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應選顧不得四爺話裡的“禮不可廢”,……他一個太監,隻知道這話絕對不能和太子爺傳達,太子爺最是討厭彆人和他禮儀規矩的,王剡老師上午來了,太子忍住氣聽了一番嘮叨,已經夠惱怒的了。
有了決定,賈應選一回頭,小跑著去書房彙報等候的太子殿下。
路上見到書房門口閒散的小太監們,氣惱地瞪一眼:王剡老師是皇上也敬重的老臣,居然沒有一個送出去的,要四爺給送!可他這時候也顧不得教訓這些看太子臉色行事的奴才們,還沒進來書房的門檻,一眼就看見太子背著手陰沉著一張臉,站在書房中間,一張臉陰沉沉地望著大門的方向。
“太子爺。”賈應選心裡突突跳,身體如常地行禮,一起身,擠出來一抹親近的笑:“太子爺,奴才去武英殿打聽清楚了,《尺鯉鬆花江》打算先印刷五百本。”
“是吳兆騫的兒子寫的?”
“是的。奴才要來了一本手抄本。太子爺您看。”說著話,他從懷裡掏出來一本藍封麵的薄書,雙手恭敬地捧給太子。
太子接過來,並沒有看,攥著書本的手青筋暴起,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一句:“剛和你們四爺說了什麼?”
“說,說……”
“說!”這一聲威勢極大,太子爺的臉陰沉的滴水,書房的空氣都凝固了。
賈應選“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抱著太子爺大腿,苦著臉,小聲道:“太子爺,四爺說,太子爺您肚大能容,莫要和平郡王計較,饒恕了他這一回。”感受到太子爺的憤怒,硬著頭皮繼續說:“還說,還說,特意找來,本來想和太子爺說一說,畢竟是鐵帽子王那,不巧趕著午休時間,不敢打擾太子爺午休,要奴才找時間給傳個話兒。”
卻不防太子冷冷地盯著他的後背,突然一腳踹出去,厲聲道:“你個奴才也敢欺騙孤!”
賈應選被踹的在地上滾了一圈,還好避開要害部位,身體一滾的穩住了,忙慌跪著爬過來,重新抱住太子的大腿,眼淚花花地哭道:“太子爺,是真的。是真的。四爺真的是說這個。聽四爺的話音,四爺也是為太子爺考慮,宗室是皇家的一家人啊,太子爺。”
“哈哈哈哈!真的?!”太子驀然放聲大笑,手裡的書本一扔,對著賈應選又是一腳踹出去。手裡的書本也扔到他身上。
太子紅著眼憤怒道:“他敢要弘暉這樣親近汗阿瑪,惹怒孤,還要借著為孤考慮的名義,來勸說孤,好一個老四!混賬!”怒火燃燒太子的理智,他隨手舉著身邊的東西就摔。
一個大花瓶“砰”的一聲巨響,猛地摔在賈應選的身邊,剛滾穩的賈應選這次不敢上前了,捂著悶疼的胸口,默默地靠在門檻上,看著太子喘著粗氣,目光狠厲地望著地上的碎瓷片。
書房裡,隻有太子粗重的喘息聲,一片死寂。
外頭的太監宮女,聽著裡頭的動靜,躲的遠遠的。
聽說四貝勒前來,太子妃匆忙趕來,沒想到一眼見到這個畫麵,愣在書房門口。
發現書房裡沒有四貝勒,心生不祥,臉一肅喝問賈應選:“怎麼回事?四貝勒人那?”
賈應選因為看見太子妃來了不能再裝死,剛拿好書本爬起來行禮,聽到問話,拿出來大總管的態度回話:“回太子妃,四貝勒已經離開了,說不巧趕著午休時間,怕打擾太子爺午休。還說,求太子爺念著到底是一家人,饒恕平郡王這一回。”
太子妃一抬頭,進來書房,端正地給太子行禮:“給太子殿下請安。”停頓一秒沒有聽到“起”,自己起身,肅容道:“太子殿下,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弘暉阿哥和皇上出宮,四弟妹也不知道,想來四貝勒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可能是皇上今天心情好想要出去走一走,恰好弘暉阿哥在就帶著。”望著太子那一瞬間收縮的瞳孔,自顧自說道:“太子殿下,我要賈應選去找回來四貝勒。”朝賈應選看一眼:“還不快去。”
“哎哎。四爺走路慢,奴才馬上去追。”賈應選肥胖的身軀跑得飛快。因為他毓慶宮大總管的身份,一路上所過之處都是避讓,更是加快速度。
四爺今天走路快了很多,已經到了午門門口了。門口的侍衛領頭誇岱,殷勤地給他送上來自行車。四爺笑道:“謝謝誇岱舅舅,改天一起喝酒。”騎上車子就走,遙遙地聽見好似有人尖聲大喊:“四爺!四爺!”他也沒在意。
賈應選追到午門口發現四爺走了,一頭大汗,張大了嘴巴喘著粗氣,實在追不動了。
“快,太子爺要見四爺,快去追。”一句話說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公公放心。四爺困得很,騎車很慢。”誇岱快速說著,領著兩個年輕侍衛翻身騎車就追了上去。
哪知道,四爺著急回家,這次他騎車很快。
四爺一路上風馳電掣地回來府裡,一直騎到後書房門口,遇到守門小廝“滋啦”一聲緊急刹車。
“有誰來了?”他下來車子,問守門的小廝。
小廝知道四爺心急,接過來車子快速回答:“爺,大爺、七爺、八爺、九爺,都來了又走了。十三爺、十四爺,都來了,鬨著要去毓慶宮找您,性音大師被迫給點了穴道,氣得暈過去了。”
四爺心一安,緊繃的一根神經放鬆下來,頓時濃濃的困意上來,打個哈欠,立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福晉回來了嗎?”說話都沒有力氣。
“回來了。福晉領著四位格格回來,弘暉阿哥沒有回來。”
四爺沒有在意,以為弘暉今天留在宮裡了,閉著眼艱難地挪步,恨不得現在有一個床給他躺一躺。
困得眼淚出來,模糊的目光看見王之鼎的身影,問他:“平郡王怎麼樣了?”
王之鼎麵露焦急,跟著四爺進來偏堂:“爺,平郡王不大好。不是,因為十三爺沒有監刑,沒人敢動他。但是他氣性大,他之前和去押解他的官兵打了起來,腦袋上受了傷,可是奴才帶著傷藥又去一趟,宗人府不給見了,鄔先生正著急找您那。”
四爺猛地一個醒神,一抬頭,一睜眼,果然見到輪椅上的鄔思道一臉急切。
“四爺,我越想越擔心。但願是我多想了。我擔心平郡王想不開。”
四爺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轉身就朝外跑,他也顧不得騎車了,運起來輕功從屋頂上飛奔走直線,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去宗人府。
千算萬算算漏了平郡王年輕人的脾氣,受不住這份兒侮辱的氣。四爺什麼也無法思考的腦袋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要平郡王出事。他跑的快,所過之處有人抬頭看天,隻看見一道紅色的影子閃過,快如流星。還有小孩拍手大喊:“娘親來看神仙。”
誇岱領著兩個侍衛,拚命蹬著車子趕到四貝勒府上,要大門口的小廝去通報,自己在門房裡擦著汗喝著茶,欣賞地看著府門口新修繕的拴馬樁和自行車棚,正琢磨自家府門口也修繕一個自行車棚,四貝勒府的大總管迎出來,迎著他們去前書房喝茶。
一陣寒暄,恰好年羹堯也來了,又是一陣寒暄,一起看向管家。
管家歉意地笑:“誇岱三爺,年大人,我們家爺不在府裡。”
誇岱驚訝:“四爺剛回來,人去哪裡了?”
“聽爺的貼身小廝說,爺去宗人府了。”
宗人府?
今天太子殿下派兵丁去拿平郡王去宗人府,消息靈通的,關心“後路”的人,都隱約收到消息。隻是一個皇太子一個親王,這不是他們能摻和的。互看一眼,年羹堯決定,還是不要追去了。
誇岱因為有太子殿下的命令,苦笑道:“我去一趟宗人府,和宗人府問一問。如果四爺回來,勞煩管家和四爺傳個話,太子爺找四爺那。”
聽說是太子殿下找,管家立即恭敬地答應著:“一定一定。煩請和太子殿下美言幾句,我們爺知道了,一定最快去請見太子爺。”
誇岱告辭,領著兩個侍衛追去宗人府。
宗人府裡,平郡王納爾蘇吼走了看守他的兵丁,也不去管腦袋上的開的口子順著臉頰流下來的血跡,猩紅的目光,一一看過關押自己的小房子,除了破舊的一桌一椅子,隻有一張小床,連被褥茶壺枕頭都沒有。
他記得,這是索額圖住過的房間。
太子這是故意羞辱他那。
四爺派人來說,要他不要擔心。還攔住了十三阿哥。
可是他忍不住這口氣。
想他納爾蘇,也是金尊玉貴地長大,堂堂鐵帽子王,一而再地受太子的窩囊氣,就算他沒有八旗子弟的血性了,他也不能這樣放過太子。
自殺,是報複太子最好的辦法。
皇帝絕對震怒。
太子打量著,有十三阿哥監刑,一定會故意放水,四十鞭子也要不了他的命,還能打擊的他沒有臉麵再出門見人去衙門辦差。
還能抓住十三阿哥的一個致命把柄,或者利用打擊十三阿哥打擊四爺,或者威脅四爺,以後要十三阿哥乖乖聽話。
嗬嗬!
他絕對不能要太子得逞。
納爾蘇今天穿的天青色寧綢長袍淩亂,腰帶也不見了,辮子也亂了。細帶上頭的金色鏤空葫蘆無力地耷拉在肩膀上,宛若風雨中垂死掙紮的蝴蝶。
納爾蘇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白玉小瓷瓶,直勾勾地看著。
福晉說,當年皇上為了親政娶了赫舍裡皇後,又因為赫舍裡皇後為了大清生育皇子駕崩,冊封太子,如今太子這樣不給自家人留活路,可能是皇上要還愛新覺羅家的債那。反正自有因果。
納爾蘇木然地笑笑。福晉那麼聰明,她說的都對。
既然如此,他就做第一個還債的吧。
他就不信,皇上真能要太子登基!
眼前閃過福晉的如花笑臉,比三月裡的桃花好看。納爾蘇心生不舍。
可是八旗子弟即使不能戰死沙場也不能這樣被侮辱!一把拔掉白玉瓶子的木塞,倒出來一粒血紅的小藥丸:皇家秘用,無痛無損傷,太醫驗不出來的毒。
眼前浮現出生到今天,此時此刻,十七年的人生,一狠心一咬牙,一抬手就要塞進嘴巴裡。
四爺飛奔到宗人府牆上,一顆心突突直跳,有官兵高喊:“什麼人?抓拿刺客!”四爺也來不及解釋,他憑直覺知道納爾蘇被關押的房間。
“納爾蘇!”四爺嘶吼一聲,破門而入飛奔進來的瞬間一眼看見他驚慌地看著自己,手裡舉著小藥丸,視線對上,他還嚇得跟搶不上似的直直地朝嘴巴裡塞。
四爺目齜眼裂,條件反射地一掌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