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於這個計劃,太子不是沒有猶豫的。
索額圖離開後,太子認認真真地練習大字,他的字也是好的。
這是康熙打小兒的教導,留下的烙印之一。太子胤礽在十歲以前,都是在康熙的身邊度過的,每天的大部分都是按部就班地起居、飲食、讀書、學習。康熙幾乎每天都要關心太子的讀書學習,教導他功課,聽他背誦古文,談讀書心得,臨字、作文、寫詩。親自作太子的文化老師,身體力行,講讀和實踐著儒家學說,親自向他傳授儒家經典。
康熙二十四年初,大清完全處理完藩戰亂的尾巴,收複小琉球,有大臣提議:“這些年來皇上每天忙碌,每日睡眠不足四個時辰,臣等很是擔憂。如今天下基本平定,皇上您多多休息。”
康熙卻是搖搖頭:“平定天下是其一。平定天下,要治理天下,這才是開始。朕之前忙於國事,對宮裡的事務有所疏忽,如今長輩們年齡大了,孩子們一天天也大了,朕的擔子更重了。”伸出來兩個手指,“朕現在有的空閒時間門,每天必定要做的,有兩件重要的事情:一件是清晨之時,前往慈寧宮中問安。二是召見太子,親自為太子講書。”
老的老,小的小,家國天下的傳承壓在當時十而立的皇帝身上。皇帝在萬機餘暇,親自為皇太子啟蒙讀書,教授文化,這在華夏曆史上是少有的,似乎也是僅此一例。
這個時代,人的交流除了一張嘴巴外,就是一隻毛筆了。一首毛筆字至關重要,都說字如其人。康熙打太子五歲拿筆,一直重視太子的大字練習。
太子的字兒和四阿哥的字兒不一樣,和康熙的字兒有幾分相似,也有他自己的風格了。
康熙經常拿著太子的功課給大臣們看,滿、漢習字,一摞一摞的,每次要大臣們看得心潮起伏。今天太子抄寫的是滿文書寫的重要致治政書《貞觀政要》,桌子上有一些書本兒,他寫完一段,查閱資料,將許多重要的漢字警句格言,自己的體會寫在上麵,一筆書法遒勁剛毅,端重而藏鋒,其氣勢和布局,儼然是大家名帖。
傾國之力培養出來的太子,才華和能力,自然是極其好的,人人讚譽的。
太子寫完,落下最後一筆,毛筆放在筆架上,自己端詳,自覺滿意,矜持地微笑。
他起身,動動手腳舒展筋骨,腦袋裡不由地又浮現索額圖的提議。
說實話,太子是心動的。
鈕祜祿家的阿靈阿,瓜爾佳家的傅爾丹……這五大開國將軍家族的繼承人,一直對他這個太子保持距離,眼裡隻有康熙一個皇上,人人奉承、年輕氣盛的太子要出一口氣。
康熙打小兒教導他的帝王之術,也是告訴他,提起來阿靈阿好處多多,不光能要鈕祜祿家分裂,要滿蒙軍功集團不再抱團兒,更要自己一舉獲得莫大的支持。
可是……
他的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背負雙手,慢悠悠地在毓慶宮踱步,眼見亭台樓閣,花木扶疏,一起沐浴在午後明媚的太陽光下,暖意融融地洋溢著春光,不由地誌滿意得地笑了笑。
正在澆水、修剪花木,打掃地麵……的小太監們宮女們一起行禮避讓,太子和藹地笑:“你們忙你們的,孤隨意走一走。”這些人哪裡敢自己忙自己的?跪著不敢動彈。
太子覺得無趣兒,但他也習慣了所有人對他的敬畏,矜持地笑了笑。
賈應選忙慌靠近太子,小聲道:“太子爺,升平署新來的,有一個唱曲兒的,嗓子好,一手琵琶彈得好,奴才給您找來?”
太子剛要點頭,一個年輕俏麗的宮女嫋嫋婷婷地走來,身姿優美,福身行禮,微微低頭,恰到好處地露出來一截白皙細長的脖頸,嫵媚的杏仁眼勾絲兒一般地勾著太子爺。
太子很是習慣女子們的追捧,又是這般年紀,性情方麵知情知趣的,即使不喜歡這般大白天的明晃晃的,也隻是淡淡地看她一眼。
這宮女因為太子爺沒有訓斥她,大了膽子,剪水般的雙瞳四下一轉,已盈盈來到他的麵前,嬌笑道:“爺,奴婢的琵琶彈得也好,奴婢伺候您,好不好?”
太子眼裡含笑,剛要答應,一個小太監小跑著前來,磕頭行禮,諂媚地笑著:“爺,側妃的身體不舒服,……”
太子一聽,果然著急。
抬腳就奔後院來。
後院裡的一處偏殿住處,錦帶紅綢花木玲瓏,織金的緞子帷幔在春風裡飄飛,華麗耀眼,間門接傳出幾聲年輕宮女們的嬌笑。
太子不由地稍稍放心,大步進來,但見李佳側妃歪身躺在羅漢床上,隻能看到她半邊精致的側臉。幾個宮女在給她捶腿,伺候她用湯藥,隻看出她的衣服和頭發都有一絲淩亂,身段很誘人,躺著的姿勢更誘人。
這種姿態太子看來也很熟悉,臉上的笑容不由地加大。
隻見她妙目一閃,看見太子進來的身影,掙紮起身行禮,手上忙慌地整理頭發和服飾,口中嬌滴道:“爺怎麼來了?小蹄子們也不說聲兒。”
太子因為她家常的一麵笑了出來,攬著她隻手可握的細腰,笑意融融:“李福去告訴孤,說你身體不適,可是好一點兒了?”
“好一點兒了。”李佳側妃笑笑的羞赧,微微紅了臉,眼睛瞄著一屋子的人。
太子意識到自己忘情,牽著她的手進去裡間門,隻有兩個人,當即摟住了他在懷裡。李佳側妃柔弱無骨地靠在這少年太子的身上,一身的幸福和嬌氣無從言說,咬唇,低低地道:“我不想告訴爺,平白打擾爺,要爺擔心。”
“爺擔心你不是應該的?”太子抬手捏捏她小巧的鼻子,眉眼帶笑兒。
李佳側妃臉更紅了,腦袋擱在他寬闊的肩膀,就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太子因為她的依賴,動情的模樣,心裡一動,瞧著她妝容精致的臉白裡透紅,仿佛還帶著一抹誘惑的春色。打橫抱著她上來床鋪,親了一口嫣紅的麵頰,當下李佳側妃羞不可當地捂臉,嬌呼一聲:“白天那。”
“孤知道,隻親親。”
太子克製自己的動情,可他這個年紀哪裡忍得住?兩個人歪在床上,這張床可比一般的床漂亮多了,錦帳上的流蘇纓絡繽紛,床上的鵝毛被軟得就像雲堆,叫人一陷進去,就爬不出來。
太子摟著可人的側妃親親抱抱,是大白天,且李佳側妃有兩個月的身孕,兩個人都極力控製自己,可都年輕情熱,不一會兒,杏黃色的帷幔放了下來,裡頭傳出一陣笑聲,笑聲又嬌,又媚,而且,還帶著輕輕的喘息,無論任何人,隻要他是男人,聽了這種聲都無法不動心。
語聲越來越低,漸漸模糊,終於聽不見。
外頭有小太監進來找太子爺,賈應選忙慌要小宮女進去看看,喚太子爺出來。兩個宮女進去出來,一張臉羞紅的春情一片,極力板著臉道:“憑的什麼大事,略等一等吧。”
賈應選著急啊,急得在外間門地磚上不停地轉圈啊。他照顧太子爺這麼多年,還沒被康熙或者太子爺換掉,就是這份拎得清:國家大事,大下午的,太子爺不去處理,皇上知道了,隻會罵他們伺候不周,輕則被趕出去毓慶宮。
“姐姐們快彆泡茶了,萬一有急事那。”賈應選急得抱拳行禮央求泡茶繡花的宮女們,好在一個年齡大一點兒挺穩重,放下繡筐站起來道:“奴婢去吧。”
這宮女去了出來,給賈應選一個安慰的眼神。賈應選隻能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瞅著裡外間門的水晶珠簾,恨不得太子爺立即出現。
裡間門,過了半晌,大床上發出一聲嬌啼:“爺就欺負我,傳出去,我還活不活?”
“爺就欺負你。”太子的聲音。
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打開帷幔,太子從裡頭下來,服飾淩亂。緊接著李佳側妃下來床,外衣沒了,發型服飾更亂,她也顧不得了,趕緊地給太子爺收拾利索。
“之前你告訴孤,好好對待年幼的弟弟妹妹們,這法子好。”太子伸胳膊有她打理自己,突然開口,聽得李佳側妃一個愣怔。
臉上紅潮未褪,抿唇嬌羞一笑:“爺,您因為四阿哥對年幼弟弟妹妹們鬨彆扭,你越是對年幼弟弟妹妹不假辭色,四阿哥越是護著,好好的兄弟倒是因為彆人鬨起來……”
“……這話兒有理。”
太子對年幼弟弟妹妹態度好一點兒,不光康熙大力誇著,四阿哥也表示讚同。而且,公主要嫁人這件事也提醒了太子:姐姐妹妹長大嫁人,嫁的夫婿都是手握實權的蒙古王公,關係好點兒,對他有好處。
太子微微低頭,對李佳側妃誇道:“孤有你在身邊,真是貼心很多。”
“爺……我哪裡敢當?”
李佳側妃掛荷包的手一抖,轉身去床上撿來一個掉落的絡子,彎腰給太子係好,身上蔓延低落的氣息,一抬頭眼裡含著一滴眼淚,楚楚動人,又因為那份不肯哭出來的倔強,更要人心疼。
“爺,我現在也就是大著膽子和你說兩句話,等太子妃進門,我就專心過自己的小日子。”聲音裡透著識大體,更有深情。
太子眉心一皺,伸手在她眉眼間門,輕輕地撫摸,安撫道:“太子妃進門,你也是你,莫要多想。”
“我……”
李佳側妃張張嘴巴,她想說,太子妃是爺的妻子,舉案齊眉、內外相扶的人,爺要敬重……喉嚨好似失了聲一般,不聽自己使喚。
一直到太子離開,身影看不見了,隻餘下慢慢晃動的水晶珠簾,她依舊呆呆地看著,待那珠簾的晃動停了,伸手一捂臉,淚水無聲地流淌。
太子打小兒受到極好的儒家教導,妻是妻,側福晉是側福晉,他本是分得分明。可是,大福晉接連有孕,大阿哥打定主意要生長孫的勢頭,帶給他威脅。他選擇要側妃生子,……李佳側妃是聰明的,她抓住機會,儘心儘意地照顧太子,不光給他生孩子,還會和他說貼心話兒,給他一些小主意。
太子很是受用。雖然第一個孩子沒有養住,但太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待她不同。這次她聽說大福晉又有孕了,不顧太醫要她多休養的囑咐再次有孕,這果然要太子很是感動,可問題也來了:和上次一樣有孕了不能伺候,太子正是這個年紀,毓慶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知情知意的,她很焦急,今天處理了一個爭寵的侍女,一氣之下動了胎氣,聽說有其他女子去和太子爺“偶遇”,忙安排了這一場。
李佳側妃哭了一會兒,擦擦眼淚,去收拾床鋪,聞著床上太子爺的味道,歡愛的斑斑痕跡,一時又羞又惱的,收拾被子的時候一些畫麵浮上眼前,要她的眼淚更多。
大家女子打小兒受到的都是主母教導,即使身為側妃,那也是主子,不是那放下身段各種討好的宮女侍女格格良娣們。可是太子妃即將孝期滿進門的威脅要她不得不和嬤嬤學習著,各種手段伺候太子爺……
李佳側妃收拾好了,鼻子嗅嗅,微笑地看著一室春情,動作優美地坐在梳妝鏡前給,認認真真地自己補粉上妝:如果沒有得到過這般夫妻恩愛的日子,她或許可以死心塌地隻做一個側妃,可是……一朝品嘗到這般幸福的味道,被一國儲君放在心尖上疼著,如何能舍棄?
有了機會,就要抓住。李佳側妃溫柔地撫摸肚子,望著鏡子裡眉眼含情的佳人默默念著:孩子,你一定要是阿哥,你是長孫,將來就是太子妃有阿哥,也越不過你去!
李佳側妃的心思,太子自然不懂。他因為李佳側妃的眼淚,思及他未過門的太子妃,竟有點恍惚。
太子伸手,攤開在麵前,這雙手,不再是得知定下婚事時候,跑馬宣泄激動的幼稚,已經完全長了開來,寬厚有力。
七年了。
他也不是衝齡小少年。
太子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映照出他心底的一絲絲夫妻之情的餘溫,一陣春風吹來,和那白雲一樣散了開來,他不由地自嘲一笑。
以前皇帝要出門巡視、打仗,要他監國,他隻有傷心和孤獨、寂寞。如今他已經知道,這代表的意義,到底,是,都不一樣了。
大婚還是要好好準備的。太子慢慢地踱步,出來圓月門來到外書房,和幾個覲見的大臣商談完政務,自己一個人站在窗邊,望著外頭盛開的牡丹、玫瑰……荷花缸、鬆樹盆景兒,鳥兒嘰喳嘰喳,幾個宮女開心地喂食。
索額圖的提議再次浮上心頭。
四弟一旦知道,必然大怒,他性情天真爛漫,最是重情重義。
皇父……
太子有底氣,即使康熙知道,即使不高興這份試探的方式,也會認同他學以致用的帝王之術。畢竟,分裂的鈕祜祿家,打開一條縫的互為聯姻百年的滿蒙軍功集團,更有利於皇家統治。
良久良久,太子站成了一座雕塑一般。賈應選在門邊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一眼,太子的身形高大修長有力,威勢磅礴。康熙因為太子講學成功特賞賜的明黃窗紗,在春風裡舞動,要太子的身影明明滅滅的,看不清。
“去傳阿靈阿。”太子的聲音驀然響起,炸在耳邊,賈應選突然打個寒戰,他覺得自己可能因為昨天的小雨受涼了,決定回去用一碗薑湯,高聲答應著:“奴才這就去。”
阿靈阿收到太子的邀請,大約有點猜測,也是有點懵的。
索額圖和他透過消息,一邊是一家團結、為人正義和傲氣;一邊是要他高人一頭的爵位,戰場上拚一輩子可能也換不來的高官厚祿。兩頭扯著他的腦門疼,一天強打精神站崗,正拿不定主意那。
太子要見他,真的是出乎意料。他以為,索額圖居中聯絡就是了。沒想到……阿靈阿興味地舔舔嘴唇:原來太子和索額圖之間門,也是互相防備著嗎?
眼睛一眯,不管決定如何,太子爺要見,總是要去的。阿靈阿和同班站崗的侍衛們交代一聲,整理整理衣服,抬腳就來了,腰背挺直,帶著優秀大家子弟不自知的傲氣和硬骨頭。
這是太子最討厭的氣質,不著痕跡地一皺眉。見到阿靈阿規規矩矩地打千兒行禮,朗聲喊著:“阿靈阿給太子爺請安。”
在圈椅裡沒動彈,淡淡地點點頭:“起來。坐。”
“謝太子爺賜座。”
阿靈阿坐下來,也不像一般討好的大臣們隻坐一個屁股邊兒,姿態恭敬,隨時準備站起來回話。
他很大方。
太子微微低眉,笑道:“孤一直想和你們說說話,一直不得閒兒,聽說你新近得了一個姑娘,還沒恭喜你。”
“臣確實喜歡姑娘得緊。太子爺日理萬機,臣這點小事,豈好打擾太子爺?”
阿靈阿說話還是恭敬的,太子微微點頭,左手隨意地搭在圈椅的扶手上,右手食指屈著,輕輕地敲著扶手,這是太子要說大事時候的習慣,拖延時間門,要他強迫自己緩慢下來,更多的思考。
太子隨口問道:“我聽說,小姑娘洗之禮,四阿哥也去給了添盆?”
阿靈阿心裡一突,恭敬地笑著,開心地回答:“回太子爺,是德妃娘娘給的。四阿哥出門辦差的路上,見到了跑腿的大宮女嬤嬤,說了幾句話。”
“哦~~”
太子的心氣兒順了一些。各大家族互為聯姻,阿靈阿排行第七,一個嫂子是太子的姨母赫舍裡氏,一個是未來太子妃的同族,一個宗室郡主……而阿靈阿的妻子,則是烏雅氏,德妃的親妹妹。
四阿哥一個辦差的阿哥去參加一個臣子的家宴,這樣的親密、不懼人言,不是四阿哥能做出來的。但,德妃給妹妹的孩子送禮物添盆,這個正常。
太子的身體朝後微微一靠,不自覺地更放鬆了,望著阿靈阿好似好友一般地聊天:“烏雅家的兒郎,這次也要跟去打仗,你們可是熟悉?”
“不熟悉。”阿靈阿回答的很乾脆,說完也不多加解釋。
太子了然一笑,心底大約有了底。
烏雅家的祖上是內務府總管,上旗的包衣旗,和皇家關係親密。到德妃父親這一輩從了軍,在京畿護軍大營裡做都統,家族子弟們都習武改換門庭,德妃一宮主位還有子女,皇上自然要提起來用著。
指婚給阿靈阿,有皇上的用意。
可能烏雅家的靈氣都聚在了女兒們身上?福晉是個好的,阿靈阿和福晉和美,日子過的挺好。但對嶽父家這樣不出驚豔天才兒郎的武人熬資曆模式,到底是不看在眼裡的。
太子一抬眼,吩咐道:“上茶。”一轉頭,笑道:“今年杭州新送來春茶,嘗一嘗。”
“臣恭謝太子爺賞賜。”
兩個人品茶,說話,琴棋書畫、天南海北的,甚至行軍打仗……一個驚歎於太子的見識廣博、言之有物,一個驚訝於果然阿靈阿不是隻會擺傲氣的草包紈絝。
越說越投機,頗有相見恨晚的架勢。要不是傍晚時候,乾清宮小太監來請,說朝鮮使臣和日本使臣前來,皇上要太子過去,他們還不會分開。
太子優雅從容的身影看不見了,隻有浩浩蕩蕩的隊伍一路蜿蜒開來,人群簇擁著太子漸漸遠去。
阿靈阿保持激動和恭敬的模樣,一直到那隊伍尾巴也看不見了,和毓慶宮門口站崗的侍衛們打著招呼,約好了有空喝酒,這才抬腳離開。
到了外朝的侍衛值班房,這個時候沒有其他人,他人一放鬆,將自己摔在木頭板床上,四仰八叉的不想動彈。
和太子爺說話,太累了。
雖然皇上也慣是一句話七拐八拐的,可皇上到底念著舊情,他有底氣。可是皇太子和他沒有情分。如果……阿靈阿不由地擔憂,如果鈕祜祿家一直不和皇太子接觸,等太子登基……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你有打仗的本領,你出身好,你有忠心,你有傲骨……可要是未來的皇帝他就不用你,你說你咋辦?
他皺了皺眉。
太子今天的談話,看似是拉攏,其實也類似是警告,或者威脅了。
“阿靈阿!”
一聲大喝響起,這般張揚,不用看也是隆科多。
隆科多大步進來,眼見他這般低落的模樣,心裡一沉。
“我聽說了……,是不是……”太子找你,是不是有關於那次打架的事情?
“不是。”
隆科多狠狠地鬆一口氣。
“如此我就放心了。”
“我更擔心了。”阿靈阿提醒地看他一眼:那樣丟人的事情被臣子看見了,你能說太子不在意嗎?不提不問,這正說明太子的城府之深不可測。
隆科多卻毫不在意地笑一笑。
“這你就想多了。”一俯身,趴在他的耳邊用隻有他聽見的音量說道:“太子傲氣著,我們不主動靠攏,他也不會搭話。更何況,皇上他老人家會和太子談話,太子當然知道皇上都給吩咐好了。”
“……那你,不擔心?”阿靈阿伸出來食指,一曲,一伸:皇太子萬一再上一步,做了皇帝,你們家和他可也關係不好啊。
卻不防隆科多灑脫一笑,翻身躺在他身邊,小小聲道:“……皇上春秋鼎盛,我們正好多玩樂幾年。”
“你……”
“我什麼?”隆科多笑容一收,抓住他的耳朵靠近,低語一句:“我也聽說了,貴妃娘娘的身體……你可是擔心這個?”
阿靈阿搖搖頭。
鈕祜祿貴妃的病重,對於家族來說是一個打擊,畢竟家族裡沒有人在皇上麵前親近著了。
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鈕祜祿家從來不憑借女人上位。
關鍵是十阿哥。十阿哥眼看無心皇位,也沒有能力去爭。但十阿哥的站隊就代表了鈕祜祿家的站隊。十阿哥一天天的大了……
他憂心忡忡的,和平時的模樣大不同。隆科多不由地跟著擔心起來,一個道靈光乍起,眼睛一睜開,怒道:“你……”你難道因為貴妃的病重,要去投靠太子?
阿靈阿想要搖搖頭,千言萬語無從和好友說起。
隆科多因為他的反應,以為他心虛,一起身坐起來,猛地一拳頭打在他胸口,怒目而視:你敢背叛四阿哥?!
阿靈阿也生氣了,伸手指朝上指了指:皇太子是太子!你知道這是什麼意義嗎!
“我才不管!又不是皇帝!”隆科多用凶狠的眼神回答,再次一拳頭打出,阿靈阿被打的也生氣了,回給他一拳頭,兩個人在小小的值班室裡扭打起來,打著打著都動了真火,出拳越發力道重。
聽到動靜的其他侍衛們匆忙趕來,拉開他們兩個,就看到辮子散開了,服飾亂七八糟都是泥土,尤其臉上,鼻青臉腫的都沒有人樣兒。
“都乾什麼那!”鄂倫岱的聲音響起,怒氣衝衝的。幾個親近的侍衛們立即肅手站好。
鄂倫岱是佟國綱的長子,隆科多的堂兄。但兩個人性格完全不同。因為康熙二十九年佟國綱受傷,皇上念著,提拔起來鄂倫岱,如今他已經是領侍衛內大臣的副職了,比他們都高了一截兒。
鄂倫岱端著上官的身份架子,居高臨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每一個看,嚇得一個個都不敢說話,才是滿意地矜持點頭:“都去收拾了,臉上有傷口,這幾天請假。”
幾個人一起回答:“手下聽命。”
鄂倫岱警告地看一眼阿靈阿和隆科多,這才轉身離去。
呼!所有人都狠狠地鬆口氣。
阿靈阿眼裡一陣閃爍:如果不爬起來,永遠被鄂倫岱這樣囂張的人壓著,他寧可死了。
隆科多在馬蹄袖下,一把握住他的拳頭,默默地提醒他:忍耐,忍耐。
忍字頭上一把刀,阿靈阿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皇子們長大了,脾性不同。他們這一群禦前侍衛們年齡漸長,也露出來不同的性格愛好。隆科多和阿靈阿傲氣,喜歡跟著比他們更強的人。鄂倫岱傲氣,卻喜歡欺負比他弱的人。皇子中,他最喜歡八阿哥。因為八阿哥最沒有皇子架子,也沒有四阿哥那樣骨頭裡透出來的強勢,出身低微需要仰仗他。
鄂倫岱晃著傲慢的八字步,大紅武將袍服下的猛虎刺繡補子透著上位者的矜持,慢慢走遠了。
幾個人互看一眼,幫助阿靈阿和隆科多收拾,等好友們都走了,阿靈阿對隆科多伸出來四根手指頭。
他要見四阿哥。
隆科多意識到事情嚴重了,可他們不能明晃晃地去見四阿哥,尤其這檔口要避開太子的耳目,隻能暗暗的留意四阿哥的行蹤,找機會。
卻沒想到,他們的事情,居然要八阿哥知道了。
他們鬼鬼祟祟的行動,要鄂倫岱有所察覺。
畢竟太子爺宣見阿靈阿,也沒避開人。鄂倫岱找到鈕祜祿家的法喀,和他說起這個事情:鄂倫岱不喜歡法喀日常的低調,但他更不喜歡阿靈阿平時的張揚。
法喀不信阿靈阿真能不顧著兄弟情意,勸說鄂倫岱想多了。鄂倫岱一氣之下離開,恰好他值班巡邏,遇到八阿哥一個人在演武場練習弓箭。
鄂倫岱揮退了其他人,和八阿哥說話兒。
“八爺,您這一趟一定會立下戰功。”鄂倫岱很是期待。
“謝謝你的吉言。”八阿哥溫和地笑著,抽條的少年身姿裡透著一團和氣,笑容清雅如玉。
八阿哥就是這樣禮賢下士,不說話也要人如沐春風。鄂倫岱笑了笑,身體靠近一點,和他說起來太子爺最近的動靜。
“不知道怎麼的,太子爺突然找阿靈阿,也不知怎麼的,隆科多和阿靈阿打了起來。”
鄂倫岱為人太傲,雖然有點本事,但不得人心。一些消息他也不去關注:比如鈕祜祿貴妃病重。卻是八阿哥聽得瞳孔一縮,連忙掩飾了,好似聽八卦一般地笑著,一副不當回事聽樂嗬的模樣。
“他們衝動,打架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