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2 / 2)

“我以前真不知道三哥還有這樣靈巧的心思。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很少,但也有幾個。據說太子在毓慶宮摔了好幾個花瓶,但也不知三哥怎麼說的,他去了一趟毓慶宮,出來的時候春風滿麵。我們兄弟中,就屬十三弟最機靈,十三弟估計早看出來了。十三弟沒來找四哥?”

“十三弟在家裡處理家事。”胤禟沒說他怎麼打聽出來的,四爺估計他是大花銀子打點乾清宮和毓慶宮的太監了。“九弟,你來問四哥的建議,四哥很高興。隻是,四哥隻想做點事情。”

“四哥!”胤禟真急了,放下手爐一腳蹦起來,額頭冒汗也顧不上擦,彎身看著四哥,身體緊繃,五官也緊繃。“四哥,你不說,就是不拿弟弟當兄弟。我知道四哥隻疼著十三弟,護著十三弟什麼也不管。可是四哥,今兒你必須說。”

“……”

四爺對他的態度真心無奈。

清亮的眼睛看著他倔強的黑胖臉,看得他羞愧地低了頭。四爺心裡一歎,一攤手:“九弟,這麼大的事情,成了,你是親王,甚至鐵帽子王。不成,牽連自己身家性命一家老小。”

因為他身體瞬間的顫抖,四爺心一軟,語氣裡透出來一抹真心:“四哥怎麼替你拿一個主意?四哥管著十三弟,要他安生地做自己的事情,你來問四哥,四哥也這樣告訴你。可是這樣事關前途的大事,四哥不是神算,萬一有個閃失那?四哥承擔不起你的前途。”

胤禟聽得心裡酸酸的難過。

他眨眨小眼睛,一屁股跌坐回來椅子上,目光迷茫地望著虛空中的一點。良久,喃喃道:“我就知道四哥是這樣的態度!”

“但我還是要來問問四哥。”胤禟一轉頭,看向四哥端碗用水的動作,隻問他:“四哥你確定,你不占太子,也不占其他任何一個兄弟?”

“確定。”

胤禟追問:“如果十四弟有了心思那?”

四爺眼神平靜:“即使是同母兄弟,也都是長大各自成家的人了。人各有誌。”

“那德妃娘娘、六哥、七姐姐,四哥也不顧著了?”胤禟不敢置信。“四哥,你明明知道,十三弟和十四弟有本事,但到底年輕沒有資曆功勞。幾方人要拉攏算計十三弟和十四弟,都是因為你。”

“四哥知道。四哥儘力而為,然還是一句人各有誌。”輕輕的一句。雖滿臉為難,眼神卻是平靜,他的對兄弟們的態度一般都是關心,看似是個極其友好之人,但說到底,除了老十三,其實他的友好都是不動情緒,凡事看的過於清醒人又驕傲而後的包容罷了。四爺真切的笑容並不多見,而眼下,四爺的笑容十足真切,還帶著一絲絲的戲謔與調侃。

“九弟,你心裡有了主意了嗎?四哥提醒你,現在你和八弟的關係這樣好,人人都知道。目前八弟還隱藏在大哥的名下,不顯山露水。但如果你要更深入地參與進去,可不許在工部折騰。”說著話,還給了他一個腦崩兒。

胤禟氣得眼前一黑!

一跺靴子,怒吼道:“四哥,一步天,一步地,弟弟能不動心嗎?!”

胤禟的秉性,素來沉不住氣的,做事莽撞義氣且精於商人一樣的算計,凡事都會不經大腦思考,意氣用事。他氣得又站起來,窩火地在屋子裡踱步,一轉頭,對著四哥怒目而視。

“四哥,你當誰都和你一樣,轉轉佛珠,什麼氣都能忍了!從郡王降到貝勒也忍了!”說著說著,他的眼珠子都紅了。喘著粗氣一聲質問脫口而出:“四哥你就不給自己打算,你也不為一家老小打算?——四哥你真的誰也不偏?”一字一句從牙縫裡擠出來。

“誰也不偏。四哥還是那句話,四哥想做事。”燈火下四爺皮膚瑩潤跟古玉一般,一身石青色的閒適宛若魏晉風流公子,自在山林茅屋。

胤禟沒招兒了。

這果然是他認知裡的四哥!

他意外,卻也不意外!

好似還有一點點比以往更加欽佩的欽佩,無法言說。就是類似那種,如果四哥今晚上答應了他,那才不是他的四哥一樣的釋懷。

可他看著四哥的這張沒心沒肺大俊臉,到底還是憂心忡忡。

即使他出門前,九福晉和幕僚們仔細地叮囑了他好幾遍,要他冷靜冷靜。事到臨頭他也冷靜不下來。胤禟很快又暴躁起來,宛若困獸地在屋子裡轉圈圈,一步一步重重的,在地磚上發出悶響。牆上的自鳴鐘一聲聲地走著,滴答滴答的,身邊那最討厭的四哥安坐著,還跟嫌棄他磨蹭似的拿了一本書翻看,翻書聲都是優哉遊哉的。

胤禟一抹額頭的汗水,真真是咬牙無奈了。

他的想法,既然太子對兄弟們不好,不如一起團結起來乾了!隻待拉下來太子,那麼同為利益同盟的兄弟們,豈不是誰也不能壓製了誰?都是平等的兄弟?至於以後的前途,風水輪流轉,萬一大哥或者八哥真能成功了,看看到時候太子、或者其他人會用甚麼樣的嘴臉來懇求自個兒。

嗬嗬。胤禟想到這裡,心中冷笑一記,便放平和了心態,活脫脫不懂得四哥的性情此刻的為難一般,道:“四哥,你的做派,一直要弟弟佩服。不管四哥做什麼決定,都是弟弟的四哥。如果將來弟弟成功了,一定會護著四哥。”

“謝謝九弟。”四爺挑唇一笑的嘴角弧度,頗有溫柔的味道,要胤禟看得一個愣神。

胤禟莫名的臉紅了。

他這話,那真是大言不慚。四哥一貫是能乾的。不管將來如何,他的印象裡,四哥都是永遠強大不倒的,無聲無息卻堅定地護佑著兄弟們,每一個,包括那最要他不甘不忿的皇太子。

他呆呆地看著四哥看書的側臉線條,該死的完美。心神一恍惚,一句話就問了出來。

“那四哥,你剛說,如果弟弟參與深了,不許牽扯工部,是真的嗎?你要弟弟離開工部?”表情忐忑,眼神飄著,透著一股子不安。

四爺從書本裡一抬頭,好似隻是一個哥哥在詢問他的意見:“九弟,你想一想,如果你參與深了,你還有心思做事嗎?工部的事情和其他事情不同,必須專心投入。這也是人都說工部官員傻乎乎的原因,因為他們不能分神。四哥也一樣。”

胤禟沉默了。

伸開手,看著自己的兩隻手,都是在工部鋸木頭抬用具修理機器留下的老繭、十個指縫裡洗的再乾淨,也有一股油墨的味道。

跟著乾的前途誘惑人,誘惑的他心臟砰砰跳仿佛毛頭小子遇到天仙兒,全身熱血沸騰,腦袋也發熱。

卻是四哥的話,給了他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喜歡工部的差事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想要做一個商人。

可如今眼看要失去了,他才發現,其實,他在工部很開心,很充實,很安全,很,喜歡,很,喜歡。

目光透過梅花窗棱和煙霞紗,望著外頭黑漆漆的夜色,彎彎的月牙兒,滿天的星子都好似四哥那拷問的眸光。胤禟一瞬間從頭涼到腳,猛地打一個寒戰,臉上白生生的,沒有一點血色。

胤禟去休息了。

表情恍恍惚惚的。

臨睡前,目光呆滯地自言自語:“我是一隻笨狗,我一心要找自己的尾巴,看不到身後有尾巴。”

嚇得蘇培盛恨不得化身外頭融化的雪花,正在關窗戶的動作也停住了,一動也不敢動。一直等到九阿哥睡著了,呼吸綿長,他才艱難地抬腳,那兩腿和兩腳麻的都沒有知覺了。

蘇培盛輕手輕腳地出來裡間,在外間將火盆裡的紅羅炭換了一份,確認屋裡暖和和的,才是出來。

回來自家爺的書房,本來要和爺說說話的,王之鼎從裡頭出來,手裡一個空托盤,看見他的模樣在門口一把拉住他,走到回廊的一頭,小聲道:“十爺來了。”

蘇培盛:“……十爺帶來的人都安頓好了嗎?”今天是什麼日子,都來了。

王之鼎:“大鼓和大琴在安頓。我馬上去看看。”

“可能被子不夠了。來多少人?”蘇培盛道:“十爺自己住嗎?”

“和四爺一起住。”

這樣省事很多。

“十爺怕冷,要給他準備一個湯壺暖著被窩。我去廚房看看。有事情去廚房找。”

“哎。”

兩個人各自散開了。臨走的時候望一眼書房,薄薄似雲霧的煙霞紗映照兩個緊挨著喝酒的修長人影兒,好似畫兒一般美好。

大雪後,厚厚的大雪剛有融化的痕跡,西北風呼嘯著吹著樹枝咯吱咯吱地響,幾個跟著十阿哥前來的侍衛們在外頭跺腳捂手哈氣,謹慎地望著書房的方向。書房裡,四爺和十阿哥胤俄在喝酒。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此情此景,兩個“各有心思”的人坐在一起,聊起天兒來便是動聽得很,仿佛親近如小時候,在無逸齋讀書,因為爭執一幅書畫、一隻毛筆天真地歡笑聊天兒一般,加之四爺和他便宜十弟的容貌氣質皆不俗品,那場麵真真是如畫一般,溫馨複又和諧。

“四哥,那陳夢雷年紀輕輕成進士。康熙十二年回鄉省親,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州舉兵反清。陳夢雷因戰亂遁入僧寺,因老父被拘,不得已入耿家做幕僚。當時,與陳夢雷同年進士、同官編修的安溪人李光地,也被迫來福州,迅即以“父疾”請假回家,……”胤俄頗有感慨。

四爺做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陳夢雷後來說,二人曾在福州密約:由陳夢雷從中離散逆黨,探聽消息;李光地在外,從山路通信軍前,共請清兵入剿;並由陳夢雷主擬請兵疏稿。

陳夢雷還稱,李光地說主意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還在奏疏中減去了陳夢雷的名字。

胤俄和四哥碰杯,吃一口酒,搖搖頭,表情越發複雜。

“李光地因此大受賞識,青雲直上。而陳夢雷不但功被埋沒,還因京師傳陳夢雷任耿精忠幕僚,又受到耿黨徐鴻弼誣告,致以‘附逆’罪被捕,入獄論斬。……幸虧被徐乾學營救。陳夢雷大恨李光地,責其‘欺君負友’,還寫了《絕交書》廣布天下。李光地拒不承認,說他是汙蔑,說陳夢雷是忌妒。這陳、李二人的是非爭論,也成了曆史公案。”胤俄一貫心大的秀氣麵容上,有幾分同情,也有對世情人心的洞悉的茫然。

一番話說出來,心情好多了。他看著四哥笑了笑。

“四哥,是非恩怨,哪裡說得清那。隻是弟弟不明白,為什麼汗阿瑪之前重用李光地,卻也不打壓陳夢雷,如今又賞識陳夢雷?”

拎起來銀酒壺給四哥倒一杯酒,眼巴巴地看著四哥。

四爺望著金黃的酒液,感受手心裡冷熱正好的酒杯和酒水的溫度,無聲一笑。

“十弟,既然是曆史公案了,汗阿瑪取士用才,自有道理。”

“鈦!”胤俄一瞪眼。“四哥你就是嘴巴不漏風兒。四哥,弟弟在鄉下什麼事情都見過,那戲班子裡頭的是是非非,比排出來的大戲熱鬨千倍萬倍。我知道人有才華,也要有際遇,更要有狠心。無毒不丈夫。李光地對大清有功勞,不管他名聲怎麼樣,甚至被傳說他認的養子是私生子等等,他如今這個身份,是撼動不了了。

可是弟弟怎麼都琢磨不透,汗阿瑪啟用陳夢雷的用意。難道隻是看著佟國維和索額圖都下去了,陳廷敬和李光地起來了,要來一波分化?這不是我說的,是小舅舅阿靈阿說的啊。”

胤俄一副無賴的架勢,瞪圓了眼睛。

“四哥,這關係到弟弟的下半輩子,你一定要給弟弟一句話。你不知道,汗阿瑪不光要三哥修書,還要曹寅編唐詩作為學院啟蒙書,還要弟弟也編書那。今兒晚上要魏珠管事去告訴弟弟的,要不然弟弟這大晚上的,跑來找四哥?”

四爺一眯眼。

九阿哥胤禟說,老父親重用陳夢雷,是看三哥,要給三哥麵子。而三哥接下來了,就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了。這話也對。

陳夢雷和李光地不和睦。汗阿瑪這麼禮遇陳夢雷,四爺估計,明年或者後年,等文華殿大學士的位置有空缺了,應該就是李光地了。

陳夢雷記得徐乾學的恩,和江南文壇有聯係,和老家福建的人也有聯係,正好是一個地方矛盾的緩和劑。

而汗阿瑪最擅長平衡。

和十弟碰杯,兄弟兩個吃一口酒,相視一笑。四爺是悠閒,胤俄是氣惱。

“四哥你快說!”

“彆急。”四爺放下酒杯,身體靠在椅背後,放鬆下來,目光懶洋洋地望著十弟,慢吞吞地道:“慢慢說。”

胤俄:“!!!”

“四哥你快說。四哥,你可是答應了我額涅照顧我的。四哥,這是關係到弟弟一輩子的大事。”急得他腦門冒汗。

“如果是這麼大的事情,四哥也不好給你拿主意。你想好了嗎?”

“四哥~~”胤俄真怕了四哥的懶性子,抱著他的袖子哀求道:“四哥,我知道這麼大的事情我自己拿主意。但是我的腦袋瓜子就一個瓜子仁,四哥你給我講講事情。”

四爺不由地一樂。

九弟生了貪心,貪嗔癡。於是想要彆人分擔他的迷茫和無助,以及做決定的風險。

十弟倒是清醒得很,對比之下心性穩重多了。

“好吧。四哥隨意說說,你隨意聽聽。曹寅除這次的奉旨刻書外,他在江南,和江南文人處的都很好。曹寅在江南影響力極大。之前他捐資刻印了施閏章《學餘全集》,朱彝尊《曝書亭集》等,資助了不少有才沒錢讀書的學子,在江南文壇頗有聲望。這次編輯課本,厘定凡例,安排刻板,直到印刷、裝璜,這不是一件小工程。一旦編訂成功,作為學生啟蒙來用,必然是反響很大。要十弟編書,也是一樣。”

四爺看著這個弟弟,有欣慰,也有世俗之人改變彆人命運的開心。

“十弟,你如今在大清文壇,也是有名聲的人了。都說皇家十阿哥喜好戲曲,為人風雅有趣、樂善好施,風流不下流,……”

“四哥,四哥,你這說的我臉紅。”胤俄臉蛋兒紅紅的,黑黑的眼珠子水潤水潤的,跟小動物幼崽一般看著四哥。“四哥,我在文壇名聲再大,都是虛的。大哥、三哥,八哥、九哥……所有人來拉攏我,……他們也拉攏四哥了,今天的事情我也知道。四哥,他們拉攏四哥,是四哥的能力。他們拉攏弟弟,純粹是看重鈕祜祿家。”一低頭,聲音無端地落寞下來。“額涅去世的喪禮上,小舅舅發瘋,這些年一直對我很好,補償我,我都知道。小舅舅被汗阿瑪重用,其他舅舅們手裡有兵權,……四哥,佟佳家基本都靠著八哥了,唯一一個和你好的,也就一個站班侍衛隆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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