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太平第一次去梨花苑的時候,我畫了一幅梨花苑的地圖給你。”說起年幼時的事情,薛紹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些笑意。
李沄也抿著嘴笑,年幼時的薛紹小郎君,是個眉目如畫的小正太,又很天真。
那時他從來沒去過梨花苑,竟靠想象畫了一幅地圖給她。而自己也是信了這位小表兄的邪,把他的地圖當真了。
好在,錯有錯著。
雖然薛紹小郎君畫圖全靠想象,跟著地圖去探險的小公主,卻無意中遇見了在湖邊吵架的賀蘭氏兄妹。
如果那時候沒能發現賀蘭氏兄妹包藏禍心,如今的太子妃未必是楊玉秀。
如今太子阿兄和阿嫂感情和睦,又生下了小天澤,已經十分圓滿。
想起那時候小薛紹小小一隻,單純又可愛的模樣,李沄的眉眼都浸潤在綿綿笑意之中。
“紹表兄年幼時不僅靠想象畫地圖,還喜歡跟三兄拔劍決鬥。哦,對了,每個月都要到丹陽閣去找我決鬥。”
李沄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日光透過葡萄葉的間隙,在她的身上落下光暈。
薛紹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隨即移開,“可是一晃眼,那些日子已經離我們這麼遠。”
那時的自己,是真正的無憂無慮。父母健在,他雖然住在宮裡陪兩位表兄,可還有太平永安,還有武攸暨。
在大明宮中的那些歲月,是他一生中最為平順美好的時光。
李沄彎著大眼睛,看向薛紹的目光十分柔和,“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都會記得那些好玩快樂的事情。”
生命中曾經享有過的快樂和愛,都會留下。
李沄去了一趟公主府之後,就回宮了。
閉門思過的蘇子喬已經被聖人李治放了出來,可身上暫時沒有職務。聖人不想朝廷多養一個領著皇糧卻不乾活的人,因此時不時將蘇子喬弄到宮裡去訓練羽林軍,順便在太平公主出宮的時候,當一下護衛。
從蘇將軍變成蘇護衛,這其中的落差不是一點點大。
旁人看了都替蘇子喬揪心,可蘇子喬就跟個沒事人似的。
拉練羽林軍的時候,冷酷無情,護送五郎君出宮玩的時候,細致周到。
蘇子喬穿著玄色常服,陪著李沄慢悠悠地走在長安的街道上。
暗衛分布在周圍,不遠不近不打擾。
夕陽的餘光照耀著偌大的長安城,並肩而行的兩人身影投射在街道上,拖得老長。
李沄歎息,“人年紀大了,就總是容易想起從前的事情。”
蘇子喬:“五郎君想起了從前的什麼事情?”
正值二八芳華的太平公主若是年紀大了,那麼臨近而立之年的蘇護衛情何以堪?
李沄愣了愣,“沒想起什麼事,就是隨便忽然有感而發。”
蘇子喬:“……”
太平公主年幼時,思維便是十分跳脫。沒想到長大後,也沒改變多少。
李沄路過一個小攤,順勢看了一眼,小攤上有許多小玩意兒,其中一隻憨態可掬的布老虎十分搶眼。
她將那隻布老虎買下,“這個我要帶回去給天澤。”
蘇子喬望著那隻更像貓的布老虎,沒說話。
“太子阿兄也當父親了。子喬,你與太子阿兄差不多大,對吧?”
“對。”
“為何至今不成親?”
李沄心中或許關心蘇子喬,可從未問過這些事情。但今日她拿著手中的布老虎,想起皇太子李弘和太子妃楊玉秀,便十分自然地想起了蘇子喬的終身大事。
蘇子喬作為大唐最年輕有為的將軍,雖然因為頂撞聖人近來似乎是有些潦倒,可誰都知道,聖人對他十分偏愛,他大概潦倒不了多久便會被重用。雖然這位將軍的姻緣之路特彆坎坷,先後定了兩門親,未婚妻不是出家修佛就是病死了,仍舊有人想將女兒嫁給他的。
隻要想娶,還有娶不了的麼?
年齡太老太小都不是問題。
李沄前兩天還聽到父親笑著說蘇子喬再不成親,操碎心的蘇節慶大概會一頭撞在蘇定方的牌位前謝罪。
可蘇子喬回答得特彆敷衍:“我是天煞孤星,不想拖累他人。”
李沄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許敷衍我。”
蘇子喬於是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子喬從未想過誰將與我共度此生。”
他從未對家有過什麼期盼,也沒想過未來的妻子將會怎樣。駐守西域多年,他滿腦子裡想的都是要怎樣才能將吐蕃收服。
如今他被召回長安,可吐蕃想要亡大唐之心仍舊不死。
兩年前進犯北境的突厥如今是消停了,可誰也說不好哪天突厥聯合吐蕃一起,再度進犯大唐國土。
他想過自己的歸宿或許是戰死沙場、邊疆埋骨,卻沒想過與他共度一生的女子是怎樣的。
歎息。
蘇將軍的心裡裝下了山河忠義,卻不曾裝下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