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發兵的命令同時下達的,還有黑龍江將軍、海參崴將軍、盛京八旗軍奔赴鴨綠江,並海麵上的遼東水師威懾朝鮮。要老六、老十四、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一起回來北京的命令。
並且派遣老四走海路去寧波宣旨意。
派老莊親王博果鐸、平郡王納爾蘇統帥四省水師,鈕祜祿家的法喀、瓜爾佳家的倭黑為副將陪同。
八爺在心裡默默同情老十四。
九爺在心裡默默同情老十四。
所有人都在默默同情老十四。
四爺一行人的快船到達寧波港口,遠在南方的四位皇子聽四哥讀完聖旨,直接傻眼了。
胤禵踉蹌起身,大喊一聲:“我不信!”眼珠子都紅了。轉臉看向一個個水師將軍、沿海地方官們,衙門裡的丫鬟小廝們,最後落在他四哥的身上,可憐巴巴地確認地問:“四哥你說,剛那一定是假的,是不是?”
急切的模樣要四爺微微同情十四弟一咪咪,但也隻有一咪咪,一聲歎息破碎在寧波港的海風裡。
“十四弟,皇祖母的七十大壽馬上到來了。姐姐妹妹們都去木蘭,一家人在木蘭聚首,汗阿瑪要我們回去,一家團聚更重要。再說了打仗……汗阿瑪的命令自有道理。”四爺瞧著十四弟要暴走的模樣,強行拉著他出來衙門的屋子,到了他們臨時居住的小院,淡淡地告訴他:“這場戰事,我們都不能參與。”
“為什麼?!”胤禵暴跳如雷,“我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參與?”
四爺深邃精致的麵容很是平靜:“海洋打仗和陸地完全不同,當年元朝和日本打仗,明明要贏了,因為一場台風幾乎全軍覆沒。海洋打仗,要的是熟悉海上氣候的將士們,好比當年施琅攻打小琉球。四哥知道你想和將士們一起衝鋒陷陣,但等下次機會。乖。”
不乖!
可是那兩個字卡在喉嚨裡,胤禵說不出來。
他對海洋戰爭確實不熟悉。
他馬上功夫好,也會遊泳。但到了大海洋裡需要的水裡功夫,對比海軍們一個個浪裡白條,完全就是旱鴨子一枚。更何況對海上氣候的把握?
兄弟兩個的對視中,胤禵麵對四哥自始至終的安然淡泊,撐不住眼淚嘩嘩地下來,哭著怒吼:“還有彆的原因?我就知道這次南下不正常!”
“當然有。”四爺微微一笑,踱步走到窗邊,清亮的目光望著秋天裡南方特有的花木玲瓏。“江南的攤丁入畝進展情況,我們要實際關注,而不是在北京聽彆人怎麼說。日本和朝鮮一直在拉攏江南士紳,西洋人蠢蠢欲動,更有羅馬教廷派來的勢力,試圖從精神上控製大清子民,我們必須采取行動。”
“我就知道,要我南下就是當保姆的!”胤禵真暴走了。怒氣衝衝地質問六哥:“為什麼要我南下?為什麼不是老十三?”
“因為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你十三哥來了,都知道是四哥來了,人人警惕。”四爺看著他,那目光甚至是難得的溫柔。
那不能是九哥或者十哥?胤禵待要生氣,突然一陣陣莫名的心虛,他也不知道他的心虛哪裡來的。可他對上四哥那清澈包容的目光,他就是心虛了。
胤禵紅漲著一張臉,一臉的淚也顧不得擦,隻問他四哥:“汗阿瑪要我們回去,不參與戰事,還有其他原因嗎?當年三哥和四哥年少跟著汗阿瑪打仗,也隻是跟著,不需要知道怎麼打仗。”
“有吧。”四爺一怔,心頭鬆鬆軟軟了下來,因為他年輕衝動熱血的眼睛裡的那份熾熱。“這樣……的時候,你參與戰事,有了戰功,前麵年長兄弟們那?兄弟們都想要插一手,皇太子也想插一手,這仗還怎麼打?自己人打自己人?”
胤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四哥,良久,良久,他感歎道:“原來問題在這裡。可是將士們又能信得過嗎?水師調動,不是小事。大清的軍艦攻打長崎島,打完以後那?當年施琅的水師攻打小琉球,後來施家在小琉球占據三分之一權利,儼然就是土皇帝。”
原來,十四弟還是有點明白輕重的,卻也還是不甘心就此失去一次大機會的。十四弟一路南下,有多少公心私心那。人是有心的,懂得分辨真情假意、用情深淺。十四弟的心思太重了。四爺不想看到有一天,他不得不出手打壓十四弟。
卻不能不去想。
他悲歎一句,惻然回首:“海戰不同於陸地戰,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參戰。可能也無法體會十四弟的心情,有些理所當然了。四哥和十四弟道歉。當年攻打小琉球,四哥因為同情姚啟聖想要姚啟聖跟著,汗阿瑪就是想到了這一層。如今小琉球在幾任巡視的治理下越來越好,施家的勢力越來越低調不妨礙公務,難得十四弟今天也想到了。”
“姚啟聖?”胤禵唇齒間鄭重地呢喃著這兩個字,目光中掠過瞬息的堅決,“既然四哥當年那麼年幼都想到了,汗阿瑪也做了布置。如今汗阿瑪一定也想到了。莊王和平郡王平時並不領兵,但隻要在,就能牽製住形勢。四哥你和弟弟說實話,汗阿瑪還要你做什麼?你這次南下隻是為了宣聖旨?”
四爺猶疑,麵對十四弟祈求的目光,好似是耐不住心軟了,終是說了出來:“我出發之前,汗阿瑪說,兩個相鄰的國家,必然是要有一次戰事決定上下,從根本上就是無法和平共處。兵法雲遠交近攻。與大清、日本都是!當年大唐和日本海戰打贏了,日本臣服大唐幾百年。元朝雖然因為台風近乎全軍覆沒,但是也打的日本不敢興風作浪。大清和日本,早晚有這一戰!既然國力允許,宜早不宜遲!”
“汗阿瑪還說,攤丁入畝進行到現在,土地已經基本清查完畢,下一步就是安撫人心。噶禮出麵主戰,他平時就算名聲再壞,也是大清對外的英雄了。這是形象轉變,也是朝廷的形象轉變。其次,輿論轉變。江南的邸報處在各地方都準備好了,立即發起來輿論宣傳。要老百姓知道,朝廷政策的好處,遇到的危險,軍民一心,這才是最關鍵的後勤保障。”
四爺轉身望著弟弟,眼中含了幾不可察覺的淚意:“十四弟要建功立業的心意,四哥明白。可是時局不允許。江南的老百姓混混沌沌,還不知道什麼情況,一旦戰爭打起來,必然影響米價麥子價油價鹽價,這些都是我們要做的。”他神情哀傷而堅強,“如果十四弟一定要參戰,四哥寫信和汗阿瑪說。十四弟留在海上,四哥領著六哥、十六弟、十七弟回去江南。”
胤禵誠懇地扶著四哥坐下來:“四哥,我知道你最是關心老百姓。你坐下來,緩一緩,千萬彆激動。四哥,汗阿瑪給你的兩個命令,弟弟一定幫忙執行,等打了勝仗了,老百姓都明白事理了,獲得實際利益了,看誰還能興風作浪。四哥你就安心吧。”他凝視四哥片刻,手鄭重地撫上四哥的肩膀,承諾道:“四哥,弟弟思考不周,總是要四哥操心。”他蹲下來仰著臉看著四哥,“弟弟出來一趟,無時不在想四哥。”
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麼?四爺微微一笑,正如胤祚所說,即便十四弟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承認,因為麵子和地位才是他所在乎的,其他人即便被算計的沒有了下場又有什麼要緊。
四爺驚喜至極,而這喜之後更有無數重的悲哀與傷感在澎湃。他溫情地凝視十四弟,將胸腔內所有的複雜情感化作無比感動,道:“十四弟有這樣的心,四哥就心滿意足了。”
窗外陽光花木搖曳,陽光映上胤禵無比真摯的容顏:“等弟弟和眾人一一道彆,就隨著哥哥弟弟們離開。”
胤禵去和將士們官員們道彆後,四爺一顆心才放了下來。胤祚和胤禮聞訊皆是歡喜。胤禮傷感道:“好不容易有了正式說法了。本想著隻要能攔住出逃的士紳們就好了,那知道汗阿瑪直接要打仗,我們也是風風光光地完成攤丁入畝。”
胤祚到底沉穩,道:“攤丁入畝完成隻是個開頭,以後的路千難萬難,四哥可要有個準備。若太子和八哥知道我們的目的,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四爺微微沉吟:“汗阿瑪要是鐵了心操辦起來,太子殿下和老八也隻能聽命令。怕隻怕,太子殿下和八弟順手推舟,表麵答應,背地裡聯合起來對付我們。”
胤祚微微一笑:“眼下心思都在出兵西部上,我們這邊猝不及防地要動兵,他們也要措手不及。其他方麵也是。”
胤禮絲絲冷笑,有溫和的鋒芒:“我見這兩年,沒有人能和八哥抗衡,八哥倒也是真得意了。不過即便太子殿下和八哥真要做什麼也是枉然,四哥如今是親王,要和他們鬥,也不是沒有資本。”胤禮用力地握一握四哥的手,執著道:“隻盼四哥身在權利鬥爭中,不要忘記了最初的目的。”
四爺的心沉如磐石,冷然道:“自然不忘。四哥如今這樣折騰,又哪裡是為了自己呢。”
胤祚溫雅一笑,透出一抹沉著:“咱們一步一步來,日子長得很呢。”
正說話間,卻是胤祿闖了進來,帶著驚慌道:“四哥,不好了。日本水師提前動手了。”
他話未說完,四爺遽然變色,迅即起身道:“我們去瞧瞧。”
海麵上已經打了起來,炮聲轟隆響徹天地。日本水師三萬、水手四萬、戰船六百餘艘,由長崎島浮海南下,企圖在寧波灣登陸,與另一股水師主力夾擊寧波港,企圖接走九月三九號被大清水師俘虜的日本將士、江南士紳等人。因為日本水師搶先動手,大清水師儘管準備充分還是小有驚訝。此時正值秋季,一直西北風呼嘯,吹得新任統帥莊親王和平郡王驚疑不定,也吹得浙江水師提督陳寶坐臥不安。
鬥誌昂揚的大清水師乘勝從海州啟航北上,頂著呼嘯的北風,靈活作戰,幸好有南下的兩江水師支援,兩頭夾擊。倒也是打個平手。
指揮戰艦甲板上,四爺身邊的幾位副將雷洋、巴圖爾等人請求逆風開戰,平郡王一腔熱血意動,看一眼莊親王,等著他說話。胤禵還憋著氣那。胤祚看他一眼,款款言道:“敵人有備而來,且風向大不利,應避其鋒芒,待機而動。”
巴圖爾眼睛一亮,大聲說:“日本人知道拚實力拚不過我們,要出其不意,可能他們還要玩打一仗就投降的老套路。大敵當前,想退能辦得到嗎?”
莊親王穩重,放下一直舉著的望遠鏡沉聲道:“不能做到也要做到。風向大不利我軍。不要做無謂的損失。”
四爺聽著將士們商議,最終聽莊親王的決定,以拖延時間、隱蔽接敵、突然襲擊、火攻破敵的方法,拖到風向變化的一天。海上人都深信命運一說,陳寶趁日本水師尚未發覺,先派副將雷洋、巴圖爾二人登岸,禱於石臼山的海神娘娘神廟,祈求借一天東南風。
莊親王也要跟來的薩滿大神跳舞祭祀海神。
軍心穩定,各艦隊軍官都前來,一起商議拖延實行辦法。四爺放了心。當天晚上就領著四位弟弟離開寧波港。
胤禵萬分不願意離開。可他已經聽四哥說的明白,原來是因為自己和八哥太親近,皇太子一方勢力看不慣,影響自己不能參戰?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太子八哥爭鬥的連累。這要他情緒很是低落,偏又一番隱秘心事無法和誰訴說,隻人前強打精神。
他更發現,海上打仗,風向台風礁石等等掌控至關重要。人力不可為。若風向水流方向不變化,大清水師隻能硬打,損耗重大。萬一刮起大台風那就是和元朝那次一樣,全軍覆沒。而這樣的拖延戰術,最考驗一個將軍的耐心。耐心,不知道要等多久風向才有變化的耐心。這對於尚且年輕的他來說,最是缺少的。
兄弟五個做快船從寧波走長江拐到江蘇省的時候,東南風還是沒有來。
江南老百姓一開始因為戰事起來而驚慌,發現打了這麼多天始終撓癢癢,也就習慣了。有不少長在海邊的積古老人知道是因為風向的原因,領著一大家子去寺廟祈福,求天降神風相助。
更有地方官派到鄉村的讀書人,學院的學生等人,不斷講述攤丁入畝的好處,老百姓很慢半拍地明白過來,以後他們按田地交稅,不按家裡人口了,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唯有痛哭流淚不止。
大地主一家五口人,土地五百畝,卻有免稅渠道。他們一家五口人,五畝地,卻要繳納重重稅賦。這就是為什麼皇上幾次南巡免稅他們都享受不到好處。國庫需要銀子糧食,地方庫房需要銀子糧食,大戶人家不交稅,隻能搜刮老百姓,這頭皇上剛免了一點點,地方官又開始加收稅賦。
一個八旗學院的年輕學生,在兩個侍衛一個小廝的陪同下,用熟練的地方話解說完新稅法,發現村民們隻盯著他看,驚疑不定地不說話,態度溫和地問道:“你記得你們村的王大老爺家,多少土地?”
這問題,村民們都知道。用他們老百姓的精明,猶豫地看著他精美的寧綢馬蹄袖翡翠扳指,潔白的麵容牙齒,保養的比女孩子還白嫩的手,手指肚上常年練習弓箭的老繭,衣服上的香氣……身邊跟來的人也是服飾華麗,確定高於王大老爺的身份,有大膽的就齊聲喊著:“那一片都是王大老爺家的,我們農閒都去做零活,我鄰居家之前是他們的佃戶。他們瞞著不說。但我們都知道。”
“所以朝廷要噶禮大人清查土地。以後他們要按照實際土地畝數交稅。”
普通老百姓家裡是不怕清查的,統共就那麼幾畝地。聽了這話憤憤出言。
“他們家不敢和噶禮大人鬨,正和縣令鬨那。說噶禮大人不仁義,說朝廷不仁義。說縣令是我們泥巴腿子們的走狗。他們是正經讀書人世代書香。”
“他們還說,憑什麼交稅?他們就是人上人那。說讀書人就不納稅。”
“……”
那學生聽著,跟著生氣一回罵了幾句,怒聲道:“朝廷說了,按照律法交稅的才是真正的良民。他們偷稅漏稅,卻享受讀書人的特權,不配做人上人!”
江南本就是民風最開明的地方,之前的百年戰亂裡,雖然有彆有用心的人的參與,但江南接連爆發的奴仆起事,代表的是老百姓真實的怨恨。聽了這番肯定的話,心裡底氣一足,之前的擔憂害怕沒有了,頓時口風大改。
“噶禮大人委屈,噶禮大人為國為民,為我們老百姓想著。”
“朝廷支持噶禮大人,皇上也支持噶禮大人,說明噶禮大人做得對,做得好。我早看王大老爺家不順眼了,憑什麼他女婿是進士,他一家子也不用交稅?我呸!去年旱災我們村沒有水,就是他在前頭截住了水渠,要逼得我們賤賣土地!學生大人,我們要舉報王大老爺!”
“學生大人,你一定要拿住了王大老爺,他會報複我們那。他女婿是進士。”
“對,他女婿在京城當官兒,縣令得罪不起……”
學生用朝廷發的鉛筆在紙上快速記錄,間隙抬頭回答道:“他們和縣令鬨,縣令正生氣那。諾,我身邊的就是縣令的小廝。有了證據立即拿人。不要擔心縣令官職低,我在那。我身邊的這位侍衛乃是噶禮大人的親兵!正皇旗。”
!!
這果然是大身份的。
學生又說:“在京城當官兒也不怕。說不定那進士官兒都不知道這裡的事情那。京城裡頭官兒多得很,四爺管得嚴那。”
這下子老百姓徹底放心了。
“四爺管得嚴,我們知道。四爺會殺頭那。”
老百姓樸素的想法,做女婿的還能不知道嶽父的行為?指不定被媳婦兒枕頭風吹著怎麼糊塗那。但是四爺管著官兒們嚴格,他們信!要不那些在官兒們家裡做奴仆的、在大酒樓裡做小二的……親友們,都說官兒們最怕四爺?
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消息渠道。
王大老爺被抓進大牢,之前被王大老爺鬨騰的萎靡不振的縣令抖擻起來,老百姓便是確信了,朝廷是真的要實行新稅法了,男女老少奔走相告,麵對北京的方向磕頭,祭祖,用他們的方式熱情地慶祝著。
江南形勢好轉,輿論風向大轉變,四爺領著四位弟弟一路走一路查訪民情,到了南京,噶禮領著兩江官員迎接,回來總督衙門大堂,要去用膳,四爺擺手:“不到用膳的時間,先說說事情。”
噶禮知道四爺的為人,也知道他急於趕回北京,當下就領著親信官員們,拿出一些文檔,和四爺彙報這段時間的進展和布置:“四爺,兩江的土地清查基本完成。各地方的邸報處都準備好了,海上打炮聲一響,我們就開始了。您看。”
四爺接過來他遞上來的江南新出的《每日小報》,都是言說攤丁入畝於老百姓的好處,日本不臣之心,部分人背棄祖宗的大逆不道。其他國家人企圖乾涉大清政務,大清老百姓信仰的野心。
“因為更多父老鄉親們不識字,我們也安排了一群憂國憂民的文人下鄉講解。四爺,還是有很多讀書人明理的。不法的隻有一小部分。”噶禮紅光滿麵地顯擺著說話:“糧食都準備好了,保證江南不會因為打仗物價上漲。當然,對大清的海外貿易有影響,部分東西價格上漲,但那不是老百姓的柴米油鹽。”
噶禮大棒加胡蘿卜的一頓下去,不明理也明理了。畢竟這個時代,大清是東方最強大的國家,又是在太平盛世,舍得出海想要出海敢出海的少之又少。而所謂的漲價,都是大戶人家喜歡的各種海外奢侈品。他輕輕地看噶禮一眼,噶禮立即眼睛發飄四處看。即使是胤祿、胤禮也明白了,噶禮一定提前儲備了很多很多這些奢侈品,就等著漲價那。
“很好。這一場戰事,我們要打的明明白白。要江南的父老鄉親們都知道,大清水師保家衛國的實力。兩江總督噶禮頂著罵名開展的憂國憂民改革大計!”
四爺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其中的肯定和讚賞,要噶禮熱淚盈眶,猛地站起來,磕頭行大禮:“四爺,您的大恩大德,噶禮銘記於心。”
這才是為官該做的大事。對比之下,他之前的那些收稅手段,都是毛賊土匪一般。噶禮堅定了信心,跟著四爺走,才是通往西天取經的光明大道!
胤禵聽了噶禮的話,大吃一驚。發現六哥、十六弟、十七弟都麵帶激動和嘉許,趕緊穩住表情。他定睛一看,更是吃驚。噶禮變化很大,如果說以前是一團亂糟糟的殺氣,梟雄一個。如今則是有了沉穩和一絲絲大將慷慨之氣。跟著噶禮的官員們一起給四爺磕頭:“四爺,我們忠心於皇上和朝廷。刀山火海,我們都跟著四爺闖!”
“諸位都請起來。本王萬萬不敢當,本王做事,隻為皇父和朝廷,諸位也是。諸位這次是跟著皇父和朝廷闖刀山火海。汗阿瑪要本王傳達,你們做得很好。說你們都是大清國的功勳之臣。等他老人家明年南巡,接見你們,親自給予獎賞。”
這句話,要所有在場的官員們吃了定心丸!
“吾皇聖明卓著!吾皇仁慈愛民!”
四爺大約翻看江南土地改革的細節,加上一路上微服走訪的民情,才是放下一半的心。
他們一行人到達蘇州,在蘇州官員士紳們的迎接下住到去年住的彆院,短短地休息半天,傍晚剛用完晚食,聽說了一個趣事兒。
小包打聽王之鼎那手腳比劃說的唾沫橫飛:“四爺、六爺、十四爺、十六爺、十七爺,那顧家的小姑奶奶和婆家李家打鬨,是因為她夫婿要納妾,小兩口成親十多年沒有孩子,他夫婿認為有正當理由納妾了,為了孩子的出身要納良家子正式做姨奶奶。顧家姑奶奶就是不同意,理由是:‘現在醫術發達,都說生孩子是雙方的事情,父精母血,怎麼就知道是我不能生?你要納妾,我要去找一個情夫,我們看看,到底誰不能生!’鬨得很大,蘇州的人都背地裡議論紛紛。聽說《每日小報》的文書也在,要登報。江蘇幾大家族都出動了,說有失體統,勸說事情平息那。”
四爺:“……”這真真是喜聞樂見。
“李家公子成親十多年了沒有一個侍妾?”胤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顧家姑奶奶好生潑辣的婆娘。不過這話也對。為了子嗣要納妾,嘿!誰知道是誰不能生那。”他的性格,對這樣的女子是讚賞的。
胤祚正用著蘇州當地的小湯圓,微微一笑:“江南民風開明,江南女才子多,大多家世好腰杆子硬。聽說那李家公子的詩詞文章沒有顧家姑奶奶的好,可不是要被壓製一頭?”
胤祿和胤禮都聽呆住了,用點心的動作都停住了。女子吃醋正常,潑辣不分男女。滿洲姑奶奶們更潑辣。隻是……
胤禮摸著下巴道:“我奇怪的是,江南是不是真的被心學影響很大?年輕人都被理學壓製的狠了,反彈才這麼嚴重?”
“應該是。”胤祿嘖嘖稱奇,無聲感歎:“這可能就是物極必反。”
兄弟五個說著閒話,門房通報,顧家、李佳、錢家……幾位族長都來了,四爺想起來昨兒他們都下了帖子請見,如今聽說了這件事,有了猜測,麵對弟弟們要聽八卦的期待眼神,立即要進來。
幾位族長進來,顫顫巍巍地給各位皇子阿哥挨個請安行禮,四爺含笑:“快起來。請坐。王之鼎,上茶。”
眾人各自落座,王之鼎送上來茶點,幾位族長見著四爺隻苦笑連連:“四爺,其他的都不說,吾等隻佩服您的剛硬手腕。”
四爺隻一笑:“全仰仗諸位和江南的父老鄉親們,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炮也沒打,一把鋤頭也沒摸,可不敢居功。”
幾個老頭子聽著他的話,牙疼胃疼心口疼。
顧家老族長起身,誠惶誠恐地請命道:“噶禮大人在兩江開始的《每日小報》,發展紅火。報業將是新興行業,前途無量。不知吾等有什麼能儘力的地方?”
四爺清亮的目光落在這夥兒老頭子的身上,眼裡含笑:“報業這方麵,歸於三哥管轄。臨南下的時候,爺和三哥說了兩句,三哥說因為大清這些年各項變化,孩子們識字了,第一批入學的孩子們都長大了,急需要知道一些國家大事,朝廷也應該多公布一些事情。當然,任何一個新興行業,有機遇也伴隨問題出現,具體操辦,必然是小心謹慎。”
老頭子們紛紛表示理解和支持。
錢老頭放下茶杯,瞄著幾個冤家老友,不偏不厚地擔憂道:“西洋傳教士在江南越來越多。四處傳播他們的文化言論,要吾等恐慌。說信奉天主教就不許祭祀祖先和孔子,實在大逆不道。皇上隻將他們中一半驅除到澳門,乃是皇上仁慈。還說什麼一夫一妻不納妾,蠱惑年輕人。豈不知道西洋私生子滿天飛,亂糟糟的親爹親娘也不確定誰誰誰?可是年輕人容易被鼓動,還和家裡長輩鬨騰,要吾等傷心。”
大清因為海外貿易,和西洋各國接觸多了,西洋的思想難免傳進來。四爺不知道這片土地上能不能有真正的思想啟蒙,聽著老頭子們的憤憤不平,俊臉平靜,一手拿著茶杯蓋刮著茶葉沫子,慢吞吞地道:
“這些變化,爺也有意識到。聽說有江南女子因為信奉天主教不許夫婿納妾,爺的個人意見,這不是信奉什麼教的事情,這是家事。沒有天主教之前,也有不納妾的男子,房玄齡夫妻不就是?那西洋人都信天主教,卻是私生子滿天飛。家事難辦。互相體諒著,家和萬事興。”
“四爺這話兒,我們聽了醍醐灌頂地通透,且心服口服。”顧老頭摸著白胡子笑道:“什麼說法都隻是一個理由。女子能管住男子,那就不納妾。男子不想納妾,那就不納妾。納妾了還要養外室的多了,夫婿好的女子反而在家偷漢子的也多了,人和人不一樣。律法禮法規矩再嚴格,管天管地還能管著誰和誰睡覺?四爺您放心,我們以後麵對他們的什麼新思想,就這樣說。我們作為長輩不生氣!”
李家族長瞅著顧老頭暗搓搓的得意,老眼一眯:“家和萬事興。我們不和他們生氣。我們養他們長大,教導他們成人,給他們宅子家產婚嫁成家,隻要他們守著禮儀規矩,我們也不想天天管著。禮儀規矩隻說男子可納妾,沒說必須納妾。常熟的王家不就是規定三十無子納妾?大清禮教哪裡嚴苛?”
四爺:“……”
李家公子今年正好是三十歲。李家族長這是還氣不過,認為如今李家要給子孫納妾很應該。
可想而知,顧老頭在家裡將鬨事的小閨女訓斥一頓,但他麵對李老頭,那絕對要維護親閨女。當下就翹著白胡子怒聲道:“小兩口過日子,什麼應該不應該?和和美美才是應該。出來問題解決問題,大清如今醫術發達得很,正好葉桂太醫也在,四爺,我們想請葉桂太醫出診一趟。”
倒是要看看誰不能生!顧老頭犯了倔強。
李老頭不甘示弱,站起來大吼一聲:“請太醫就請太醫!我家孩子健健康康的,昨兒騎馬一天迎接四爺跑第一個。”
四爺:“……”
眼看兩個老頭子要擼袖子打起來,旁邊的老頭子們都很“熟練”地拉架,四爺隻管開心用茶。
家務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怎麼管?
四爺隻希望不要因此鬨出來人命就成。倒是幾個旁聽的皇子阿哥,聽到了報業的事情,一方麵震驚於這些人的鼻子靈敏,一方麵歎服於四哥的心思手腕之深遠。
第二天,皇子阿哥們各自出門做事,晚上都有接風宴。四爺喝了六七分醉意,回來彆院,聽說李家公子、顧家姑奶奶小夫妻兩個一直在等候,要來給四爺請安,笑了笑。
“葉桂那?”
王之鼎立即道:“葉桂太醫白天出去給老百姓看病還沒回來。”
四爺接過來熱毛巾擦擦臉,堪堪醒醒困,吩咐道:“要他們進來。去看看你們六爺睡下沒有?方便的話也來一趟。”
夫妻兩個跟著小廝的引領進來,步伐穩重,態度恭恭敬敬。一位頭戴青色瓜皮帽,身量欣長青色長袍馬褂胸前掛戴琺琅鎏金表標準文人士紳打扮,一位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淺粉暗花底子五彩纏枝花卉刺繡緞麵圓領褙子,石榴紅偏襟對眉立領襖子,白底垂彩繡蔽膝細褶裙。四爺一抬眼,一個是江南標準的大家公子,一個是江南標準的大家閨秀。一樣的斯文秀氣知書達理。
尤其顧家姑奶奶貌若三春之花脂光粉豔,眼睛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坐下來的時候,自若地露出來一雙大腳。四爺在江南不進八旗的女子中,還是第一次看到大腳的。不對,第二次,第一次是太子的外室。
四爺端身正坐,拿出來親王的矜持派頭嚴肅道:“兩位各自說說。爺先說好,這是家務事。爺隻能聽聽。不斷案子。”
雖然抹了胭脂粉但細看之下麵容憔悴的李公子先欠身道歉:“為這點家事勞動四爺,實在不安。”
妝容服飾精致然細看之下眼神濃濃黑眼圈的顧家姑奶奶,起身蹲身行禮:“四爺百忙之中煩勞我們的事情,很是感激不儘。”
“嗯,都說說。”
四爺慢悠悠地品茶聽著,李公子多有委屈,言語哽咽:“四爺,草民也不想納妾。我們夫妻兩個生活很好,日常遊玩山水賞花品茶,詩詞歌賦古董文玩,都默契得很。草民中了舉人後也沒有繼續考取功名的心,一家人都不理解,唯有夫人支持。草民很是感激……隻是母命難為,兄弟家裡隻有兩個男娃……”
顧家姑奶奶牙齒淩厲,言語飛快:“四爺,民婦認為,什麼母命難為都是借口。即使大伯家裡隻有一個男娃,也能兼祧兩房。更何況有兩個男娃?這個理由完全不通。婆婆和民婦向來處的極好,從來不過問我們夫妻之事。怎麼會無端乾涉?我們之前商議好的過繼,可是他說他聽了母親的話就要反悔,要民婦怎麼也不能理解。”
“還有嗎?”四爺好暇以整地問。
“有。四爺,他就是看上了秦淮河的花魁柳娘子了。”顧家姑奶奶鳳眼含著煞氣!
“我沒有!”李公子大聲喊冤:“我要納良家女子做妾。秦淮河上的女子怎麼能進李家做妾?”
“你就有。你不就是想著,先納一房良家妾,後麵一抬一抬轎子抬來一位位美嬌娘?”顧家姑奶奶仰著腦袋,柳葉眉高高豎起來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我都聽大嫂說了!你去年去秦淮河,就是看著了那花魁柳娘子了。我告訴你李三兒,你李家沒有秦淮河女子做妾,我們顧家也不認秦淮河女子做妹妹。你要納妾,沒門!”
李公子憋的臉通紅大哭指天發誓:“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大嫂何時和你說過的話?我怎麼一點不知道?”
“我呸!”顧家姑奶奶利索地啐他一口,白著眼寒著臉:“就是去年春天!去年春天你和錢塘的金農等人,一起前往慧慶拜謁東南詩壇盟主朱彝尊先生。打著拜師的旗號,去逛秦淮河,好生斯文人!”
“我找金農作證,我沒有!我倒是要問問你聽誰說的?”
“金農能不幫你幫我說話?你們都是一夥兒的!什麼文人風流!我呸呸呸!”顧家姑奶奶再次利索地啐他一口,高高地仰著腦袋不屑於詢問的模樣,瞧著李公子目瞪口呆,嗤笑一聲:“說風流,道風流,有本事你去為國為民真風流,有本事你去教書育人真風流。就隻會花銀子在青樓女子身上買風流,好生體麵的名聲兒。還江南才子?羞煞人也!”
李公子被氣得要暈過去,伸手指著她:“你……你……”
顧家姑奶奶卻是冷嘲熱諷停不住:“我什麼?我早對你們這一群人看不慣了。當日說好的,不考進士了,我支持。我承認。可我也說了,我們出去考察地理山川,著書立說,娘家裡養著我一雙大腳走天下,不要荒廢了。你也答應了!可你都忘記到腦袋後頭去了!我妥協了,過繼一個子嗣養著。你偏要自己生,你生啊!你生了你自己養,我大不了一剪刀下去出家做尼姑!我也不認你和秦淮女子生的孩子!”
李公子終於爆發了,暴跳如雷:“我答應你了。我都記得。可你知道要出門多難嗎?啊!我和我爹說了。我爹不同意,還要停了我的銀子花用,沒有銀子怎麼出門!我都不告訴你這些,你如今倒是來罵我都忘記了!我!我哪一點對不起你了你要出家!”
短暫的沉默。
李公子紅著眼睛喘著粗氣。
顧家姑奶奶安靜一會兒,似乎被他這番話驚到了。可她隨即更是生氣。這次可能是動了真火,眼淚都氣出來了,隻倔強地含著不掉下來。
“你好生一個四體健全舉人兒郎,居然說你爹不給你銀子,你就不出門的話。彆說我嫁給你就沒有花過你的銀子,我就算要你養著,我也不服氣你的理由。你不會賺銀子?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你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隨著她說話的動作,頭上的鳳釵一搖一晃,映襯著她眼裡的淚水越發晶瑩。
李公子因為她的話呆愣好一會兒,頹然地跌坐椅子上。
顧家姑奶奶也不說話。
女子嫁夫婿,你圖了他日常體貼溫柔服管,就不要奢望他還有什麼大誌氣,有誌氣的男子不會呆在家裡和你膩歪。男子娶媳婦,你圖了她大家閨秀才華橫溢家世優越,就不要奢望她小家碧玉一般仰望你,靠你養著心甘情願聽你的話。
四爺記起來,第一次南巡的時候,康熙因為江南到處小腳女子很是生氣。說朝廷幾次命令不許裹腳不許裹腳,卻都不聽等等。
當時的江蘇巡撫湯斌說:“皇上,這樣千百年的習慣,慢慢來,一時無法改變。”康熙也知道其中牽扯到滿漢禮儀習俗哪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不光是裹腳不裹腳的事情,卻還是氣不過。
而顧炎武卻和他說過:“朝廷的事情我不管了。我走南闖北,還能連這點胸襟沒有?隻是裹腳習俗千年哪裡容易改了?顧家有幾個女孩兒很有靈氣,雖然裹腳是規矩,但這樣有靈氣的女孩兒,也給裹腳太可惜了。我給做主沒有給裹腳,將來要好去走大清的山山水水。隻是啊,不知道她們將來會怎麼樣?有時候你給了孩子翅膀,卻沒有飛翔的天空給她,其實是害了她們。”
四爺短暫回憶的功夫,下首的夫妻兩個就又吵起來了。
顧家姑奶奶寒著俏臉:“我嫁人,孝順公婆,每日請安陪著,做到了嗎?”
李家公子流淚憋紅了臉:“……做到了。”
“祖父祖母去世,我給守孝了嗎?”
“……守了。”
“家裡家務,我打理好了嗎?”
“……打理好了。”
“你兄弟有子嗣嗎?”
“……有。”
“我和你說過,要過繼的吧。你一開始答應了吧。可你聽了你母親的一番話,你又反悔了!兄弟有子嗣,做丈夫的可以過繼,不是必須納妾,這是大清律明文規定的。我守法守孝守著女子規訓。我做了所有該做的。我還有哪裡做的不好?你這樣對待我?嗚嗚嗚……”
“我……你彆哭彆哭,四爺在那。”
李公子麻爪了。又是心疼又是焦急,顧不得自己的傷心紅著臉使勁地哄著,顧家姑奶奶就是哭: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潑辣姑娘不可怕,就怕姑娘有文化。四爺聽著小兩口你來我往的,李公子被媳婦兒又訓斥又哭訴折騰得啞口無言麵紅耳赤,真真是哭笑不得。
胤祚在門口就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動靜,進來後,聽著夫妻兩個流淚給他請安,聽說了情況,瞧著顧家姑奶奶的一雙大腳,念著四哥和顧家的情分,噗嗤笑了出來。
“你們要問問你們的心,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納妾的結果是什麼?不納妾的結果是什麼?出門遊走地理山川,會有的危險。呆在家裡會有的安逸,都想好了。選擇了,就不要後悔。”
頓了頓,瞧著小夫妻懵懂的模樣,搖頭歎道:“爺也不納妾,外人認為的左擁右抱的麵子等等爺都不在意。血脈傳承更非爺所願。你們那?”
夫妻兩個手絹擦著眼淚,你看我,我看你。
對呀。皇家就有一個沒有孩子,不要側福晉侍妾格格的六爺。沒有孩子,過繼四爺的孩子。
李公子含淚問:“六爺,這都是您自己的意願?”
“是爺的意願。但是爺身體弱,也是一方麵原因,和你們不同。當初爺要娶福晉,和福晉說好,不要孩子。福晉也覺得好,這是我們共同的選擇。”
沉默。
“四爺、六爺,我們一定好好想一想。剛剛情緒激動,失了儀態。很是不安。”夫妻兩個一起行禮,倒是都平靜了下來,低著頭。
“你們的長輩都和爺是忘年交,爺也算是你們的親友,禮儀上頭不用擔心。有關家事,家和萬事興。莫要吵鬨。有誤會去說開解開,注意交流。不要打著為你好什麼也不說,也不要認為我不說你也要明白,這都是自己的認知。更有,一時衝動話出口了傷感情,吵架也要克製。”四爺端著長輩的範兒老氣橫秋。
這下子,夫妻兩個都麵紅耳赤,再次行禮道:“謹遵四爺教誨。”
胤祚無奈:“我們都是平凡人。不要要求對方是完美人。李夫人,李公子可能也是擔心你出門受苦那?李公子,李夫人可能隻是想要你專心於學業,不求功名,但不要荒廢時光。時辰不早了,多想一想。不管做什麼事情,不能光靠嘴巴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回去吧。”
兄弟兩個送走了和好如初的小兩口,張伯行來了。四爺因為和張伯行談論事情,看完高斌和餑餑密報後,去信到北京安排戴鐸到年羹堯處當差,又安排李衛去四川做縣令,事情都做完,到近午夜才睡,一夜裡總是在擔心海上絞著的戰事。說來也神,天將明的時候,他迷糊醒來正打算睡回籠覺,就聽到張伯行、小廝們侍衛們興奮的呼喊聲:“西北風停了!西北風停了!”
西北風停了,噶禮領著江南百姓全力保證後勤,浙江水師提督陳寶立即傳令起錨開船。此時東南風大起,有如鐘聲,大清水師歡欣鼓舞,摩拳擦掌,立即掛滿了篷帆,全力劃槳,朝日本船隊停泊的長崎島港撲去。
四爺在北上的微服間隙,於茶樓喝茶的時候,聽說書先生慷慨激昂。
“日本戰船上的水手們也發現了漸漸逼近的大清船隊。這些水手都是日本沿海百姓,和大清沿海百姓因為打漁爭鬥,之前朝代的倭寇戰爭等等,都是幾百年的仇恨,但從來沒有見過這座東方大國這般出兵的陣勢。
眼見日本軍戰船越離越近,一隻連著一隻,油布做的巨帆連綿好幾裡路,大清鼓聲突然大作,日本人出乎意料,頓時亂了手腳。此時東南風愈吹愈猛,數百艘日本國戰船被波濤推擠在唐島灣裡,隊形大亂,難以衝出去迎戰。
莊親王和平郡王眼見大風起來,命令火攻。提督陳寶見機下令用火箭向敵船帆射去,頓時刷滿桐油的船帆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日本軍六百餘條船先後著火,變成了一片火海,燒得日本兵紛紛跳海,淹死不計其數。大清水師威力極大的霹靂炮密集地打了過來。
一時間,硝煙彌漫,炮聲震天,日本兵被炸得死傷無數,紛紛往船艙裡躲。緊接著,大清水師的鐵甲快船衝入敵船隊之中,奔著日本兵的主帥樓船而去,大清的其它戰船也隨後攻了上去。
此時,日本兵的戰船連忙阻擋攻擊主帥樓船的大清戰船,徹底亂了隊形。見有幾條沒有著火的船隻還趨前抵抗,陳寶嘶吼著“衝啊將士們!”帶領兵士跳上敵船,短兵相接,橫殺豎砍,勢如破竹,亂軍中他們殺了日本宰副都統石川五柳家等五員大將,還活捉了海明等三名叛徒。
日本軍主將團因船在後麵,起火後得以逃脫,但統軍符印與文書、器甲以及軍糧均被繳獲。其餘大清軍搬不走的,都被燒掉,大火一直燒了四晝夜。莊親王和平郡王下令,浙江水師連同兩江水師、山東水師繼續進攻長崎島,同時回師駐海州,遣輕舟向朝廷報捷……”
胤禮聽著茶樓裡有兩個年輕的朝鮮人嘀嘀咕咕,還一邊哭著,周圍當地人都同情地看向他們,不由地看向四哥。
“當年大清打朝鮮,那真是慘啊。”
“差點滅族。不能說不能說啊。”
“不知道這次打日本……”
胤祚手上檀香木扇子一收,微微一笑,站起來,衝在座的諸位雙手一抱拳:“諸位,如果是感情方麵,朝鮮站朝鮮,日本站日本,我們是大清人,自然站在大清一方。然吾等文人讀曆史,也從來都是客觀立場。據我所知,朝鮮與東北,有著數百年的恩怨糾葛。如同黃海兩岸的大清、日本百姓一樣,東北與朝鮮隻相隔了一條鴨綠江。遠在公元十世紀的高麗王朝時代,女真和朝鮮有過幾次戰役勝負都有。
到蒙古人成了高麗的新宗主國。元朝滅亡後,高麗王朝也被李成桂建立的朝鮮王朝推翻。在明朝時期,明朝、朝鮮、蒙古、滿洲的四大軍事同盟,互相聯合爭鬥算計無比混亂,已經分不清孰是孰非。諸位……”
略停頓,淡淡地環視一圈,胤祚女子一樣精致的麵容笑得清雅完美:“如果是為了各自子民的生活,這爭鬥,沒有對錯。大清成立後,彙合女真、逃亡來的朝鮮人、漢人、蒙古人……形成今天人口中的滿洲人,八旗軍。八旗軍幾次出兵朝鮮,其中的原因很多。多爾袞帶兵攻打朝鮮的那一次,原因是朝鮮勒令大清上交童男童女一百名。諸位,時過境遷,如今我們都是大清人,朝鮮也是大清藩屬國,堅定的盟友。”
含笑的目光落在兩個朝鮮人身上:“不知道兩位在這裡哭訴過去,是什麼意思?蠱惑大清民心?為日本說情?難道日本不該打?任由日本一方欺壓沿海打漁的老百姓?還是任由他們蠱惑江南士紳們和朝廷鬨騰?同情是很好的,但請不要泛濫,也不要代替沿海百姓去原諒可憐。”
安靜。
胤祿和胤禮震驚地看著六哥,四爺微微一笑。胤禵朝人群凶巴巴地瞪一眼。
好一會兒,一個書生打扮的老年人站起來,歎息道:“年輕人這話對,可見是多有了解,不是人雲亦雲。三百年前朝鮮內亂。朝鮮國王燕山君的暴行引發了臣下的叛變。大將軍樸元宗等人廢除了燕山君,擁立新國王中宗即位。把握了軍權的樸元宗等,對內對外都采取了鐵腕強硬政策,多次調動大軍北伐。女真首領速古乃被樸元宗所殺。
……不要光看著多爾袞帶著八旗軍打進朝鮮。如今朝鮮是大清藩屬國,和平安定,上次朝鮮大災,是大清救濟糧食。你們能在江南自由來往做生意,也是大清作坊多了需要人手,發財機會多的原因,我們生活在這個時代要惜福。”
“老人家說得好啊。”四爺一笑。“這次大清和日本的戰事,我聽說也是原因很多。還是日本先打起來的。”
“這個我知道。我叔叔在寧波當兵那。”一個年輕學子站出來,興奮地言道:“我叔叔說,日本不敢和大清硬碰硬,他們一個小島國,一門心思眼饞大清這邊的讀書人、佛門、富商等等精英人才和資產,也不敢大動乾戈。每次都是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求饒的老套路。大清官員們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有大國風範。但是,……”
他眨眨眼,很是高興於眾人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越發地顯擺:“這次踢到鐵板了!十四爺體貼將士們,在重陽節那天跟著在海上巡邏,他們又玩起來這套把戲。十四爺一看這套路,脾氣發作,對日本動了狠手,要四省份水師威壓日本,上岸捆了當時的日本將軍要押送京城,還捆了一些叛徒。尤其對岸那些當年東渡的,如今又來插手大清政務的華人街的人。日本軍政諸侯們覺得丟了麵子又不敢當麵動手,偷偷地派人燒了十四爺的一條戰艦,威脅十四爺交出來俘虜。十四爺那當然不答應,十四爺還帶著兩個弟弟,照顧一個哥哥,不能立即打回去就憋火,就給我們皇上寫信,皇上大老爺震怒之下,命令發兵。”
一個茶樓的人都聽呆住了。
康熙八歲登基,如今都四十多年了,平三藩收複小琉球三次西征準格爾,休養生息仁愛萬民,幾次南巡仁慈愛民次次免稅,在老百姓的心裡那威望是實打實的。
當下就有人氣得一拍桌子:“皇上大老爺一貫仁慈,教養皇子們也都是極其好的。大過節的十四爺和將士們一起海上巡邏,可是這些日本人居然敢欺負我們十四爺,皇上大老爺能不生氣嗎?打他丫的!”
“就是要狠狠地打!居然敢對十四爺不敬,反了他們了!”
“皇上大老爺打得好。噶禮大人一吆喝,我們兩江軍民一心,全力保證後勤。三天前,我們族長還領著人朝海上送去三車餅子那。”
“這事情做得好。該同情是同情。但是戰爭打起來,那就是戰爭。居然敢對十四爺不敬,就是要團結起來,狠狠地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