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感覺辣眼睛,他見莊思宜始終不開口,便代其問道:“那你們私奔,就不擔心蘇家的名聲?不怕莊家去找蘇家的麻煩?”
蘇念秋:“我知父母必不敢對莊家明言,多半會借口我暴斃身亡,如此,犧牲我一人,也比將來全家陪葬來得好。”
“犧牲?”程岩琢磨著這個詞,“你還覺得你為家族犧牲,很了不起是嗎?”
蘇念秋一怔,嚅囁道:“我、我並無此意……”
程岩:“你猜得不錯,蘇家確實宣稱你已暴斃,以至外麵盛傳莊兄克妻。你的家人明知真相,卻從未說過一句公道話。而莊兄從頭到尾並無一絲過錯,最後反倒承擔了所有的嘲笑和羞辱。如此看來,你確實了不起。”
青年麵有不忿,蘇念秋則低下頭。
“阿岩,彆跟他們廢話了。”莊思宜作勢要走,蘇念秋卻喊道:“莊公子!你、你就不能放我們一馬嗎?”
她估計是知道自己要求過分,又補充,“我、我會寫信與家裡,讓他們為你解釋……”
“要我放你一馬,可以。”莊思宜道:“隻要你們將剛才所說都寫出來,並且按手印畫押……”
“你休想!”青年直言拒絕。
莊思宜笑了,“你們同意與否,我並不強求。不管有沒有那紙認罪文書,如今我已找到了你們,若要對你們不利,你們還逃得掉嗎?”
蘇念秋明白莊思宜說的都是實情,也看得很清楚,若她什麼都不肯付出,莊思宜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放過他們。
“莊公子,我不問你拿認罪書的用處,但你能否發誓,絕不會利用它來害我們?或者威脅蘇家?”
莊思宜應得很乾脆,“我發誓。”
“好,我答應。”蘇念秋心一橫,決意賭一把。
“表妹!”青年不可置信,但蘇念秋隻對他搖搖頭,“我們彆無選擇。”
很快,莊思宜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他將認罪文書折好揣入懷中,慢聲道:“還是蘇大小姐識時務。其實對我來說,你選擇淫奔的確比嫁我要好,我可沒興趣替彆人養兒子。”
他見蘇念秋臉一白,輕扯嘴角:“既然蘇大小姐有誠意,我自然言而有信。你們倆的事,我可以裝作不知,畢竟你非始作俑者,鬨開了也是我莊家的一樁醜事。”
蘇念秋鬆了口氣,而青年眼中則隱晦地閃過一抹得意——再是出身高貴,還不是被他戴了綠帽子?
“不過我倒想看看,是否真能有情飲水飽?你與他淫奔,注定一生隱姓埋名,等你年華不再,是否會懷念當年作為官家小姐的日子,是否會後悔跟著眼前這個毫無前途的人過一輩子?而他,又是否會恨自己當初一念之差,從此舉業無望,是否甘願永遠做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
莊思宜的目光冷冷掃過二人,“我很期待,到了那一天,你們究竟是情比金堅,還是相互折磨?”
蘇念秋和青年齊齊變臉,莊思宜的話太過誅心,明顯是想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
可就算此刻的他們彼此相信,但將來,那顆種子是否會有發芽一日?
待莊程二人離開,蘇念秋與她表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安。
那份不安來自於自己,也來自於對方,更來自於未來可以想見的幾十年……
等程岩回到馬車上,他剛一坐好,人就被莊思宜攬住,接著肩上一沉。
“阿岩。”莊思宜像孩童一般,將額頭抵靠在程岩肩上,“我心裡很難受。”
“……你是在撒嬌嗎?”有點臭,已經洗過手的程岩默默地想,鑒於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忍了忍,並未推開莊思宜。
“……”
莊思宜饒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認。
他隻好抬頭,認真道:“我難受跟蘇念秋無關。”
“我知道。”
“也跟楊氏那個老虔婆無關,她恨不得我死。”
莊思宜眸光一暗,“我難受的是,即便我受了這樣的委屈,曾祖父也不會為我出頭,他隻會息事寧人。因為此事一旦傳出去,傷的是我莊家的名聲,毀的是我二叔的前程。”
他嘲諷地笑笑,“更可悲的是,就連我自己的前程,也都綁在莊家這條船上,現在,我什麼都做不了。”
程岩:“那你就這樣認了?”
莊思宜自嘲地笑了笑,並未回答。
他當然不認!
他怎麼甘心?
即便什麼都做不了,他也不會什麼都不做。
這件事,楊氏用心如此歹毒,竟企圖混淆莊家血脈,他就不信曾祖父不恨,不信族人不惡。
但曾祖父不可能讓祖父休掉楊氏,最多令楊氏禁足,或者奪了她的中饋權。可前一種情況隻要二叔相求,楊氏遲早會被放出來;而後一種情況……如今莊家的女眷都屬於楊氏一脈,任誰掌權也越不過她。
對他來說,唯一可以操作的,隻有讓楊氏無法插手他的親事。
莊思宜深深地意識到自己太過弱小,若是有朝一日,他無需再靠莊家,或者,他比整個莊氏一族站得更高,又何須再受他們轄製?
此刻的莊思宜心中有了一股強烈的念頭,強烈到讓他顫栗。
他想擺脫莊家這條船,或者說,他想成為這條船上唯一的掌舵人。
從此海闊魚躍,天高鳥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