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這裡可是宮裡頭。”鄂倫岱撇撇嘴。那句“他們就該被四阿哥那樣的人管著……活該”,沒說出來。

人世的事情,總是一個牽扯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八阿哥比四阿哥先知道這件事,他在人前裝著樣子,晚上回來的住處,進來寢室,一眼看到牆上的那副字,情緒都爆發出來。

八阿哥抬腳就去找四阿哥。

跑到四阿哥的院子,卻又猶豫地停住了腳步:四哥很可能忘記了這件事。我又何必再提起來?去揭開他的傷疤那?

八阿哥躊躇不前,門口看門的小太監看見了,來給他行禮,問候:“八爺,我們爺還沒回來。”

“哦。我知道,四嫂在嗎?”

“在的。八爺您請。”

八爺抬腳出來大門,一進來就聽到一陣陣歡笑聲,原來是幾個小宮女在玩跳繩,玩到興頭了。四福晉管著的宮女們不同於其他宮人端正的活潑模樣,要他也不由地微笑開來,見到四嫂說說話兒,更是倍感親切。要說這滿宮裡,四阿哥的院子是大家都喜歡的去處,更可貴的是這裡的宮女太監玩樂還不耽誤做事兒,出門在外比誰都嚴謹。

用了一杯茶,一個小宮女慌張來報:“福晉,兩個格格打起來了。”

八爺起身告辭,四福晉微笑著送他幾步,快速轉身去處理家務。

後院裡,一個粉紅侍女打扮的少女,舉著一個團扇在捕捉蝴蝶,玩樂動作間門嬌態畢露。另一個綠衣服侍女對著玫瑰花高聲:“正月十五雪打燈,我和哥哥喜相逢;熱炕上喝團圓酒,你我交杯飲不儘……”

另一個桃粉衣服的侍女端坐玫瑰花叢邊,很專心的繡著花,繡的是一麵鴛鴦戲水的枕頭,這正和情歌非常配合。

驀然一陣嬌喝聲起,一個小宮女小跑來,笑著喊著:“位格格,兩位格格打起來了,福晉要你們過去那。”

頓時,撲蝶的不撲了,唱歌的不唱了,繡花的放下針線,攏一下頭發,一起身,互看一眼,提起來旗袍邁開腿就跑。等她們到的時候,其他格格侍女都來了,文的文、武得武,兩兩的打成一團。四福晉給做裁判,誰的詩詞好,誰的武功高,誰繡的花兒最好看,最唱歌最動聽……彩頭是一根釵子,公平公正,板著嬰兒肥的小臉辦事的樣子,逗得所有格格們眉開眼笑。

四福晉也樂嗬。

去年選秀,皇太後瞧兩個姑娘好,一時興起都送給四阿哥,這兩位都是長在關外武將人家的,那打起來真是精彩,四福晉愛看,她們也愛看,劃出來道道兒,和男子一樣比武,四爺囑咐一番也鼓勵,鬨得她們都動心。

皇貴妃陪著皇太後打牌,聽小宮女手腳比劃說“四阿哥院子裡的比賽”,和其他主子們一起哈哈哈大笑。

宜妃笑得最大聲兒:“太後娘娘你看,我真舍不得四福晉搬出宮去。”

德妃笑而不語:不搬出宮的是太子。可她若認真接話,倒顯得刻意。

皇貴妃微笑地給皇太後送一張牌,無奈地苦笑:“太後娘娘,妹妹們,四福晉的鬨騰,我也說了幾次。可兒媳婦沒有耽誤家事,兒子也支持,就不想做壞人了,和太後娘娘一起看熱鬨。”

聽得皇太後收了牌還手指著她,笑罵道:“就你猴兒聰明。他們兩個這個歲數,不多玩玩,要等到有孩子再玩不成?”

皇貴妃一撇嘴:“太後娘娘,我真擔心啊,他們兩口子有了孩子,跟著孩子一起玩那。”

一句話說的眾位娘娘們齊齊大笑,紛紛說:“四阿哥的脾氣,有可能。”

宮裡生活枯燥,除了和親近的幾個簡單說說話,請安打個牌,就是念佛和繡花了:既能體現賢良善良,又能打法時間門。可是年輕人有幾個有這樣的定性?四福晉更是年齡小的,好似補償她失去母親後失去的童年一般,四爺寵著,她帶頭玩樂,玩得越發精神抖擻。

八爺回來自己的院子,去給惠妃和親娘請安,見到大嫂。大福晉連著兩個女兒,這又懷了胎,身體沒有養好,臉色有點黃,他在一邊聽著婆媳說話,心情也不大好。

等八爺有空和親娘單獨說說話兒,覺禪氏抹著眼淚囑咐他:“等你有了福晉,和你四哥學學,人一輩子,身體最重要,開心一點兒。”

覺禪氏的態度要八爺一個愣怔。上輩子親娘和他接觸不多,對於他娶了郭絡羅氏貴妻,也是很高興的。隻是一直婆媳不和睦。可康熙經常罵他夫綱不振沒有孩子,她卻從來不管他的家事,原來……

“額涅,兒子明白。”八爺輕輕回答。

八爺回來自己的院子,做這樣的事情實在違背他的性格,風險很大,他有點猶豫。可他第二天得知太子爺再次找阿靈阿喝茶,顧不得許多了,悄悄找到自己的親信小太監明天出宮一趟。

恰好九阿哥和十阿哥來找他玩兒,見他神神秘秘的,和他咬耳朵:“八哥你有什麼事情?是不是八嫂的人選定下了?”

“不是。你們不要問。”八爺嚴肅的模樣嚇得十阿哥睜大眼睛,氣呼呼地囔囔:“八哥你有什麼事情這麼神秘?”

九阿哥也不樂意:“八哥,有事情你快說。我們幫你。”

“你們想什麼那?我這是大事,你們不要過問。我問你們,你們信八哥嗎?八哥會坑你們嗎?”

這一點九阿哥和十阿哥倒是說不出來話了,自打他們出生,八阿哥對他們怎麼樣,他們都記得。十阿哥想問問到底什麼事情,卻又瞧著八阿哥眉眼的嚴厲,心裡突突跳,害怕起來,好似問了就要打碎什麼好東西似的。

八阿哥要小太監傳達的口信。他也不敢寫信,寫信會有把柄,萬一給其他人拿到了就麻煩了。他吩咐小太監光明正大地出宮,被人發覺了,也不用擔心被人懷疑。

八阿哥偷偷地,分彆和法喀、阿靈阿見了麵。他沒辦差也沒成家,出身也低,平時乖巧無比的,也沒人在意他的行動。

誰都想不到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過去,康熙十年的十一月初。鈕祜祿貴妃薨逝。她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有諡號的貴妃。德信寬和曰“溫”,小心恭慎曰“僖”。康熙親筆書諡文,紀念這位賢淑聰明的女子,“早持躬於禮法,四德偕臧”,“坤教主乎治內、允資輔翼之賢”。

康熙很是傷痛,一種他自己沒想過的傷痛,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他以為自己和鈕鈷祿貴妃沒有多少感情,可他控製不住的傷心。下令輟朝日,大內以下、宗室以上、日內鹹素服,不祭神。貴妃所生皇十阿哥截發辮、摘冠纓、成服……十阿哥披麻戴孝跪在親娘的靈床前,呆呆地望著哭靈的一波又一波人,眼前白茫茫的,如同漫天的大雪。

他這個時候,真的沒有力氣說話,兄弟們幫他招呼著,他得以沉浸在傷痛裡,好好地悼念自己的母親。

“十阿哥!”

驀然一聲,有人大喊,他聽了,一動不想動。

四爺等人都驚住了。

但見阿靈阿一身孝服,不顧拉扯他的人,猛地衝到十阿哥跟前,大聲呼喊:“十阿哥,我有話說。貴妃娘娘是被法喀氣病的,法喀他勾搭小嬸子小姨子!”

一道悶雷響在頭頂,炸的所有人僵硬了身體一動不動。

十阿哥本就白生生的臉變得透明一般,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小舅舅,好似地獄的冤魂。

鈕祜祿貴妃的冤魂!

阿靈阿心口一疼,可他必須狠下心,手指蒼天再次大喊:“蒼天佐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這下子眾人都反應過來,不顧一切地上前拉走阿靈阿,他待要再喊,四爺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嚇得阿靈阿不敢喊了。

康熙很是震怒。

阿靈阿在靈堂上大鬨,亡者不能安息,生者痛苦。但他也想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康熙先是命令慎刑司查坊,等到康熙十四的春天,鈕祜祿貴妃下葬了,確認阿靈阿說的都是假的,還牽扯到太子和索額圖,氣得摔了自己的一個花神杯。

男女之情最是忌諱人說的,捕風捉影道不明說不清。康熙親自下旨,恢複法喀的名譽。

和索額圖、太子猜測的一樣,康熙沒有狠罰阿靈阿。康熙出手捂住了這件事,對外隻說阿靈阿被人哄騙了,罰了他一年的俸祿,去給貴妃守陵一年。

這也和八阿哥告訴法喀和阿靈阿的話一樣。局勢如此,太子鐵了心要拉攏阿靈阿,要阿靈阿聽話地鬨一場,誰也擋不住。而康熙隻會護著太子。

他在心裡默念著:貴妃娘娘,您要生氣,隻管來找我。默默地給貴妃娘娘寫《金剛經》燒給她。

四爺因為阿靈阿那天的表現,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尤其阿靈阿出城去給貴妃守孝,還特意來見太子,眯了眯眼。

這一天他特意早些從宮外頭回來,打算去毓慶宮找太子問詢。卻被告知太子在接待西洋傳教士,暫時沒空。四爺的疑心更重。他回來東所,在書房處理差事章程。

八爺進來,關上門,走到他跟前,直接說道:“四哥去見太子爺?”

四爺抬頭看他一眼。

“八弟有事?”

“有。之前鈕祜祿貴妃病重,消息還瞞著的時候,太子爺宣見了阿靈阿。”

四爺翻看手裡的章程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他:“你如何得知?”

“鄂倫岱告訴我的。”八爺注意他的表情,人再走近兩步,靠近書桌,臉上一抹悲涼、苦澀或者得意地笑:“四哥你看,你救了佟國綱一命。佟國綱休養,他的兒子上位了,居然還是不幫你,幫我。”

四爺沉默。

繼續看手裡的章程,看到一個地方皺了皺眉,提筆在上麵圈點劃著。

八爺善解人意地笑笑,自己坐下來,自顧自地品茶。

“鄂倫岱和佟國綱不和睦,可我們的汗阿瑪啊,就喜歡用這樣的。曹家不就是這樣?念著曹嬤嬤的乳母功勞,各種賞賜。卻不重用曹嬤嬤的兒子,重用曹寅這個不和睦的長子……嘖嘖。”

“說話注意。”四爺的聲音淡淡的,懶懶的,也是冷冷的。

八爺一點不怕。

要論治家水平,四阿哥的院子堪比乾清宮的嚴密。八爺品著茶,吃著粉紅誘人的桃花酥,吃完一塊點心擦擦手,再次開口。

“四哥,你猜到了我們太子爺的用意了是嗎?”八爺那雙漂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不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可他失望了,混蛋四哥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八爺咬牙,他都提示到這樣了,難道,雍正連那件事,真能忘記了?

八爺不信。

慢悠悠地踱步,繞過書桌,來到四哥的麵前,一低頭,貼著他的耳朵說道:“四哥,我們的太子爺,這是要踢下去法喀,拉攏阿靈阿那。”

四爺眨眨眼睛,對於這件事,模糊有一點兒上輩子的印象,卻是真的想不起來具體的了。一轉身,抬頭看他一眼,瞧著他的眼珠子都紅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此事牽扯到十弟,八弟著急難免。但是八弟尚且年齡小,專心讀書就是。”

八爺惱恨。他真正想說的是:“弟弟都知道了,上輩子阿靈阿曾經和我說過……當年你昏厥大病一場的內幕。”可他不敢。

看著四哥這樣子,他很可能真的都忘記了。

八爺驀然心生一股氣,太子那般對待混蛋四哥,混蛋四哥最後登基了卻還是給廢太子留麵子!憑什麼!

八爺聽見自己飽含憤怒地指責:“四哥說得對,四弟大度能容!但八弟不忍心,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十弟再次遭遇那份苦楚!上輩子阿靈阿在貴妃的靈堂上醉酒大鬨,指責法喀勾搭小姨子小嬸子的氣病了貴妃,還和法喀打了起來,喊著他才是繼承人,要逼得法喀辭去爵位,鬨得十弟昏迷了過去,養了一年也沒養好,高燒的差點燒壞了腦子!”

四爺皺眉。

八爺眉眼狠厲的看著他。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誰也不讓誰。

四爺合上章程,起身,在靠牆的水盆裡淨了手擦乾,看他一眼:“所以你提前做了布置?要阿靈阿隻是小鬨?我明兒就去見阿靈阿,八弟不要再摻和。”

“噗嗤”,八阿哥笑了出來,眼睛含笑看著他,一張漂亮的臉蛋兒笑得春花爛漫。“四哥,你是在護著弟弟嗎?”

四爺一挑眉:“今天的功課都做完了?”

八爺:“……”

“今兒四哥有空,正好和你談談你的大字功課。”

“……”

八爺想要撒腿就跑,可他雙腿不聽自己的使喚,聽麵前這仇人的,這要他急得眼淚都要出來。

四爺在書桌上的一疊大字作業中找出來八阿哥的,一個個給他指出來。

“‘山’字筆下沒有鋒芒,最後一豎要收,要守住,更要力道沉下去,是為藏鋒……桃花酥好吃嗎?”

“……好吃。”八爺呆呼呼的。

“桃花酥是九弟喜歡吃的,他花錢打點廚師研究做的更好,給我送來一盒。茶好喝嗎?”

“……好喝,沒喝過的茶。”八爺眨眼,迷糊無辜。

“茶是大哥去巡視黃河,給我帶回來的當地茶,不見經傳。”四爺上下打量他一眼:“說起來,八弟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四哥都不知道。八弟你自己知道嗎?”

八阿哥傻了。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仔細想一想,還真沒有。

他驀然瞪大眼睛。

四爺指著他的作業本:“這個‘海’寫的有點用心了,但中間門的兩點很是虛飄,明白原因了嗎?如果是我提前知道這件事情,我會儘我的全力去阻止,不要傷到十弟,不要太子做這樣的事情。”

“如果太子不聽那?”

八爺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眼睛發飄,驚慌失措地低了頭。

四爺眉心一皺,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你剛一說,我大約能想起來一點點。可是八弟,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結果。你看看你的這筆字,飄忽忽的,和你的眼神一樣。剛說你寫字用點心了,現在心又飛了。”

八爺徹底呆住了,兩眼迷茫地看著混蛋四哥,看著他用紅筆在作業本上圈圈點點,最後評語“重寫五遍”,眼前一黑身體一晃,眼淚出來。

“不許哭。”

懶懶的聲調嚇得八爺眼淚一收,真不敢哭了。

“過來。”

八爺以為要打手心,乖乖地伸手,嚇得手一抖一抖。

四爺奇怪地看他一眼,嚇得臉色發白,嘴唇都發抖,左手還遞過來戒尺。

四爺:“……”站起來,站到他身後,握住他的手提筆,在他的作業本上,工工整整地寫下兩個小楷:“山海”。

混蛋四哥是陽氣重的人,手心乾燥溫度很熱,熱得魂飛魄散的八爺,全身的五感隻剩下這份乾燥和熱度了,整個人都發飄了要蒸發變成雲彩上天。

四爺一皺眉:“專心。”

八爺嚇得一個激靈,趕緊拿出兩輩子吃奶的勁頭“專心”。

“寫字隻是寫字。寫字的時候顧慮我看了會不會滿意,會不會罰你,那不是寫字。下不為例。”

“……我,我知道了。”八爺糯糯地答應著,抓住自己的作業本子撒腿就跑,快的好似一道閃電。

八阿哥的腳步聲聽不見了。四爺對著大開的書房門,抬手按按眉心,身體靠著玫瑰椅的椅背,深邃清亮的眼睛望著虛空的一個點。

康熙疼愛太子心切,給他能給的最好的一切。皇帝一舉一動牽動無數人的心腸,國家有兩個“君”,這必然是大事端。而如果康熙是一位平庸無為的君主,在太子身邊形成極強的政治勢力時,他可以主動讓位出來,自己去做太上皇,這樣就避免了皇帝與儲君之間門的政治衝突。如果太子是一個清醒的,權力**不重,或者能控製自己的**,那也沒事。

四爺抬手捂住眼睛。

太子體會了權利的滋味兒膨脹了。康熙偏偏是一位雄君,有著極強的權力欲。弟弟妹妹們又長大了,不是前朝的宗室們,當豬一樣圈養就成,辦差出入朝堂,即使阿哥去了禮部,四爺去了工部,光一個大阿哥在軍隊,就給了太子莫大的壓力。

軍功太過重大,軍權太子還不敢去碰。所以他要去算計,去證明,自己是大權在握軍權在手的皇太子。

搓搓臉,醒醒神,四爺默默地打開自己的作業本子,見到上麵顧八代老師的評語,一時又心神恍惚。

上輩子,皇四子小胤禛五歲時和眾皇子一起上學,就展示出了他和兄弟們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尊師重道,他先是和張英親近,喜歡張英為人的誠信做派,後來顧八代來了,他更是喜歡。

顧八代是一個“堅剛不可奪其誌”的人。盛京滿洲的貴族,在平定藩之亂時就曾立有大功,之後在康熙朝的旗人文化考試中呢,也是名列第一,並且還醉心儒學,嚴於律己,甚至他的自律精神是要超過當時許多的漢人文豪大家的。比如他自己母親過世,顧八代就遵循古禮,日不食,百日不出。

如果說他有什麼缺點的話,就在於他為官處事時過於剛正,從不受賄,也拒絕攀附,是個標準的孤臣。因此他的官路,也並不順利,早年受到索額圖的打壓,後期又遭遇到同僚的排擠,甚至連康熙都批評顧八代,有時候做事不顧體麵,還撤官警告了顧八代。但顧八代依然是不改本色,就是如此一個怪老頭兒,彆的皇子都是敬而遠之。唯獨六歲時遇見顧八代的小胤禛,從一開始就非常喜歡顧八代。

小胤禛可能從小就是一個重感情、並且敏感激動容易上頭,情感上熱烈且豐沛的人。顧八代對於小胤禛少年時期的價值觀塑造影響是很大的,自律勤政、處事剛猛,他們師生之間門的相似度也是非常高的,磊落活著,才是一個不愧於天地的人。

可是這樣的真性情,在宮裡頭,不是壓抑死,就是爆發而死。要不說皇四子胤禛是個奇跡?他居然奇跡般地熬了出來,破繭成蝶。

五歲那年,皇貴妃有孕,給了他一記悶棍。他懵懵懂懂地自己堅持了下來。

十一歲那年,皇貴妃去世,德妃一心疼愛十四阿哥,對他幾乎不管不問漠不關心,甚至表示不想認回這個兒子。宮裡一個掃地的小太監都能同情他嘲笑他,他承受了人生的極度落差,他崩潰,康熙罵他“喜怒不定”否定了他所有的優點,他還是堅持熬住了。

他控製自己的真性情,一手毛筆字就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他表現的好,康熙滿意了。16歲時,被安排陪同哥胤祉一起到曲阜進行祭孔,大出風頭。然後他遭遇人生的第次打擊。

一個人如果他成績好,自律性又強,他的內心往往都會相對驕傲一些。尤其胤禛當時年紀尚小,一心為國為民情緒都寫在臉上又不會變通,就很容易與周圍人發生矛盾。

太子打小兒照顧他。這是皇太子,未來的皇帝。他跟著太子做事凡事儘心儘力的,每每因為直言直言得罪人,太子都護著他,他越發地感激。眼見太子奢靡無度,嘗到男女之情一發不可收拾等等,經常勸著太子,惹得太子厭煩,太子也沒罵他。

一直到他鈕鈷祿貴妃病重,他見到太子宣見阿靈阿,還是規勸。

這次兩個人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當時太子站在毓慶宮書房的台階上,發狠地一腳踹下來,是直接把胤禛踹下了台階,昏迷了過去。

“胤礽亦曾踹四阿哥暈厥落階”——《雅爾江阿等滿文奏折》,並且導致後者當場昏迷,連康熙都沒有在史書上抹去這一筆。

這在當時是非常轟動且恥辱的事情,胤禛在皇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導致他整個少年時期的處境很是艱難。可他還是抱有希望的,渴望來自康熙的愛護……

四爺搖搖頭苦笑。

挽起來衣袖,提筆蘸墨汁,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自己大字功課。

兩個人衝突的餘波,一直延續到康熙十五年,他十八歲跟去西征回來,阿哥一個文人都是郡王,他是貝勒。有大臣疑問,康熙說“……四阿哥為人輕燥。”他躺在家裡天夜沒有動彈,再爬起來,收斂了所有的驕傲,一身布衣侍弄田園莊稼。

皇貴妃有孕,要他認清和堅定,胤禛隻是胤禛,沒有一個皇貴妃母親,也是胤禛。

皇貴妃去世,要他嘗儘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在煉獄裡熬著,脫胎換骨,改變自己。

而太子的那一腳,要他在十層地獄裡翻滾了一圈,沒死,爬了回來。

四爺一筆一筆地寫著經文,皇貴妃經過鈕祜祿貴妃的喪事,累到了,最近身體不舒坦,要他抄寫經文送給佛祖,四爺寫的很是認真。

過去的事情,經過八阿哥的不斷提醒,雖然他記不清當時和太子是怎麼衝突起來的,那種失去未來信仰,迷茫到痛徹心扉,發著燒在床上疼的翻滾,以為自己已經在地獄的痛苦狼狽,一幕一幕的,好似昨天發生的一般。

可是,熬了過來了,就會發現,其實也不是很難。

四爺微笑。

在經文上落下最後一筆,看著上麵從容舒展的筆跡,再次確認,真的更無需去記恨什麼。

忘記就好。

當然,八阿哥能顧著他的心情,攔住了這件事給處理了,四爺是記人恩情的人。

十阿哥失去母親,在偌大的皇宮裡孤身一人,雖然比他當年好一點兒,四爺自覺這輩子有能力了,也記著給照顧一二。

連帶那和十阿哥黏糊成一個人的九阿哥。

哥仨一起嘗到了親親四哥的“關心”,每天頭懸梁錐刺股地學習,早上哭著爬起來上學,傍晚哭著下學,還不敢說一聲“不”,宛若在冰火兩重天裡煎熬。

十阿哥沒有心思哭他親娘了,他親娘臨終前偷偷囑咐他,聽四哥的話,他沒想到是這樣的聽話,更沒想到眼裡隻有十弟的四哥,真會照顧他。隻能每天聽話。

九阿哥眼看八阿哥和十阿哥都聽話,自己不能不聽啊。不聽不光四哥罰他,親娘和五哥也罰他。

八阿哥沒想到,他這輩子居然真榮幸到獲得四哥的關心,好想仰天嚎叫一嗓子:憑什麼胤祥就能想玩就玩,看他們學習辛苦還嫉妒地跟著學,可剛認真學習一會兒,四哥就說“十弟出去玩一會兒放鬆放鬆”!

憑什麼他們就要努力學習!

戰事延後到康熙十五年。金秋九月裡。四阿哥的宅子收拾好了,兄弟們幫忙搬家,十阿哥當天晚上就賴著不走了,抱著四哥的胳膊嘟囔:“四哥疼八哥九哥十哥不疼胤祥了。胤祥不走了。”

胤禵第一次討厭他挺喜歡的八哥,也賴著不走了。抱著四哥的另外一個胳膊。

“我也要住在這裡!我才是你親弟。”

八阿哥一聽,也生氣了。果然混蛋四哥心裡隻有老十。

九阿哥紅著臉大喊:“四哥,怎麼沒有我們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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