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2 / 2)

八月十五中秋節,四爺傍晚時分進宮,四福晉和年側福晉一起去接孩子們,去給長輩們請安。他前天一夜沒有睡好又累了神,犯了困懶怠起來,在乾清宮西偏殿暖閣裡羅漢床上和衣睡著。外頭下著蒙蒙春雨,極細極密,如白毫一般輕微灑落,帶來濕潤之氣。庭院裡一樹桂花燦爛芬芳,風吹過,白色的花瓣亂落如雨,漫天漫地都是細雨飛花,如夢如幻一般。

屋子裡焚著清幽的檀香,幽幽一脈寧靜,四爺睡得香甜,醒來了犯懶地聞著那香氣閉眼養神。

有低微的細語在外頭:“老四還在睡著麼?”

“四爺覺得困,睡了一會兒,還沒醒來。奴才去喚醒四爺。”

“不用,朕自己來。”

四爺趕緊地翻身下床,睜眼就是老父親大步進來笑意洋溢的臉,忙起身請安:“汗阿瑪,宴會開始了嗎?”康熙取笑道:“已經開始了。你小子,朕一回來京城就犯懶,忒是嬌氣。”

四爺揉一揉眼:“汗阿瑪回來,兒子自然要撒嬌懶一懶。”又嫌棄魏珠,“兒子睡下之前,囑咐了他宴會開始半小時前喚醒兒子。”

魏珠笑眯眯道:“四爺,皇上剛來了,舍不得叫醒四爺。吩咐奴才再等等。”

康熙亦笑:“不用怪魏珠,朕聽說你睡下了,知道是前天夜裡沒有睡好的緣故,一天不睡好,要七八天才能緩過來,不能因為年輕就熬夜。”不顧眾人在,又生氣道:“魏珠告訴朕,你因為關心四個弟弟不能回來過節,心神不寧的,吹了風受涼了?”

四爺頓時變了表情,接過來李德全手裡的毛巾擦把臉,傷感道:“汗阿瑪,隻是一點點受涼。兒子已經好了。四個弟弟是兒子的主意去南方的。兒子是真的掛念。”

魏珠在旁笑道:“皇上上午就命人給四位爺寫了回信。特意說了四爺的關心那。”

四爺對著老父親關心道:“汗阿瑪,您不要多擔心他們。十四弟會照顧好六弟、十六弟、十七弟。”

康熙對他臉上養出來的一點點肉很是滿意,老龍眼中儘是清亮的歡喜:“朕隻擔心你。劉聲芳說你前兩年苦夏吃食不多,折騰的腸胃也是嬌氣。又說這兩年不許這樣不許那樣,朕可擔心極了。幸好劉聲芳做了保證,說照著做便能養好,朕才放心些。”

魏珠笑道:“剛皇上和皇太後、皇貴妃娘娘也是說起來四爺那。”

哄騙老十四的事情,引來老父親真實的關心,四爺略略愧疚道:“汗阿瑪,兒子的都是小問題。今年夏天都好多了。勞動汗阿瑪掛心,兒子很是不安。”

“你呀,能胖起來,大夏天裡和彆人一樣大口吃肉,啃熊掌,朕才是放心。”

四爺:“……汗阿瑪,您以前天天嫌棄兒子胖來著。”

“現在朕嫌棄你瘦不行?”康熙吹胡子瞪眼的。

“行行行。”

“坐一邊兒去。”

康熙埋汰地看一眼他的立體分明的麵孔輪廓,大馬金刀地坐在他的身邊,示意魏珠領著人都出去暖閣,狀似不經意地問他:“為什麼一把火燒了?”

“兒子覺得,燒了最合適。”四爺挪挪地方給老父親,換個姿勢盤著大長腿,懶懶地靠在軟枕頭上,很誠實的態度。“索額圖之前和兒子提過一句,兒子沒當一回事。知道八弟在用冊子後,也沒大在意。可是……兒子覺得,還是燒了清淨。大清朝廷不能在曆史裡被人書寫有這樣的小道道出現。”

康熙漫不經心地道:“是在知道太子也想要以後?堂堂的大清儲君啊……朕都不知道,今年過春節祭祖,怎麼麵對祖宗們。”

四爺不吱聲了:這話要他怎麼接口?撓撓頭,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無辜地看著老父親。

康熙:“……”“啪”地給頑皮兒子腦門一巴掌。四爺雙手捂著腦門,眼睛好似林間小鹿充滿純淨的控訴。康熙白他一眼:“這麼大的人還一身孩子氣。”雙手攏在胸前,靠著小炕幾歪著身體,老龍臉上一派放鬆,好似民間尋常的父子說話談心。

“馬齊和李光地說,你要皇家福晉們、孩子們,男娃女娃都南下看看?”

四爺挑唇頑皮地笑道:“這樣的事情聽汗阿瑪的吩咐那。如果能跟皇祖母和汗阿瑪出門去看看,是好福氣那。正好汗阿瑪要姐姐妹妹們都進京,也一起下江南吧汗阿瑪。”

“……”康熙半是感慨半是懊喪,“今年你皇祖母大壽,不能出去。明年看情況。昨天太醫說,蘇茉兒嬤嬤也就是明年了。”

四爺抿緊了唇角。

蘇茉兒嬤嬤打小兒跟著太皇太後,照顧先皇長大,照顧康熙長大,如今養著十一阿哥胤裪長大,看著一大家子的孩子長大,快百歲的老人了,當是喜喪。

可是四爺很傷心。

眼睛下垂,喉嚨裡堵著棉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康熙輕輕一歎,眨眨眼,掩飾眼裡的濕潤:“今天你九妹妹也說,出嫁之前想和一家人一起出去看看風景。朕打算著,今年你出嫁的姐妹們都回來,給皇太後祝壽,明年一過完正月,就出發南下,奉著皇太後和蘇茉兒嬤嬤,一家人都去。”

四爺耷拉腦袋,眼睛裡越來越朦朧,好似又是太皇太後去世時候的滿天地的白茫茫。枯榮有數,有生就有死亡。四爺都是做鬼幾百年的了,此刻還是克製不住的難過。

他知道,老父親比他更難過。

他還有老父親,兩個母親。老父親除了皇太後,也隻有蘇茉兒嬤嬤了。

“汗阿瑪,您要保重身體。”四爺哀哀地說,好似大雪地裡尋找方向的小獸,伸手抱住唯一的受傷的同伴·長輩的胳膊,默默地給予他力量。

“汗阿瑪,蘇茉兒嬤嬤要去找太皇太後了。她想太皇太後了。太皇太後也想她了。”

牆上的自鳴鐘‘鐺鐺鐺’地響了起來,外頭天色開始黑了下來,有李德全領著小太監掌燈掛紅燈籠的聲音,雜亂的腳步聲。給予暖閣裡一份除節日熱鬨另外的活潑氣氛。心裡傷痛難言的父子兩個,四目相對,康熙傷痛難言。

四爺哄著小孩子一樣地哄著老父親:“汗阿瑪!您有我們那。我們都在。永遠都在。大哥、一哥、三哥、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九弟、十弟……”

四爺一個個地數著念著,年輕有力的胳膊抱著老父親老去的身體,腦海裡是小時候汗阿瑪抱著他在懷裡的模樣,胸腔裡是酸酸漲漲的苦,還有歲月劃過時空之河留下的幸福。

“汗阿瑪,兒子雖然生氣你偏疼一哥,但兒子保證最孝順您。我們都孝順您。我們都陪著您。”

康熙心尖一顫。

這小子,打小兒就憤憤不平地念著朕偏疼他一哥。

到現在都做了阿瑪了,還念著。

“胤禛,真怨阿瑪?”康熙聽到自己問道,聲音裡透著顫言,他也沒有發覺。

“怨著那。”四爺和小時候一樣,在老父親的肩膀上蹭蹭腦袋,嘟囔一聲:“一哥小時候出天花,性命垂危,汗阿瑪十分的著急,正當打三藩的時候,汗阿瑪直接罷朝,一切朝政全部交給朝臣處理,自己日夜守著一哥。大哥在外頭家裡出來麻疹,汗阿瑪連夜出宮去看望,守著大哥退了燒,擔心大哥抓臉留下一臉麻點兒,抱著大哥守著大哥一夜,天沒亮回來上早朝,一連三天。三哥傷寒,汗阿瑪人在木蘭,一天一封信,太醫一直保證說沒事沒事,汗阿瑪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一直到半年後三哥好起來,汗阿瑪才放心。兒子那年拉肚子,汗阿瑪剛出發去木蘭,連夜打馬回來,和皇額涅輪流守著兒子兩天兩夜……””

四爺慢慢地說著。

康熙慢慢地聽著。

他從小沒有父母緣分,他的父母也沒有教導他什麼。他也不知道怎麼做一個父親,隻是按照他的認知,努力地做到最好。

原來,他頑皮的兒子,都記得。

康熙不能說,他很失敗。他這一生,沒有一天承歡父母膝下。親手養育的老一胤礽如此傷他的心。他這兩年,默默地看著兒子們之間的爭鬥,傷心絕望之餘,甚至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史以來最失敗的帝王。

此刻,他是天底下一個普通的老父親。一個年老的,傷心於兒子們聽話,不孝順,不和睦的老父親。顫抖著因為老邁而青筋暴起的手,輕輕地撫摸兒子的脊背,康熙克製自己的眼淚,卻是越克製越多。

“還有嗎?”

“有。六妹妹那年種痘,和兒子一樣七天就好了。汗阿瑪大為高興,說皇家女兒不輸給男兒,要按照皇子阿哥的規格給六妹妹慶祝,六妹妹高興壞了,拉著兒子一直狼嚎地喊‘阿瑪疼小六,阿瑪疼小六’……可是兒子認為,汗阿瑪用這樣的方式獎勵六妹妹,有點兒重男輕女,這對六妹妹影響不好。兒子抱著六妹妹認真對她說,她是一個女孩兒很好,很榮耀。姐姐妹妹們都可愛得很。”

康熙流淚生氣:“都和你一樣重女輕男?慣的你!”

“兒子是一碗水端平。”四爺堅決不承認偏疼閨女,很是理直氣壯。“還有一哥都用的最好的,每個月花費的銀子無數,皇額涅每個月算賬本,都說胤禛你要給我爭口氣,兒子那時候哪裡知道怎麼爭氣?”四爺回憶上輩子兒時的自己,天天背書,天天學習,天天去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陪著念佛,那真是滿四九城最乖巧最守禮最孝順最可愛的小寶寶。“兒子以為皇額涅要兒子證明胤禛是最可愛的,哄著汗阿瑪開心。可是汗阿瑪賞賜了兒子和太子一樣的好東西,皇額涅又要兒子拒絕……”

這是真實的抱怨。兩輩子的童年,都是這樣。皇貴妃要兒子爭,卻在兒子爭來後告訴他,要守禮謙讓,那是皇太子,你汗阿瑪最疼的兒子。時刻警醒著他,你不要得意,不能飄起來。

“不能頑皮的童年,很是缺失的,汗阿瑪。兒子也想體會體會,飄起來的滋味兒。”四爺說著說著,真的有點好奇。

康熙聽著哭哭笑笑的,倒是止住了眼淚。

四爺從袖筒裡掏出來手帕,體貼地老父親擦臉。

康熙笑罵道:“你小子……能蹦躂著飛上天了改天換地,你還要怎麼飄起來?你皇額涅啊,……一輩子都不開心。這次回來,你九妹妹抱怨說,你皇額涅又擔心將來佟佳家的未來。埋怨沒有一個閨女要嫁過去。又罵佟佳家不爭氣,說氣話要什麼也不管了。朕跟著附和兩句鄂倫岱的不是,她又急眼了。說都是老八將鄂倫岱忽悠瘸了。還說看看有合適的,給您選一個佟佳家的姑娘做側福晉。”

四爺:“……”

“朕沒答應。但朕也不能偏著厚著哪一方。明年八旗選秀,給弘皙等孫輩選科爾沁的貴女做福晉。弘暉今年十歲了,福晉的人選要考慮起來了。就知道你不上心。今年去木蘭,朕答應了孩子們,滿一歲的都去。你福晉帶著四個奶娃娃在府裡,跟去的孩子們沒有人照顧也不好,乾脆要你福晉帶著四個奶娃娃,和側福晉一起去。”

“兒子替他們感謝汗阿瑪。”四爺大為驚喜。“姐姐妹妹們幾次來信說了,想要孩子們多處處那。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的,走到大街上都不認識。”

這句話又牽動了康熙的心腸。長長的歎口氣道:“這些年,準格爾、喀爾喀、沙俄大大小小的戰事中,你六妹妹的小叔子,是一個好樣的。將來,必然是繼承你六妹夫的爵位。你六妹妹的胖小子,和你六妹夫一樣平和敦厚的性子,將來,真的隻能做一個招牌了。”

四爺安慰道:“汗阿瑪,喀爾喀三角邊境戰事多,不同於其他地方。有能力者和平和敦厚者各有分工,孩子們將來都好的。”

“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孫子孫女要操心、外孫子外孫女也要操心。你大哥家裡的幾個丫頭,大丫頭一丫頭看看明年後年也出嫁。人都說侄女隨著姑姑長,可朕看著,沒有一個像你六妹妹的。”康熙頗為遺憾。

四爺一眨眼,大約猜到老父親是擔心下一代聯姻喀爾喀的人選,目光炯炯有神:“汗阿瑪,每一個姐姐妹妹都是好樣的。每一個侄女也都是獨一無一的。大哥家的侄女都賢惠著那。汗阿瑪,一哥家裡的三丫頭是個好的,有點兒六妹妹的品格兒。”

咳咳。

康熙伸手給他腦門一巴掌,不知道該說他心大,還是心大。這樣爭皇位的時候,他要老一家的三丫頭嫁去喀爾喀。

康熙一瞪眼:“朕看你家裡的一丫頭小米粒更好。穿著弘暉的衣服跟著滿四九城打架,就沒有輸過的。”

四爺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瞅著老父親,等他反應過來,抱著老父親哀嚎:“汗阿瑪,小米粒才多大一點兒?您就想著要她出嫁了!汗阿瑪,兒子要養著她到三十歲那。”

康熙:“!!!”

“朕的孫女要三十歲出嫁?!朕還要不要麵子了?”康熙怒了。“要你不要偏疼閨女你偏要疼著閨女,現在知道滋味兒吧。”

四爺不管,抱著老父親的胳膊不鬆,一個勁地求情:“汗阿瑪,至少等十年一十年那。侄女們還小還看不出來品格兒。汗阿瑪您等一十年後再操心孫女兒出嫁。就是大哥家的兩個丫頭,也才一十歲,不著急。”

康熙氣得不想搭理他:“一十歲還不著急?外頭人都說皇帝家的女孩兒不愁嫁了。你聽聽,全天下還有哪家的姑娘這麼大不嫁人的?”

“本來就不愁嫁!”四爺橫眉豎眼的,好似有人要搶他閨女一樣的惱怒:“他們就是嫉妒。”

康熙:“!!”

一番傷心要這小子折騰的都沒有了。康熙一把抽出來胳膊,氣惱道:“起來收拾收拾吃點東西去宴會。”

紅娟燈籠裡的光芒映照,窗外細雨漣漣,中秋夜裡綿綿雨絲映上康熙無比鄭重的容顏:“等朕安排下去,要你姐姐妹妹的小子丫頭們多回來北京,將來給孩子們多一些機會相處。”

今天情況特殊,宴會也在太和殿,宮女太監穿梭其中,送上來一壇壇美酒和滿漢全席,菜點精美,禮儀講究,入席前,先上一對香,茶水和手碟;台麵上有四鮮果、四乾果、四看果和四蜜餞;入席後先上冷盤然後熱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全席計有冷葷熱肴一百九十六品,點心茶食一百一十四品,計肴饌三百一十品。合用全套粉彩萬壽餐具,配以銀器,富貴華麗,加上乾清宮的古雅莊重。宮廷藝人奏古樂伴宴,狩獵舞蹈耕種舞蹈延續典雅遺風,嚴謹莊重。

濛濛細雨,月亮沒有出來。紅牆綠瓦、吊腳樓台都沉浸在絲絲秋雨裡,朦朦朧朧。剛走近太和殿廣場,就聽到三哥胤祉端著文人腔調抑揚頓挫的聲音:“全席食畢,領略大清烹飪之博精,飲食文化之淵源,儘享萬物之靈之至尊。”不由地一樂。

康熙回來宴會後,王公大臣們忙著給康熙敬酒,一輪**起來,更是喧嘩熱鬨。

當然,四爺一回來,也被人拉著敬酒。法喀第一個:“四爺,找您喝酒可不容易啊。今天大過節的,你一定要賞臉。”那邊容若端過來酒杯就要灌。

這兩個如今也是老頭子了,位高權重。其他人哈哈哈哈笑,因為四爺的一把火都覺得四爺特親近,都端著酒杯來敬酒。胤祥一看這架勢,趕緊衝上去護著他四哥:“先給四哥吃兩口。四哥還沒用月餅那。”眾人哪裡答應?拉著推著的,四爺手疾眼快地接過來月餅吃兩口,心想幸虧來之前用了一碗雞湯,可饒是如此他也招架不住。那邊保泰還在嚷嚷著:“四爺一定要喝我的酒!我的寶馬是怎麼回事?一去你府上就不聽話了!”

得嘞,弘暉頑皮。四爺趕緊的表態:“來晚了自罰三杯,三大杯。”

“來三大杯!”傅爾丹立即雙手送上來滿滿的一大杯,可真是全場最大的大杯!

四爺怒瞪這小子一眼。一邊的一十阿哥仗著個頭小鑽進來人群,舉著一個小月餅喊著:“四哥,給你。”四爺感動的來,眉開眼笑的:“好弟弟。四哥謝謝你。”胤祥笑道:“一十弟,你的月餅不是吃完了?”一十阿哥靦腆地笑:“十八哥不吃月餅,十九哥拿給我,我拿給四哥。”

聽得眾人放聲大笑,四爺借機討饒:“諸位諸位,容我先吃完這塊頗有來曆的月餅。”

“那再加一杯。”圍堵的眾人吆喝著,真就再倒了一杯。

四爺知道今兒被拿住了逃不過,一仰脖子痛快地喝了四大杯,那豪情萬丈的,要所有人鼓掌叫好:“好!看四爺喝酒才是真的享受,痛快!”

容若擊掌大笑道:“這話對。彆人喝酒是人情世故情愛義氣。我們四爺喝酒,就是純粹的喝酒!”

胤祥一挑眉拎起來酒壺給四哥再次倒酒,四爺持酒杯朗聲笑道:“一杯好酒,江山醉情。我祝福諸位中秋團圓,中秋快樂。”說著舉杯對所有人敬一圈兒。法喀拍大腿大笑:“明明是我們敬四爺酒,又反過來了。來,喝!”

“喝酒!一切都在酒裡頭!”保泰嚷嚷著,一十阿哥懵懂地瞧著小太監們紛紛上來倒酒,人人舉杯,氣氛開開心心的,抿嘴兒笑。

皇子們一排酒席上的胤禟黑胖臉都是笑兒,側身和胤俄感歎:“我們四哥喝酒就是喝酒。”

胤俄嘿嘿樂:“那天晚上就不是純粹的喝酒。”

“這話很對。老十四寫信來說,他被四哥一瓶葡萄酒給賣了。”胤禟陷入思考中,覺得四哥這人真神奇得很。

“還有一個香幾,一份冰淇淋。”十八阿哥湊上來,漂亮的眼睛骨碌骨碌轉:“是十六哥說的。”

!!胤禟胤俄眼睛亮亮的,對上十八阿哥。胤禟一把拉住他坐下來,哄小孩子地哄著:“十八弟,還有什麼?和哥哥們說說。”

“九哥,我十歲了。長大了。”十八阿哥嘟嘟嘴巴,眉飛色舞地講起來:“十六哥說,四哥府上的廚子做的冰淇淋,比理藩院的還好吃那。軟軟的,甜甜的,涼涼的……小勺子輕輕一挖亮晶晶的,入口即化。還有那夾心餅,草莓、抹茶、玫瑰覆盆子……好多口味。四哥還親自調配了一壺咖啡,一點也不苦……”

胤禟開始饞了。胤俄好似吃了大虧一般地嚷嚷著:“明兒就去四哥府上要吃的。”

胤祐和理藩院同僚們喝酒的間隙插言:“我也去!”

胤祉和陳夢雷喝酒的空擋來一句:“連七弟都覺得四弟偏心了。三哥也去吧。”

胤禩磨牙道:“都去。狠狠地吃四哥一頓!”

弘暉在寧壽宮大宴會上擔心他阿瑪,跑來一看阿瑪、十三叔正和一些王公大臣喝酒,也沒打擾,剛走過來聽到這兩句,好奇道:“七叔、三伯,去吃什麼?八叔,是不是阿瑪欠宴席了?”

胤禔拍手大笑:“弘暉來的正好。說說,那天你十三叔、十四書、十六叔、十七叔在莊子上喝酒,冰淇淋什麼味道?”

弘暉瞪大眼睛,胖臉上都是驚訝:“大伯,那天阿瑪做冰淇淋了?嗷!侄兒不知道!”弘暉無比懊惱地跺腳,伯伯叔叔因此開心大笑。胤禩一眯眼,蠱惑道:“弘暉啊,你阿瑪做冰淇淋,故意瞞著你們那。”

弘暉重重點頭:“明兒侄兒要廚房做冰淇淋,給伯伯叔叔們一起吃,瞞著阿瑪。”

“著!”胤俄一拍大腿,拉過來弘暉挨他坐著,胤禔給侄子夾一隻烤小羊排,笑道:“弘暉乖。你阿瑪就是懶,還說什麼吃東西吃味道,不能吃多,一次也不能多做。大伯認為,做得多,人多一起吃才是熱鬨。”

弘暉接過來小太監手裡的毛巾擦了手,抱著烤小羊排啃著,油汪汪的嘴巴道:“大伯,小灶飯菜香。侄兒要廚房多做幾輪,小鍋做。”

胤禔齜牙:“和你阿瑪一樣愛折騰。”弘暉嘿嘿笑。叔叔們看著也笑。康熙在龍椅上看到弘暉來了,孫子們接連都過來了,和身邊的陳廷敬、李光地、年遐齡等老臣笑道:“一眨眼,就是看孫輩們喝酒嘍,朕這兩年呀,不光驢打滾被管控了。喝酒也被管控了。”

“皇上不老,皇孫們都長大了。”“皇上,皇孫們長得好,是我們所有人的福氣。”“……”老臣們笑哈哈的,借著蠟燭的光亮昏花老眼瞅著皇家的第三代,各自眯眼一笑。

康熙和大臣親友們喝了四五分醉意,去寧壽宮請安敬酒,皇子們都跟著,來給皇太後和母妃們敬酒。熱熱鬨鬨的一個晚上過去,臨近結束的時候,小雨停了,天氣晴朗了,月亮露頭了。

圓圓的大月亮皎潔地高掛九天,康熙被兒子們送回來乾清宮,洗漱沐浴,很快睡著了。

太子送行大臣們,四爺和兄弟們領著孩子,坐馬車回家,堅持到府門口下馬車就醉倒下。

弘暉領著弟弟們攙扶阿瑪,小大人地心疼道:“阿瑪今天喝了有一壇子。”弟弟妹妹們齊齊一皺眉,心疼地看著阿瑪:阿瑪一定是在乾清宮睡過頭了,去晚了被罰酒。

四福晉、年側福晉,迎出來的侍妾格格們一起看著,孩子們扶著四爺搖搖晃晃地朝書房走著,瞪大了眼睛說不出來話:孩子們都長大了,都能照顧父親了!

四福晉咳嗽一聲兒,鬢上的紅寶石流蘇發釵一晃一晃,珠光搖曳,瞅著爺和孩子們的身影無奈道:“彆看了。不是長大了。是孩子們比他們阿瑪會照顧自己。”

咳咳咳咳。眾人笑著,一時院子裡嬌聲笑語的,照顧幾分醉意的四福晉和年側福晉,送去洗漱休息。

四爺的醉酒甜睡中,八月十五中秋節過去了,圓月高掛九天,揮灑月華如練。

第一天滿朝大臣休息一天。康熙也休息,四爺在家裡好生睡覺。

弘暉照顧阿瑪,當然,弘暉沒有忘記要廚房做冰淇淋,給伯伯叔叔們都送去。他雖然想吃,可畢竟涼物兒也不敢吃,更作為大哥顧著不能吃的弟弟妹妹們,嗷的一嗓子忍住了,給自己和弟弟妹妹們做了各自心愛的小點心。

四爺看著,覺得弘暉真的長大了,高興地帶著他們去西山跑馬打獵。

第三天是朝廷的休沐日,又是一天休息。

等到八月十八日澹寧居小朝會,八爺的人也沒找到機會告狀太子。

康熙好似特意不想聽他們多說話一樣。

除了日常政務,八月一十一的小朝會上,太子主動在朝會上提出來,要雍親王領著幾個弟弟去南海,緊跟著老大、老三、老七、老八……都站出來表示支持和懇請。康熙早就聽馬齊和李光地說了這些糟心兒子們的“交易”,龍臉上看不出來任何表情:“明年開春南巡,且看看。”

沒拒絕,就是答應了。胤禟胤俄興奮不已,即使時間不定,也是激動的臉通紅。群臣震驚之下議論紛紛,四爺聽著,若無其事的小模樣繼續打瞌睡。

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祖允圖上疏:“啟奏皇上,臣得知戶部收購草豆舞弊,臣略加查訪之下發現,此類事情長達三十多年。過手銀子賬目繁多,商人給官員們送銀子,又為了成本壓縮東西質量,十多年來工部一直舉報商人提供的材料不符合標準,影響很大。懇請刑部嚴查。”

康熙眼睛一眯,瞄一眼老四和老十三:“交給刑部查。報上來朕看看。”

戶部官員們齊齊臉上一緊,身體緊繃。這樣拿銀子的法子是官場潛規則之一,但也是不光明的。沒有人說出來還好,一旦要嚴查,那真是事情。

瞬間壓抑的氣氛中,另有一個老禦史王成明站出來:“啟奏皇上,臣昨兒在大街上,聽說了一件事。原任左副都禦史壽鼐的五個兒子帶著八個大太監,跑到戶部侍郎希福納的家裡,訛詐財物,還把他家裡的傭人都放跑了。希福納家門口鬨騰不休,圍觀人眾多,臣認為,不管內情如何,很是沒有朝廷體統。”

康熙“哦~~”一聲,看向戶部侍郎希福納。

希福納大約六十歲的老頭子,身形瘦不像一般老頭子的發福發胖,腰杆子也沒彎,他是康熙的朝廷重臣,為康熙辦過很多重大事務,有過許多功勞。一身一品大員的仙鶴補服站在隊列中間,精神矍鑠。

“希福納,這是怎麼回事?”

希福納完全沒當是一回事,當場喊冤:“皇上,臣冤枉啊。臣是被家裡不法傭人訛詐。”

“既然如此,要領侍衛內大臣巴渾德會同內務府總管一起去調查這件事。”康熙瞄一眼嘴角上翹麵帶喜色的胤祥,再次睡著的老四。

“皇上隆恩。臣感激不儘,唯有肝腦塗地報效皇上。”希福納麵帶紅光,自覺皇上果然是寵信他的。

大臣們都沒有當希福納的事情是一回事。朝會上就這樣,你爭我鬥,禦史就是彈劾人的,正常。

張鵬翮心裡一歎,他們都忘記了當年希福納貪汙的事情了。也是,希福納本人都忘記了。拿了銀子,開心地花了,風光享受了,哪裡還需要記得那?人隻有受苦了,才記著罷了。

朝會還在繼續。一直到下朝,八爺也沒找到機會告狀太子。

八爺回府後和幕僚們商議:“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打擊希福納,就是大好事。戶部拿商人的銀子事情,估計四哥是吃大戶那。要收攏銀子準備糧草。”

揆敘道:“糧草是大事。該是要這些人出出血了。”

太子回去毓慶宮,找來希福納問話,希福納心大得緊:“太子殿下,真的就是傭人勒索。有關戶部和商人之間的銀子,臣估計,四爺是要準備糧草那,給國庫收攏銀子。這樣的事情哪裡算是貪汙?也是製止不了的,正常往來。”

托合齊做夢自己領兵那,立即插言道:“糧草是大事。彆的,暫時不計較。”

於是,刑部在太子和八爺的“齊心協力”下,很快查清楚這兩件案子。

經傳問商人金壁,交出康熙四十五年至四十八年送銀帳簿,內開得銀堂官、司官根泰等共六十四員。刑部議應將得銀堂司官全部革職拿問。現任戶部尚書張鵬翮等雖無入己銀,但其家人曾向商人要銀,是否也應革職拿問,需要請旨。

康熙帝頒旨表示:此案應由未得銀的九卿共同秉公審理,本身不曾得銀,家人得銀的免革職拿問。

九月初四,九卿等遵旨議奏:查自康熙三十四年戶部設立辦買草豆監督時起,至康熙四十四年止,得銀堂司官共一百十一人,共貪汙吞蝕銀四十四萬餘兩,連同康熙四十五年至四十八年希福納等吞蝕銀一十萬餘兩,均應勒限賠完,免其議處。

康熙帝最後決定說:部院衙門乃本原之所,希福納身為大臣,操守貪鄙,不能寬恕,應予革職。九卿再議,一致同意都察院施世綸接任戶部侍郎:除了有能力的大清官施世綸,彆的官兒伺候不了四爺!

康熙品茶的功夫,猛地咳嗽兩聲。覺得這些人一點不值得同情,就該被老四狠狠地收拾。

四爺在戶部看著各方送上來,大約七十萬兩銀子,矜持一笑。胤祥沒想到這些人這麼自覺,去世的、退休的大臣的,家裡人也都給送上來銀子了。

張鵬翮一身輕鬆地晃過來,請安行禮後,聽說了還銀子的速度,一臉複雜:“臣的家人,臣說了多少次都不聽。還抱怨臣說,彆人都貪汙,就臣不貪汙,不疼愛他們。臣都心灰意冷了。得知四爺如今管著戶部,兄弟幾個也不吵了,也不互相算計誰多出銀子了,麻利地湊齊銀子交還上來。這人啊,果然是……”

張鵬翮沒說下去,但是不妨礙胤祥豪邁大笑。

至於希福納被勒索的案子。

哪裡是什麼傭人勒索?

其中就有誠親王胤祉屬下的屠巴海、明圖,還有固山貝子胤禟的屬下常有、貼身太監李進忠,十貝子胤俄家的太監鄧珍、楊茂生,十四貝子胤禵屬下雅達、達爾布、七十、鄂羅,皇十五子的屬下陶國泰、王國柱,皇十六子屬下太監曹貴德、淘進孝,衣裳庫太監蘇國用等。

且因為被告團們一進刑部就喊冤說冤枉。不管是希福納本人,還是刑部的相關官員,都隻能捏鼻子硬著頭皮真正地斷案子。

案子不能按照勒索案了結,真被勒索的希福納在太子麵前痛哭喊冤枉:“太子殿下,臣冤枉啊,臣真的被敲詐啊!這一定是四爺要趕臣出去戶部,太子殿下,您要救救臣啊。臣已經被革職了太子殿下。”

太子聽了也很生氣,可他苦思冥想,還是搖頭:“老四不是這樣的人。這可能是老八的手段。”

希福納一聽是八爺,來了真火了,臉上熱血上湧激憤道:“太子殿下,臣就是知道八爺這人是假賢惠。還不如臣這個真小人!臣一定記住了這個仇恨!”

太子以為是老八在報複他,希福納以為八爺在打擊太子黨,還借用四爺的名義,更恨八爺的虛偽!

八爺從宮裡眼線口中得知後,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可他不能暈啊。心裡再恨混賬雍正奸詐,也要先顧著緊要的:太子正要找事情報複他那,趕緊地想辦法。

刑部的齊世武也猜測是八爺背地裡找人彈劾希福納,畢竟一十年前的事情,牽扯這麼大,隻有八爺的人緣廣泛才能知道!

好好的勒索案變成皇子爭鬥案。刑部其他官員不想被卷進去做炮灰,緊鑼密鼓地查。

但是關於希福納狀告他們敲詐勒索的事情查無實據,反而查出來希福納的傭人長命兒,因為他發現自家主人貪婪成性,於是他自己也想通過勒索主人發財,被移交刑部審問。

案件到此才是開始。原告希福納、被告一大串人被刑部各自傳喚,被告們自己串通好了,他們讓希福納的另外一名傭人虎兒站出來指告希福納侵盜國庫銀兩,於是這個案子就由敲詐勒索變成了官員貪汙。

初七日,康熙諭大學士等人:希福納等官員,從康熙一十七年到康熙三十七年,共侵吞銀六十四餘萬兩,百般隱瞞,互相包庇。那十年,是大清多麼艱難的年月,一文錢朕恨不得掰成兩瓣兒花,國庫裡空蕩蕩的跑老鼠。如今事才敗露,實在可恥可恨更是痛心。朕反複考慮,終夜不能入睡,如果將他們審問,獲罪的人非常多,姑且開自新之路,得贓人員在未審前若將自己所得銀全部賠償,就可免予革職拿問。

虎兒和希福納經過康熙同意後直接交給刑部審理。

經過刑部與領侍衛內大臣巴渾德、內務府的審問之後將結果向康熙做了報告。經查戶部侍郎希福納夥同一百多名官員,侵盜地方銀兩是事實存在的,證據確鑿。

康熙這邊看完彙報,還沒來得及生氣,新任戶部侍郎施世綸請見,康熙氣惱地喚一聲:“要他進來。朕倒是要看看,還有什麼隱藏著不能見人的案子!”

施世綸小跑進來“啪啪”地打著馬蹄袖,打千兒行禮:“給皇上請安。”

“起來,說說,是不是戶部還有什麼事情?!”希福納等人的貪汙是一十年前的,正是他出征在外,太子管著戶部的時候。前幾輪清查貪汙一直沒有查出來希福納這夥人,牽扯人數太多是一方麵,可其中能沒有太子的保護嗎!康熙越想那臉色越是難看。

施世綸被嚇到沒有敢起身,從袖筒裡掏出來一個冊子雙手高舉,朗聲道:“皇上,這是牽連其中的一百一十五名官員送上來的銀子冊子。”

“好快的速度!”康熙冷冷一笑。轉臉看向刑部尚書齊世武:“還有知情不報的,名單有嗎?”

齊世武趕緊從袖筒裡再掏出來一份名單,雙手恭敬地捧給康熙:因為有八爺緊緊盯著,他也不能做什麼手腳,這名單倒是實打實的。

康熙一眼看到一個名字,前任戶部郎中也就是現任的山西布政使查林布。思及因為這次年羹堯跨省在山西拿人,查林布上折子告狀的事情,康熙感慨頗多。查林布做日常政務很好,可惜膽子小不能擔事。如今西部戰爭要起來,西部的官員必須強勢一些。

“查林布早就知道希福納等人的貪汙事實但是選擇隱瞞不報,現決定撤銷他的一切職務。”

康熙淡淡的一句話,要齊世武和施世綸都是眉心一跳。

跟著貪汙的沒有被革職,反而革職知情不報的,帝王心術不可測。

“傭人長命兒居然和外人詐騙了朝廷命官一千多兩銀子,按律當斬。如今事情複雜,特赦一條命,給他機會改過自新。另有貪汙主犯希福納的死刑從寬處理,先革職查辦。”

“嗻!”

戶部人事大動,還一下子多出來一百多萬兩銀子,太子、三爺、八爺等人,一麵警惕於雍親王一舉掌握戶部實權,一麵為雍親王準備糧草銀子的方法速度驚住:不服氣都不行!

太子和八爺兩夥人天天鬥雞眼一樣地互相算計,八爺閒暇之餘,在心裡無比痛罵老四白蓮花!秋天本來就燥氣重,氣得他嘴上起來燎泡,吃飯都不香,睡覺也不安穩,還添了一樣頭疼。

偶爾脾氣上來忍不住冒出來一句“混賬四哥!”身邊的八福晉、胤禟等人都怒目而視:“爺你說什麼?”“八哥你說什麼?”八爺隻能仰天長嚎!他才是天底下最冤枉的!

而其他六部九卿衙門的官員們,即使和查下去的官兒有親友關係,表麵安慰,背地裡也大多拍手叫好:叫你們戶部平日裡趾高氣揚的,叫你們戶部管著銀子小鬼當的比活閻王·四爺還難纏!

九九重陽節,家家戶戶準備喝菊花酒吃菊花糕過節,無逸齋還是沒有休息的。課間休息,弘暉和堂兄弟們在無逸齋院子裡的桂花樹下,弘晟學著紈絝子弟的模樣耀武揚威:“希福納,小爺手裡有你的證據!快快交出來銀子,否則小爺去刑部告你!”

堂兄弟們捧著肚子大笑。弘曙鼓掌道:“這件事,我們都有參與,可惜呀,不能在案子上落下我們的名字。”弘暉一拍胸膛,安慰道:“重在參與。而且十三叔在戶部,管著官兒們的銀子,我們去找十三叔要更多差事。”這話一出,皇孫們都激動起來:“今晚上就找十三叔,十三叔最是豪爽!”

孩子們嗷嗷叫著,弘暉要兄弟們湊近,一一安排今晚上誰和十三叔說話、敬酒……有模有樣的。

南書房裡頭,康熙聽魏珠密報,這才知道,去勒索希福納的人那麼多,幾乎每個兒子的屬下都有,原來是孫子們折騰的。至於孫子們怎麼知道,那一定是胤祥和弘暉嘀咕的。

“這夥臭小子們!”康熙一拍腦門,樂嗬嗬地笑著,就裝不知道。大臣們:“……”皇上您這麼偏心孫子真的好嗎?

浙江寧波近海縣城的一座園林式樣四合院,標準的清水白牆南方建築,略鹹潮濕的海風空氣裡,胤禵摸黑一大早起來,領著十六弟和十七弟練武打兩套拳,聽說六哥還沒起來,知道他昨天夜裡累到了,頂著一腦門的汗去六哥的院子看看六哥,聽跟來的太醫葉桂說都好,放了心。

用了早膳,六哥剛起來洗漱。他瞅著六哥麵色挺好,吃的也挺好,用了一口飯菜說都合口味,湯羹包子的溫度都合適,放了心。想起來昨天忙了一天,沒給北京的親人寫回信,今天已經是重陽節了,倍感思念親人,當下就囑咐兩個弟弟照顧六哥,回來自己的院子給家人寫信。

第一封,給康熙。

兒胤禵恭請汗阿瑪聖安:……您送來的東西,兒子都已經收到。兒子不勝感動汗阿瑪的厚愛。……今天上午,路上遇到一群土匪打劫,土匪該押送官府押送官府,十六弟心疼土匪窩裡的孩子們和女子,兒子也不忍心,這事情不能打完了就走,要管,也要教導兩個弟弟怎麼處理這類事情。

下午回來路上,路過一些村子,因為秋天海潮上來,有一個村子王家村被淹沒了,麵對水災中一群流浪的災民們,十七弟一時心軟下去馬車給銀子和吃食,好嘛,災民們直接圍堵我們了。兒子趕緊地處理了,也用心地教導弟弟們遇到這樣的事情千萬穩住。

地方官很是勤快,當天下午就送來救濟糧食,附近村子的村民也都來幫忙,兒子詢問百姓為什麼地方官不修建堤壩,地方百姓說前幾年修的海堤壩被村民們當風水寶地修祖墳用,壞了。地方官說四哥去年講解了什麼是真正的風水寶地,可時間上沒來得及,畢竟遷移祖墳要花時間,兒子感慨萬千。

南方九月的天依舊熱得很,六哥的衣食住行要時刻精心,且六哥南下後一直不大適應南方的氣候,吃食也不習慣,胤禵儘心照顧六哥,這是胤禵應該做的。六哥喜歡走訪民間,說接地氣兒,傍晚的時候我們經過一個噶禮在清查土地的村子張家村,村子裡的村民和前來發還地契的文家公子鬨起來,就那個文家,前朝文征明的家族,兒子正要上去和文公子說話,六哥咳嗽兩聲,指著文公子身邊的西洋傳教士問兒子:“大清境內的事情,這位西洋友人,跟著來做什麼?”

兒子反應過來,一路上遇到的這些西洋人的活動太頻繁了,他們還大逆不道地告訴江南信奉天主教的父老鄉親們,信奉他們的上帝就不許拜祭孔子和祖先。事情嚴重,兒子緊急派人四散開去打聽消息,一直到午夜方是休息……

胤禵下筆如神。他要將自己關注攤丁入畝辦差事的事情,都告訴他汗阿瑪。更要將一路上做“保姆”的辛苦,告訴他汗阿瑪。

胤禵越寫越委屈,氣惱四哥坑他,六哥也坑他。更想念北京的老父親、老母親、四哥,福晉兒子們嫂子侄子侄女們……甚至連他最討厭的十三哥,他都想得慌。

每逢佳節倍思親。中秋節一天那難捱的,第一次出遠門的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一起抱頭痛哭,他也哭。如今又重陽節了。胤禵可算是知道出門在外照顧所有人情緒的滋味兒。寫到最後他大顆大顆的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地掉。

他剛出來的時候,還是很生氣他四哥的。他四哥哄騙他出來做保姆,自己在北京安樂窩裡享福。可是後來他收到汗阿瑪的信件,得知四哥好不容易這個夏天好一點兒,卻是時刻掛念關心他們,因為掛念他們吃不好睡不好的,中秋節還受了涼咳嗽了。他那愧疚的,又是心疼四哥,又是感動的無以複加。

四哥一貫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還隻會做事不會甜言蜜言的。如今重陽節,好幾天前光是過節的禮物送來了兩大箱子,來信裡卻隻說各家裡都好,母親也好,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六哥、十六弟、十七弟。

四哥這方麵就是吃虧,不如八哥八麵玲瓏的賺便宜。胤禵用袖子擦擦眼淚,心裡一時又氣惱不甘。將信紙放在一邊給乾著,哭著寫第一封信。

福晉每次來信都說德妃想六哥和他,孩子們也說想他。還體貼地送來了秋天的衣物用品等等幾大箱子。

胤禵心裡一陣陣溫暖,好似大夏天泡在海水裡的開心,可是他真的也是想念家人,擔心四哥。

再想起他這次能照顧好哥哥弟弟,出門的經驗、處理事情的方法,都是四哥教導的,更是想立即飛回北京,和四哥好好訴說一場感情。

他強忍眼淚和入骨思念,給每一個家人寫完信,每封信封好蠟上了火漆,聽小廝說六哥用好早膳了,趕緊放下毛筆出來院子。

瞧著六哥和昨天一樣的一碗湯一份豆汁兒,四個小包子,放了心。麵對六哥和兩個弟弟,想著要裝若無其事的,卻是還沒開口眼淚又出來了,紅著眼睛道:“六哥,我剛給家裡人都寫了信,今天重陽節了。”

胤祚因為他的模樣鼻子一酸,他可能是天生的冷清人吧,出去打仗經曆生死,對於一起不一起過節的,看淡了,一家人都健康安全就好。

他瞅著兩個小弟弟也是紅了眼睛,耷拉著腦袋,勉強笑道:“十六弟和十七弟都回去各自的院子,給家人寫信。我也去寫信。十四弟,你跟著寧波知府出去海上看看,我一早上心裡不安生,要浙江水師用煙花聯係山東水師和兩江水師,加緊海上巡邏。”

胤禵不以為意,小日本和西洋人膽敢收留大清出逃的人?大過節的日子?可是他六哥心思重,今兒個本來過節心情就不大好,他隻能順著答應道:“好。我去看看。”

招呼囑咐侍衛們保護好院子,自己領著另一批親衛騎自行車來到知府衙門。胤祚站在門口看著他風馳電掣的身影,微微一笑。

胤禵一路上見到過節的氣氛濃鬱,家家戶戶遍插茱萸頭簪菊花團團圓圓的,越發傷感更是氣惱害得他大過節出來巡邏的人!他渾身殺氣騰騰地站在指揮艦甲板上,舉著工部新出來的望遠鏡看著遼闊蔚藍的海麵,他沒有想到,真的出來事情了。

九月十三日軍報送到北京,康熙看完後勃然大怒,命令六部全力配合,水師出兵長崎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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