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今天要去,弟弟們跟著,你要不去,你就不是我們的四哥。”
放下狠話,胤祥和胤禵轉身就進去書房。哥倆個氣壞了,氣糊塗了失去理智,當真放下毛筆,去屋裡一屁股坐下來抄寫《金剛經》。
四爺:“……”
這都是什麼事兒?
可是緊跟著,蘇培盛小跑進來通報:“爺,福晉進宮了,很是生氣的模樣。”
四爺一驚:“怎麼回事?”
“外頭都說太子爺看上了容若大人和曹寅大人的女兒,孫嬤嬤很是驚訝,說‘怎麼可能’?四福晉就問,女孩兒長得好,我也喜歡那,太子爺喜歡很正常。孫嬤嬤就說:‘福晉您不知道,這兩家,當年都和我們爺有口頭婚約,皇貴妃給定下來的娃娃親,這麼多年過去了,都不當一回事了,也沒人提起來了,可,應該有皇上正式指婚。’福晉一聽,哭了一會兒,哭得傷心得很,丫鬟們要來告訴您,她也不同意,哪知道哭著哭著不哭了,抬腳就出門了,沒坐轎子,自己騎著車子,還說不許告訴爺。奴才知道孫嬤嬤領著人跟著,也沒擔心。可是剛孫嬤嬤派人來通知奴才,說福晉進宮了,一邊哭著一邊生氣,要奴才趕緊來告訴爺。”蘇培盛很是擔憂:“爺,您說,福晉這是不是吃醋了?”
四爺一眨眼,搖頭失笑。奶母孫嬤嬤年紀大了,越來越愛回憶過去,過去的一根草棒兒她也記得。
醋勁兒過去就好了吧?四爺也不確定。
“去告訴孫嬤嬤,晚些爺進宮去接福晉。”
“哎。”
蘇培盛又跑著走了。屋子裡的胤祥和胤禵對視一眼,齊齊震驚於四嫂的醋勁兒:四嫂平時最是大度的人,遇到真格兒也是醋壇子啊。這都沒進門那就這樣了,這要是進門了……嘖嘖。同情四哥。
四爺回頭看一眼,嚇得他們忙端正表情,認真抄寫經文,不過這也要他們決定了:四哥若不去找汗阿瑪論理,他們去!一個奶嬤嬤都知道這不合兄弟情分,太子能不知道?!
清風拂麵,四爺畫好了一個畫麵,放下毛筆,躺到躺椅上曬太陽閉目養神。
細細琢磨,太子的心思四爺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個原因,一是老父親和容若、曹寅的情分,對他們的後人一直多有關照;二是他們本身的能力地位;三是幾個女孩兒真的好到,要太子不顧自己的驕傲了,親自去求。其中應該第三個因素居多,滿朝皆知曹寅是奉康熙命令完全配合太子在江南的舉動,勉強算一個太子黨。而納蘭家和太子爺關係不和,太子爺為了鞏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要和納蘭家修好,完全拉住曹家。
隻是四爺知道太子的驕傲,他不會單純為了聯姻而低了姿態。
按照四爺的推測,老父親不會答應。這輩子太子的表現比上輩子好了太多太多,如果老父親真準了太子的請求,朝局變化如何?難道真要嫁容若和曹寅的女兒給太子,在索額圖倒下後,鞏固太子的實力?容若和曹寅會怎麼做那?會為了一個女兒而誓死追隨太子嗎?
四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經緯天地,治國改革,還做了老鬼幾百年,可他對兒女情長一貫是不大靈通的。想著想著,思及福晉的醋壇子反應,不禁搖頭失笑,忍不住反省自己過於不通愛情這門千古難題。
王之鼎再次回來了,一臉的驚訝:“爺,最新消息,大爺去暢春園找皇上,說他對於迎娶家世好的姑娘沒有興趣,隻聽大福晉的話答應了。他更不能去求容若和曹寅的女兒,額涅去和皇太後求,他完全不知道。”還說:“當年的娃娃親,雖然都過去了,也要各自婚嫁了,可隻要汗阿瑪一日不給正式指婚,就不能主動求。……太子說:“四弟在四弟妹有孩子之前不要側福晉,既然各自婚嫁了,孤喜歡了,如何不能求?”大爺和太子爺吵著吵著打起來了,皇上罰了兩個人禁閉一天一夜。”
四爺躺著沒動,點點頭。
王之鼎擔憂地望著四爺,待要詢問要不要去暢春園看看情況,一個小丫鬟來報:“爺,八爺來了。”
四爺起身相迎,八爺已經進來了,一眼看到四哥懶洋洋的動作,皺了皺眉。
再看到書房外間,胤祥和胤禵手上毛筆停了,豎著耳朵的樣子,拉著四哥到後書房。
八爺無力地道:“四哥,你就一點不著急?四哥,我知道你對兒女之情一竅不通,也不需要妻族幫助什麼。可弟弟要告訴你,這麻煩就是你引來的。原本容若和曹寅都隻有兩個女兒,就因為你,都多了一個女兒,尤其容若的女兒,你知道真實出身嗎?沈宛生的,那沈宛,不就是當年你幫忙做媒,才進京的?”八爺見四哥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自己,氣得一噎。
事情已經變化不少了,上輩子的經驗不能套用了,四爺早意識到了,懶懶地躺到躺椅上。
八爺氣得,自己拉一個繡墩,坐在他身邊,氣惱道:“這事兒,一開始就是在相關人嘴裡傳一傳,我們的太子爺和大爺在汗阿瑪麵前打了一架,現在四九城但凡夠邊兒的人家都知道了,四哥,你作為娃娃親的當事人,不出麵?”
四爺一掀眼皮:“四哥出麵,才是大問題了。本來就是一個口頭玩笑。”
“!!!”八爺煩惱至極,胳膊打在躺椅的扶手上,眼巴巴地盯著他俊臉上的每一絲變化。“四哥,作為男人你可還能忍?”
“……”
“萬一汗阿瑪真答應了那?四哥你也知道,汗阿瑪不管對我們的太子爺有多少不滿,都是最疼的。更何況現在你提前打壓了索額圖,十三弟還告狀了索額圖的弟弟和兒子,汗阿瑪正是心疼太子丟了勢力的時候。”
“……”
“四哥,容若活著。鈕祜祿家的法喀,爵位給阿靈阿了,還是領著正藍旗都統,議政大臣之一。汗阿瑪雖然重用揆敘和阿靈阿,但都不如上輩子的重用。其他方麵的變化更大,大嫂沒有去世,大哥沒有續娶,四哥的一連串打擊,官場風氣堪堪穩住,估計不會有上輩子的吏治敗壞……四哥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真想做一個賢王了?”
“……”
“弟弟和福晉沒有孩子,反正本來也沒有,也沒有期盼,四哥和四嫂那?三哥為了避開風頭,主動遭汗阿瑪厭棄,還變成了抄家鐘馗。四哥難道要為了避開猜忌,一直不要孩子?”
四爺的眉頭動了動,長長的眼睫毛顫抖著,好似被碰到了逆鱗的睡龍醒來。
八爺心裡一突,有點點害怕。可他明知道四嫂生的弘暉早夭,是四哥心底的一根刺,還是鼓起了勇氣,表達心意。
“四哥,你記得,你、九弟、十弟……,上輩子,在康熙四十七年之前,都是關係好的。弟弟多年沒有孩子,一直拿你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疼著……四哥你真要狠心,不要那幾個孩子出生,弟弟和你沒完!”
說到最後,八爺臉上熱淚滾滾。
弘暉的去世,要了四嫂的半條命,要四哥無心教養其他孩子。
弘時的事情,更是要他做鬼也愧疚難安,是他故意領著弘時,和四哥對著乾,最終害得弘時那個下場。
八爺極力克製眼淚,越是淚水越來越多,哭得孩子一般,因為四哥的沉默,哽咽道:“四哥,弟弟每每夜裡做噩夢警醒,回憶過去,當年看你一道道聖旨的痛苦,還是曆曆在目。可是弟弟如今才知道,那何止是悲怒,更有徹骨的絕望。弟弟絕望,這輩子能改變嗎?能補償自己對孩子們的過錯嗎?弟弟生性軟弱,沒有大本事,四哥你不一樣。四哥,康熙三十八年過去一半了,你怎麼忍心,要四嫂天天為了求子求神拜佛,跟著弟弟的福晉拜完了四九城所有的寺廟道觀?四哥!”
四爺靜默。
極力不去回憶有關弘暉和弘時的各種事情。
耳邊是胤禩壓抑克製的哭聲,痛苦、憤怒,不甘……
輕風從窗戶裡進來,吹動他的袍子衣擺,他躺著,宛若一尊雕塑。
突然,一聲驚呼在後書房院門口響起:“爺,十三爺和十四爺不見了!”
四爺猛地跳起,直奔前院而來。
果然,王之鼎和蘇培盛幾個都暈倒在地,幾個看姿勢在收拾紙張,清洗筆墨的丫鬟也倒在椅子上,胤祥和胤禵都不見了。
趕來的胤禩大驚失色:“四哥,兩個弟弟一定去暢春園了。”臉上還有眼淚,聲音裡卻是明顯的幸災樂禍:你看你不去找老父親,現在兩個弟弟去了,你還能避開?
四爺深呼吸一口,克製怒火,吩咐他:“你去宮裡看看,你四嫂剛進宮了,我可能不能及時趕去。”
“!!”胤禩是知道四嫂為人的,看似大度,其實最是在意四哥,知道四哥有娃娃親那絕對打翻了醋壇子。當下也顧不得看笑話,答應道:“四哥你放心,弟弟這就趕去。”
四爺以為四福晉,和皇貴妃哭一場,也就過去了。
四爺的府邸在東直門附近,去暢春園比去紫禁城方便。他騎著自行車,跟哪吒的風火輪一般的飛著,十多分鐘飛到了暢春園。
暢春園裡,康熙並沒有生氣,反而是老淚縱橫。
胤祥和胤禵跪在老父親的麵前,本來憤怒至極的麵孔,因為老父親的眼淚,一低頭,也紅了眼睛。
屋裡的梁九功、高士奇、陳廷敬,幾個近臣,張廷玉幾個文書記錄的,都在,都是一臉悲傷。
四爺進來一眼看到了,站在胤祥和胤禵的身前,雙手“啪啪”地打著馬蹄袖,一撩袍子,單膝跪地。
“兒子給汗阿瑪請安。”
康熙沒有喚起,接過來梁九功手裡的帕子,自己擦擦眼淚,眼睛望著兒子的青瓜腦門,聲音低低的透著克製的怒火:“這兩個混賬,就是來陪著朕說說話兒,朕還能吃了他們?”
四爺嬉笑:“……汗阿瑪,兒子給汗阿瑪請安。”
“朕可受不起你的請安。”康熙給他一個冷眼。“當朕不知道,你今兒躲懶沒去工部?巴巴的趕來,這是要護著兩個小混賬?”
四爺耍無賴,唇角上挑,笑得越發高興:“汗阿瑪罵得好。兒子也想罵他們兩個那。”
“……”康熙不想搭理他。一揮手:“滾去工部辦你的差事。”
“哎。”四爺響亮地答應著,隨即又苦著臉很是煩惱:“汗阿瑪,兒子先去一趟宮裡。福晉……哭著去了宮裡,兒子去領她回來。”
康熙:“……”
四兒媳婦最是大方的人,居然因為一個沒影子的娃娃親吃醋,還跑去宮裡哭去了?看一眼跪在後頭低著頭的兩個小兒子,再看一眼苦哈哈討饒不知道怎麼處理的老四,嫌棄的沒眼看。
“快滾去宮裡看看你媳婦,一個個的,這麼大了都是孩子樣子。朕要太醫院的劉聲芳和葉桂,明兒起一起給你和你媳婦兒調理身體,儘快有個孩子,好歹做了父母也長大一些。”
“……要汗阿瑪為兒子操心,兒子愧疚。兒子和福晉一定好生調理身體。兒子告退。”
四爺行禮,利索地起身離開。
看也沒看身後惹事的兩個弟弟。
老父親哭了,這處罰是一定得了,要他們長長記性也好。
四爺狠了心,一路騎著車子,飛去紫禁城。
清溪書屋裡,康熙望著四兒子的背影,對兩個因為被四哥丟下,張口結舌的混賬小兒子,長長地一口歎氣:“你們四哥不管你們了,都去蹲禁閉吧,房間就挨個那兩個大混賬。”
胤祥/胤禵:“!!”
耷拉著臉,氣呼呼地行禮:“兒子去蹲禁閉。”
背影裡都是衝天的火氣,明晃晃的不服氣。
康熙也沒有力氣生氣了,就覺得心裡堵得慌,難受得慌,大聲罵道:“都是不省心的混賬!”聲音悶悶的,透著無儘的心疼和壓抑的痛苦,宛若一頭被碰到逆鱗的老獅子發出咆哮。
屋子裡所有人都低了頭不敢說話。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衝進來,問康熙:“汗阿瑪,兒子們都知道四哥當年……”康熙是什麼人,不容他們說完立即反問:“大白天的不去上課,又哪裡玩去了?”
一句話要兩個少年阿哥氣得臉都紅了:“兒子在保護四哥!”
“就你們?”康熙聽著挺稀奇。
“就我們。我們昨晚上就保護四哥了。”
兩個少年人哪裡經得住康熙的盤問,即使四哥囑咐了不要說出去,可今天的事情一件件的,要他們實在替四哥不平,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
昨天晚上,幾個年長的哥哥們喝醉了,嫂嫂們也醉了,下人們照顧著,挨個扶著抬著去洗漱休息,他們兩個不能喝酒的,扶著喝醉的四哥去書房休息,知道四哥喜歡乾淨,下人們也早準備好了一個浴桶的溫水,他兩個給扒了衣服要扛著四哥去浴桶裡泡澡。
就差一點點,要不是四哥想吐推了他們一把,兄弟三個一起摔跤在地上,耽誤了一會兒功夫,他們今天可能就見不到四哥了。
胤祥伸手要試一試水溫,伴隨著一聲驚慌的大喊:“浴桶裡有毒。”一個棍子直直地飛進來,打翻了洗漱間的蠟燭。
這可嚇壞了他們兩個。
屋子裡漆黑一片,屋外刀槍聲響起,護衛們和刺客已經打了起來。
黑暗要他們看不清,但刺客也看不清他們的位置。而且他們熟悉這裡一桌一凳的擺放,很快就扶著四哥躲好。
可是,第一次經曆這般被刺殺的場麵,難免嚇住了。
卻是四哥因此醒酒了,拍拍他們的肩膀安慰道:“彆怕。”
等屋外的打鬥停了,他們親眼目睹四哥披著袍子處理事情,四哥,書房的每一個下人,護衛,都是熟練的,有條不紊的,一點沒有驚動後院的嫂子們。
打掃血跡斑斑的地麵,整理亂了的書房,送受傷的護衛下去治療,帶著活捉的刺客去審訊,檢查死了的刺客身上可有標記等等,都忙完了,才知道,這是廚房燒水的小學徒,送水回去後,打掃廚房,發現常用的一個鍋蓋不對勁,嘟囔一句:“師父,我記得這鍋蓋上有我上次磕碰的缺口,誰換了新的了?那缺口不影響使用,這不是浪費嗎?”
他師父是一個很有經驗的,聞言拿過來那半新半舊的木頭鍋蓋瞅一眼,頓時變了臉色,對他大喊著:“水裡有毒,快去通知四爺。”
小學徒甩開輕功就朝這裡跑,打翻蠟燭的,正是他手裡的燒火棍。
這毒下的很是奇妙。四爺手下的人都很是謹慎,勤快,凡是府裡用的日常物事,浴桶、毛巾等等每天整理,飲食茶具等等更是注意著,幾乎沒有機會。可那木頭鍋蓋在毒水裡蒸煮了,燒水的時候,蓋在鍋上,水蒸氣冒上來,那水不就有毒了嗎?正好毒性不大,等四爺用這水沐浴,一次也沒什麼症狀出來,多來幾次不就毒入肺腑藥石無救了?再萬一哪天四爺身上有了傷口,那毒直接進去身體裡,正好毒發身亡。
死了可能都找不到哪裡中毒的。一般人下毒都在酒裡,藥裡,飯菜裡,誰能想到有人在洗澡水下毒那?
隻能說,幸虧四爺一貫謹慎著,治家嚴謹,廚房、洗衣房……都派了得力的屬下看著。
胤祥和胤禵被驚嚇了一場,一時也查不出來誰買的刺客:雍郡王斬了那麼多貪官,得罪了滿朝的人,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
小哥倆一腔怒火再大也發作不出來,驚魂未定的一夜睡覺噩夢連連,第二天起來跟受到驚嚇的小幼崽似的,走坐不離地粘著四哥轉,生怕一眨眼,四哥就中毒倒下了。
康熙親耳聽著四兒子的驚險,傷心之下,淚眼婆娑。
麵對四兒子,裝不知道。
等兒子們都離開了,熊熊怒火迸發出來,也隻是一點點。
因為這個事情,康熙也不去管選秀的鬨騰了,命令梁九功去找來武林人的隱秘卷宗,自己戴著老花鏡,領著幾個親近的大臣挨個翻閱,聽到小太監來報:“皇上,宮裡頭鬨起來了。”
“哦~~”康熙頭也沒抬,眼睛還盯著手裡的卷宗。
小太監的表情很是為難,吞吞吐吐的:“太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在選秀,太子妃陪著,惠妃娘娘去了,和太子妃說話兒,太後娘娘命人來請皇上,四福晉到了,拉著正在選秀的幾個秀女就走了。”
“你說什麼?”康熙驚訝了,一抬頭,龍威出來,沉沉地壓住小太監。
嚇得小太監撲通跪下:“是真的。四福晉說,這幾個秀女當有皇上指婚,不應該有誰喜歡就指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