彆太擔心了。”
“福晉,”屋裡正說著,詩環匆匆而入,“福晉,蘇公公到西配院接人去了。”
福晉一愣,“接誰?”
“好像是耿格格……”詩環垂首道。
東小院
張保,張起麟擋在院門口,蘇偉背後站著披著鬥篷的耿格格,和一幫伺候的丫鬟嬤嬤。
“蘇公公這是要乾什麼?”張起麟略略地壓低了聲音。
蘇偉揚了揚頭,“帶耿格格來伺候四阿哥啊,你們兩個擋在這兒乾什麼?”
張保沉下臉色,“蘇公公怕是會錯了意,府裡哪有格格到東小院伺候的。還是請耿格格回去,在西配院侯著。”
蘇偉眯起眼睛,語氣冰冷,“張公公是懷疑咱家的領悟力?怎麼,我蘇培盛卻不知,這府裡上下,什麼時候輪到張公公做主了?”
張保麵色一寒,張起麟緊忙按住了他,湊到蘇偉耳邊道,“蘇公公是不是喝醉了?這彆扭鬨大了,咱們可擔待不起。”
蘇偉鯁直了脖子,“張公公多心了,我蘇培盛當了二十多年的奴才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清楚得很。自欺欺人的事兒,十歲二十歲的做了也就做了。這都到了而立之年了,還當著井底的癩□□,就當真是離死不遠了。”
“你認真的?”張起麟少有地繃緊了神色。
蘇偉從腰間拽下枚令牌,“兩位公公讓開,彆耽誤咱家給貝勒爺複命。”
張保、張起麟對視一眼,還一時拿不準主意,蘇偉卻揚了聲音,“怎麼,咱家這六品的大太監,拿著貝勒爺的令牌,還指使不動兩位公公嗎?咱們好歹同僚多年,有事兒我蘇培盛自當一力承擔。兩位公公若是鑽了牛角尖,可彆怪我不講情分了。”
氣氛一時凝滯,耿氏帶著風帽,握了握青芽的手,即便她完全摸不清頭腦,也知道此時的情況不太對勁。
張保僵著身子站在原地,一雙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張起麟咬著嘴唇,半天為吭聲,最終在蘇偉再次開口前,伸手將張保拉到了一邊。
正房堂屋前,李英迎了上來,“二師父……”
蘇偉看著李英僵硬地彎了彎嘴角,伸手揉了揉李英的腦袋,回頭衝耿氏道,“小主……請跟我來……”
西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