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大軍來報,他們已經一鼓作氣收複拉薩城,請求康熙冊封新Da賴喇嘛,派人來代表皇上主持新DA賴喇嘛進藏,在拉薩舉行坐床儀式。
康熙大喜過望,好一場痛快大笑。
召集群臣商議派誰去,正吵鬨的激烈,又有軍報送來,年羹堯以敵情叵測,請赴西藏為備。
康熙歡聲大笑道:“去年,年羹堯令護軍統領溫普進駐裡塘,增設康定打箭爐,至裡塘驛站,增設四川駐防兵,治事明敏,巡撫無督兵責,特授四川總督,兼管巡撫事,統領軍政和民事。”
“恭喜皇上,賢臣良將圍繞。”大臣們齊聲恭賀,康熙端坐龍椅摸著胡子,越發笑得開懷。
大臣們舌燦蓮花地誇誇誇,心裡則是複雜得很,甚至有人都明目張膽地瞄著打盹的四爺。
年羹饒在關鍵時刻做四川總督,隆科多做九門提督,都是兵權在握!
皇上這是心疼四爺那,擔心他百年後,四爺作為實權孤王,受到新帝打壓。給他安排兩個保駕護法。
大臣們描向皇子們的一排,大多數皇子們都替四哥高興,隻有幾個要哭出來的樣子:汗阿瑪您偏心成這樣,真的好嗎?四弟/四哥這樣大的權利,四弟/四哥還這樣的無賴脾氣,將來哪個做新帝能不和他打起來?
外頭刮進來一陣陰風,這幾天天陰沉沉的一直不下雨。因為康熙最近有點胸悶乾清宮早早地不燒炕,康熙穿得厚實,有穿的薄的大臣們凍得一個哆嗦又一個哆嗦強忍打噴嚏的衝動。康熙笑眯眯地接過來魏珠手裡的茶杯,右手舉著茶蓋刮著茶葉沫,聞著清甜茶香,慢慢品著新春的第一批長在西湖邊上的龍井茶。
四爺對這些目光全無所覺,老父親給年羹堯升官兒是年羹堯有這個能力,和他有關也無關。他腦袋裡是李衛寫來的,有關於年羹堯越發“闊氣”的隻言片語。
八爺咬碎了一口鋼牙。
胤祉的臉色比八爺的更難看。他因為貪圖文人瀟灑裡頭沒有穿皮襖子,被凍的被氣的臉上白生生的很是脆弱。
無他,他手裡沒有一個親信是大臣!而他的四弟本來比他還慘,都被流放年了,結果一下子蹦出來兩個,封疆大吏年羹堯和九門提督隆科多。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尤其年羹饒曾經在他手底下做翰林,是他白白放手給四弟的!
胤祉極力克製,還是臉色發白,就覺得心口悶得慌喘不過來氣。
老父親您偏心成這樣真的成嗎?將來不管誰做新帝,就算是四弟親弟弟的老十四,那也容不下四弟有這麼大權利!
這實在是打擊太大了!您就這樣護著四弟?您就不怕四弟將來興兵造反做朱棣?
他可算知道老八得知隆科多做九門提督的病重了。
都以為隆科多要一輩子做侍衛了,哪知道一下變成九門提督?比老八辛苦拉攏的佟佳家一大家子其他所有人綁一塊兒,都強百倍!
康熙發覺他要站不穩,瞄他一眼:“老,你是不是不舒服?先回去休息?”
我不舒服您老人家不知道?胤祉在心裡自嘲地笑,勉強躬身回答:“回汗阿瑪,兒臣隻是太過高興了,兒臣沒事。”聲音有氣無力的,透著哭意。
康熙狀似沒有發覺地點頭,目光掃向群臣:“都先說說,四川怎麼朝西藏管理?”
群臣一個激靈,顧不得同情爺或者同情自個兒,蕭永藻衝第一個:“啟奏皇上,臣認為,四川無法管理西藏,”笑話,要把那麼大的西藏劃給四川,那年羹堯還不蹦躂上天?“臣建議,西藏還是西藏,但是將西藏和四川挨著的裡塘、巴塘,劃給四川。另外將西藏和甘肅挨著的地方,劃給甘肅,減輕西藏王的管理壓力。”
“嗯……”康熙頗為動容,這也是一個好辦法。
明明是要分化西藏,偏偏說的這樣好心。阿靈阿看一眼蕭永藻,站出來道:“啟奏皇上,臣認為,四川內部也要嚴加約束。臣聽聞,四川土司們很多都和西藏往來頗多。”
“嗯……”康熙還是點頭,這也是應該的。
張廷玉站出來:“四川情況和內陸大不同,然民心是一樣的肉長的。臣以為,還是以招撫為主。”
“嗯……”康熙摸著保養得宜的白胡子,陷入思考。
就在康熙要決定的時候,猛不丁,四爺站出來,朗聲道:“汗阿瑪,兒子認為,鬆潘諸路軍事重要,可令年羹堯毋率兵出邊,檄法喇進師。法喇率副將嶽鐘琪撫定裡塘、巴塘。”
“另,兒子認為,既然年羹饒是四川總督,更要做好巡撫的職務。當下除了戰事,還有一件事要緊,就是民生。四川民眾儘量不為戰事所擾,孩子們進學,農戶種地,照常進行。”四爺一番暢談,快速清晰有力。“至於土司們……兒子也聽說,四川土司們經常混戰,和西藏、青海方麵往來密切。四川是大清國的一部分,其民生方麵要跟上大清國的變化。兒臣認為,可開始改土歸流試點!派京官前去四川。協助年羹堯。”
!!!
眾人被四爺的話驚呆了。
康熙被嚇得差點從龍椅上跳起來。
“改土歸流?”康熙不敢置信,老四要在這個時候整治四川!
“改土歸流。”四爺腰杆挺直,直視康熙。一向憊懶的眼睛裡,浮現一抹嚴肅。“整個四川一下子全部實行不現實,可先找幾個州縣做試點。新收複的地方便是一個好的開始!”
亂世用重典。正好新收複的地方是建立新秩序的開始。直接就改土歸流吧。
“兒子推薦都察院鄂爾泰。”四爺一眨眼,一副光明正大舉賢不避親的大義模樣。
咳咳咳!
又是一陣陰風吹進來,冷颼颼的凍死個人。胤祉的身體搖搖欲墜。
不光康熙咳嗽。
大臣們都驚得咳嗽。
四爺您真是好樣的!
四爺一臉無辜。
康熙便秘臉瞪眼老四:彆得了便宜還賣乖,小心被群毆。
四川土司們鬨騰可以理解,大臣們先鬨起來?四爺是真無辜,俊臉上的表情忒是乖巧:“汗阿瑪,大臣們可是冷了?要不要關上大殿的門還有窗戶?兒子今天穿的暖和得緊,開春天冷得很,大臣們也要多穿衣服。”
康熙一噎。
大臣們瞅著父子兩個的眉眼官司,真要哭出來了。
年羹堯是四川總督了。李衛是成都知府了。您還要派耿直刻薄的鄂爾泰去四川?!四川哪裡得罪您老人家了?!您下一步是不是就是雲貴啊?啊!
說實話,就是康熙都有點同情四川的土司們和士紳們,還有滿朝大臣們。
——江南和山東河南等地土地清查,這些人都轉到雲貴四川大量買地,導致四川土地價格一直上漲。這一旦四川也土地清查?!四川士紳大族出身的吏部尚書張鵬翮第一個忍不住了,站出來哭訴道:“皇上,這可使不得啊。四爺,改土歸流乃是天大的事情。四川情況特殊,和雲南貴州一樣,無法和內地一樣治理。”話音落老淚縱橫:我有生之年,難道要自己清查自己家的土地?
緊跟著就是王鴻緒:“皇上,四川確實不能動啊。四川關係到青海西藏,甚至雲貴安全,四川一動,萬一引發亂子,雲貴也亂起來,可怎麼辦?”
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傷心的,反正都涕淚浪流噴嚏連連的,格外要人心軟動容。
康熙安靜地聽著。
胤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恍然未覺。
八爺腦袋裡轟隆隆的打著驚天大雷,震驚到無法思考:改土歸流!混賬雍正現在就要鄂爾泰去四川改土歸流!
其餘的皇子們都保持沉默,莫名的有點兒看熱鬨之開心感:
皇子們家裡的土地都清查一遍了整頓一遍了,你們比皇子們還高貴?當初你們看我們笑話的時候的態度那?有本事拿出來!哼!
四爺轉臉看向哭嚎的大臣們,笑眯眯的,一臉正直誠懇的小樣兒:
“爺知道四川情況特殊。幾千年來都是各部落土司世襲治理。這隻是試點嘛。能做到哪一步到哪一步。目前還是打仗為主。爺隻是關心戰爭地方的孩子們和農戶們。”一轉臉,看向康熙樂得眉眼彎彎。
“年羹堯主要精力還是配合打仗,鄂爾泰為官資曆輕,改土歸流也沒有經驗,就真當是試一試吧,汗阿瑪。兒子相信,大臣們都是明事理憂國憂民的,一定會支持兒子的。”
康熙差點罵出來你個臭小子!
大臣們默默地哭泣,四爺一頂憂國憂民的大帽子扣下來,敢說我在四川買地不交稅嗎?敢嗎?四爺你個活閻王!連四川也不放過,你這是要逼著我們去日本朝鮮買地啊你啊!
驀然爺胤祉也不知道那股子勇氣,猛地出列:“啟奏汗阿瑪,兒臣認為,四弟的提議過於大膽。萬一逼著四川土司們造反,雲貴土司們跟著造反,將釀成大禍。”
胤祉人生第一次反駁四弟。
說完這句話,嘴巴裡一股濃濃的鮮血鐵鏽味,身體搖晃著差點站不穩,心跳加速,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站在他身後的四爺一把扶住了,見他麵色潮紅,臉上大冒虛汗,心跳快的自己都能聽見了,很是擔憂地蹙眉:“哥,你真的不要去休息?”抬頭看向康熙:“汗阿瑪,哥需要休息。”
“我不去休息!”胤祉大喝一聲,臉的白一張。又是一陣更大的陰風刮進來,有人打著“噴嚏”煞是響亮,四爺趕緊用身體給胤祉擋著。
康熙皺眉吩咐:“關上大殿門,窗戶不要關。”
“吱呀吱呀”厚重的紅木大門關上,胤祉感受到四弟的關心,雙手扶著他的有力支撐,一顆心亂成亂麻。
憑什麼汗阿瑪就是寵著你!憑什麼汗阿瑪都給你打算!憑什麼我們費儘心力爭來爭去擔心小命擔心未來你什麼也不爭就有了!胤祉緊緊地咬著嘴唇,咬得嘴唇出血,他吼不出來,他隻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這要他驀然心生一股子頹敗的無力感,眼前一陣陣發黑,清秀的臉汗珠子滾滾。康熙眉心一皺猛地站起來:“快去請太醫。”四爺和身邊的兄弟們也顧不得其他,趕緊的一起抬著他去乾清宮後頭暖閣裡休息。
胤祉暈了,這場臨時會議結束。
暖閣裡很是溫暖。群臣圍在暖閣裡,看著太醫診脈。其他兄弟們也都望在床邊,都不了解哥怎麼突然暈倒了。
四爺隱約猜到是年羹堯升任總督,哥情緒開始變化。心裡一歎。
八爺最能理解哥的心情。
——重生一世,有了心力多思考,他才發覺老父親對混賬四哥的偏心,老父親這是從多久就開始給混賬四哥布局那?!一廢太子之前?兩輩子!他們所有兄弟其實不是輸給混賬四哥,而是輸給偏心的老父親嗎!
上輩子哥在四哥登基後那麼倔強,非要頂著四哥的雷點蹦躂氣得四哥罰他去守墓,也實在是傷透了心吧。
康熙自始至終,選擇都在他的二子和四子身上,壓根沒有其他兒子們的份兒。八爺眼皮顫抖克製著眼淚不流出來,也不知怎麼的,又犯了性子,我乾嘛要忍著,我就要哭出來。帶淚的目光看向爺胤祉。
目前兄弟們,文武大臣,都以為汗阿瑪是擔心四哥作為孤王,得罪了太多人,還有實權,將來新帝容不下,給他一定的自保之力。可就算這樣,也要哥無法接受了。憑什麼從小到大汗阿瑪您就顧著四哥?四哥怎麼闖禍您都給兜著?四哥怎麼鬨騰您都幫著?
憑什麼您連新帝是誰都不確定,卻什麼都給四哥打算好了?
八爺聽著太醫搖頭晃腦地說著診斷結果,康熙焦急地詢問,望著床上被太醫們圍繞的哥,哥臉上露出來的感動之色,不由地苦澀一笑。
如果哥知道汗阿瑪已經決定四哥就是新帝,不知道該什麼滋味兒?轉頭看一眼四哥,四哥站在最靠近床的位置,目光關心地望著哥,嘴裡越發苦澀的黃連一般。
哥四哥到底是有兄弟情義的。上輩子,是哥,第一個跪拜四哥做皇帝。四哥後麵再氣哥,到底是沒有下狠手處罰他。而大哥、二哥、哥、四哥之間再怎麼鬨騰,也是他們這些年幼弟弟插入不進去的世界。
所以我擔心什麼那?我先顧著好我自己。
可是儘管八爺這樣自覺想通了,卻是心裡還是不甘心的。晚上八爺睡不著,爬梯子過來找四哥,準備和四哥發發牢騷,卻得知混賬四哥不在府邸,金常明說,他哥回去後發瘋發燒地喊著“四弟……四弟……”福晉派人來給請走了。
八爺:“……”
還以為這輩子哥有變化了,能在混賬四哥麵前硬氣起來,這才到哪裡,他就開始受傷地鬨騰了。幸虧這輩子老十的母親還活著,最近皇家沒有喪禮。
八爺也沒回去,乾脆要金常明收拾收拾,在四哥的書房囫圇睡著了。
誠親王府裡,四爺在爺府上,前書房,六盞碩大的石油蠟燭燃燒,四爺正在和爺對盤坐炕上喝酒,炕桌上一個小火鍋燉著,加四碟子小菜,兩邊陳夢雷、謝濟世和陸生楠幾個人吟詩作賦地陪著。
酒過巡菜過五味,臉上都帶著一點紅暈,胤祉用了一口五香花生米,低著頭,百無聊賴地問:“真要鄂爾泰去四川?”
“去。”四爺看他一眼,放下手裡的筷子,納悶道:“哥你找弟弟來,就問這個?”
胤祉還是沒有抬頭,嘴裡咀嚼花生米咽下,似乎是無助可憐地問:“還記得那一年,你在山莊,我和大哥去找你,和你說的話嗎?”
四爺翻著記憶,好不容易從記憶角落裡扒拉出來,大哥和哥找到他,各自承諾他們若做皇帝,將來封他親王等等話語。
“……弟弟記得。哥有話請講。”
胤祉動動嘴巴,他想說什麼來著,可他如今難以啟齒。
他可算明白了,太子當初因為皇父封他們王位一直不舒坦的心情。
如今四弟已經是親王了,實權比自己還大,將來就算自己做皇帝,還能怎麼封賞四弟?
胤祉一抬頭,略顯蒼白的臉扯出來一抹勉強的笑兒,看著四弟的眼睛問:“現在十四弟的勢頭越發大了,如果他和老八聯手,有老八幫助,可能我們這些年長哥哥們,都要退後一步。四弟你說,我們要不要,找一個機會,做回來郡王吧。太子是一個火山座兒,親王,也是一個火山座兒。”
四爺真心驚訝:“哥,何以出此言?”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兩個呀,現在都是前浪拍死後浪的後浪了。”話音落,胤祉眼裡真有幾分自嘲。“這次代表汗阿瑪去西藏的人,除了十四弟,還有誰?你看我和你有機會嗎?”
“哥想去西藏?”四爺一樂。胤祉的貼身小廝端著一個托盤進來,裡麵是兩碟子新鮮水果。四爺用銀叉子叉一片香蕉用著,胤祉拿過來一個橘子慢慢剝著。
四爺隨意聊天的語氣:“哥,雖然弟弟也想出去邊境看看孩子們,可這隻是去主持坐床儀式,我們以前,不也經常代表汗阿瑪去孔府祭祀,去天壇祭祀?”
“以前是以前,現在大不一樣了。以前皇子們出門辦差,老父親很痛快地給我們權利,我們安心辦差,也從來不想著撈什麼私人好處。如今呀,……”老父親防備著兒子們,兒子們的心思也不單純了。胤祉搖搖頭,送一瓣兒橘子進嘴巴,堵著了後麵的話。
四爺不認同地搖頭。
“我看,還是和以前一樣。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胤祉剝橘子的動作一頓,人愣愣地看著他。
周圍的幾個文人都因為這句話驚訝,四爺已經有了這份平淡的修為心態?
四爺意識到他們為什麼震驚,微微一笑:“可能是我,經曆事情過吧。”
這倒,也是。
陳夢雷感佩道:“雖然吾等癡長一二十年,可是我們年輕的時候,就聽著四爺的傳奇故事。老臣這兩年,方漸漸有點體會,人生後半段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愛恨情仇功名利祿俱是大夢一場啊。夢醒了,人生也到頭了。”
胤祉心頭一震,似有所悟,似有所覺。
四弟的人生,已經活到這個程度了,將來不管如何,也是不枉一生為人為大清皇子了。他自己那?
“我這四十年,是不是白活了?”胤祉受到的打擊更大了,白天是因為康熙,此刻是因為自己的過去。
“哪有什麼白活?”四爺真心實意地勸說:“人活著,所有的過往都是最好的安排,該遇見的終會遇見,該彆離的終會彆離,該發生的發生。每個人的過去都是獨一無二的精彩。”
胤祉夾了一筷子鍋裡翻滾的羊肉片,隨意蘸著一份醬料送進嘴巴咽下,辣的他眼淚都出來,原來他沒有注意蘸著的是辣醬。擦擦眼淚苦笑一下:“並沒有被你安慰到,更受傷了。閉眼回憶過去,我隻編寫了幾本書,還做過什麼?”
“哥還曾經跟去打仗,還在南巡的時候抄家貪汙大臣,操辦八旗學院……做一個好兒子,好夫婿,好父親……”四爺一樣樣地數著,滿是讚賞。
胤祉的苦笑變成哭笑不得:“做一個好兒子,好夫婿,好父親……不是應該的嗎?這也值得誇獎?”
“怎麼不值得?世人都說‘男主外女主內’,其實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功名利祿都是一半努力一半機遇,隨緣分。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好兒郎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經營好一個家庭,養育好兒女。”
“亂說一氣。”胤祉搖頭失笑,但是心情無端地變好起來,略八卦地說道:“你不知道,你去南海那年,陳廷敬家裡的小妾和他兒子的事情,事發了。要不他能一下子病重了。這事呀,我們這一圈的人有耳聞。陳廷敬給氣病了,身體就是那一年氣壞的。那照你這樣說,這還是他的責任,沒有管理好一個家,沒有教育好孩子?”
四爺睜大眼睛,歎息道:“雖然很是不雅,但這樣的家庭倫理鬨劇家家戶戶都有,也算是人之常情之一。……禮法規矩隻能管住想被管住的人,對於其他人,不要強求誰都是道德模範。”四爺眼裡含笑,一片安然:“放過自己,也放過其他人。”
“四爺這話,老臣不大明白。”陳夢雷放下酒杯皺眉道:“如今一些年輕人反抗理學,甚至不明所以地跟風,為了反抗禮法而反抗禮法,女子不裹腳,男子不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眼見道德淪喪世風日下,這難道也要放過?”
“這呀,是年輕人的想法,我認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這沒有什麼對錯。若我們回到千年前,和大唐女子說裹腳,和漢朝女子說不許改嫁,和夏商周女子說《詩經》都是不對的,男女年輕人一起在河邊唱情歌是不對的,你想想,她們會怎麼想?再說男子,如果爺到了漢朝,告訴漢武帝,你生母是改嫁的,不守婦道,他會怎麼想?到了隋朝和隋煬帝說,明清已經實行八股考試了,他為了推行寒門科舉被推翻了皇位,被各大世家鉗製,修條運河被罵慘,如果知道元朝修建了貫通南北的京杭大運河,明朝的危機不是高麗而是倭寇和緬甸,大清如今開始海運了,統一關內外了,嘿!……”四爺笑眯眯地娓娓道來,暢談古今神采飛揚。
“人都說黃粱一夢,我們要是有一夢回到夏商周漢唐,我們可要閉緊了嘴巴,可不能暴露這些免得被當成妖怪燒死。”
眾人本來都在思考他的話,聽到這裡不由地噴笑出來。
陸生楠一代理學大家,摸著白胡子苦笑搖頭:“聽四爺一言,真是勝讀一輩子的書。老臣一輩子以理學為榮,克己律人,……其實,理學又哪裡是天生就有的那?巫祝、神明、春秋百家、道家、佛家、儒教、理學、心學……都是從無到有,也可能下一代年輕人中出來一些思想家,再出來一個代替理學和心學的思想……”
搖搖頭,還是無法接受無法想象的樣子,卻是不再全力反對。
在座的人都沉默,胤祉按著眉心:“我坐不住了,失禮歪一歪。”動一動身體,歪著身體靠牆,抱著一個抱枕在懷裡,人還是有點恍惚。謝濟世是廣西人,雖然也是正經科舉儒家子弟,但他成長的地方並不以女子小腳為美:
“顧炎武先生生前曾經說,他去到廣西最山裡的村子,雲南貴州……那些語言不一樣,習俗不一樣,孩子隨母姓,女子背著孩子在地裡澆水播種收割,男女走婚……也是華夏文化之一。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如今到這個歲數,方是看開了,天底下不光隻有儒家才是文化。”
在座的人俱是驚訝。
他們的眼裡,那都是野蠻不開化。
四爺道:“存在就是合理。對於不同地方民眾的不同習俗生活方式,我們要尊重且包容。”
胤祉無力地擺擺手:“這要什麼包容?等他們走出來大山,他們就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文明了。”
“哎~~哥這話說到點上了。就因為他們生活在大山裡,他們選擇了最合適大山生活的方式,這就是文明。山外的人站在山外,和他們交流溝通,幫助開山修路,但不能說他們不文明沒有文化。”
胤祉一噎,卻又氣得沒有力氣反駁,看向陳夢雷等人。
哪知道謝濟世一臉似有所悟地出神。陳夢雷咳嗽兩聲清清嗓子,卻道:“這幾年老臣幾次聽說,有歐洲女子在大清沿海城市逛街,因為穿的衣服暴露了胳膊大脖子被人追著罵,歐洲人說我們不許女子暴露是野蠻,我們說他們露胳膊大脖子是野蠻,……”
陳夢雷端起來鍍金琺琅纏枝蓮酒壺,給在座的人依次滿上酒:“我們有我們的文化優越感,他們有他們的文化優越感。所有隻捧自己批判彆人的,都是過度情緒化。”
胤祉氣得給他一個白眼。四爺笑著舉杯,和眾人都碰一下:“哥,人生就是大夢一場。彆想那麼多。你看孩子們都能去打仗了,我們呀,可以開始準備養老了。”
噗嗤,胤祉真的笑了出來。
“我準備養老差不多,你呀,你對鏡子看你這張俊臉,有十歲嗎?”
四爺大方地笑,示意陳夢雷再倒酒:“承蒙哥誇獎,弟弟專敬哥一杯。”
“你個小無賴。”胤祉坐直身體跟著開心地舉杯共飲,其餘幾人也放下話題,一臉笑兒渾身輕鬆繼續投壺吟詩地拚酒。
這一晚上四爺喝醉了,很晚回來爬上床發現老八也在,隻是一笑。
第二天早朝再次議事,沒想到是一直中立的容若法喀等人站出來同意整頓四川民生,理由是四川如今落後內地,關外都開始辦學建造作坊了,四川卻一直沒有動靜。
康熙於是同意派鄂爾泰去四川,沒有用“改土歸流”的名義,隻說協助年羹堯管理四川,整頓民生。
四爺摸摸鼻子在老父親的瞪眼下,沒有再強求。
大臣們有的鬆了一口氣,有的真開始擔心了:四爺說出來的話,是這樣好糊弄的嗎?這次皇上不答應,照皇上寵著四爺的樣子保不齊下次就答應了呀。
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呀。爺胤祉病著在府邸休養今天沒來,其他皇子們都不說話。牆上自鳴鐘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走著。朝臣們肚子裡琢磨真要派人去朝鮮日本買地,嘴巴上趕緊地爭鬥派哪一位有資格的皇子主持儀式,這可是代表皇上出巡西部!
大臣們紛紛發言上書推薦人選,力爭是自己親近的皇子。好像皇上派誰去西藏做代表,就是定下來誰是未來皇帝一樣。
四爺和中立派們則是開始打瞌睡了。
天後,彙同四哥、一乾親友們在漫天烏雲中送走了鄂爾泰的進川隊伍,胤禵一刻也不停,即刻命轎前往東直門,來見胤禩。剛到門口卻見八哥新任貼身太監墨雨陪送著一個武官出來,仔細看時,卻是新任九門提督隆科多。
隆科多穿著簇新的孔雀補子,珊瑚頂後拖著一枝金翠色的孔雀花翎,看樣子剛吃過酒,紫棠的臉放著光,一搖一擺出來,見是胤禵下轎,忙上前請安,笑道:“給十四爺請安!送走鄂爾泰了麼?”
“嗬!這是一起吃酒了!大提督八麵威風,真好福相!”胤禵笑嘻嘻叫起,“來找八哥有事情嗎——我隻是跟著所有人一起送一送,您是不是要問我四哥?剛涿州來報,漕運桃花汛過後有幾處決口,他趕去查看,不知幾時能回來。”
隆科多嘿嘿一笑,說道:“四爺忙著,我昨兒想找他說說話,鄂爾泰在,大家一起喝酒,喝著喝著就醉了。”
胤禵點了點頭笑道:“說說話的機會多得很。昨天我聽說順天府出來一個大案子,估摸著汗阿瑪要找你麵授些機宜呢!”說罷一徑進來。進月洞門,過西廂房,在石甬道的抄手遊廊邊,遠遠便聽書房有人大聲說笑,猜拳行令煞是熱鬨。
隆科多做九門提督要胤禵很不舒服,但是隆科多若對他四哥有了外心,他更憤怒。他踱到窗下隔著欞子瞧時,除了胤禩胤禟胤俄,王鴻緒、景煦、蕭永藻等等人都在,還有鄂倫岱穿著青色紗袍,腰裡佩著禦前帶刀侍衛的長刀,揎臂揚眉正和胤俄相戰:
“呐!星高照呐……五魁首哇!”
“八仙聚啊!四季春呀……六六大順——喝!十爺今兒真有酒福!”
胤俄端起酒“咕”地咽了,正要說話,胤禵一步進來,團團一揖說道:“此日光陰漸返長,行看萬物度陽。君思偏覆乾坤大,四海清平頌禹湯!”
“這詩詞好!”胤禩似乎對他的興奮絲毫不驚訝,他很少有這樣的高興,臉上放著紅光起身讓座,說道:“蕭永藻,給十四爺斟一杯罰酒,誰叫他來遲來著!”一邊微笑著看胤禵飲了,方款款說道:“前線打仗,不管勝負,汗阿瑪都要派皇子去西部,我已經猜到了。”
胤禵拿著空杯的手一顫,頓時吃驚得目瞪口呆,八哥這些日子人焉巴巴的什麼也不關心的樣子,這都猜到了嗎!怔了半晌,胤禵方結結巴巴說道:“八哥……您已經……猜到了?”
胤禩笑道:“你甭疑心。八哥沒那麼大神通能算到要派人去西藏主持坐床儀式,而是這次打仗險勝,一切都因為沒有人主持十萬大軍和蒙古大軍的關係導致的。”
胤俄已是醉眼矇矓,笑道:“十四弟,今天就是慶祝孩子們跑去一趟真幫到忙了!我們真高興,要不是這去的人選還沒定下來,我們吃酒還要暢快得多呢!”
胤禵茫然地望了一下眾人,慢慢放下杯子,說道:“我也高興,孩子們成長起來!”
“之前打仗出來那麼大漏洞,汗阿瑪要不要改正過來?”
“當然要!”
“那要不要派皇子去?”
“不派一個皇子去是不行的。”
“誰去?”
…………
胤禵不去麵見康熙,專程火急來見胤禩,原本就為的這件事,和手眼通天的胤禩商議,聯絡人保舉自己去。路上想得好好的,自己先退一步,故作姿態要舉薦八哥去,由自己舉薦,待八哥推讓,然後順水推舟……不想被八哥幾句話挑得明明白白!
沉吟片刻,胤禵正容說道:“誰去都一樣。來見八哥,為的就是這件事。這是代替汗阿瑪去一趟主持坐床儀式,所以我想,這人選就要擅長交際,最好是八哥去,好好兒在西邊立一功。”
“好兄弟,你的心我知道。”胤禩輕輕歎息一聲,半晌沒言語,竟自斟自飲了一杯,說道:“據我看,主持坐床儀式隻是噱頭,西部戰事至關要緊。戰事關係到兵權和軍功,誰去,誰就是聖心默定的繼位人!”
仿佛一聲閃電劃空而過,照耀書房中人個個麵色蒼白,隻聽窗外一聲接一聲的“喝酒喝酒喝茶喝茶”嚎叫聲。
許久,胤禩才道:“這個機會,十四弟不去誰去?”“八哥!”胤禵驚得麵白如紙,搶上一步,緊緊握著胤禩雙手,顫聲說道:“無論資曆還是德望,十四弟萬不能及你一分,你怎麼說這個話?你永遠是我們的頭兒、主心骨兒——我們兄弟情深諾重,言猶在耳呀!”他這樣激動誠摯,眾人無不動容,都把目光注視胤禩,王鴻緒是最知底的一個人,心裡也不禁想:“八爺是不是多心了?”
“十四弟,那都是過去。不要再提它了。”胤禩眼中含著淚,注目著院外景致,透了一口氣道:“天命一去不可追,自今而後,我願為盛世賢臣,安為周公輔佐,這個心思,也可對天而表!”胤禵的臉漲得通紅,連連搖頭道:“八哥這話雖出於至誠,我萬難領受。你說天命,我看則未必。皇父天稟聰明,心思莫測,幾次挫磨你,焉知不是為了鍛煉你?當年皇父跳過幾個哥哥,封你親王,他老人家還親口承認你當得!還明知我和你親近,你一舉薦就將兵部交給我,又關押了同樣會帶兵的十哥!彆的我不敢說,這次如果是我去西藏,一定是皇父心裡已有了主見,給你立一個擎天保駕之臣!”
他兄弟二人各執一理,偏都說得天衣無縫動人心扉。
胤俄在旁笑道:“這麼好的事,你們推來讓去,叫我坐在一邊心癢難耐。你們都不去,那我可去了!”一句話說得眾人都是一笑。
胤禟笑道:“老十沒遮攔,這是好開玩笑的?依著我說,哥也可能想去那。這事情,也沒那麼嚴肅就關係到皇位了,隻是去主持坐床儀式,不是去領著十萬大軍。”
“八爺九爺說的有道理。”王鴻緒輕咳一聲道,“這隻是去主持一個儀式,關鍵是兵權。所以一定要借此機會,把這個帶兵大將軍弄到手。如此,無論將來聖命歸誰,我們都可進退兩便,穩操勝券。如果選定八爺,十四爺身擁重兵在外,就有什麼小人作祟,翻不起什麼浪子來。如果選中十四爺,八爺威高望重,坐鎮北京靜待十四爺,也是穩如泰山!”
王鴻緒翰林出身,一肚子錦繡侃侃而言,眾人都不禁點頭稱是。
眼看眾人開始議論怎麼將十萬大軍的兵權收到手裡,胤禟和胤俄互看一眼,一起站起身道:“我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說罷喝了杯中酒以示歉意,和胤禩行禮後抬腳就離開了。
胤禩望著他們的背影苦澀一笑:“諸位莫要在意。九弟和十弟……,這樣也好。不管將來如何,他們都和四哥一樣隻管做事不牽扯進來了。”
胤禵臉色晦暗不明。
其他人都不說話。
這是最保險的做法,八爺黨剩下的人中,有一半也曾經勸說八爺,乾脆乘機會中立吧。
景煦卻看一眼王鴻緒,道:“萬一皇上選了彆的阿哥呢?比如說爺,萬一皇上就喜歡爺編書呢?”
蕭永藻笑道:“我認為這不可能。我們皇上老佛爺文治武功,不可能認同爺的書生做派!”無端的,他腦海裡出現康熙二廢太子時候一句話:“堅剛不可奪其誌的主子”,一瞬間臉色一白,四爺!
他腦袋裡嗡嗡地叫著疼的他額頭冒汗,屋子裡其他人卻因為他們的話,紛紛讚同,都鬆了一口氣。
胤禵方問起隆科多來意。景煦笑道:“目前情勢不一定,誰也看不透。他如今又是大權在握了,我看他總像有點不甘在四爺身邊受製的樣子,所以和我們套近乎。”
“他想八麵玲瓏一女八嫁?”胤禵冷笑道,“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九門提督不是舜安顏、鄂倫岱,反而是他!八哥,我看鄂倫岱和舜安顏都是好的,這次我們不如趁機舉薦鄂倫岱同樣跟去領兵,他一定比傅爾丹強!”
景煦笑得兩眼擠成一條縫,翹著拇指道:“就算這次不能奪下來兵權,也要傅爾丹失去兵權,至少領兵之人是我們的人!”
王鴻緒卻道:“如若選四爺呢?他帶十萬兵,又有年羹堯在四川策應,勢力就大了!”
胤禩眼底一暗,快的誰也沒有看見。他冷笑一聲,說道:“焉有此理?要真的選他,我們就把靈答應窩藏在他府的事抖摟出來,叫他一臭到底!”眾人目光霍地一跳,問道:“竟有這樣的事?”靈答應沒死?不對,靈答應不是爺八爺十四爺窩藏起來的嗎?
“有的。”胤禩目光古井似的深邃,嘴角掛著陰笑道,“靈答應逃了出去,我的人盯著,幾次發現她要去投靠四哥和十弟府上,都知道四哥和十弟重視皇家體麵,看在她生育皇阿哥的份上,一定會保護起來。她因為身邊的一個老漢阻止,幾次去門上都退了回來!真到緊急關頭,就想辦法幫助她要四哥將她保護起來,讓他看看汗阿瑪還能不能再護著他!”
話猶未畢,猛聽外邊天空一聲悶雷,餘音陣陣,像大車碾過胸膛似的滾動著,震得人靈魂稀碎。便聽遠處家人叫喊:“今天真要下雨了!快把主子書樓窗戶關好!”
胤禩推開窗戶,一陣猛烈的風帶著雨腥味直撲進來,眾人都打了個寒顫,隻見大半個天已被墨黑的濃雲遮住,遠處烏雲縫隙中一亮一亮地閃著,不時傳來沉悶的滾雷聲。
胤禩見眾人都是一臉莊重肅穆之色,笑道:“烈風轟雷,君子理應心存敬畏。但我對我之天命實實不解。想我胤禩,何嘗不知國家急需大改革?但如無士紳支持,憑你累死也整頓不來!漢武帝重用權臣千百年來官員士紳權利越來越大,這就是天下現實。上天,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說著,淚水已奪眶而出。恰正此時,墨雨在風地裡跑來,氣喘籲籲道:“八爺、十四爺,皇上在南書房召見,馬和雨具都備好了,請兩位爺動身吧!”
胤禵向門外走了幾步,倏然回身一彎身,一個千兒打了下去,胤禩好似沒有看見。胤禵兀自起身,抱拳一揖回轉身來便先自去了。幾滴淚珠大的雨試探著灑了一下又止住,那雷聲卻越來越響。胤禩見大家沉悶不語,起身笑道:“陰了這麼多天,今天真要下雨了,我也要出門了,諸位儘興喝酒。”說罷晃著頭看著黑沉沉的天吟道:
北鬥杓旋春六十,西池果熟歲千。璿圖寶曆膺無極,大德由來享大年。
眾人一腦門心思煩惱天命人事,被他幾句禦詞破得精光,頓時會心一笑。胤禩卻沒有笑,和宗室郡王蘇努對視一眼,走到一直沉默的鄂倫岱跟前道:“老鄂。”
“八爺!”
“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請你來?”
“吃酒唄!”
“不,”胤禩望著天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想叫你出征,立功!”鄂倫岱搖頭道:“我在京做個閒人挺好,不想去。”
“不但要去,且要高高興興地去!”胤禩深深籲了一口氣,“你為什麼有今日?為什麼九門提督是隆科多不是你?你祖父從龍入關戰死,你父親隨駕西征身中七十箭斷了一條腿!你再混蛋皇上也不肯真的下手整你,但也不再重用你!我的奶公雅布齊已經去了西寧,你也去西部實打實地立功才能翻身。守在北京,上頭壓著容若、法喀這些老不死的,左右是格斯泰、隆科多這些人,顯不出你來——你到西寧和雅布齊聊聊,就什麼都明白了!”
一道明亮的閃電劃過長空,接著便是石破天驚似一聲炸雷,大雨已是傾盆而落。
*
康熙同樣的命令也給了其他皇子們,傳旨的小太監到雍親王府,得知四爺不在府上,去查看河堤去了。其他皇子們紛紛騎馬坐轎子的出門,爺、八爺在紫禁城門口下馬下轎,遇到一起。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雨點兒已經小得多了,胤禩剛下馬脫了雨具,便見西邊又來一乘金頂撐傘大轎在門前落下,閃眼看時,卻是誠親王胤祉哈著腰出來,因笑道:“原來是哥啊!我想著約了九弟十弟一同去你府上看你,看看你身體休養的怎麼樣了,不想你也來了。”
“是八弟!”胤祉一怔,見他打千兒行禮忙上前雙手扶起來,笑道:“我還想約了四弟一起請弟弟們聚一聚那,不成想想到一處了。”胤祉病了一場,今兒看著麵色有點蒼白,但好似越發顯得他秀拔挺立如臨風玉樹,瀟灑恬靜,說話娓娓而言,顯得從容穩重,二人正說笑,胤禟和胤俄到了,胤祺和胤祐也到了,互相行禮說笑,其樂融融地進來宮裡。
這次是商議俄國特使伊茲麥伊洛夫一行來大清商貿談判。在大清和準格爾開戰的時候來大清,明顯是看大清不好和準格爾、沙俄同時開戰,威脅大清簽訂有利於沙俄的條約。
皇子們和文武大臣們顧不得各自的小心思,義憤填膺地各自提建議,甚至主戰派要兩線開戰。康熙一直安靜聽著,沒有決定。
五天後,四爺從運河上回京,在府邸裡稍作休息,進宮去見康熙。和大臣們一起商議沙俄來北京談判的事情,彙報完桃花汛的事情,小太監來找說外頭簡親王找他,出來一趟。再進來和康熙請命了,出去告訴簡親王。
再進來見到胤禮也來了,待政務結束,大臣們兄弟們各自散開,兄弟兩個要一起去後宮給長輩們請安,出來乾清宮到門口的時候,遇到鄂倫岱。
鄂倫岱這幾天反複思考胤禩的話,終究是鼓起來勇氣,來找康熙請命上戰場。來到乾清宮宮門口,看了看天色剛到巳時,鬆了一口氣,剛要進乾清宮,一個麵生的守門太監見他遞牌子,笑道:“你急什麼?皇上正在休息用茶點,等著吧!”
“不行!”鄂倫岱說道,“我有事,我必須現在見皇上!”太監隻笑著搖頭,“憑是反了北京城,也得等皇上用完茶點!”鄂倫岱情知他是敲竹杠,一摸身上,卻慌張出門沒帶銀子,不禁急了,說道:“告訴你,我是鄂倫岱,我有事要見皇上!”那太監見他摸不出錢來,越發掃興,板著臉道:“鄂倫岱大爺,請你等著吧!這地方,親王也得守規矩!”
“你混賬!”
“咱家就混賬了!”
鄂倫岱之前犯錯,康熙革了他包括領侍衛內大臣的所有職務,目前隻是一個不需要上崗的禦前侍衛。新來的小太監不認識他,仗著看門的權利就是不給他通報。吵起來鬨哄哄的。鄂倫岱氣得要打人,那小太監也不怵直接尖聲呼救。正鬨著,彆的太監侍衛都冷眼看著,裡頭四爺和十七阿哥胤禮一前一後相跟而出。
四爺見這邊吵鬨,背著手踱過來,問道:“怎麼回事?”
鄂倫岱顧不得和四爺的恩怨,忙道:“四爺,您跟他說說,叫奴才遞牌子進去吧!奴才就這點兒勇氣,過了這時候就沒有了。”說著,將請命折子遞過來道:“您瞧,奴才是真的下了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