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打消了為藺綏請私人醫生的想法,他對這個城市並不熟悉,唯一熟知的人正在樓下的殺青宴裡喝酒。
他不敢貿然,也不願有人再看見此刻的場景。
水珠從藺綏低垂著的睫毛上墜落,一滴一滴倉促著急,像一場小雨,落在了燕秦的心裡。
燕秦不敢貿然向前,擔憂藺綏發覺他並未離開,而後被驅逐,連靜默注視的資格都取消,但他也不能如此袖手旁觀,衝冷水的時間太長,在這寒涼的冬季,身體會吃不消。
原本透著紅的麵龐已經有些發白,但那雙唇還是格外殷紅,像隻濕漉漉的水妖。
青年的動作似乎有些吃力了,仿佛連自己的都握不住。
手指修長,被淡紅與青筋相襯,越發白皙如玉。
那樣頹靡,那樣惹人憐惜。
燕秦關掉了水,被還在掙紮中的人冷睨了一眼。
高傲又脆弱,荼蘼又好似即將凋零。
“彆碰我。”
他的聲音低啞,可纏繞上脖頸的手臂卻收緊,像是朝著漫天枯草丟下一抹火焰,瞬間草屑灰塵迸發。
人類無法拒絕自己的最深的渴望,那是永恒的本能。
舊曆十二月二十八日晚,停歇了幾天的雪又開始飄落。
藺綏冷的厲害,又熱的難捱。
燕秦的體溫很高,燙的驚人。
二十九日,雪。
屋外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白皙柔軟,於其中幾枝紅梅橫斜,漂亮又無端纏綿。
燕秦心裡記下那不知名的作惡的人,這不知是什麼藥,竟然如此折磨人。
藺綏昏睡了一會兒醒後勉強吃了些東西,唇又貼在了燕秦的麵頰上。
他是被高熱溫暖的蛇,盤踞在飼主的周身,汲取著他的力量。
前台會在每天的中午十二點撥通內線詢問客人是否需要續住,燕秦隻來得及倉促回答一個字,那電話便被人扯斷砸在了地上。
失了理智的青年陰鷙脾氣越發不遮掩,透著十足的戾氣。
燕秦卻覺得他這樣可愛迷人,並未察覺到這想法的無可救藥。
過了二十九日,便是大年三十,當晚是除夕。
街道兩旁寥落冷清,這一帶是商業圈,臨近過年,絕大多數店鋪都打烊,以往人來人往的景象不在,隻有幾個路人偶爾踏過厚雪,留下一串腳印。
空曠的房間裡響起手機鈴聲,震動不休。
背靠在落地床上的青年拉回眼前人的注意力,昳麗的麵龐上透著煩躁。
“藺綏,是你的手機。”
燕秦的聲音低啞,有些無奈地說。
青年的眉眼有著瞬間的空茫,而後清明了不少,擰著眉推開他走了過去。
手機被丟在了浴室裡,藺綏從衣服裡翻找到,看見了來電顯示。
“喂,媽。”
他的嗓子啞的怪異,讓那邊的人著急。
“怎麼了寶貝,生病了嗎,今天三十了怎麼還沒回來,我們都在家裡等你呢,你經紀人說你兩天前就殺青了呀,怎麼還沒到家呢?”
“有點事,不回去了,初一回去。”
藺綏含糊不清地說,舔了舔唇上咬出來的血痂。
那邊的人還在囑咐些什麼,藺綏已經有些聽不大清了。
“嗯,發燒……吃過藥了。”
“不用接我。”
“我睡了。”
電話被掛斷,藺綏趴在了盥洗台上,懶聲道:“燕秦,滾進來。”
手機孤零零地躺在盥洗台的凹陷裡,自動除霧的鏡麵誠實地映照這個人間。
三十晚,除夕夜。
過了零點,就是新年。
燕秦在家人去世後,第一次和人一起守歲。
不過從另一種層麵來說,他的確是一個人在‘守歲’。
對於燕秦來說,這是個特彆的新年。
拋卻任何想法,昏昏聵聵,從靈魂深處外溢的安然與幸福。
懷中溫軟,勝過整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