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三合一(2 / 2)

誇岱一麵打著手勢要侍衛們都照常騎馬過去,一麵想著,未見前,從未想到三個美男子也是人間奇景之一,瀟灑不羈的十三阿哥,明朗英挺的十四阿哥,傅爾丹相貌上略孫,可是眉目間蘊涵的豪爽精明,舉止的從容大度,讓人一看就想起奔跑大草原的貴族狼,十三爺看人的眼光是極好的,隻是不知道他與傅爾丹有無緣分?

胤禵也看胤祥,猛然明白他的顧慮:他們現在是手握兵權的皇子阿哥了,不能隨意交往大臣。萬一汗阿瑪來一個“結黨”……?

胤禵不由地著急。

胤祥卻是忽然一樂,露出來一口大白牙:“有何不敢?十三爺不敢喝馬齊的酒,還不敢喝你傅爾丹的酒?”

“哈哈哈哈!痛快!”傅爾丹大笑上馬:“傅爾丹掃榻以待十三爺十四爺誇岱。”說罷,伸手一指。

胤祥眼睛一亮,幾步竄上去一輛金黃華蓋的四駕馬車,打開車門就貓了進去。

四爺在馬車裡突然被一陣呼喚驚醒,懶怠地睜開眼睛,癡癡看著十三,化身如歪歪的石柱。

隨後而來的胤禵一麵上馬車,一麵問:“十三哥,四哥在這輛馬車嗎?”四爺和胤祥忙俯身探出頭,誇岱和傅爾丹騎在馬上,一起朝他們看過來,定定地看著他們。胤禵雙手撐著車轅一躍進來馬車,驚喜地喊著:“四哥、十三哥,你們都不說話了?”胤祥還是啞巴,呆呆地看著四哥,好似他今天一早出門沒有帶著喉嚨一樣了。

四爺側頭看向他倆,緊握拳頭,手心濕膩。

馬車門關上的瞬間,傅爾丹臉帶思索目光從我們麵上掃過,落在了四爺身上。胤禵眼中隱含憂慮看了四哥和十三哥一眼,警覺地問道:“四哥,你怎麼一個人坐馬車?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十三弟、十四弟。”四爺伸手,左右手各自握緊了他們的一隻手腕。挑著一邊唇角淺淺一笑:“四哥想你們了,特意等你們。”

胤祥一愣,敏銳地發現四哥溫熱的掌心裡涼意的汗水,張嘴要說的話和唾沫一起咽下去,直直地看著四哥的眼睛。

胤禵一個大大的白眼一翻,長長地“嘁”一聲,冷哼道:“四哥,你是想十三弟吧?你還能想老十四?你有兩隻手,你有兩個腦袋嗎?哼!”

“你怎麼知道四哥沒有兩個腦袋?”四爺挑眉一笑,清朗溫和的笑容,透著風流多情,一隻大手輕撫一個弟弟的額頭,瞧見了他們眼睛裡溢滿出來的殺氣和銳利。

“四,四哥!”胤祥眼睛一眨,有點傻,還有點擔心,飄著目光不敢和四哥對上。

“四哥!”胤禵則是雙手握住四哥的手,重重地晃了一下,驚嚇又驚喜地喊著:“四哥,你不怕我們?四哥,我們回府,進宮,他們都說怕我們。”尾音裡透著剛剛長成的少年的驕傲和委屈,還嘟了嘴巴。

四爺抬頭給他一個腦崩兒,嫌棄道:“矯情!”

胤禵突然被打,瞪圓了眼睛雙手捂著腦門,有點傻。等他反應過來,氣得狠了,大吼一聲:“你就打我,你怎麼不打十三哥!他比我還矯情!他還說這是可愛的矯情!”

胤祥咳嗽一聲。

四爺伸手撲棱撲棱他的青瓜腦門,少年人火力壯,十月的秋天裡也沒帶皮毛瓜皮帽,四爺皺眉道:“騎馬怎麼不戴皮帽子?”

胤祥因為四哥眼裡的關心,一抿唇,待要張嘴。一邊的胤禵憤怒大喊:“四哥,我問你話那?你先回答我!我告訴你,我和十三哥辦差不相上下,以後你不能區彆對待!”雙手還放在腦門上,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胤祥一瞪眼:“喊什麼!我是你哥哥,我也能打你。你要再來一下?”

“你!你們!我和你們拚了!”胤禵太生氣了,一頭撲向老十三,扭打在一起。馬車裡空間寬敞,可不夠打架的。兩個人手腳伸展不開,在地毯上跟扭麻花一樣地開始一場馬車摔跤。四爺身體放鬆下來,沒有形象地靠著,隨著馬車的行動一起一伏,開心地笑著看著。

“老十三,打小兒你就和我搶四哥。我告訴你,我現在和你一樣辦差了,你再敢搶,我和你沒完。”

“我比你大半年多,是你和我搶!”

“他是我哥子。”

“我四哥!”

“我的!”

“我的!”

你一拳我一腳,和小時候小哥倆一人一把小木劍,在桂花樹下比劃,吵架,打架,一模一樣。

馬車進來午門口,哥仨整理整理衣服,等守門的侍衛打開車門,人模人樣地依次下來馬車。

胤禵激動地搓手道:“四哥,今晚上我們一起暢飲,不醉不歸。”

四爺一眯眼,前頭後頭馬車裡的兄弟兒子侄子老臣們都下來了,最前頭的那輛明黃馬車,應該已經到了乾清門了。

汗阿瑪……

“今晚上不喝酒。”四爺望著人山人海車馬擁擠喧囂的午門口,聽著弘暉和弘時朝這裡奔跑的腳步聲,撲到十三叔和十四叔懷裡高興撒嬌,沉聲道:“今晚上事情很多。”

胤祥和胤禟一愣,弘暉和弘時歡呼大喊:“十三叔、十四叔,瑪法想你們哦。伯伯叔叔都想你們哦,都天天哭哦。”

胤祥和胤禟還沒反應過來,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誰天天哭?弘暉、弘時,叔叔們那是被風沙迷了眼睛。”是老八胤禩走了過來。

四爺的目光迎上老八的眼睛,兄弟兩個彼此對一個眼神,胤禩不給眾人發問反駁的機會快速說道:“今天事情很多,我們先辦差事,再去給汗阿瑪和皇太後、母妃們請安。”

四爺看向弘昱和弘皙紅腫的眼睛木木的表情,伸手撫摸弘暉和弘時的腦門,問道:“哥哥們傷心,去陪伴他們,送他們回家,可好?”

“好哦!”兩個胖孩子很開心,這代表他們也有差事了,是大孩子了嗷!

胤祥給弘暉整整歪掉的瓜皮帽,捏捏弘時的小鼻子,兩個孩子好似上戰場被整理盔甲一樣。

弘昱還好,弘皙一臉倔強地看著上前的弘暉,跟看著仇人一樣,一副狼崽子的模樣。看得叔叔們都心裡歎息,越發警惕自己,千萬千萬要穩住。

胤禵眉心一皺,隨即鬆開。他沒有四哥顧全大局,也沒有胤祥的俠義心腸,隻是此情此景,到底也是低沉下來。

午門口驀然一陣安靜。

壓抑、沉悶。

有人放聲大哭了出來。

有人低聲嗚咽。

有人在憋著笑兒憋得一臉青紫。

有人淚水流淌在心裡,隻能高高地仰著頭,咽下肚子裡。長遠的天際深處傳來轟隆的雷聲,寒涼的雨水從簷間嘩嘩抽落,似無數把利刃直插大地之腹,仿佛也在宣泄著無儘的悲憤,無儘的帝王之怒之痛之傷之苦之猛烈。

康熙在乾清門門口下來龍攆,步履沉重的似乎粘在地磚上,雖然心事重重壓迫胸臆,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誰也沒帶,自己撐著傘,走去寧壽宮,去接受所有的詢問。

梁九功縮著脖子,吩咐人撐著一把黃色華蓋上前,忍住淚意勸說:“皇上,大雨太大了,一把傘淋濕了。”

“朕知道。但是朕今天,要自己走,一步一步地走。”康熙聽到自己如是回答,聲音是冷漠的。雨滴打在傘上劈啪作響,狂風吹著,迎麵撲打在人的臉上、身上,有些生疼,讓人不禁的驚顫,又是一場秋雨。天空灰蒙蒙的好似被風雨壓縮再壓縮,沒有了清透和明亮,空氣都好像停止了流動,天與地的空間,仿佛壓縮成風雨的世界,紛飛的雨線卷著宛若暢春園噴泉水法,冷氣直鑽人的骨髓,可是這樣,要康熙心裡反而好受一點兒。

皇太後站在寧壽宮的儀門口門殿屋簷下,右手腕搭在一個大宮女手裡,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麵前的瓢潑大雨。自從收到承德的消息,朝裡翻了天,宮裡翻了天,佟國維和陳廷敬都來求她出麵,她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最擔心皇帝的身體和傷心——廢太子,還有比皇帝更痛苦的人嗎?

遙遙地看到一條老邁的人影走在雨裡,有小宮女眼神好興奮地喊著:“太後娘娘,是皇上!”

“快,都快去給皇帝撐傘。”皇太後頓時顧不上其他,隻心疼康熙這個模樣。

康熙一個人撐傘而來,看到皇太後老邁發福的人影快走幾步,極力忍住胸腔裡洶湧的淚意,不等小宮女們出來門殿來到她跟前,眼淚混合雨水一起下來。當皇帝是不能在外人麵前哭的,今天是大雨天,沒事,彆人看不出來。

皇太後見他衣服靴子都濕透了,臉上身上都是雨水,一腳下去靴子裡都出水,自己接過去他手裡的大黑傘,生氣道:“皇帝,你這麼大年紀了,下這麼大的雨怎麼還任性?”

康熙看著皇太後眼裡的關切和心疼擔憂悲傷種種情緒,胸腔裡酸痛,這是他世界上唯一的長輩了,隻有這個長輩第一個關心的,是他的身體。他從喉中溢出一絲酸楚,龍目濕潤,淚水順著雨水流淌麵頰:

“皇額涅,兒臣的路和您的路一樣,隻能往前走,再不能回頭了。”

皇太後心頭大震,和康熙母子兩個,相對淚流。

當年皇太後進宮,並不受寵。太皇太後和先皇不和睦,主要是政見不合,還有立後的人選爭鬥。而這些矛盾點都集中在她身上。她那時候十七八歲,有一天在禦花園交流偷偷哭泣,四五歲的皇三子玄燁甩了嬤嬤宮女偷玩亂跑,見到了,問她:“皇額涅,為什麼哭?”當年的皇太後說:“我哭一會兒,就有力氣堅持下去了。玄燁啊你還小,不知道路隻能往前走,再不能回頭了。”

萬萬沒想到,他們母子一樣的悲苦命運,一個少女時期遭遇婚姻不幸福,一個晚年遭遇禍起蕭牆。

皇太後疼愛地看著一身濕透的孩子,含淚道:“玄燁,皇帝,你看,我有你這個好兒子孝順,你也一定有好兒子孝順。長生天保佑你。”

康熙心一顫,一顆熱淚流到嘴巴邊,即使被雨水稀釋了,也是苦澀滾燙。

進來寧壽宮,梁九功悄悄給他送來換的衣服,大宮女送上來一碗熱乎乎的薑湯,康熙用了,渾身發熱發汗,思及即將要說的事情,眼睛裡又出來霧氣。

皇太後坐在上首,身體前傾看著他,還戴著老花眼鏡,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康熙,越看越是心疼。揮揮手,要宮女嬤嬤都退下,忍不住關切地問康熙:“皇帝,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很是虛弱。”

“皇額涅不用擔心,兒臣尚且能堅持。”康熙此刻更愧疚不安。“家事不寧,國事不安,都是兒臣的錯。兒臣在回來路上收到信報,大臣們此番還要勞動皇額涅,兒臣慚愧。不能要皇額涅安養,反而為不肖子孫們操心。”

皇太後伸手,扶住了老花鏡朝上托一托,睜大眼睛看著,確定康熙沒有怎麼瘦,略略放心,掏出來手帕擦著眼角的淚水,歎息道:“我能操心什麼?就是幫他們壓一壓,都是皇貴妃操心。”

康熙也掏出來手帕哭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皇貴妃沒有您出麵,她哪裡有膽氣?都是不肖子孫的錯。”

“哎。孩子們都是好的。”皇太後第二次聽到康熙罵她的孫子,不樂意了。“胤禛、胤祺、胤祚、胤祐……都是好孩子。不光他們好,他們的福晉也都是好的,這些日子每天都有一個孫媳婦進宮陪著我和妃嬪們。老了,到底是精力不足了,皇貴妃天天說,這次幸虧四福晉幫著。還有啊,良妃受寒了,敏妃的腿病犯了躺著不能動,都是八福晉和十三福晉忙前忙後,還有太子妃,皇帝,毓慶宮沒亂……”

一串蒙古話嘰哩哇啦依哩哇啦,聽得康熙擦淚的動作一頓,傷心的情緒也是一頓。

合計著,到現在,老人家還是護著孫子們。遂傷心道:“皇額涅在怨玄燁嗎?是玄燁沒有教導好他們,沒有管好家,出來這樣‘青史留名’的事情。”

皇太後又心疼康熙了,安慰地笑著:“我知道皇帝打小兒喜好名聲。青史留名好。可是這家人啊,比名聲重要。隻要一家人好好的,史書上任由他們寫。皇帝要是不喜歡他們寫的,要他們改一改。”

康熙:“……”

得嘞,老人家目前還聽不大懂成語反用,還要改史書?

康熙迎著皇太後關心的蒼老麵孔,不由地笑出來,也不哭了,被皇太後這樣一折騰,心情反而鬆快一點兒。

“皇額涅,以後,叫太子妃,二福晉。皇額涅……玄燁煩惱啊。”康熙在老母親的麵前不再掩飾,一肚子的苦水朝外冒。“皇額涅,胤礽做皇太子,兒臣煩惱他做的好不好。胤礽不做皇太子,兒臣煩惱滿朝文武,要求複立胤礽,要求冊封新太子。皇額涅,大清,總是需要一個皇太子。”

皇太後不明白,迷糊道:“都是好孩子,都好。皇帝若不想再立,就不立。為什麼煩惱?”一皺眉,更心疼康熙,跟自家孩子被欺負的長輩一樣,氣惱道:“大臣要是逼你,你就罵他們。我們不想立,他們還能逼著我們立太子?”

皇太後的話,要康熙一愣,隨即高興地笑了出來,即使隻有一瞬,也是好的。

魏珠在門口探頭,皇太後扶著老花眼鏡看到了,喚道:“魏珠,你有什麼事情?”

“奴才給皇太後請安,給皇上請安。”

“起來。什麼重要事情找到這裡?”康熙眉眼嚴肅。

魏珠微微鞠躬,恭敬地笑道:“皇太後,皇上,皇子們要奴才來報說,他們送皇長子和皇二子去宗人府,都收拾好了。幾個皇孫送弘昱阿哥回府,送弘皙回去毓慶宮,都看過了,家裡都整齊著,奴才們沒有亂的。”

康熙登時生氣:“誰要他們安排的?去宗人府還收拾了?還記得是去被圈禁坐牢的嗎?”

魏珠嚇得忙道:“那,將收拾的東西都撤回來?”你老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大清圈禁有四種,府裡、宗人府、四麵牆露天、人牆。那當然是府裡最舒坦,宗人府陰冷潮濕破家具破床……因此皇太後立即攔著:“皇帝,你這是什麼話?孩子們手足情深,一番心意,您倒是訓斥上了?去宗人府就不能收拾了?住板床該破棉絮?”

“彆人關到宗人府都是這樣。”康熙火氣更高。“皇額涅您不懂。”一轉頭,喝問:“是不是老四折騰?老十三那?朕免了他的關押了嗎?”

魏珠有點傻:您都要十三阿哥提前回京辦差了,還要關押宗人府?

另一邊皇太後一瞪眼:“皇帝,國家大事我不懂。但是老十三犯了什麼錯?我早就聽說了,就憑一點那什麼,‘莫須有的可能猜測’,就要關押老十三?皇帝,你是皇帝,也是父親。你這樣對孩子們?”

“皇額涅!”康熙氣得蹦起來,黑著臉氣得踹粗氣,極力克製脾氣和皇太後詢問:“是不是老四和您告狀的?”

“是又怎麼樣?”皇太後也動了真火,因為他的模樣更生氣,手一拍二十四孝人物浮雕黃花梨圈椅扶手,怒瞪康熙:“三千騎兵,一個印章就能調動?誰去調動的?傳信人有嗎?我雖然不知兵,但我知道,皇帝你辦的糊塗案子。怪不得孩子們一路上哭得淒慘,可憐見地,今天一句話鎖拿胤祥,明天都鎖拿了算了,我老太婆也搬到宗人府,和孩子們搭伴兒!”

康熙:“!!!”

臉上肌肉抖動,連忙賠不是賠笑兒:“皇額涅您彆氣,胤祥的案子還沒問一句那,就是涉嫌。就是因為要查一查,所以關押他。”

“查什麼?”皇太後一點不買賬:“這些日子,胤祥在宮裡宮外的孝順,有目共睹。要查,他在哪裡不能查?查他一個,是不是都要查了?”

康熙有點驚訝,皇太後今天嘴皮子有點利索?

皇太後白他一眼,又歎息:“皇帝,胤祥就是和嗷嘎打架,嗷嘎和他媳婦一著不慎掉到湖裡,病了一場,胤祥有什麼大錯兒?嗷嘎夫妻用了新藥,也要好了,好好養著就是。”舉著手帕擦擦眼淚:“可憐胤祥,以為什麼大錯兒,嚇得全認了,生怕他四哥被牽連,多好的孩子。”

康熙一眨眼,有點懵:“……皇額涅,您說什麼?無意使得嗷嘎和他媳婦掉到湖裡?”朕好像被老四設計了?

“嗷嘎和他媳婦不是病了嗎?就算胤祥出手沒有輕重,下雪了比武,少年人嘛都這樣,治好了就好。”

康熙一手扶著額頭要暈。

皇太後奇怪地看著皇帝,很是通情達理,一臉麵對頑皮孩子理解的長輩笑兒:“皇帝,我聽說您要嗷嘎和他媳婦進京了?還是北京條件好,有好藥。養養就好了。您不用煩心,我和嗷嘎小兩口說這件事,他們都是好孩子,不打不相識。”

康熙要站不穩,眼看國事要變家事,語氣艱難:“……皇額涅,您不能覺得,胤祥對老四好,就是好孩子。”

“那是,我要覺得,對老四不好的,才是好孩子。”

“!!!”康熙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太後板著的臉,乾巴巴地問:“皇額涅,這不是您能說出來的話?誰告訴你的?是不是老四?”

“就是老四怎麼著?”皇太後欣慰地笑了。“老四擔心老十三,說老十三要提前回來北京,身體還受傷,要我多照顧著。我能不心疼?老四給了我一封信,我嘴笨,閒著沒事兒,背一背。”

康熙眼前一黑,要暈。

“……皇額涅,胤祥這錯兒還不大?嗷嘎和他媳婦差點就沒命了,要養兩年不止那。”

“天災**,必有後福。”皇太後揮揮手,頗有灑脫的氣勢。“皇帝,孩子們之間的事情,我們不要管太多。”

康熙身形一晃,差點就暈了,不能暈,不能暈,暈了就著了老四的道兒了!

一直當隱形人的魏珠兩眼一閉,真暈了。最後一個念頭:皇天後土在上,我為什麼要跑這一趟?我為什麼要帶著耳朵出門今天!!

康熙不搭理魏珠,一腳輕踹,踹他到一邊,對著皇太後咬牙道:“皇額涅,不管怎麼說,胤祥犯了錯,要受罰。”

“罰他這次辦差,沒有封賞。”皇太後笑哈哈的。“打架是雙方的責任,不能都怪胤祥。嗷嘎是明理孩子。胤祥辦差辛苦,擔心皇帝和老四掛念他身體,不敢用內力,儘量休養身體,打架全靠腦袋和硬功夫,那真是累慘了。正好啊,不辦差,好好休息休息。”

康熙伸手扶著椅子背才是堪堪站穩,合計著,老四不要李光地詢問胤祥,要蘇培盛送嗷嘎夫妻回去,說是掉湖裡重病,算計在這裡?胤祥直接和印章的事情摘開了?就是嗷嘎夫妻掉湖裡?還是友好切磋的一半責任?無意的?

難道,朕連嗷嘎夫妻這兩顆“地雷”也不能處置了?

康熙有點接受不能,不堪打擊的帝王腦袋堪堪運轉,結巴道:“皇,皇額涅,老四給您的,信那?”

“在這裡那。”皇太後指著多寶閣的一個紅木盒子裡,康熙幾步上前,打開蓋子一看,好嘛,厚厚的一個盒子,有點驚訝:“皇額涅,老四寫這麼多信?”

“是啊,老四孝順。”皇太後拿過茶幾上的一本佛經翻看,頭也沒抬。

“……”

康熙明智閉嘴,取出來最新的一封信看了看,是問候和說好消息的,有關自己的一些消息也在裡頭。再看倒數第二封,好嘛,老四一筆小楷堪比最優美的山水畫,可惜念念叨叨都是和皇太後告狀自己,個臭小子!

胤祥就是一個衝動小子,無傷大雅的一點小錯。

還要留嗷嘎夫妻在北京定居?雖然他不好動手除去嗷嘎夫妻,他也想拘束嗷嘎夫妻在北京,要他們閉緊了嘴巴。可,在北京定居?辦差?還要嗷嘎去研究數學?

康熙抬手按按眉心,看底下寫信日期,果然是自己關押胤祥那天寫的,可能就是他中間回去如意洲那一會兒寫的!

這小子,都算到了朕要胤祥回來北京!

還就算到一點點!

康熙氣壞了,老四居然連朕也算計?!他一眼瞄到在門口探頭的梁九功,大喝一聲:“梁九功!進來。”

“皇上,奴才在。”梁九功笑眯眯地打千兒行禮。

“去打聽打聽,外頭有沒有關於胤祥的一些說法?傳言?”

“……”梁九功為難地看著康熙,“皇上,有。皇上,剛剛奴才就聽說了一點,就一點兒。宮裡宮外都傳遍了,說十三爺和嗷嘎打架,嗷嘎和福晉掉到湖裡,才被皇上提前送回北京。皇上,臣之所以知道,是宮裡留守的小太監說的,說現在又有新傳言了,嗷嘎福晉是草原第一美人,進京治病。美的要各家夫人都去看望。”

康熙龍目睜大,越睜越大。

關押胤祥的事情無疾而終,外頭都有人說:“皇上就是故意關押十三阿哥,好要他偷偷回京辦差的。皇上是什麼人啊,那算天算地,不管誰怎麼蹦躂,也蹦躂不出他老人家的五指山!……”

還有人說:“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大清皇子們的感情好著那。十三阿哥偷偷回來北京,其他皇子們不知道,天天要去看望,我們皇上那當然不答應啊。不答應他們就天天去跪著哭,據說那山莊的湖水,就是被哭出來的蕩漾……”

小姑娘都喜歡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小夥子都覺得當兵穿軍裝老帥了:“看看十三阿哥一身白盔甲,十四阿哥一身黑盔甲,威風!朝通州大營門口一站,烏拉拉跪倒一片,哪還用打嗎?被帥的腿軟!要不說皇上就是英明,派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嘛!”

康熙老鬱悶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十三和老十四是硬生生在通州大營殺出來的!

可他不能跑出去說:“朕就是想要打壓鍛煉胤祥,真想要罰他去宗人府圈禁幾年……”

鬱悶的都沒有情緒傷心了。

還不能去質問老四。他算計胤祥,結果被老四反算計。去質問,不是代表自己輸了嗎?他是皇帝,他能認輸?

而且這段時間,康熙是真忙。

康熙回到北京的當天下午,即把諸王、貝勒等副都統以上大臣召到午門內,宣諭拘禁太子胤礽事情,康熙又親自撰寫祭文,在二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廟、社稷,還把胤礽轉移到內務府上駟院幽禁。十一月十四日,把此事頒告全國百姓知曉。

為了打擊太子一黨的勢力,下令將二格、蘇爾特、哈什太、薩爾邦阿等人立行正法,將杜默臣、阿進泰、蘇赫陳、倪雅漢、淩普等人充發盛京。宗人府來往人多,特意將胤礽轉移到內務府上駟院,將胤禔移送府邸圈禁。朝堂上下空出來很多極好極好的空缺兒,朝臣們要搶,兒子們都聞風而動,康熙自然要盯著。

十八阿哥的病情用了新藥和猛藥,堪堪穩住。七貝勒胤祐又病了,病的不輕,送去南海子養病,還不敢告訴皇太後。

轉眼到了臘月,十八阿哥都好了,胤祐還是不見好。大街小巷都是過節的熱鬨,前朝後宮甚至民間,仍然暗潮洶湧,不斷有大臣出麵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請康熙收回廢太子成命。康熙看完折子後,總是一言不發,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密切關注此事的八爺,雖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麼,卻能肯定最後他又會恢複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微微帶著絲莫名的優越感看著那些焦頭爛額的大臣。可以說康熙身邊伺候的人和前朝後宮的人,都或多或少地都流露著茫然和無所適從,不知道他們暗地裡是哪個阿哥陣營的,也不知道得罪過誰,又結交過誰。八爺是因為知道結果,所以內心篤定。而對於四哥,八爺隻能無限欽佩地說,一隻千年老狐狸,世情人心早已通透。兄弟兩個偶爾會交換一個眼神,八爺覺得混賬四哥好象對自己很是讚賞。嚇得寒毛直豎。

——上次四哥這麼欣賞自己,是要自己幫忙礦產改革的事情!

思及上次自己打了敗仗,暴露所有的實力,這樣關鍵時刻,怎麼可能?八爺天天躲著他四哥。

人心惶惶中,已經是康熙四十八年的三月。

一日正在武英殿刊印處翻閱剛去世的張英老師的《平定朔漠方略》,李德全進來,一麵打千,一麵說:“四爺!”四爺隨口應了聲,從炕上下來,吩咐他拿著書,提腳一徑來到乾清宮。

李德全捧著茶,輕步走進,將茶擱在三爺桌上。走出時,聽到三爺說:“兒臣有關於二哥的重要事情麵奏汗阿瑪。”這才心裡一下子明白原因。三爺要向康熙再次告發:二爺之前一切行為舉止失當,是因為大爺用喇嘛魘術鎮控了二爺?思及這段日子的驚心動魄,朝堂震動,甚至宮裡無端沒了幾個太監宮女,無端地嚇得他出來一身冷汗。

李德全瞄著歪著裡間炕上看書的四爺,天氣開始暖和,他隻穿了件月白的刺繡織金錦緞寬袖長袍,隻在袖口刺了兩朵銀白的四合如意的花紋。這個樣子,半分也看不出親王氣度,倒像是一個尋常的讀書公子。李德全琢磨著四爺的安然,認為這事兒四爺應該有主意了,稍稍放了心。

四爺一抬頭,從腰上荷包裡掏出來一錠銀子,扔過去:“李德全,幫爺買三十份豌豆黃兒,棉花胡同新開黃記家的。記得給你多買幾份。”

李德全條件反射地抱住了元寶官銀,傻乎乎地看著康熙。

康熙正在看胤祉送上來的章程,氣得一轉身,怒吼:“使喚朕的人得勁的你!”

四爺迷糊:“汗阿瑪,就是派去買個東西。”

“罷罷罷。”康熙一側頭看向李德全:“去吧。”

李德全嚇得嗖的跑的沒有影子。

四爺:“汗阿瑪,你看兒子要乾清宮的宮人身輕如燕。”

康熙受不住他的厚臉皮,咳嗽幾聲,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胤祉眉心緊皺,似乎有重重心事壓在心裡,卻還是驚訝於四弟使喚乾清宮宮人的自在,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樣不注意!

“四弟,你要出宮買豌豆黃兒做什麼?做法獨特?”胤祉試圖提醒他。

四爺一聽樂了,放好書簽合上書本兒,一副大度分享的模樣:“一般宮廷做法,過籮篩,把熬好的豌豆餡兒過細籮篩,把大粒兒沒煮爛的豌豆兒給篩出去,才能有綿如細沙的奇妙口感。但還有一條更關鍵,熬到什麼火候兒,水分濃度有多少開始凝固,全靠著傳承人的手藝。這家店新開的,師傅手藝一個字好。剛來的時候路過,沒搶上。”

“什麼稀罕物兒?巴巴的使喚李德全?”胤祉斯文的書生臉都皺巴起來,醃菜團子一樣,臉色也晦暗了幾分:乾清宮還有和四弟處得來的小太監?李德全?

“哎~~三哥,這可是乾清宮唯一一個親近弟弟的小太監,找個機會多給他一點銀子也好。”四爺搖頭笑著,眼裡有無數神采流轉。“汗阿瑪,三哥,你待會兒嘗嘗就知道。”

康熙笑斥道:“要是不好吃,罰你今晚畫一幅畫兒。”

“如果好吃那?”

“朕送你一樣,就你最近眼饞的成化年梅花焦葉斷琴,給你了。”

四爺頓時有了精神,雙手擊掌:“幸虧兒子要買的多。萬一汗阿瑪耍賴說不好吃那?”

康熙抬腳就踹,四爺爬起來就跳起來,半懸在空中。

康熙:“你下來!”

“下來!下來!”四爺討饒,抬起手腕看看時間,下來立即迎來一個響亮的腦崩兒,四爺捂著腦袋哼哼,利索拎著靴子套腳:“汗阿瑪,兒子去接孩子們。”

“快滾!”

“兒子去接孩子們下學,回來陪汗阿瑪一起用飯。

“吆喝!”康熙也正翻閱這本老臣編撰的書,一聽氣笑了:“小子是不是又要拖家帶口地蹭飯?”

“去年容若的一批貨沉在海裡,我們兩個都賠個精光,現在兒子的荷包艱難。”

“梁九功,你再去膳房看看,注意孩子們不同年齡吃的。”康熙倒是知道這件事,據說沉下去的五條大船,價值三百萬兩銀子,引得不少海盜去尋找。

四爺慢騰騰地離開了。康熙看書,胤祉也不再說話,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一抬頭,發現他領著孩子們、丫鬟婆子太監們,漫步而來。

一手牽著一個孩子的手,一邊走一邊說話兒,緩緩慢慢的。一身錦衣腳蹬羊皮靴的孩子們圍繞阿瑪走著,跟著阿瑪的腳步,也是慢吞吞的,胖乎乎的,圓肉肉的。

滿心煩悶的胤祉也不由地會心一笑,四麵暮色,無限鮮活的早春微風,靜得如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胤祉想要開口說話,卻是雙手暗暗交握著,手心細密沁出汗來。自從去年承德,他們之間隻有麵子情了。

隱隱有歌聲從孩子們中間傳來,漸漸聽得清了,原來是麥麥在歌唱,唱得正是她一直在唱的那首童謠:“藍藍的天空銀河裡——有隻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樹——白兔在遊玩……”

康熙樂得哈哈哈大笑,孩子們聽到笑聲一起跑進來小螃蟹一樣咚咚咚的,嫩嫩地喊著:“瑪法!三伯父!”

康熙大笑,張開胳膊抱住一個小胖墩:“瑪法來看看,這是我們的麥麥。”

“瑪法,我是豆豆。啾啾。”

康熙樂得合不攏嘴:“好~~豆豆,瑪法眼神兒不大好,今兒沒戴眼鏡。”

小米粒抱住康熙的胳膊快言快語:“瑪法,三妹和四妹今□□服一樣,老師都沒認出來。瑪法聞一聞,麥麥蘭花香,豆豆小熊熊香。”

“哦,瑪法來聞一聞。”還彆說,麥麥天生的蘭花香。豆豆身上是老四特製的,宛若一個上午曬好的被子的太陽香氣。剛要說話,好幾聲肚子“咕嚕咕嚕”,弘暉第一個捂著胖肚子,大聲地喊:“瑪法,餓了。”

“傳膳。”康熙一看孫子們都餓了,知道可能是下午練武多了,頓時心疼。擺膳、用飯,康熙年紀大了本來就吃得少,光照顧孩子們吃了。

四爺給兩個小子喂飯,胤祉、梁九功、魏珠也幫著喂飯,要他們都一起吃上。

在四福晉的操辦下,如今雍親王府上的孩子最多,七個阿哥七個格格,康熙可是喜歡壞了,隔一天來一天無逸齋,中午來午休,午休完用飯,晚上還一起用飯,幾天不見就想得慌。隻這段時間,康熙到底還是瘦了,眼窩深陷,臉上的皺紋溝壑一般的深。多虧了和孫子孫女們相處,要他好歹是用點飯。

蛋羹、韭菜盒子、香椿拌豆腐、炒合菜……老北京人春天都吃的野菜、當季蔬果,胖孩子們腮幫子鼓鼓的好似小鬆鼠,眉飛色舞,要康熙光看著也有了胃口,多用了一碗五菇湯,還有豆豆喂了瑪法一個薺菜團子五個茴香水餃,一個乾清宮的太監們都在心裡念佛。

康熙心想:這都是老四的懶性子導致的,孩子們不光會照顧自己,還會照顧彆人。瞧著懂事的孫子孫女們越發心疼得慌。

等李德全親自騎車跑去買來豌豆黃,康熙一開始挺矜持,等孩子們用了都說好,胤祉也說好,端起來小碗舀一勺子一品,眼睛一眯。咽下去後回味,不由地點頭:“嗯。好。火候到位。”

四爺驚喜,飛揚著俊秀的眉毛討巧道:“汗阿瑪,兒子晚上給你彈琴聽。”

弘暉孝順:“瑪法,弘暉也會彈琴。”

康熙不搭理無賴小子,轉頭對弘暉和藹笑道:“弘暉彈琴好。老四,你拎幾份碗口黃給你皇祖母和兩個母親送去。胤祉你也給你母親送去。”

“好。”“好。”

四爺拎著的多,皇祖母、皇貴妃、德妃、蘇茉兒嬤嬤、宣妃、敏妃、良妃,轉了一圈。

榮妃和胤祉說話,用了一口,頓覺可口,笑道:“雍親王就是孝順。”

胤祉一愣:“額涅,隻是一份豌豆黃。”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年過六十依稀可見當年美貌的榮妃,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學書本,學的入迷了。”

這話胤祉怔怔地看著母親。他也知道,老父親孤單,寂寞,傷心。即使四弟是假的那,做到了,就是孝順。論跡不論心。更何況還有可愛的侄子侄女。

“四弟家的孩子都胖,好可愛。”胤祉語氣乾巴巴的,目光盯著這碗看似普通,其實味道極其奇妙的碗口黃。

榮妃動作優雅地再用一口,小兩口頭上的紅瑪瑙流蘇輕輕搖晃珠光,開心地笑道:“你一天天的,這個模樣兒,你府上的孩子們見到你,能吃得下?嚇都嚇跑了。”

胤祉:“……”

一抹臉,他確實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二哥能複立成功嗎?人人都以為他想幫助二哥複立太子,好獲得從龍之功,其實他最不想幫助二哥,大哥下去了,二哥下去了,論長論賢論母妃地位,下雨淋也淋到他了。

可是汗阿瑪冊封老四和老八做親王,他手裡都是清流文臣沒有真正的實力……一旦老八接了大哥的剩餘實力,他必須接下來二哥的剩餘實力,他必須繼續出力幫助二哥……他陷入思考中,思緒飛揚。榮妃看他一眼,眼裡一抹擔憂流露,一眨眼消失不見了。

夜色降臨,康熙攏著孩子們在身邊,聽他們背書,聽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著今天的快樂和不快樂,指點教導一番,當然,對兒子,和對孫子,那完全不一樣的和藹。弘暉開心地用他阿瑪贏來的寶琴彈奏《月光曲》,好像一個小戰士,弟弟妹妹們鼓掌,康熙領著一個乾清宮的太監們一起熱情鼓掌,臉上笑容燦爛,要他高興的身後好似有小尾巴翹上天。

等雍親王領著孩子們也走了,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礽住處搜查,果然搜出了‘魘勝’之物,康熙大怒,立即下令將胤禔奪爵,在府第高牆之內幽禁起來,嚴加看守。但卻幷沒有對胤礽做任何的處置,仍然被囚禁在上駟院側。雖然朝內請求恢複太子地位的奏章紛紛而來。

其他的兄弟們都是震怒,老三的手段狠辣落井下石到了極點,要他們一時無法接受,老父親對老二的偏心程度,更要他們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可能是打擊過大,這次他們倒是沒有和康熙鬨騰,隻來找四哥,沉默的喝酒,大口地灌醉。

若要把太子的行徑歸咎於大哥的詛咒,實在荒唐。可這一切就是如此發生了。而且表麵上看來,老父親似乎也是相信的。至於說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協,一方麵為胤礽脫罪,一方麵借此懲治大哥確實對太子做過的不軌之舉,再狠狠地威嚇警告一番蠢蠢欲動的其他兒子們……四爺唯有第無數次感佩,汗阿瑪和二哥父子情深。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四爺思及如今越發有兵痞子大俠模樣的十三弟,無聲一笑。

一日傍晚,康熙看完奏章後,沉思了很久,對魏珠吩咐:“傳李光地覲見。”

這已經不是四爺第一次見康熙單獨召見過李光地。隻是康熙是很謹慎的人,四爺是很有禮貌的人,即使他隔一天傍晚就來乾清宮等著孩子們下學,也不知道什麼。

晚上用完膳回府,他和胤祥一起在前書房喝酒,還在想著康熙召見李光地的事情。

胤祥七八分醉了,臉上紅紅的,眼睛也是潮濕,瞧著四哥一心享受美酒的模樣,真心著急。

猛地趴著他的耳朵說道:“四哥,我就知道你不會去打聽。我和李德全打聽了,也不是我打聽的,是他故意告訴我的。說皇上都知道他和雍親王關係好,卻沒有避開他,說明皇上想要他傳話兒。”瞧著四哥不認同的模樣兒,皺眉哼哼道:“四哥,我知道禦前當值,最忌諱傳遞皇上與臣子之間的私下談話。我沒必要為此難為李德全。我雖然好奇,但也也不是真的那麼上心。”

四爺:“……”正在暗自琢磨,胤祥起身打開了正對院門的窗戶,院內景致全通透地落入眼底。四爺看著他的舉動,喝著茶,靜靜等著。他檢查一遍外頭沒人,才又坐回,一麵喝著茶,一麵若無其事地低聲說:“今日汗阿瑪問李光地關於立太子的事情。”

四爺微微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李光地推舉了八哥!”他話音剛落,四爺的手一抖,茶水濺在了身上,忙擱了茶盅,拿絹子。胤祥也忙抽了手帕出來,幫著擦拭。

隨後兩人隨意地閒聊起來,什麼春天喝最好看,今年再親手釀造幾壇子美酒,馬上荔枝的季節要到了,今年一定不要天熱,多吃幾顆荔枝。

熄燈時分,各自回房歇息後,四爺才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揪著,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第二日,早起時在鏡子裡看見自己明顯沒睡夠的樣子,不禁狠狠地用冷水洗了幾把臉。站在乾清門大殿中早朝,心神卻有些恍惚。康熙盯了他幾眼,這才強打起精神。

今日從早上起,康熙在乾清宮就一直坐著默默沉思,李德全端進來的茶,總是熱著端進來,又一滴不少的端出去重新換過,換了一天的茶,康熙卻連坐著的姿勢也沒有變過。殿內隻有四爺和魏珠、李德全陪著,魏珠、李德全麵無表情的立著康熙側下方,四爺在裡間炕上,專心欣賞窗台上盛開的一盆姚黃。

正琢磨著離開的時候搬走,外殿的小太監進來回道:“二爺已經到了,正在殿外候著!”康熙淡淡說:“宣他進來吧!”。四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召見了二哥。

胤礽進來時,康熙默默看著跪在地上的胤礽,四個多月的□□,太子爺明顯瘦了很多,骨骼突出,麵色也很是蒼白,神情拘謹不安。

過了好一會子,康熙起身道:“隨朕進來!”說完,徑自起身進了裡間暖閣,胤礽也趕忙爬起跟隨而入。

四爺麻利地穿靴子出來,打了個手勢,讓李德全去把門掩上,接著走到魏珠身邊低聲說:“待會想法子勸說皇上吃點東西。”說完,提腳就離開了。

魏珠和李德全靜靜立在外麵。看著剛才康熙坐過的龍椅,想不通它的魅力有多大,要皇子們兄弟父子相殺。可是,他們不也是拚了命的朝上爬嗎?上下人際關係,拉攏打壓算計的,不也是費儘了心思。雖有不同,可不也是為了利益而營營苟苟嗎?隻不過眼前的這個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價才有可能。

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天馬行空。忽聽得二爺的哭聲,仔細聽了聽,裡麵說話聲低低沉沉的,聽不清楚,也就沒再留意。四爺聽到李德全再次的通風報信,想著反正老父親終究又心軟了。現在隻是時間而已。

這天晚上,臨近熄燈時分,雍親王府,如意居,鄔思道轉著輪椅,穿過一片迎春花田,進來偏殿。

四爺正在寫大字,他凝目盯著搖曳的燭火,等了一會兒,等四爺停筆,歎息道:“四爺,我再仔細地琢磨了,皇上想要圈禁十三爺,還有一個原因。”

“鄔先生,胤祥是最合適的人選,也是汗阿瑪眼裡最應該的人選。”晚風透過窗戶進來吹著紙張翻飛,四爺用鎮紙壓著寫滿大字的紙邊兒,笑吟吟的。

鄔思道皺眉:“四爺,皇上在提防您,接下來您要越發低調了。找機會休養一段時間,修建青蓮苑,造園子念佛。”

“鄔先生,現在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四爺用小剪刀剪著燈花。

都知道汗阿瑪對二哥的感情,都在試探汗阿瑪廢太子的決心有多大。那大哥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那句要命的話?因為他不夠謹慎,被汗阿瑪哄了幾句就飄了。

更是因為大哥請殺太子的舉動,徹底暴露了他對二哥的無情,間接促使汗阿瑪要各種想辦法保住二哥,不容二哥有任何意外閃失。

上輩子圈禁大哥和十三弟,是為了保護,更是為了打壓。老父親臨終之前的囑咐,四爺都明白。這次……給承德山莊這場風波做一個結案,斷了胤祥在軍隊的發展,牢牢地將軍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再為了鍛煉老十三的性子,好繼承二哥的剩餘實力,給後頭的繼承人培養一個完美的幫手,……多麼完美。

汗阿瑪已經習慣了,替自己和二哥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敵人。

汗阿瑪也習慣了,走一步看十步。

“鄔先生,您也察覺到了,十三弟在豐台大營的發展,太好了?”四爺還挺驕傲。

“是鄔某提前沒有想到。”鄔思道苦笑搖頭。“十三爺回京來的一係列動作,都證明了他的天賦和謹密周全。偏他是一個義薄雲天的性子,身邊很容易聚集一群相似的軍官們,甚至傅爾丹都主動結交。——十三爺不跟著皇上,不跟著太子、大爺、八爺,隻跟著四爺您。四爺,皇上的性子,不會容許軍權落在任何一個皇子手中。”

再搖搖頭,鄔思道揪著胡子愁眉不展:“為今之計,光是日常孝順皇上是不夠的。不管風多大地吹著樹,您也必須和皇上表示出來,您將來絕對不會傷害太子,更會給太子的後人榮華富貴,對於皇位和軍權一點貪戀也沒有。”

悠哉踱步出來書桌的雍親王,唇角挑起來的弧度,頗有幾分頑皮的味道。

“鄔先生,前年去年天氣太熱,北方熱,南方更熱。這兩年莊稼收成都不好,如果今年再天氣不好,江南必將爆發一場打亂,爺想帶著十三弟去走一趟。”

“看機會。”鄔思道還是擔心,目光嚴肅地看著四爺。“您必須先保重自己,將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四爺,小不忍則亂大謀,遇事要靜、欲行要緩。如果有一天,皇上再次找到機會要圈禁十三阿哥,您千萬不能衝動。”

四爺站在窗邊,微微仰頭望著天幕上的繁星和月亮,目光比月亮還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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