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到木蘭的一家驛館裡,後院一個院子裡,一大早的,嗷嘎抱著五個月大的胖兒子不舍得放手,擔憂地看著妻子:“你真不去?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一個人帶著孩子能行嗎?”
奧敦格日樂生完孩子,略顯豐滿更顯風韻的絕世容顏慈愛地笑著,聞言,不屑地看他一眼,低頭縫補一個披風:“你是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兒子?在家裡,也沒幫我帶過孩子。”
嗷嘎麵帶尷尬,可是作為一個近三十歲才成親有娃的男人,他真的是舍不得一天看不到妻子孩子。
奧敦格日樂簡單地盤頭,一個簪子固定,發簪上的紅寶石小流蘇一晃一晃,影子落在手中的披風上,她的心也猶豫地一晃一晃。
“……行吧,我還是帶著孩子,和你一起去。”
“福晉最好。”嗷嘎興奮激動起來,“正好抱著孩子,給四爺看看。嶽父說,當初多虧了他那。”
“神神叨叨的,四爺醉成那樣,一句話沒說,能幫助什麼?”
“我也不知道。嶽父隻說要你不去,卻不說原因。等我見到四爺,問一問。當時我們兩個都跪著,也沒看清楚。你也知道,他們說事,真正的事情都是不說出來的。”嗷嘎倒是不大擔心。
奧敦格日樂蹙著修長的眉毛,眼底有一抹擔憂。知道他來到大清後,一切順利,尚且不知道權利爭鬥的殘酷。但她也認為,嗷嘎在盛京工部,不是北京,應該沒有誰要拉攏他。
“好。上次其其格寫信來說,托四爺的小廝送來一個大包裹,有小阿哥穿過的舊衣服,還有她給孩子準備的禮物。我們去給四爺磕個頭,希望孩子和四爺的孩子一樣康健。”快手縫補上一條破開的線,用牙齒咬斷了線頭。
嗷嘎一聽大喜,亮出來一口大白牙:“我正愁孩子一天天長大要買衣服的事情那。妹妹想的周到,你還沒生就送來衣服,現在又送來衣服。等明年,我們一家人去北京,你也去見見其其格和小阿哥。”
嗷嘎想帶孩子給四爺看看。雖然妹妹隻是侍妾格格,但四爺也算是妹夫了,他在心裡偷偷地說。抱著胖兒子猛地親一口,一臉為人父親的驕傲,五個月大的胖孩子揮舞胳膊腿兒開心的笑著,小胖手抓住腳丫子放嘴巴裡,那腳也是胖的可愛,喜得他更是見牙不見眼。
“你還沒見過小阿哥,我上次去北京見到的,那胖的,養的真好。小阿哥的衣服都是鬆江棉,一兩銀子一寸布的那種棉布。”
奧敦格日樂聽了隻是笑,展開手中的灰鼠披風看看,毛皮是好的,但穿的太舊了,應該換新的,口中隨意接話道:“鬆江棉不光貴,還產量少。一般盛京拿銀子都買不到。”
嗷嘎微微驚訝:“這麼貴?”盯著胖兒子身上的衣服,繡著大紅鯉魚的棉布肚兜在晨曦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再看看兀自流口水的胖兒子,有點不敢信:他一直愧疚於賤樣著那。
奧敦格日樂抬頭瞧著他的模樣兒,“噗嗤”笑出來:“這樣的繡工和孩子專用棉布,不用能銀子來算的,這是南京織造局和蘇州織造局特供的。再說了,小阿哥穿過的衣服,多少人家求都求不來那。”
“嘿嘿。”嗷嘎一身幸福地笑著,瞧著兒子含著手忽閃大眼睛的小樣兒,開心地舉高高。“阿古拉是幸福的孩子!”
“啊嗚!”小娃娃高興地喊了一聲,兜頭一道水線下來。
嚇得嗷嘎猛地抱開,快速給他轉個方向,氣惱道:“阿古拉,這是阿布的官服!”小娃娃以為父親和他玩耍,更開心地尖叫笑著。奧敦格日樂瞧著父子兩個的歡樂,一雙寒星冰雪般的美眸,溢滿了柔情。
門口傳來敲門聲,一個青衣小廝進來,鞠躬行禮:“大人,您晚些啟程嗎?午飯要給您準備嗎?”
奧敦格日樂放好針線,抱著披風一轉頭:“彆人都啟程了嗎?”
小廝因為她的美貌一個愣神,忙掐著大腿低頭道:“回福晉,都啟程了。邸報裡說,今天是皇上出發的日子。路過驛館的大人們都啟程,要趕在皇上到達之前到木蘭,迎接皇上。”
“嗯,那我們也啟程。”她的話音一落,小廝轉身就跑了,跑了也是低頭。嗷嘎照顧著尿尿的胖兒子洗屁股,見此情景,驕傲地笑:“福晉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珠。阿古拉,你額吉最美,是不是?”
小娃娃趴在水盆裡,玩水玩得不亦樂乎,開心地附和:“啊嗚~~”
奧敦格日樂在一個包袱裡找兒子換洗衣服,聽他們父子的對話,抿嘴兒笑。
草原上的人,熱情奔放,彆人對於家裡妻女善意的欣賞,總是開心得很。女子們也是開朗自信著,以自己的美貌勤勞為榮。
一輛輛有蒙古風情的寬敞獸皮馬車從驛館出來,認識的,互相打招呼,各部落勇士們抱在一起笑著,聲音豪邁。
辰時正,朝霞滿天。四九城人便聽東西鼓樓鐘鼓齊鳴,樂聲大作。人們張著眼瞧時,黃傘旌旗遮天蔽日迤邐過來。四頂明黃九龍曲柄蓋、兩頂翠華紫芝蓋、二十四頂直柄九龍蓋,純紫、純黃大蓋扈隨於後,招招搖搖浩浩蕩蕩壓地黃龍一般,不斷頭地湧出。
年輕一點的沒見過這排場,張著迷惘的眼隻是傻看,見過康熙禦駕親征的老人們跪在地下悄聲指點:這是二十四麵八旗大纛,十六羽杖大纛,都用纛車載著,轔轔蕭蕭怒馬如龍,……至此,才見到皇帝明黃輦,太子杏黃輦相跟而出。皇長子胤禔、皇八子胤禩騎纓絡禦馬,穿團龍袍黃馬褂,手按腰刀前麵導路;領侍衛內大臣鄂倫岱,帶著四十名二等侍衛左右護持,簇擁著車駕徐徐而行。後邊望不斷頭的是親衛軍,手持出警入蹕旗、五色銷金旗、鐙鼓、大刀、弓矢、豹尾槍、鳥銃,在寒陽之下光灼灼、亮閃閃,端的是燦爛輝煌。送駕百姓看得越發鼓噪興奮,一街兩行男女老幼齊跪俯伏、山呼海嘯般高唱:“皇上萬歲,萬萬歲!”
四爺犯懶,要做馬車,胤祉胤禟胤俄胤祥胤禵也跟著坐馬車,幾個兄弟同坐一車走在禦林軍後,都閉目眼神,實在是夏天一場鬨得,到現在還心有餘悸身體沒有完全養回來。
隻胤俄隔著紗窗望著外頭如醉如癡的人流,直到出東直門、過了接官亭,眼睛發亮地嚷嚷:“四哥你看,外頭好生熱鬨。”
四爺眯著眼,透了一口氣,靠在車後,說道:“難為老八,三頭忙著,竟辦得這麼周備。”
胤俄重重點頭:“八哥操辦出巡儀式上癮了。”
胤祉扯著嘴角一笑:老八不是上癮了,是打定主意和太子乾上了。斜一眼老十:“這次也有大哥的手筆。你彆看兩個人騎馬並行,笑得臉上開花,其實心裡都在咬牙爭功勞那。”
這話意味不明。老十可不吃他這一套,立即瞪眼:“三哥,你要操辦就你操辦。你不想操辦,就不要說彆人。”
胤祉嗬嗬笑地搖著扇子:“馬車裡有點悶。十四弟,打開窗戶。三哥還說不得了?三哥說的不對?上次去我那裡借《推背圖》,你還了嗎?”
靠著窗邊坐著的胤禵轉身打開窗戶,窗戶上有一層窗紗,薄薄的朦朧,宛若秋天的秋雨顏色。胤俄紅臉:“那書不在我手裡。”一轉頭,問道:“九哥,那書你看完了嗎?”
胤禟正閉目養神,從雲貴回來,他整個人瘦了一圈,更黑了。聞言眉眼不動:“沒看完。我聽說有個張明德看相很準,哪天找他討教討教。”
“真的準?”胤俄來了興趣。“怎麼個準法兒?九哥!九哥!”胤俄急切地搖著九哥的胳膊,胤禟不想動,胤俄催著,胤禵煩的一翻身哥倆打鬨在一起,一邊的胤祥和胤禵也加入滾成一團,都沒看見胤祉在聽到“張明德”一瞬間的得意。
四爺警覺地乜了胤祉一眼,沒有回話,眼睛半合半張的,盯著車前的黃土官道默然不語,他的思緒回到鄔思道和高斌身上,前半月已經命人將鄔思道和高斌送到承德,安置在自己的宅子宿雲簷裡,不知到了沒有?
宮裡頭,汗阿瑪已經吩咐兩個領侍衛內大臣,將侍衛們三個月一換崗。這次去承德,太子的侍衛已經全換了,聽說到承德老父親跟前的侍衛也要換,明擺著是對太子和大哥都不信任。當此多事之秋,事情瞬息萬變防不勝防,他需要鄔思道幫他看住十三弟。
細微的風從窗紗裡吹出來,胤祉看一眼要睡著的四弟:“上次十弟去我那裡借《推背圖》,四弟你知道這是**,裡頭都是推斷朝代興替的,我怕下頭人知道了不好,親自去討,偏偏十弟咧著嘴笑我:‘三哥忒是小家子氣,一本鳥書打什麼緊!催著要!’原來是到了九弟的手裡。我還勸他‘這樣的書不適合你看,都是方士騙人的。’他還不信。現在又找來一個看相的。”
胤俄打架中猛地一回頭,喊著:“三哥偷偷看還不給兄弟們看,偽君子。”
胤祉氣道:“專心打架。沒和你說話。”一回頭,指著四個弟弟對四弟道:“就這樣鬨著,還能看那樣的書?嘴巴上沒有一個把門的,淨惹事了。”
四爺驚訝地看了三哥一眼,揣摸著這些話的意思,俊臉上微微笑著:“一本書而已,當成話本子看也無妨。”
胤祉笑道:“他們呀,偏學了一點毛邊兒就愛顯擺,說話百無禁忌。當日你領著工部將避暑山莊修好,皇父看了奏折,說‘寒而不凜,溫而不炙,好勝地’,太子當時就頂了一句‘這次四弟不是應該說皇帝山莊避暑,百姓仍在熱河中嗎?怎麼主動修建園子了’,弄得皇父臉上掛不住,偏十弟在場,跟來一句‘不給老父親修園子,銀子都拉去毓慶宮給你花用?’嘿!你沒看見那場麵。”
四爺知道這段爭執,不過他聽說的委婉得多,再想不到這麼光明正大的孝順之舉也變成了“奢靡和虛偽”!他哼了一聲,長長的眼睫毛在臉上落下兩道鴉羽,說道:“皇宮到木蘭,每年都要住的地方,早該有一座正式行宮,這樣反而節約了銀子。再說了,憐惜老百姓不奢靡,不講究在這個上頭,難道愛民如子的官兒都要頓頓吃糠咽菜?汗阿瑪派人給我一句話‘誠孝有加’,賜了我一柄如意。原來根源在這裡。”
“正是這個話。還罵十弟是一個草包,天天不務正業。”胤祉沉吟著說道,“當時我就駁了他:你要節約就帶頭節約。但凡你一個月少花點兒,夠我們所有兄弟花半年。”四爺笑道:“不一樣不一樣。不能一起論。”
“是那,我們綁在一塊兒,也不能一起論。”因車隙中吹進的風涼,胤祉掖了掖海龍皮氅,笑道:“十弟以往不愛學習,說話雖粗,並不是糊塗人呢!”
四爺微乜了三哥一眼,三哥今兒要做什麼?當著這麼多弟弟的麵兒,表明對太子的不滿?回頭看一眼幾個弟弟,表情不一樣,大約都是:三哥是不是在套我們的話兒?都朝自己猛擠擠眼。
四爺咳嗽一聲,瞅著三哥臉上一瞬間的僵硬,心裡一樂。
“三哥,凡事想開一點兒。父精母血,各有不同。原是正當。”
!!!胤祉見他反過來盤自己,倒不急著說話了,沉吟半晌才冷笑道:“還記得,你在莊子上度假,三哥和你說的話嗎?”
四爺打了個寒顫,沒有言聲,隻聽車外馬蹄得得一片單調的響聲,隔窗眺望,夾路枯黃的衰草、魚肚白地直接天際,一群群烏鴉在草灘上忽起忽落,翩翩盤旋。許久,才歎息一聲,說道:“三哥那話驚心動魄。弟弟還是認為,後頭的事歸於天命,你我隻儘當前人事罷了。”
胤祉仿佛不認識似地盯著他,撲哧一笑,說道:“人事?不說相臣,朝裡的二品三品大臣們各自都有多少門生故吏?親結親、門連門、盤根錯節、恩連義結,一人有事八方來援,除了皇家宗室的那點事情,黑天不見日頭的事多著呢!四弟你能都管得過來?”
大約車輪被石頭墊了一下,四爺身子一晃才坐穩了,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三哥,這不是不管甚至放縱的理由。三哥,你還記得那件事那?”
“哼!我記著也不行了?”胤祉悶聲說道:“老大老八前一個月,就把府裡的智囊都送到承德,王鴻緒、揆敘也都討了差事先期去了熱河,就你還蒙在鼓裡,王鴻緒還是你工部的漢尚書那。太子都不顧王掞和熊賜履的年紀,要他們一起去承德。”
“……”
“這一次圍獵,難啊。”胤祉款款說道:“皇祖母和皇額涅、母妃們都沒跟來,隻有一些年輕妃嬪。”估計,老父親,心裡也有數了吧。
四爺瞄一眼豎耳朵聽著的弟弟們,連胤祉說了些什麼也沒聽清,癡癡思量半晌,問道:“三哥,你這話傳出去了不得!”胤祉笑道:“你醒醒神兒吧。”
撇著不打架乾聽他們說話聽得直愣愣的弟弟們,取笑道:“三哥是一個人,你可是有幾頭小老虎要護著那。尤其我們年輕的十三弟和十四弟。”
四爺正思量間,聽到這麼一句,猛地咳嗽出來。
“三哥你說什麼?”幾個弟弟齊齊渾身一震,有點口吃地問道:“四哥……護著我們什麼……發生了什麼?”
“無知者有福氣。彆問了。”胤祉冷笑道:“我出門前,有人送給我藥,我沒拿。但估計,這次有人還是帶著藥那。你們都離著遠一點兒。”
四爺兩手捏得全是冷汗。胤祥臉色發白,隱隱猜到是遠離太子。藥?太子身邊沒有帶著侍妾帶著虎狼之藥做什麼?
胤禟和胤俄不大明白。胤禵卻是陡地想起母親有一次悄悄說:“你長大了,學學你哥和六哥注意著。你汗阿瑪的一些年輕妃嬪們愛逛禦花園,雖說都是一家子,到底都是年輕人,有男女之彆,名分之差。瓜田李下的,落個什麼名聲兒呢?”無緣無故的,母妃怎麼來這樣一句?是不是太子?胤禵記得,太子曾經在禦花園截留了汗阿瑪的秀女,若是……他猛地一個寒戰,不敢置信地看著四哥。
“感謝三哥告知。弟弟明白了。”默然片刻,轉頭看向弟弟們,叮囑道:“三哥關心。我們隻管打獵就是。”
“四哥,我們記住了!”四個弟弟都嚇白了臉。太子若是寵小太監還好,萬一……這要是撞上了,妥妥的頂罪的。不給頂罪就是不忠於皇太子這個君。反正裡外不是人。
當然胤祥和胤禵臉上的憤恨最是明顯。四爺一瞪眼,他們知道自己年輕衝動最應該克製,可還是忍不住,憋得一張臉通紅。
“阿彌陀佛,你們但凡有點點知道我的心,我也滿足了!”胤祉車上費儘心機繞了半日,就等著四弟這句話,因瞅著弟弟們嬉笑道:“我們不管其他的,我們記得我們是兄弟。”
到此,胤祉已經完全攤牌:不管結果如何,我們是兄弟,應該抱團兒。隻是,眼睛裡透著有幾分真心。四爺眯著眼,思及老父親幫忙三哥還了銀子後三哥的變化,心裡雪洞也似,卻裝模糊兒,笑道:
“三哥說的是。既然三哥今天有話,弟弟就直言了。三哥,上次我聽武英殿的人說,陳夢雷批複一筆銀子購買徽墨,五十兩銀子一條極品徽墨,實際是十兩銀子一條的中品。”露出來一口大白牙,一臉無賴看笑話的模樣兒。
胤祉有點懵。
噗哈哈哈哈哈,都知道這件事的弟弟們都噴笑出來。
反應過來的胤祉氣笑了。因為他的頑皮,生氣,卻也因為他的親近,頓覺安心,身子鬆弛地向後一靠,氣惱道:“……都忙著編書,哪裡還有心思管這麼多?我上次找了一個主管采購的,可那人乾了幾天就中飽私囊,我能怎麼辦?”
胤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取笑道:“三哥,你不會管人,隻會編書,不會找人幫忙管理?”
“可彆可彆。”胤祥更是嘲笑:“三哥一定要找四哥幫忙。四哥才不去和那一幫子酸書生打交道。”
胤禟手拍著車裡的地毯,那一口白牙映襯他的大黑臉更直接:“三哥,你就可勁兒糟蹋銀子,哪天你那書本兒編成了,就取名兒叫‘銀子’。”
哈哈哈哈哈!
氣得胤祉起身對著他們抬腳就踹:“都來打趣兒三哥是吧?三哥就不信了,三哥管不了!”
“三哥,你沒有那個天賦,何苦強求?”胤俄躲著三哥的拳腳,趴在十三弟肩膀上齜牙嘿嘿直樂:“你看弟弟管著戲班子,幾個大戲劇院,從來都是甩手掌櫃。”
胤祉咬牙,抬手給他一個腦崩兒:“三個能和你比嗎?就一個戲曲的事情,你說說,兄弟們給你出了多少銀子了?”管事的鈕祜祿家出!
胤俄卻是一點不羞臊,很是驕傲:“哥哥們疼我,我都知道。三哥,你也要兄弟們疼你唄。”
!!!
哈哈哈哈!馬車裡又是一陣大笑聲,這些糟心弟弟們!胤祉有點後悔了,他怎麼就對他們有真心了那?都是討債的!
再一轉頭,瞅著笑得最大聲最快活的四弟,胤祉一甩辮子,過來對他的俊臉好一通折騰:“打小兒你就知道欺負三哥。你還記得你沒有銀子花,三哥省下來月例銀子給你嗎?啊!”
四爺剛笑岔了氣,此刻聽了這話忒是無奈,躲閃著三哥的雙手憤怒道:“三哥,你能提一輩子?”
“就提一輩子!我是你三哥!”
“行行行!你是三哥,你是三哥。”
兄弟兩個的聲音透過窗戶傳出來,和一群弟弟們的笑聲混合在一起,馬車兩邊的侍衛們聽著,都不禁一笑。
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也是難得了。
天氣不好,車駕過了密雲就下起了雨夾雪,要不是說今年天氣古怪嗎?十月份就下雪。幾千人帶著輜重,儀仗法物,在泥濘寒冷的燕山古道上整整跋涉了七天,總算到了承德山莊。
這次內外蒙古各部王公已經趕到,都住在自己的行宮中等候天子大駕。
這座避暑山莊,大體可分為宮殿區和苑景區兩大部分。其中宮殿區坐落在避暑山莊南部,內設行宮十二處景點三十六處,西北金山、東北黑山為山莊屏障,正南設麗正、城關、德彙三門。氣度壯麗宏偉,既有江南園林的精致典雅,也有皇家園林的氣派。
漠南漠北的蒙古台吉、王公,青藏喇嘛及朝鮮使節,幾乎在修行宮的同時,各選佳地造起了不計其數的寺廟館驛,以備迎駕朝覲。精明行商在山莊四周棋盤似地營建起店鋪房舍。好似眨眼間,昔日滿是荒煙野草的熱河之濱,儼然已成繁華都會。車駕當晚抵達,各王公大臣都在蘆棚前侍候跪接,滿街張燈結彩,美酒香花供奉,煙火燦爛,自有一番熱鬨。隻苦了扈駕侍衛,一刻也不得歇息,安置康熙宿了煙波致爽齋,接著就布防。
鄂倫岱作為領侍衛內大臣裡裡外外照應,馬齊和陳廷敬等大臣不放心地參與布防,還要處置從北京轉來的奏折,侍候了皇帝侍候太子,又要關照各位從駕王爺住處警蹕,饒是過了夏天養出來好精神,也累得人仰馬翻了。
但康熙卻興頭極高,第二天便下旨著蒙古各王覲見,下午賜筵,吩咐兒子們輪桌勸酒,鬨到午夜才休息。又起了一個大早,傳命兒子們扈從觀覽山莊景致,整整看了一天,晚間回去便有旨意:明日到圍場打獵。
木蘭圍場地處山莊東北,黑山之南,塞湖之北。其地林密草茂,山峻水闊,養育了不計其數的鹿、麋、獐、麅、熊、虎、豹之類。自從康熙圈了地方,便是天子狩獵之田,皇家禁地。
第二日,天公作美,天氣晴好,康熙乘轎來到圍場。早已等候在丹陛前的百餘名蒙古汗、親王郡王貝子貝勒人人精神抖擻,個個磨拳擦掌,預備著今日在禦駕前大出風頭。不料眾人行禮後,康熙卻笑著對幾個蒙古老王爺道:
“這一番你們要坐享其成,我們吃酒作壁上觀,看看朕的這幾個兒子能耐如何——”
這些王爺一聽大皇帝要考較皇子,便都湊趣兒,瞅著一個個驚住的皇子們笑哈哈的。
康熙也爽朗地一笑,指了指梁九功捧著的一柄寶石雕花黃玉如意,道:“無分長幼高下,誰獵得最多,這如意就賞他!”
眾人立時一陣興奮。這柄如意顏色近於明黃,一向是乾清宮鎮殿之寶——先皇賞給康熙,如今康熙又要賞人了!站在康熙身邊的太子胤礽不禁身上一顫,神色有點不安又憤怒。
胤禵兩眼直勾勾盯著如意,暗自扯了扯胤禟衣襟,胤禟咬著牙暗自一笑:說好的不爭的,可真忍不住。遂看向四哥。
四爺也想和老王爺一樣坐享其成,正瞅著老王爺們的方向滿是羨慕。
胤祥用肘碰一下他,悄聲道:“四哥你瞧,大哥口水要流出來了!三哥看他沒事人似的,手都捏出汗了。四哥放心,這一回弟弟一定給四哥爭個臉麵。”
“你玩你的。”四爺小聲回答,用腳踢他小腿一下。
胤祥憤憤不甘,四哥還當是玩那?一抬頭瞧著八哥鎮定自若的模樣,暗地裡嗤笑一聲,哪知道他八哥胤禩看一眼他四哥,跟搶不上地猛地出列打千兒行禮,道:“汗阿瑪,此物貴重,不是兒臣們應得之物,求另選一物。”
“哦?”康熙微微驚訝地看著老八,略一遲疑笑道:“老八有心,既然這樣,太子不與你們爭,君臣分際一明,也就無甚妨礙了。”說罷便傳旨開筵,令皇子們下圍場會獵。
頓時,四麵八方號角呼應,數千善撲營軍士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衝出來,擂鼓鳴炮,搖旗呐喊。茂林豐草中伏著的猛獸飛禽乍然一驚,立時亂成一團,四處奔飛。康熙端著酒杯,冷冰冰瞥一眼滿臉憤恨不甘之色的胤礽,輕輕歎息一聲,對身旁的科爾沁老王舅笑道:“聽奔跑聲就知道今年的獵物多,看等晚上,我們來一個獵物十八吃。”
說話間,便見東邊數十騎,北邊一百餘騎衝殺過來,狂躁的戰馬在半人深的秋草間橫衝直闖,掀起的枯草敗葉在半空中旋舞。康熙細看時,東邊是胤祥,北邊是胤禔。胤禔一馬當先,向前奔馳。回頭看看身邊的幾個小輩,豪邁的大喊著:
“表現一下你們大家的身手!彆忘了咱們大清朝天下就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能騎善射才是本色,你們每一個,都拿出看家本領來!”
跟在胤禔身邊的皇孫和門人親兵,一個個挽弓搭箭,揮刀挺槍殺得渾身是血。胤禔話聲才落,胤禵就大聲應著:
“大哥,弟弟們也就不客氣了!”
“誰要你客氣?看!前麵有隻老虎。”胤禔指著。
“這隻老虎是我的了!”胤祥一勒馬往前衝去,回頭喊:“兒郎們跟上!看爺打了這老虎給四哥當褥子!”
“十三哥!你一定會輸給我!”胤禵大笑著說。
“且看今日圍場,誰是英雄!”胤禔豪氣乾雲的喊,語氣已經充滿“太子”的口吻了。
三個最擅長武功的皇子一麵喊著,一麵追著那隻老虎飛騎而去。
紮什郡王正在給康熙敬酒,隱約聽到聲音,對康熙笑著道:“皇上,十三阿哥還是喜歡打老虎那。”
康熙不禁笑著瞪了紮什郡王一眼:
“他四哥不知道哪裡躺著那,他不拚命成嗎!”說著話,自己先笑了出來。老王爺都哈哈哈大笑:“皇上聖明!四貝勒這次果然又沒有動手。”
“哈哈!朕就喜歡老四那懶樣子。那是真矜持,巴不得他躺著,彆人打來獵物,烤好了,喂他嘴巴裡,那懶得啊,要他兄弟們替他著急,朕也著急。”康熙大笑著說。
“皇上說得對!我們也替四貝勒著急那。”老王爺提起來四貝勒的憊懶趣事兒,心裡洋溢著喜悅,大聲應著。
馬蹄雜遝,馬兒狂嘶,旗幟飄揚。
皇子們各自帶著大隊人馬,往前奔馳而去。康熙等人再關注的時候,整個林子草間的走獸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劫難嚇昏了頭,四處亂鑽,有的被砍得血肉模糊,有的滾在草間掙紮哀鳴。東北卻是胤禩胤禟胤俄二人,胤禟瘋魔了似的在前頭趕殺,胤俄在後堵截,胤禩收拾獵物,將野獸耳朵割了掛在馬屁股上,胤禔胤祥射倒在地的,不少也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康熙不禁暗笑:難得老八老九老十這三個小子倒配合默契!隻西邊老四、老三毫無動靜。胤祉是網開一麵,任野獸逃之夭夭。
四爺是真的又躺著了,他騎在馬背上曬太陽打盹兒,親兵侍衛們三三兩兩的自己打獵。跟著來湊熱鬨的胤祚、胤禌帶著弘暉、弘時並一眾人在不遠處的湖邊釣魚、烤魚。
風卷殘雲一場圍獵,未到午時便見分曉。通算下來。胤禩胤禟胤誐第一;胤禔胤祥殺得精疲力儘,平分秋色各得第三;胤祉得的最少,卻都是些活物,縛成串兒獻上,唯獨老四一無所獲。
“朕說過,獵物最多者可得此賞。”康熙嗬嗬笑著抬手叫過胤禩:“沒想到老八今天表現好,如意賞你了。”又沉吟了一下,轉臉問胤祉:“你為什麼都打的活的?”
“皇父!”胤祉苦笑了一下,說道:“兒臣願皇父為堯舜之君,不為竭澤而漁之舉,網開一麵是為仁義。且為一柄如意,與手足相爭,兒臣不樂於如此。”康熙聽了含笑點頭,胤俄卻嗆聲道:“汗阿瑪說了誰的多,賞就歸誰。既然八哥占了頭名,汗阿瑪這賞,就該恭謝不辭了!”也咧著大嘴笑著,便要接那如意。
胤祥突然一把攔住了他:“八哥,稍安毋躁。汗阿瑪,兒子不服。八哥九哥十哥你們誰敢大喊一聲‘我第一’,兄弟我讓你!”
“我第一!”胤俄挑著眉頭大叫一聲。又冷笑道:“你哪裡不服氣?大哥都沒說話那!”胤禟更是黑了臉,怒瞪十三弟:“偷也是本事!”卻不防胤禵接口:“偷的不應該算。汗阿瑪,兒子也不服。”
這下子胤禟胤俄動了真火了:平時看著跟八哥親近,合計到動真格兒的,不管不顧了!對著胤禵就掄拳頭。
胤禩忙拉架道:“何必為這點子小事傷和氣?十三弟,十四弟,八哥討巧一回,你們就彆爭了吧!”康熙笑道:“虧你胤祥胤禵說嘴,讀了多少兵書。打獵和打仗一樣,得用心!”
胤祥瞅一眼打架的三個兄弟,咽了一口唾沫,也不顧三哥拉著他的胳膊衣服,殺雞抹脖子地遞眼色,梗著脖子頂了回來:“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汗阿瑪你要給評理!”“就是!早知道和兄弟打獵也得使心眼兒,誰偷的多誰得賞,兒子寧可學四哥,歇著!”胤禵打架還不忘頂嘴。
“你們這是和朕說話?”康熙冷笑道,已是勃然變色!“反了你們幾個兔崽子,都跪下!”
胤禟胤俄胤祥胤禵都氣得渾身亂抖,撲通一聲跪下。胤禵淚水奪眶而出,想到自己身為老“十四”這些年受的這些不公平待遇,更覺悲不自勝,因哽咽道:“反正兒子們都是湊數的,比不上排行靠前的哥哥們。還比什麼比!”說著抽刀猛地橫向頸前,唬得五格、隆科多一乾待衛一擁而上,奪去了胤禵手中寶刀。
“啪”地一聲,康熙將那柄玉如意在箭樓牆石上一擊粉碎。
在回如意洲的路上,四爺儘管自己也是一腔心思,因見十三弟和十四弟累得筋疲力儘,沮喪得痛不欲生,反打起來精神勸他們:“你們莫要爭這一點長短,和四哥說說念念佛,靜靜心。好在皇父今兒摔碎了如意,要真的賞了老十,你又該如何?”
“我和他拚了!”兄弟兩個異口同聲。
“又來了不是?”四爺在馬上一縱一送,款款說道:“在養氣功夫這一條上,你們兩個都欠著火候,我們雖不是聖人,難道連克製也做不到?千言不如一默——用儒家說,這就是慎獨功夫,瞧瞧陳廷敬李光地幾個?馬齊也有幾分模樣了,怪道能在朝堂上堅持到如今……”他長篇大論引經述典地勸善,胤祥胤禵起先隻默默地聽,後來不禁破顏一笑,
胤祥因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著哪門子急?四哥,就算不論八哥九哥十哥偷的,論猛獸質量,也是我第一。”
胤禵更是撇嘴:“我這些年天天忍著,作為弟弟的本分做足了吧,今天又受儘窩囊氣,拚來拚去的,又落了個什麼?我真的是想透了。佛經說叫涅槃,大徹大悟一了百了!”
小哥倆都是麵色沉鬱下來,四爺滿心琢磨老八這輩子反常的舉動,隻是麵對兩個弟弟的滿腔憂思煎慮,把持著自己,不像他們那樣形諸於色就是。
思量半晌,四爺微歎一聲,問道:“你們的禮物四哥都收下了,就當是四哥生日賀禮。”
胤祥詫異地看了一眼四哥,說道:“四哥,這算得什麼禮物?生日禮物另算。”本來想奪來玉如意給四哥的,提起來又是一肚子火氣。
“在這裡,四哥今年的生日隻怕不能好生慶賀了。”胤禵在馬上皺眉。
四爺仿佛不勝慨然,歎道:“偏你們年紀輕輕想得多。不知道福禍相依,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呀,也未必就是不吉利。我聽說十三弟家的弘暾長得好,十四弟家裡的弘明也去無逸齋進學了,都是大好事。”
胤祥和胤禵幾乎同時勒住了馬。四爺奇怪地回頭瞧著他們。後邊遠遠跟著的八十名王府護衛也都駐馬,不知他兄弟之間出了什麼事。胤祥抬頭看了看天,陰得很重,鉛灰的雲壓得低低的,緩慢又略帶遲疑地向南移動,不時飄落著紙屑一樣的雪在風中旋舞著,許久才道:“四哥,我有不詳的預感……”因見四哥隻一味搖頭,胤祥又恨聲道:“都是天家子孫,怕什麼?四哥你放心。”
“四哥,你不要擔心我們,你照顧好自己。”胤禵也最是擔心他四哥的懶性子,表情陰鬱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做出來什麼!”“你倒要看看?”胤祥冷冷看著斬釘截鐵的胤禵,說道:“你之前不就是和八哥走得近?還和我吵架!看準了八哥的熱灶頭是吧?今天又爭得什麼?為什麼不讓給八哥?”
胤禵怒聲道:“跟著八哥是跟著八哥,該爭要爭。憑什麼我不爭!我也是汗阿瑪的兒子!……”
胤禵的聲音越來越高,胤祥厲聲道:“你小點聲!”四爺突然揚手“啪”地摑了胤禵一個耳光,眉眼冷峻:“走,回如意洲去。今兒四哥代替汗阿瑪打你一巴掌!你還不服氣?”說罷雙腿一夾,那馬揚蹄嘶鳴飛馳而去。胤祥一怔,忙加鞭追了上去。胤禵挨了一掌,他倒覺得心裡熨貼清爽了許多:四哥到底還是護著我的!
兄弟三個回到如意洲島上,已是傍晚時分,晚秋天白日短,天又陰,麻蒼蒼的,朔風微嘯中雪漸漸大起來,在堅凍的大地上蓋了薄薄一層。
順著堤壩,過了拱橋,胤祥遠遠便見蘇培盛陪著兩個孩子在門口挑燈守望,旁邊還站著一個官,穿著雪雁補服,戴著青金石頂戴,便對胤禛道:“那不是戴鐸嘛!”四爺也是一怔,正要說話,戴鐸早迎上來叩下頭去,說道:“奴才戴鐸給四爺請安,給十三爺請安!給十四爺請安。”
“老戴!”胤祥與哥哥弟弟並轡狂奔一路,一天煩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邊下馬,笑道:“你這馬屁精,不在福州道好好營生,跑這裡做什麼?你倒活得結實,吃得黑紅油亮,一時半會怕是死不了了。”
戴鐸看了看四爺臉色,像是很高興的模樣,胤祥自幼在府裡混,彼此玩笑慣了的,因躬身湊趣兒賠笑道:“十三爺這麼康泰,奴才怎麼舍得死?得侍候著爺封了王,活到個一百多歲,奴才才好去見閻王爺呢……”四爺不等戴鐸說完,便打斷了,笑罵道:“往後你們見十三爺十四爺也要規矩點——接到我的信了?”
“是——接到了。”戴鐸忙正容答道:“奴才十月初五回京,主子已經走了,遵主子的命看了看遵化的莊子,又回到北京,恰好李衛他也惦記著主子,我們就一起來了。這一路的道兒可真難走……”
戴鐸一邊說,四爺已經移步往裡走,聽著他說任上的事,也不言聲,隻胤祥胤禵插著問幾句一路風土人情,迤邐來到如意齋東北角的梵音閣,高斌早已迎了出來,隻鄔思道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中靜候。見三位皇子爺進來,鄔思道笑道:“瞧神氣,今兒射獵,十三爺和十四爺想必得了彩頭?”
“莫提也罷!”四爺斂了笑容,幾個小廝上前給主子拍打雪帽披風上的雪花,四爺領著兩個弟弟坐下來,命李衛、高斌和戴鐸坐了,撫膝歎道,“今兒個你們十四爺差點死在圍場!剛剛才勸說好了些。”說著便將圍獵情形細述了。鄔思道一直目光炯炯凝神聽著,沒有插言。高斌和戴鐸交換了一下目光,戴鐸不由地關心道:“十四爺要不要來杯酒?”
鄔思道待要開口,不防蘇培盛領著王柱兒進來行禮,王柱兒諂媚地笑道:“爺,十四爺,我家爺在‘月色江聲’擺了酒,派奴才來喚十四爺去喝酒。”
胤禵一愣,第一反應是憤怒。可他轉念一想,咬著唇,心裡猶豫再猶豫,還是看向四哥,還是說道:“四哥,我去看看。”
四爺:“去吧,等一會兒天氣晴了,月亮出來,喝酒正好。”
胤祥英氣勃發的眉眼怒瞪著他,胤禵莫名一陣心虛,到底還是抬腳走了。在院子八角亭裡遇到“嘿哈嘿哈”練功的弘暉和弘時,和平時一樣抱抱親親的親近著,最後還帶著兩個侄子一起去了?!
弘暉/弘時喊著:“阿瑪,十三叔,我們去看月亮去了哦。”
四爺應一聲:“去吧。記得早點回來。”
胤祥趴在窗邊看著,拍著大腿哈哈哈哈大笑:“弘暉、弘時,你們兩個一天吃吃吃,晚上少吃一點兒。”
“哎,記得了。”
兩個孩子要小太監給穿上蓑衣木屐,興衝衝地跑在大雪裡撒歡兒,跟著十四叔一蹦一跳地走著。
胤祥瞅著十四弟強撐的叔叔氣勢,更是笑不可仰:“四哥你看,我們的十四弟,這是一根蠟燭兩頭燒,顧頭又要顧尾了。哈哈哈哈。這大雪的天,哪裡來的月亮?哈哈哈哈。”
四爺抬手給他一個腦崩兒;“兄弟喝酒聚一聚挺好,老十四帶著孩子們一起那是心意。”
戴鐸和高斌互看一眼,他們都是看著皇子們長大的,對於皇子們如今的各自分派,除了爭鬥的正常理解外,其實都挺複雜的,還有一絲絲擔憂。蘇培盛一眯眼問:“爺,下雪那,溫一壺酒,整幾個小菜?”
“嗯。去吧。將承德的驢肉驢雜切兩盤。羊肉湯燒一大鍋,都喝一碗暖一暖。”
“嗻!”蘇培盛興衝衝地走了,一碗羊湯,爺想著吩咐了,還沒喝心裡就暖和了。
大琴大鼓擺開膳桌,端來水盆眾人洗漱,眾人喝著酒,用著小菜,恰好胤祚來了,兄弟三個都是大方人,酒桌上氣氛都是熱烈,仆人也都給敬他們酒,對對子投壺的,談笑風生。
胤禩那邊,若有月上東山,蛟潔的月光映照平靜的湖水,是山莊十大美景之一,隻是今天月亮沒有出來,反而大雪越下越大,幾個兄弟在裡頭屋子裡喝酒暢談,孩子們看著下雪的湖麵高興,在最靠近湖麵的亭子裡跳著蹦著,天真的歡笑聲驚得冷肅的天氣起來一陣陣暖意。
胤禩從窗戶裡看著孩子們,臉上不由地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兒。
胤禟聽著也舒暢,放下酒杯關心地問:“弘暉和弘時真不用吃點兒?”瞅著桌上的飯菜,吩咐自己的小廝陳俠義:“去給小主子們送去一份杏仁茶,今天的荷葉雞好,送一隻過去,再送一份玫瑰鮮花餅。記得,都要熱的。”
陳俠義響亮地答應一聲:“奴才這就去廚房。”轉身小跑走了。
“他們都不餓。”胤禵側耳細聽著兩個小侄子的歡笑聲,無奈寵溺道:“四嫂說他們年紀小不給跟來,偏六哥硬要帶著,跟在湖邊烤魚烤蝦的吃了一天,剛來的時候十三哥還叮囑,不能給他們吃多了。”
胤俄用著自己專門的紅薯薑湯,不在意道:“孩子們都餓得快。這麼冷的天,吃一口熱的肚子裡才暖和。”又瞅著哥哥弟弟們道:“四嫂給的這個湯真好,這兩年每年秋天喝著,冬天不再手腳冰涼了,你們要不要嘗嘗?”
“給我們都來一碗。”胤禟摸著自己瘦下去的肚子,感歎道:“我這大肚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胖回來。這人一瘦啊,是不抗凍。”
胤俄愉快地吩咐自己的小廝:“去廚房端來湯壇子。”胤禩遙遙地看著孩子們的鬨騰,坐回來,瞅著胤禟無奈地笑:“你趕緊的,過繼一個孩子給你十一哥,你十一哥領著孩子們玩耍的架勢,看得八哥我都心熱。”
胤禟咳嗽幾聲,吐糟道:“生兒生女是我能做主的嗎?我也著急啊。可是著急來了三個閨女才一個兒子。”又告饒道:“馬上,馬上,有一個侍妾有孕了,如果是兒子,就過繼給十一哥。”
兄弟們討論孩子的事情,話題繞回來,胤禵半是解釋半是試探地說:“八哥今天好奇怪,八哥和汗阿瑪提出來不拿玉如意做賞賜,我還嚇了一跳……”胤禟白眼一翻:“八哥剛說了,那是謙虛,也是表示給汗阿瑪看,深明大義。”
胤俄倒是不偏不倚:“十四弟嚇一跳很正常,我也嚇一跳。九哥,你也才是反應過來,你當時不是也嚇得白了臉?”
胤禟氣得悶頭用菜。
胤禵拎著銀酒壺給三個哥哥和自己倒酒,舉杯慚愧道:“八哥,今天的事情,弟弟對不住。弟弟意氣用事,壞了八哥的大好事。弟弟先乾為敬。”
“過去的事情莫要提了。”
“剛八哥說了,他就想出一回風頭,你也攔著,還要鬨自殺。”胤禟在吃碟裡一抬頭。“你到底是什麼心思?”
胤俄夾一筷子燉豆腐,停在吃碟裡,跟著翻一個白眼:“就是。就你小氣,居然跟著老十三一起鬨。還天天說親近八哥。”
胤禵倒也不怵,嚴肅了臉看著八哥:“八哥,弟弟很抱歉。但弟弟和八哥親近,也確實不認可八哥今天的行為。這是弟弟的堅持。至於八哥要出一回風頭,八哥,弟弟不知道,弟弟再乾一杯賠罪。”又是一杯到底。
“這點事情,莫要提了。”八爺溫潤地笑著,他當然不能說,他的行為就是結合了上輩子四哥的言行,自覺今天在汗阿瑪麵前表現完美,遂扯開話題道:“這雪越下越大了,這兩年天氣古怪著,我們受不住,反而是孩子們適應的好,……”兄弟們齊聲附和,一起說著今天弘昱跟著大哥打獵的英姿,說將來弘暉和弘時和他們四哥一樣憊懶。
外頭湖邊八角亭子裡,弘昱照顧堂弟們安全,十一阿哥給他們講承德山莊的修建過程,園林美學。陳俠義送來食盒,弘暉和弘時彎胖腰,一人從荷包裡掏出來一角銀子:“賞陳俠義。”
“奴才謝兩個小主子賞賜。”陳俠義喜得找不到北:果然四爺家的孩子最是大方。
十一阿哥無聲一笑:“還能吃嗎?飽了就喝一碗湯。”
“能吃!要吃雞肉!”異口同聲。
男孩子都喜歡吃肉,十一阿哥笑著:“一人少吃一點點。”
“好的哦~~”孩子們給十一叔叔做鬼臉,挺著鼓鼓的胖肚子吃的噴香,不多一會兒,康熙吩咐魏珠特意送來的赤小豆鯉魚湯,一人一小碗,吃的他們一個個攤著肚皮,可算老實了。
弘暉攤在長椅上,要魏珠給揉著肚子,望著外頭大雪彌漫風刮湖麵,目光炯炯有神。魏珠可算了解梁九功複雜的心情:弘暉阿哥那是真可愛啊,真好啊,和四爺當年一樣啊,將來可彆和他阿瑪一樣是個活閻王啊。
弘暉肚子裡舒服一點兒,人又躺不住了:“謝謝魏管事。”蹦跳起來趴在欄杆上更近地瞅著湖麵,大眼睛亮亮的:“阿瑪造山莊,弘暉知道。”
十一阿哥給弘時揉著肚子,取笑他:“你小子還知道?十一叔想一想,你那時候多大一點兒?夜裡還尿床那。”
弘暉一轉身,嬉笑著撲到十一叔的懷裡猴鬨著:“我知道,我就知道。”
“好~~你知道~~”十一阿哥可受不住他這個小胖墩的撲騰,要弘昱扶著他站好,捏捏他的胖臉蛋兒,哄著道:“我們來畫圖紙玩兒,畫一個亭子,畫的好了,十一叔出銀子給你們造。”
“嗷~~”幾個皇孫們興高采烈的,頓時又興奮起來,要小太監奉上筆墨紙硯,摩拳擦掌地要畫他們心裡最美的亭子。
煙波致爽殿,黃瓦紅牆,描金彩繪,堂皇耀目地掩映在山水田園裡,儘顯帝王氣勢。北行過門殿,再北有殿七楹,進深兩間,侍衛們往來巡邏不斷,李德全領著小太監給裡頭送酒菜,主殿裡,康熙端坐上首,親近大臣們列坐兩邊。
一人麵前一張小桌,桌上有清淡美味的湯羹酒菜,香氣和熱氣蔓延一個屋子,正氣氛好的時候,阿靈阿打起來簾子進來,給康熙行禮:“給皇上請安。”一臉的怒色。
康熙笑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阿靈阿一起身,怒道:“皇上您不知道,鄂倫岱多麼可惡!剛臣說下大雪了,其他皇子們的住處都好,隻四貝勒爺住在如意洲小島上,看有沒有手爐腳爐的,都送去,問問還需要什麼。他就嚷嚷說:‘四爺的住處好著那,假山、涼亭、殿堂、廟宇、水池都有,布局巧妙得緊,能缺什麼?’這是人話嗎?臣和他大吵一架,他還要打架,臣不怕他,但也不能鬨事,就過來了。”
話音一落,鄂倫岱也打簾子進來了,給康熙磕頭:“給皇上請安。”
“起來。”康熙笑著:“到底怎麼回事?朕剛聽阿靈阿說完,也聽你說說。”
鄂倫岱一起身,也是一臉怒氣衝衝,隻是對比阿靈阿的貴族子弟氣質,彪悍的身形裡透著一抹悍勇。聲音也是無畏得很:“皇上聖明,臣是不會巴結我們四爺的,哪有阿靈阿機靈啊,左右逢源。臣剛已經派二十個侍衛去如意洲看了,這才十月天能怎麼冷?關鍵是安全警戒。”
“嗯,說的都有道理。”康熙放下筷子,麵容一沉:“老四那裡,有老六、老十三、弘暉和弘時。在小島上不方便,警戒是一方麵,保暖也要注意。就不能都辦了?去吧,都給辦了。”
“嗻!”
兩個從小到大的冤家對頭互瞪一眼,憤憤地行禮離開了。
康熙對著大臣們氣惱道:“這兩個,整天烏雞眼一樣地爭著鬥著。”
大臣們賠著笑兒,一個是您表弟,一個是您小舅子,我們能說什麼?陳廷敬笑道:“皇上,如意洲還是好的,是山莊最安靜的地方。”
“就老四瞎折騰。”康熙很是嫌棄。“一共兩個小島。老大要冬泳,要了月色江聲。老四就要如意洲。說是山莊中心,其實最是偏僻地方。偏他還要帶著孩子。”
下首第一位的老王剡氣喘籲籲的,人很是沒有精神,但還是極力打起來精神。
“皇上,臣聽說,弘暉阿哥和弘時阿哥,一歲的時候春秋天還隻穿一個肚兜?”
“哎~~你們可不能學他養孩子的法子。”康熙一臉牙疼的模樣,用了一口魚湯,忒是埋汰的態度。“他是少年時候去了邊境一趟,看邊境上人養孩子的法子,邊境是為了要孩子適應寒冷,北京哪裡需要?可他皇祖母也支持,朕沒有辦法,給他去少林寺找來強筋健體的方子,養的家裡幾個孩子都皮實的,這不,這麼冷的天,還在月色江聲看雪那。”
大臣們都笑了出來,李光地笑道:“皇上疼皇孫們那。”
“朕不疼怎麼辦?就你們四爺那懶樣子,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弘暉一歲就知道牽著他散步照顧他!”康熙搖搖頭,“朕活了這麼大歲數,就沒見過這麼懶的。懶的你都沒招兒。”忒是無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