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 153 章(1 / 2)

八爺一句話出來,所有人都震驚。

康熙愕然地一回頭,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八爺一仰頭,好似看見了康熙,又好似什麼也沒看見,朦朧的視線裡隻有福晉臨走默默看自己的一眼,一雙美麗的眼睛。

“汗阿瑪,兒子有話說。汗阿瑪,兒子有錯,兒子和大臣們有聯係。但兒子請求複立太子的心是真的!汗阿瑪,兒子隻求,太子能原諒大哥,汗阿瑪!惠母妃是兒子的養母,惠母妃如今天天病著,汗阿瑪,兒子求你。”

八爺“砰砰”地磕頭。

他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兩輩子了,頭一回在康熙麵前這麼硬剛,隻覺得背心冰涼,眼前烏黑一片,渾身無力地軟倒在地上。腦袋轟地一聲,隻餘一片空白,耳內不斷地重複著那句“什麼都不要擔心”、“什麼都不要擔心”……

廉親王胤禩的話回響在澹寧居院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神魂出竅一般渾然未覺,又好似都聽到了,看到了,卻也沒有在意了,都沒有精力在意了。

康熙一眯眼,看向老四。

四爺正在心裡罵老八不爭氣,所有的嘴皮子功夫遇到汗阿瑪就歇菜了,迎上老父親審視的麵容,俊臉上一片哀戚,聲音低沉暗啞:“汗阿瑪,人人都知道兒子和二哥不和睦,可二哥就是二哥。公選太子,兒子即使知道很多人選二哥,兒子也不選,因為兒子不想討好他。可是,還是那句話,二哥就是二哥。汗阿瑪,求您複立二哥。汗阿瑪,求您,放了大哥吧。大哥他知道錯誤了,您打他,罵他,罰他辦最苦最累的差事不給獎勵,您不要關著大哥,大哥,是海東青啊。汗阿瑪。”

“汗阿瑪,兒子今天鬥膽,是,八弟的膽子是兒子支棱起來的。因為兒子知道二哥和三哥、弟弟們最近的煎熬。都是手足兄弟,一起長大,這麼多年了,除了父母,兄弟姐妹們就是最親的親人。汗阿瑪,兒子其實也害怕,可是胤祥昨天說,他小時候頑皮,被大哥發現了,大哥要打,二哥護著。被二哥發現了,二哥罰站,大哥護著。汗阿瑪,兒子小時候,何嘗不是這樣?大哥,和兒子在戰場是背靠背的兄弟啊。八弟傷心於惠母妃,兒子傷心於手足,求求汗阿瑪,求求汗阿瑪,……”

四爺磕頭,兄弟們都跟著磕頭。

除了老二和老三。

一聲聲“求求汗阿瑪……”要人心碎,也可能是都想起來兒時的經曆,皇子們放聲大哭。

“汗阿瑪,兒子小時候,被大哥訓斥欺負,可兒子和保泰打架被保泰堂兄欺負了,是大哥幫忙兒子打回來。汗阿瑪,大哥是大哥啊。兒子再惱他,不能不認這個大哥,汗阿瑪!”

“汗阿瑪,兒子惱怒二哥,二哥老是端著太子的架子。可是二哥也是照顧過兒子的,汗阿瑪,在無逸齋進學被張英老師罰,是二哥幫忙兒子說話。兒子知道二哥就是顯擺,可二哥就是二哥啊。汗阿瑪。”

“汗阿瑪,求求您,複立二哥,放出來大哥吧,我們一家人,還和以前一樣兒啊。汗阿瑪。”

“汗阿瑪……”

一聲汗阿瑪,一個磕頭,腦門碰在院子裡黃土上,不一會兒就是一片臟汙,八爺的額頭,已經出現了鮮紅的血跡。

康熙深深地呼吸,輕輕地一閉眼。

老四!

康熙怒的想把老四給圈禁了!

可這個時候,他隻能忍著,跟著一幫糟心兒子們感動感動。

大臣們因為皇子們的舉動,淚流滿臉,陳廷敬跪著上前幾步,和康熙哭訴:“皇上,臣也是有歲數的老人了,臣不和皇上說國家天下。皇上,家和萬事興啊。皇上。皇子們如此兄弟情深,皇上,這是老天保佑大清啊。”

李光地直接伏地痛哭:“皇上,臣家裡的孩子們鬨得烏雞眼一樣,為了一個莊子,為了一個店鋪,算計來算計去。皇上,皇子們這樣友愛,多好啊。皇上!”

阿靈阿的嗓門最大:“皇上,大爺魘鎮二爺,二爺如今已經好了,二爺一向寬仁,二爺再惱怒大爺,一定也不想大爺還繼續被關著。皇上!大爺府上的孩子們是無辜的啊。皇上!”

好啊,這都要給老二道德綁架了。老二要是不原諒老大,就是不寬仁!康熙那氣得,一張老龍臉青紫,馬蹄袖下的手指頭都在顫抖。

揆敘沒有阿靈阿的大膽,也沒有他和太子之間的仇恨,可他和太子爺也不和睦啊。大爺的母親是納蘭氏惠妃!揆敘放聲哭道:“皇上,臣看著皇家兄弟這樣友愛,臣好感動。皇上,大爺有罪,您要他戴罪立功,皇上,大爺有能力忠心於您啊。皇上!”

康熙臉皮抽抽,臉上肌肉抖動,到底是沒有開口。目光在一個個磕頭哭嚎的兒子們身上掠過,落在唯二沒有磕頭,挺直了脊背跪著的老二和老三身上。

胤礽麵容緊繃著,臉上肌肉一顫一顫的,牙關緊咬,老四!老四!

老四在威脅他,如果他不原諒大哥,就不是寬仁,就不能複立太子!

胤礽在上駟院被關了小半年,受儘了罪,尤其擔心毓慶宮的一家人。他做夢都想被複立,重新做風光無限的太子爺。可他此刻隻有滿腔恨意,強烈的恨意衝擊他的頭腦,他完全忘記了今天一定好好表現,也完全忘記了熊賜履和王剡千叮囑萬叮囑他的話。

胤祉呆呆木木的,這些日子,他真是在煎熬。他不是一個狠心人,他隻是一個書生。大哥被圈禁,十三弟也差點兒陷進去,他夜裡做噩夢都是大哥要殺他。如果太子複立,反正他自己也沒有希望了,他乾嘛還要背負陷害大哥和十三弟的良心債?

胤祉驀然一彎腰,“砰砰”地磕頭。

他一句話也沒說,也沒哭,但他這個動作,已經表明了一切。清秀斯文的臉上流露出來的悔恨和痛苦,那麼的壓抑,那樣的深刻,要人見之落淚,心裡酸酸的難受。

都是為了一個龍椅啊。可再怎麼爭鬥,也是兄弟啊。在場的侍衛太監們都看低頭擦眼淚,無聲地哭泣。

康熙:“!!!”

好一個殺人誅心老四!

康熙暴跳如雷:“左右侍衛們,將這一群混賬都拿下,都押送宗人府!不是要同情他們大哥嗎?都去關著!”

侍衛們哪裡敢動?大臣們哭搶著上前,抱住康熙的大腿。

“皇上,可不能啊。受罪在皇子們身上,疼在你心上啊。皇上。”

“皇上,皇子們做法縱然有錯,都是好意啊。您打罰都成,四爺說得對,大爺是海東青啊,您彆關著他啊。”

康熙驀然老淚縱橫。

朕能不疼老大嗎?老大跟著朕上戰場,每次都衝鋒在前頭,那個時候他才多大?跟去的老三和老四還小,他處處護著兩個弟弟,他脾氣不好嘴巴壞,可他是,他是自己第一個養住的孩子,朕怎麼可能不疼他?

可是老大的嘴巴那麼壞,留他在外頭早晚惹事。康熙心裡難受,又更氣老大拎不清的,看不清自己的能力,一門心思爭皇位,就他的那點心眼,打小兒在無逸齋就被弟弟們耍著。

“朕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康熙突然放聲大哭,“太皇太後、皇考啊,是不是你們在天有靈,保佑玄燁?朕的兒子們……朕的兒子們……”

康熙哭得語無倫次。皇子們因為康熙的哭聲,更能哭。大臣們悲痛難忍心神大亂,但到底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即聽清楚康熙話中的傷痛,“在天有靈,保佑玄燁……”這也是感動了啊。

一片哭聲中,有一道尖銳的聲音高喊:“皇太後到~~”

皇貴妃扶著皇太後,領著一群老嬤嬤太監們,慢慢地走進來,康熙一看到老母親也給驚動了,知道是老四搗鬼,還是心裡大慟,領著文武群臣給皇太後行禮,未語淚先流:“兒臣給皇額涅請安。皇額涅……”

皇太後看著皇帝,顫抖著雙手扶他起來:“皇帝處理國事,我本不該來。可是,都是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您生氣,打罰都成,您不要氣到自個兒。”皇太後說著話,也哭了出來。

康熙起身,朦朧的視線裡看出來皇太後有備而來的模樣,哭道:“皇額涅,都是兒臣沒有做好,驚動了您,要您為這一幫子糟心的操心。皇額涅……”

“做長輩的,不給孩子們操心,給誰操心?”皇太後搖搖頭,哭道:“我隻盼著,不管怎麼樣,你們都好好的,健康平安的。”

一句話引動康熙衷腸,真哭了。

“皇額涅……皇額涅,您怎麼來了?”

“是老四派人去和皇貴妃說,說他要惹你生氣了,皇貴妃擔心他惹事,去找我。老四又怎麼了?”昏花老眼在人群裡尋找老四的身影,擔憂道:“老四那?”

康熙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皇額涅,朕就知道是老四!”

“老四孝順。胤祐病了,皇上不要人告訴我。老四要是被打了板子,我還不得心疼暈?老四那?”

康熙拿皇太後的偏心實在沒招兒。

大臣們跪在康熙身邊,突然有點同情康熙:四爺生怕自己被打板子,皇太後擔心。提前找來皇太後。這就是孝順?

康熙心疼自個兒,哭自己道:“皇額涅,老四犯錯,該打。”

“打了他,你不心疼,我心疼。”皇太後看到孫子們跪著的一圈兒,發現他們還在哭著磕頭,忙抬腳走過來,幾步走到老四麵前,一看他一張小俊臉都是泥土,額頭都有了血跡,嚇壞了。

“胤禛!”皇太後驚呼一聲,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的臉:“臉怎麼這樣了?啊!皇帝!”

四爺小綠茶瞬間又是兩行淚順著泥土臉下來,孝順道:“皇祖母,您彆怪汗阿瑪,是胤禛犯錯,惹的汗阿瑪傷心。皇祖母,都是胤禛的錯,要您擔心。”

皇太後可不聽他的,胤禛的臉可不能毀了。頓時朝康熙看去:“皇帝!”

康熙心想,額頭那點傷能怎麼樣?可他瞧著一貫乾淨白皙的老四這個模樣,也是心疼。心疼就更氣。

“皇額涅,您彆管。”康熙怒聲道。“這小子,無法無天。朕正要處理國家大事,他鼓動老八一嗓子,叭叭叭地都是他的理由。”

“就這麼點事情?”皇太後阻止老四繼續磕頭,也怒了:“皇帝你說話,當兒子還不能插嘴了?老八就插一句話,能怎麼了?”

康熙一噎。

“皇額涅,這不是插句話的事情!你彆聽他撒嬌!”

“還能是多大的事?我的孫子們都額頭受傷了,和我撒嬌,我也不能管?”

“!!!”

“都彆磕頭了。”皇太後對孫子們一聲怒吼,氣得渾身都抖:“他們有錯兒,皇帝教導就是。臉上是能傷到的嗎?啊!”臉轉向嬤嬤太監們:“帶著你們的小主子走。”

康熙:“……”

“好好好~~”康熙真是無奈了。“皇額涅,您先回去休息,朕不要他們磕頭了。都滾起來!”最後一聲朝兒子們吼的,疾言厲色的,那是真動了真火。

皇太後驚喜,心疼地看著老四額頭的傷勢,哄著道:“可彆惹你汗阿瑪生氣了,快認錯兒。”

四爺不磕頭,還是哭:“皇祖母,胤禛犯錯,也要求汗阿瑪。皇祖母!胤禛想要汗阿瑪放了大哥和二哥。”

一句話要皇太後淚水漣漣,雖然她老人家偏疼老四,可是這些孫子們,哪一個不是在她麵前長大的?

皇貴妃在一邊哭著,孫子們圍著自己都嗚嗚嗚地哭著,好似小時候一樣的小幼崽,受了傷,隻能找長輩哭出來。

皇太後頓時心軟了。

看向康熙。

康熙看一眼變得木木呆呆的老二,手指著老四:“你給他們求情,您就不怕被牽連?就不怕朕圈禁了你?”

“兒子不怕!”四爺脫口而出。嚇得皇太後猛地給他腦門一巴掌,怒斥道:“渾說什麼,和你阿瑪好好說話。”

“好啊!”康熙已經怒氣勃發,思及今天老四折騰的一出一出,哆嗦著手摸了摸腰間,沒有佩刀,左右看看,劈手拽過隆科多,一把抽出他的寶劍,在手中一挺,一腳踢開擋在前麵的一個太監:“好你個老四!”猛地上前幾步拿著劍指著他,帝王威勢全部釋放出來:“你到底怕不怕?”

“兒子不怕!”四爺梗著脖子,吸著鼻子看著老父親,看一眼皇太後,痛苦地哭著,就是不低頭。

皇太後被那長劍的寒光閃著,倒退一步,迷迷糊糊的問身邊扶著自己的人:“皇貴妃,皇帝手裡的是什麼?”

“皇太後!”皇貴妃抱著皇太後,嗚嗚嗚地哭著。

四爺一看,生怕皇貴妃和皇太後受到刺激,袖子呼嚕一把眼淚,一揚下巴,哽咽道:“兒子不是怕你,是怕皇額涅和皇祖母擔心。你看。”從袖筒裡抽出來一副畫兒,傲嬌矜持地扔給康熙。

康熙以為是什麼機密,收起來長劍,命令陳廷敬打開。

陳廷敬哆哆嗦嗦的,其他大臣皇子們反應過來,一呼隆地上來抱著康熙的大腿和胳膊。胤祥還大喊:“四哥你快跑。”

康熙:“……”

畫兒打開,陳廷敬一眼看去,就是心肝一顫,大喊一聲:“皇上您看。”

康熙被兒子們的手腳捆住,歪頭一看,頓時一顆心好似被巨石撞擊,最軟最軟的一塊肉被石碾子一遍一遍地碾過去,痛不可言。

明朝汪廣洋畫的一副畫兒《畫虎》:虎為百獸尊,罔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

陳廷敬哭道:“皇上,四爺不怕你。皇上,四爺敬著你啊。皇上!”

李光地也看到了,思及自己的兒子們肝腸寸斷:“皇上,為人父親,都是這樣的啊。皇上!”

男人之間情感的表達深沉而含蓄,王廣洋以“虎為百獸尊,罔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喻之,透徹地解析了父愛的偉大和沉默無聲。

大臣們都小聲地哭著。

皇子們看到了畫兒,知道四哥不怕的原因,齊齊放聲大哭:“汗阿瑪,四哥也是為了大哥和二哥,汗阿瑪!”胤祥哭得最傷心:“汗阿瑪,四哥說您傷心啊,您一直傷心啊,汗阿瑪!罰了大哥和二哥,您最傷心啊汗阿瑪!”

康熙仰天看一眼,淚水朝肚子裡流。

“罷了罷了,放出來老大和老二,戴罪立功。”康熙一句話出來,聽著大臣們和兒子們驚喜地哭喊:“皇上聖明!”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好似看到太皇太後和自己微笑,心口驀然一鬆,這小半年來的壓力結成的冰山,開始融化。

“皇額涅,兒臣扶著您回去休息。您放心,兒臣不罰他們。”康熙話一出口,兒子們高喊,一起放開他撲向四哥/四弟。

“四哥/四弟,你快起來,汗阿瑪不罰了!四哥/四弟你快去洗洗臉,你這臉可不能破相了!”

康熙瞅一眼這些糟心兒子們,大步朝皇太後走去,孝順道:“皇額涅,您看,這就是皮小子。不打不行。”

皇太後一回神,聽了康熙這話立即反駁:“再罰也不能罰臉。”

“是是是~~兒臣記住了。”

康熙和皇貴妃扶著皇太後回去休息,大臣們一看,趕緊地爬起來,李光地顧不得擦眼淚,小跑到胤礽身邊,恭敬道:“二爺,皇上有一道旨意給您,但是要先和您說說話兒。”

那意思,您快跟著去啊。

皇子們自己鬨騰,您不跟著三位長輩走,還愣著做什麼?胤礽知道他的意思,可是他還沉浸在剛剛的鬨騰中,神情恍惚。

一邊的兄弟們抱在一起,高興地跳著吼著,好不開心。

“四哥,我們去大哥家裡喝酒,今天一定要把大哥的好酒都喝完不可。”

“四哥,我們再要大嫂整兩個好菜,幾個侄女兒包的餃子最好吃了。”

“四哥……”

四爺一揮胳膊:“好!就這樣去大哥家裡,要大哥看看我們為了他的付出。還有二哥。二哥!你看看!”四爺對著還發愣的老二指著自己的額頭,氣惱道:“二哥,你可要好好補償弟弟。”

胤礽瞬間氣得就要衝上去,一邊的李光地趕緊拉住他。

“二爺,二爺,您快追皇太後、皇上、皇貴妃娘娘。”這個時候不表現孝順,你還要什麼時候孝順?李光地自覺他這次真是操碎了心。

兄弟們齊齊衝著胤礽做鬼臉,瞧著他眼珠子都氣紅了的模樣,灰頭土臉的嘻嘻笑著,要多瘮得慌有多瘮得慌。

四爺:“二哥,弟弟們給你道喜了,你快去照顧皇祖母和汗阿瑪,看看二嫂和孩子們。弟弟們先去給大哥道喜。走著!”

“走著!”

一群皇子們開開心心地,瞬間都走了。

胤礽被氣得身體一個倒仰,幸好托合齊力氣大扶住了他,托合齊哭道:“二爺,你快去見皇上。”

見了皇上,李光地才能宣旨意啊。

胤礽咬牙切齒的,老四!一把甩開托合齊,大踏步去追皇太後和康熙一行人。

大臣們和侍衛們瞧著他的背影,默默歎氣:您好歹沉住氣啊。哎!看看四爺。

在看看那群皇子們鬨騰著離開的背影,更是歎氣:這真真就是一個活閻王啊,殺人還要誅心的!

胤禔府上,看守的將士們突然看見一群皇子們出現,都興高采烈的,開心地行禮。

鈕祜祿家的音德恭敬地笑道:“阿哥爺們,奴才們已經收到旨意。和大爺道喜,大爺不信那。”

胤祉哈哈哈大笑:“沒關係,這不,我們都來了。”眉眼舒朗,之前的抑鬱消散,他又是斯文秀氣的皇家三爺。頂著一臉的黃土眼淚鼻涕的,痛快地笑著:“弟弟們,我們直接進去。”

“好!進去。”“進去。”

兄弟們一擁而上,進來府邸,一眼看到前院裡,大哥一身去年的舊衣服,守著一盆豬頭肉用手抓著大吃特吃,嫂子和侄子侄女下人們都在默默垂淚,頓時心裡一酸。

胤禩嘶吼一嗓子:“大哥!”

“大哥!”“大哥!大嫂!”兄弟們喊著,快跑上前,弘昱一頭撲到四叔懷裡,哭嚎不止:“四叔,四叔,他們說放開阿瑪,他們騙人。阿瑪難過。四叔,阿瑪難過。”

“傻瓜,不是騙人的。是真的。”四爺抱著大侄子,感受他瘦下來的身體,心裡一疼。“彆怕。看看叔叔們頭上的傷,你瑪法心疼你阿瑪,叔叔們給你阿瑪求情,你瑪法就放了你阿瑪了。”

良久,良久,安靜中,胤禔手裡的一塊豬頭肉掉在盆裡,油汪汪的大手在陽光下閃光,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弘昱在四叔的懷裡,宛若天長地久一般地抬頭,愣愣地看著,四叔額頭上的血跡,抖著嘴唇,“哇”的一聲:“四叔!!!!”

這一聲,包含了一個孩子多大的恐懼和仿徨。

他真怕,一家人的命運,都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裡過去了。

“四叔!!弘昱害怕!四叔!弘昱害怕!”弘昱抱著四叔,顫抖著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胤禩看著大哥實在難過,撲倒在他身上使勁地搖著他的肩膀,大聲地哭道:“大哥,您的手是拿劍拿槍的,大哥!”

胤禟胤俄胤裪胤祥胤禵等人,萬萬想不到,他們威風八麵的大哥,會變成這樣。

胤祥猛地一腳踢飛了這盆豬頭肉,一塊塊肉在太陽底下飛揚。盆落在地上,發生“砰”的一聲聲響。

胤祥紅著眼睛指著大哥怒吼:“大哥,你怎麼能放棄!你看看侄子侄女們?侄女們都大了,要開始議親了!”

“我怎麼樣我怎麼樣!”胤禔猛地跳起來大喊:“你們一個個的,膽子肥了是不是!”大手拍著胸膛:“大哥要是不養好身體,萬一倒下了。他們更難過!懂不懂!”

“不懂!”胤禵一臉怒色對上大哥:“頹廢就是頹廢。你說,你這些天有練功夫嗎?有看書嗎?你是圈禁在府裡了。但汗阿瑪沒有說你什麼也不能做,隻能吃吃吃!”

胤禔猛地一捂腦袋,一屁股坐下來,無聲地哭著:“大哥打小兒就笨。大哥不會教導他們學文學武,隻能這樣,隻會這樣。”

兄弟們的吵鬨響在耳邊,弟弟們硬拽著大哥去洗漱,大福晉激動地給下人們發賞錢,一枚枚銅錢,不是往日的銀錠子金瓜子,卻是所有人喜極而泣。

四爺微微側首,骨節分明的手不停地安撫侄子消瘦顫抖的後背,拇指上翡翠扳指的光芒閃動,一陣輕微的冰涼隔著肌膚沁心而入。春日裡日影狹長,隔著滿院子無人打理的瘋長花草細細篩進,連牆角的銅漏聲也越發清晰入耳來,緩緩“咚”一聲,似砸在心上一般,連那暖光也被砸得微微搖晃。

四爺低頭撫著弘昱毛刺的腦袋,低低道:“好孩子……”

音德的歎息簡潔而哀傷,仿佛一個短促而不完整的手勢:“四爺,您也趕緊去洗漱。您的傷口進了土,不能拖延。”

四爺看著她,語氣裡驟然失卻了所有溫度:“我沒事。這裡的人你都管好了。有手腳不乾淨的,都管好。一般的東西無所謂,但是大哥大嫂重視的東西,要看顧好。”

音德因為四爺的嚴厲,表情裡帶著溫和的體貼:“四爺,您放心。平日我們都注意著,大爺和大福晉都好著。”

皇家貴胄被圈禁,生活某方麵也是艱難。不缺吃穿,但首先奴仆們都是不聽話了,都有了心思了。這是人之常情。胤禔說的對,他身體好著,才能鎮壓這些下人和看管的士兵們,護住一家人。

心中有明淨如台的溫暖,幸好老父親命令音德等人看管。

四爺默默片刻,對音德溫然唏噓:“幸好是你們帶兵看管。時間也不長。”

上輩子最後見到的大哥,四爺已經不忍心去回憶。唯一的驕傲是生了二十個兒女,要自己給養著。

四爺無奈搖頭,一會兒笑,一會兒歎息,皇太後派來太醫葉桂給他們清理額頭,葉桂誠惶誠恐的,也怕皇子們的額頭留下一點點疤痕,仔仔細細地清洗上藥。

四爺被疼的“嘶”一聲。葉桂忙道:“這藥是一定不留疤痕的。但是很疼。四爺您忍著。皇太後說了,您的俊臉一定不能傷到。”

“……”

葉桂小心地抹藥,又道:“皇太後說,您的側福晉人選定下來了。您要娶媳婦,一定要好好養著這張臉。”

“……”

四爺乜他一眼:“小桂子,你不是要出門遊曆?”

“我倒是想啊。可皇子爺們這樣傷著,皇上不同意我走啊。”葉桂也很煩惱。“四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您可不能不在意。尤其這張臉。這是皇家的一個招牌。”

“……”

“您信我的。您有這張臉,彆人再恨你,也能體諒你。你要是沒有了這張臉,就您活閻王的名聲,走到大街上一定被人吐唾沫。”

“……胡說八道。”

“至理名言。”

兩個人在屋裡貧嘴,收拾好自己的胤祥晃過來,聽到一耳朵,哈哈哈哈大笑。

“四哥,您沒看皇祖母緊張你的小臉緊張的。”胤祥笑的忒是痛快。“四哥,你要娶小嫂子了?小桂子,是哪一家的姑娘你聽說了嗎?”

葉桂手上動作不停:“十三爺,旨意沒下,我就是知道,也不能說。”

“嘿!”胤祥摸著下巴,瞄一眼四哥,琢磨琢磨,瞄一眼四哥,琢磨琢磨。

四爺:“……”

“去看看,你三嫂四嫂他們來了沒有?”這個時候,皇家福晉們應該收到消息了。

“我說,四哥,你是不是害怕四嫂,不給你娶啊。”胤祥迷瞪眼瞅著他四哥。

“瞎說。”四爺臉一肅,等葉桂忙乎好,對弟弟一瞪眼:“四哥會怕你四嫂?”

“爺、十三弟。”院子裡傳來四福晉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進來一眼看見所有人都盯著自己看,雖然有納悶還是一臉的喜氣洋洋,隨即變成驚訝和心疼:“給爺請安。爺,您的額頭怎麼了?十三弟,你的額頭,哎吆吆,疼不疼?”

“疼。四嫂,可疼了。”胤祥指著額頭撒嬌。

四福晉驚慌了,湊近了看兩眼,再看看胤祥的,眼圈兒就紅了:

“光聽著受傷了,怎麼這麼重?好生養著一段時間。葉桂太醫,這藥要一天上幾次?有什麼忌口的?要不要吃藥?他們的臉上可不能有疤痕。”四福晉盯緊了葉桂。

葉桂在收拾自己的藥箱,聞言,先給四福晉行禮,笑道:“四福晉,這藥要上三天。忌口的,不能吃辣的,不能喝酒,不能吃一些發物……”瞄一眼對著四爺幸災樂禍的十三爺。“還不能吃肉。”

胤祥哀嚎一聲:“你胡說!”

葉桂看向四福晉:“四福晉,是真的。”

四福晉剛剛還猶豫那,此刻也顧不得了,忙道:“十三弟,忍忍三天。太醫說得是。您放心。我一定管住了他們。”

愛好喝酒·四爺:“……”

愛好吃肉·胤祥:“……”

四福晉要丫鬟給葉桂太醫紅包,笑著送走。一轉身,麵對一臉喪氣氣惱的哥倆,哄著道:“就三天。就三天。忍一忍就好了。我剛給帶來了一些蔬菜水果,春天的布料等等。我在這裡幫助大嫂,爺、十三弟,你們今天還有事情嗎?”

四爺一眨眼:“要去一趟宮裡。胤祥和我一起,現在就去。”

“好。坐馬車去。不要騎馬。額頭上的傷不能包紮,外麵有灰塵。”四福晉很是嚴肅。

四爺:“……”

胤祥悶笑。

午後陽光正好,四爺在馬車裡閒坐著翻書,胤祥神色莫名地瞅著他,瞅一眼又一眼,發現他回視,又躲開了。四爺放下書,納悶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情直說!”

胤祥瞅了四哥一眼,低著頭沉吟了一會,才道:“剛剛八哥收到宮裡的消息,汗阿瑪對二哥大怒!”四爺一驚,這又是為了什麼?定了定心神,看著他問:“為了什麼事情?”

胤祥抬頭飛快地瞟了四哥一眼,猶豫了下說:“今日,雖然很多人請求複立太子,可是都知道,是因為八哥的活動。馬齊、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大人都出麵保奏立八哥。汗阿瑪要二哥不能記仇。二哥梗著脖子就是不說話,說八哥結黨。”

四爺猛然睜開眼睛,隻想著,老父親對太子仍有餘情,但太子如此行事必定會激怒老父親。自古皇帝最恨兒子們私下結交大臣,唯恐出現黨派之爭或者自己權利被架空,康熙也不例外。但目前最要緊的是安穩。

默了一小會,問:“汗阿瑪怎麼說?”胤祥略微猶豫了下道:“汗阿瑪極為生氣,說……”他停了下來,四爺吸了口氣,肅聲說:“照實說!”

“二哥說,大哥在宗人府的時候,曾經說過,他沒有機會了,就推薦八哥做太子。二哥說八哥和大哥彼此勾結庇護,謀奪太子之位;說八哥在朝內私結黨派,還說……”他又停了下來,四爺再好的脾氣,也被他折騰的,沒有脾氣了:“慢慢說。”

胤祥嘻嘻笑,嬉皮笑臉地接著說:“二哥說大哥和八哥妄蓄大誌,黨羽相結,謀害他。即使不圈禁,也當削其爵位。”他一口氣地把太子的原話重複了出來。

四爺眉心一皺,隨即鬆開。他倒是不奇怪二哥此刻就開始反擊。但,這個時候,汗阿瑪聽了這樣無情無義的話兒,必然是大怒的。……

胤祥看四哥坐在凳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沒有反應,隻得試探地叫道:“四哥,四哥!”四爺強自定了定心神,沒有力氣地問:“後來呢?”

“然後八哥說,他去求汗阿瑪‘寧可不要了親王爵位,也要承擔今天的罪過。’”他學著八哥的語氣說道。四爺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可汗阿瑪當時正在氣頭上,九哥和十哥都擔心。十四弟又說,‘大不了以死明其心誌。’還說,‘今天汗阿瑪震怒之下,竟拔了侍衛的長劍對著四哥’,可見是惱怒我們阻止他複立太子了。反正我們都是湊數的兒子……”

四爺‘哦’了一聲微微驚訝,看著胤祥,胤祥也是臉有餘驚地回看著四哥。

四爺靜了靜,安慰自己,沒什麼事情的!十四再怎麼折騰,壽命長著那。看著胤祥:“接著說。”

胤祥說道:“當時三哥看見汗阿瑪拔刀,急忙撲上前跪抱著汗阿瑪雙腿哭勸,彆的兄弟也都不停磕頭懇求,汗阿瑪緩解了怒氣,卻有點奇怪。”

胤祥又停了下來,四爺長歎口氣道:“說吧,彆再吞吞吐吐!”

他趕忙說道:“兄弟們和三哥的關係都緩和了一點,四哥,弟弟對三哥也不恨了。……宮裡來的消息,汗阿瑪打了二哥一巴掌。二哥倔嘴說:‘我就知道您最疼四弟。不管他犯什麼事情,您都不生氣……’”

四爺聽後木木地坐著,過了半晌忽然想起,忙問:“皇祖母那?”胤祥忙回道:“汗阿瑪和二哥說話,是在清溪書屋。皇祖母和皇額涅都不在場。四哥不用擔心。”

四爺一時靜默無語,當年弘曆和弘時的爭鬥,老八蠱惑弘時導致的父子相殺,一幕一幕都在腦袋裡走馬燈地放映,模糊又清晰,隻覺得腦袋重如巨石,根本無力思考。心如被千針所刺,先時還覺得疼痛,這會卻隻覺得麻木。

胤祥在旁默默站著,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我福晉……”

四爺才反應過來,還有側福晉的事情,問:“真的定下來了?”

胤祥道:“基本都定下來了。我福晉早就聽母妃們說了,這幾天一直和我鬨著那。還是四嫂好,到現在四哥還不知道。——四哥,你是親王了,有兩個側福晉。”

四爺:“有兩各側福晉的名額,但不是要有兩個側福晉。”

胤祥回道:“一個、兩個關係不大,關鍵是家世。四哥,您這次可上點心。我聽說,八哥最近還拉攏年羹堯和隆科多那。拉攏年羹堯可以理解,畢竟汗阿瑪要重用他了,不到三十歲就是四川布政使。隆科多……奇怪。隆科多和他處不來,隻是一個侍衛。有一次還被鄂倫岱撞上了,隆科多和鄂倫岱大吵一架,鬨到了汗阿瑪跟前。這些事情,一直沒敢告訴你,……年羹堯……四哥,我不放心。”疏闊明朗的眉眼間,有清晰的擔憂。

四爺沉默了一下,看著胤祥認真地說:“四哥知道了。謝謝十三弟幫助四哥。四哥就不說感謝的話了。”

胤祥哼哼一聲,又說:“四哥,年羹堯的妹妹也在選秀名單那,三哥盯著,八哥也盯著那。”

四爺朝他感激地說:“四哥知道了!謝謝了!”

他越發地哼哼,一頭滾到四哥身上鬨著:“你就不能上點心?即使年羹堯忠心於你,萬一他妹妹進了三哥府上或者八哥府上,外人怎麼看?這就代表,年家變成汗阿瑪指定的皇子勢力了,沒有你的份兒了。年遐齡退休了,年希堯如今可是廣州巡撫了。”

到了寧壽宮,皇太後累了,在打盹兒,哥倆都沒有打擾,在院子裡一顆玉蘭樹下擺了膳食,可算是安心用了晚膳。

胤祥去了儲秀宮請安,四爺一個人靜靜地走在後宮的鵝卵石小徑上,隻覺得一顆心亂跳,竟沒個落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還好,還好,大哥沒事了,汗阿瑪將來必然不會再因為承德的事情圈禁胤祥了!一麵想著,卻不知為何,心裡難過得緊。

四爺不停地問自己,自己知道結果,原本以為是一個重複的簡單過程,可重來一次才真正地意識到,原來一個簡單的結果,居然要經過這麼多的坎坷和痛苦。他都不知道,上輩子自己是怎麼熬過來闖過來的。前麵還有什麼要發生呢?究竟還要發生多少事情?四爺一直不去想將來,可原來眼前就有苦痛。他不知不覺走到承乾宮門口!思及太醫說的,皇額涅的身體情況,隻覺得心神燥亂悲傷,卻無計可施、無法可想,隻得默默地走著。

天漸漸地暗了,四爺卻一無所覺,因為心本就沉浸在傷心之中,隻是走著。

皇貴妃就知道他會來,一路上的宮女太監嬤嬤給他請安,他含笑點頭,進來偏殿,啪啪地打著馬蹄袖給皇貴妃行禮:“兒子給皇額涅請安。”

“快起來。我看看。”皇貴妃忙起身,拉著他的胳膊心疼地打量著他,發現他額頭的傷勢上了藥,生氣道:“磕頭不知道小點兒力氣?膝蓋沒事吧?”

四爺收回來心神,深深吸了口氣,道:“沒事。皇額涅今天身體舒坦嗎?”

“我好著那。你午飯用了嗎?”皇貴妃瞅著他瘦下去的臉,越發地心疼。

“用了。在寧壽宮和十三弟一起用的。皇祖母在休息。沒見到。”四爺一副單純孝順兒子的小樣兒。

皇貴妃上上下下看他兩眼,還是放心不下。

“馬上要娶側福晉了,我這裡有一份藥膳。你小時候吃的,給你燉好了。芝麻,端進來。”

“奴婢來了。”一個綠衣宮女答應一聲,端著一個托盤進來,四爺聞到小時候熟悉的味道,瞪大了眼睛:護膚美白的藥膳!

皇貴妃一瞪眼:“快吃。”

四爺隻能點點頭,一口口地用完了這份藥膳,完成任務。

皇貴妃一揮手,宮女嬤嬤都退下,自己坐在一張黃花梨雕花牡丹圈椅裡,看著兒子,猶豫了下,終於沒有忍住:“你的性子,你汗阿瑪知道,也是一直看重你的,不會因為一些事情牽連你。再說了,就算是生氣,也是你汗阿瑪的兒子,一時生氣責罰也是有的,過幾日等你汗阿瑪氣消了,自然就好了。”

四爺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點了點頭。想著,雖然這些年來費儘了功夫,可隻是身為人子的責任不求回報,可皇額涅向來對自己極為照顧,現在又間接暗示了康熙的態度,以示寬慰。而隆科多、誇岱也待自己不薄,這些話……可畢竟是暖人的。

母子兩個簡單地說著最近的一些事情。

都知道,四爺打頭鬨了一場,康熙生氣是必然的。

“你汗阿瑪生氣歸生氣,如果每一個兒子都是鵪鶉隻顧著討好他,他才要去哭皇陵了。養孩子啊,……”皇貴妃歎氣一聲,麵色有點沒有睡好的暗黃,但氣色還好。

一身金絲紋邊的杏黃袍子氣派得很,頭發簡單地盤起來,梳的整整齊齊,隻有一根金簪彆著。和年輕時候的錦衣華服滿頭珠翠不同,卻是彆有威嚴和體麵。也越發的,沒有女子柔情了。

“佟佳家的事情,你不要管。要他們作,使勁地作。折騰到你汗阿瑪忍不住了,狠狠地整治整治,他們才是知道厲害。”提起來這件事皇貴妃就來氣,動動身體,放鬆放鬆,又道:“隆科多怎麼樣了?我聽說他這次被卷進去了,還有你一個小舅子?也是命數。他們兩個啊,暫時立下再大的功勞,你汗阿瑪也不會封賞,如果在你麵前鬨情緒,你注意安撫點兒。”

四爺點頭,瞅著她的麵色,關切道:“兒子都記住了。皇額涅,你多照顧自己。”

皇貴妃笑了:“就是昨天晚上和你汗阿瑪吵了一架,這又是五月了不是?”

五月,赫舍裡皇後的祭日。

可父母之間的恩怨情仇,四爺當人兒子的,怎麼說?

皇貴妃卻是顯然氣得狠了,也不顧忌,憤憤不平地道:“你當你汗阿瑪召見老二,為什麼哭?”撇撇嘴,“提起來這個事情,我就腦仁疼。偏偏你九妹妹那個憨貨,還說什麼,皇額涅,你生氣什麼?君既無情我便休,汗阿瑪念著赫舍裡皇後是重情義,您自己樂嗬含飴弄孫多好?聽聽,這小丫頭一點不貼心。”

四爺咳嗽兩聲。

他也覺得,皇額涅如今一個人多自在?乾嘛還要管汗阿瑪心裡哪個更重要?隻是,他也總惦記著皇額涅的位分,當下笑道:“皇額涅,九妹妹說得對那。您保養身體,每天開開心心的,多好?汗阿瑪準備過六十大壽了,每天保養身體,您呀,要準備過百歲大壽,反正……”您比汗阿瑪小。看誰熬的過誰。

眨眨眼,皇貴妃反應過來他的話,噗嗤笑了出來,明朗開懷,依稀可見青春時候的風采。

“你這小子,忒是無賴。這還是看誰活得久?你呀,不懂男女之情。人都是差不多的。皇上,可能就是因為我天天鬨著,他才越發惦記著前頭的。我呀,都知道。就是閒得慌,吵吵架才舒坦。”

四爺不認同地皺眉:“……皇額涅,您生氣做什麼?您和汗阿瑪都是要好生休息的人,過了困點兒不睡,就不好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吵架。”皇貴妃因為被兒子管著,很是無奈地說道:“你們兩個孩子,重感情,但都是心大的屬木頭的。你福晉是個好的,你九妹妹的夫婿,你給看看,找一個心細體貼的。”

提起來這件事情,四爺也是上心:“皇額涅放心,兒子這幾次去木蘭,一直都有關注合適的兒郎們。……真不要九妹妹留在京城?”

“留什麼留?”皇貴妃氣哼哼的。“巴不得長個翅膀和她姐姐一樣飛了。她姐姐在喀喇沁,天天寫信來說什麼草原跑馬,參觀學校辦學,她早心動了。你皇祖母如今最是喜歡她,想要她去科爾沁。你汗阿瑪還在猶豫那。就她的性子,哎,以前覺得她是小棉襖體貼,還擔心她心軟將來委屈了自己,哪知道,學你學了十成十。”

四爺:“……”趕緊端正地坐好裝乖。

皇貴妃瞅著他罪魁禍首的小樣兒,嫌棄道:“滾滾滾。看見你們兩個就煩。”

四爺:“……”

到了永和宮,揉揉臉,端正了態度,和行禮的宮女嬤嬤太監們含笑點頭,進來偏殿給德妃打千兒行禮,德妃拉著他的手上看下看,最後瞅著他額頭的傷勢,跌坐到椅子裡,掏出來手帕捂著嘴,一直地哭。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