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潮夜(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7685 字 3個月前

沈澤川現在要待在端州建輕騎,那不是靠嘴皮子能拿下來的差職。費盛原本以為這頭肯定得歸自己管,哪想沈澤川直接把姚溫玉調了過來,喬天涯也到了。

“你也有本事,”喬天涯說,“總把心思放在這上頭,反倒耽擱了你自己。主子什麼看不到?該是你的跑不了。”

費盛不想在這事上跟喬天涯詳談,隻問:“你怎麼又抽上了?”

“沒事乾。”喬天涯熄掉了,也沒繼續說。

* * *

沈澤川折扇倒握,輕輕敲在桌麵上。他換了新耳墜,瑪瑙珠子襯得膚白,就是太紮眼了,讓旁人也不敢追著看。

“羅牧那頭的賬本我謄抄了一份,”餘小再把本子呈到沈澤川跟前,“還請府君過目。”

沈澤川把賬看了,說:“馬上春耕,看著挑個人過去,旁佐羅牧辦公務,他到底是一個人,兩頭跑也辛苦。”

這意思就是今年不能再讓羅牧在茶州獨大了,得派個人過去牽著他。

“那我倒是有個人選,”孔嶺在側旁說,“這次我奉府君之命下到燈州,在那裡遇見個二爺故人。”

“策安的故人?”沈澤川合上賬,想了須臾。

蕭馳野在樊州有什麼故人?

孔嶺提了個醒,說:“王憲,府君還記得嗎?原先在闃都戶部主事,鹹德八年那會兒主理禁軍開支。”

沈澤川這才想起來。

說起來這個王憲,原先跟蕭馳野不和,經手過泉城絲的事情。他在行刺案裡被香芸構陷向蕭馳野行賄,因此遭遇貶謫,離都前蕭馳野去戶部走了關係,讓他沒有徹底丟掉官位,隻是放到中博來做事。

這事彆說沈澤川,就是蕭馳野也忘得一乾二淨。

王憲到了燈州,沒多久就遇著土匪強襲,裝瘋扮傻逃出衙門,跟著流民困在燈州,直到楊裘身死,孔嶺前去巡查衙門時才重新冒頭。

“依照二爺的意思,這人本該到咱們茨州來,但當時緊跟著出了事,”孔嶺婉轉地說,“戶部就改了他的差,讓他下到了燈州去。他在燈州吃了很多苦,見到我時還惦記著府君跟二爺的恩情。”

沈澤川細想少頃,說:“他既然肯,就把他派去茶州。他原職是戶部官員,到茶州協辦稅賦也不算陌生。”

沈澤川信不過羅牧,這下正好,在茶州放一個精於稅賦的王憲,就能嚴控羅牧的賬本。茶州如今最關鍵的就是錢,隻要把銀子攥在手裡,羅牧就翻不了天。

時候還早,沈澤川先擱了三州雜務,問姚溫玉:“元琢這幾日還好?”

姚溫玉膝頭蓋著絨毯,聞言說:“承蒙府君掛念,沒什麼大礙。”

“茨州到端州雖然有馬道,但還是隔得遠,我擔心你路上受寒,眼下看著無礙便放心了。”

姚溫玉等沈澤川寒暄完,才說:“我從茨州倒帶了個消息給府君,”他頓了須臾,“幾日前丹城傳的風聲,說潘藺和潘逸兩人已革職查辦,交由大理寺及刑部候審。”

沈澤川眼眸倏地看向姚溫玉,說:“這麼快?”

丹城潘氏一門三員,潘祥傑、潘藺、潘逸都是朝中大臣,又與遄城費氏聯姻,在如今的世家殘餘內分量不小。太後還想要把持朝政,就離不開潘氏的鼎力相助,為此潘藺革職就是太後的損失。

“梁漼山跟著薛修卓一到丹城,就即刻開始稽查田賬,”姚溫玉說,“他們沒要潘逸呈遞的原賬,而是直接派人下去,親自丈量。”

潘逸原以為有潘祥傑和赫連侯作保,還有潘藺下派的梁漼山居中旁佐,這次的賬目稽查也能糊弄過去,起碼能熬過這個春天,豈料梁漼山就是衝著查賬來的。

“其間有折子彈劾薛修卓,要轉查泉城賬,但被孔湫給駁回了。”孔嶺說道。

沈澤川折扇定在桌麵上,他緩緩皺起眉,說:“去年的太學風波還不到一年,孔湫與岑愈先後在其中受到筆伐,當時跟薛修卓可是勢不兩立,怎麼這麼快……”

“厥西督糧道也下了獄,牽扯到遄城賬目問題,說是關稅有貓膩,現在受都察院彈劾,連荻城也受到了波折。”姚溫玉出身世家,對其間的線遠比旁人敏銳,他說,“厥西的督糧道,按道理跟遄城沒關係,但都察院是一起彈劾的。”

“遄城的赫連侯跟花氏走得近,”沈澤川說,“但他明麵上不管遄城賬,岑愈現在連他都彈劾了,說明赫連侯有把柄落在岑愈手中。”

他指腹摩挲著扇沿,想了想。

“這事蹊蹺啊……顏何如在哪兒?叫他來。”

孔湫肯和薛修卓握手言和,這其中必定有原因。沈澤川的眼睛被擋在了闃都城外,但他必須時刻都清楚闃都在做什麼。如果潘藺真的因此被辦掉了,那不僅意味著世家受挫,還意味著在闃都爭奪戰裡,太後落單了。

顏何如屁股一挨著凳子,就滔滔不絕:“我這幾日可憋死了!府君,你不喊我,那鄔子餘就不放我出門,啟東的軍糧還沒送完呢,我心裡著急,火氣直竄。這端州太破了,來張墊子行不行?坐得屁股怪疼的……”

顏何如在沈澤川的目光裡逐漸閉嘴,他挪了挪身體。

“……行賄嘛,”顏何如小聲說,“赫連侯還能有什麼把柄?他一個閒職侯爵,為了兒子的前途四處跑,平日就愛送點東西。那梁漼山不是要去丹城嗎?赫連侯腦子被門夾了呀,叫那厥西督糧道給梁漼山送袋金子,這不正好撞人家手裡了嗎?我就說這梁漼山也不好整,他可是跟江\\青山一個路子,這下好了,赫連侯這袋金子搞垮了一幫人……”

“行賄?”姚溫玉忽然出聲,他看向沈澤川,“潘藺肯指派梁漼山,就是把梁漼山視為心腹的意思,那赫連侯何必再畫蛇添足給他送金子?”

“他傻唄,”顏何如敲著茶蓋,想起費盛摁過自己的頭,記仇道,“費氏都傻,腦袋不靈光,那小侯爺費適都及冠了,還遊手好閒,他們家哪能頂事。”

“赫連侯好歹跟著太後,花思謙倒台的時候他都沒死,”沈澤川眸光微沉,“他就是要拿捏梁漼山,也不該給梁漼山送金子,還周轉到督糧道,這簡直就是把自己送到梁漼山麵前,他圖什麼?”

“誰知道他圖什麼……”顏何如眼珠子一轉,跟著坐直身,趴在桌麵上,對沈澤川露出吃驚的表情,“這事要不是赫連侯乾的,那他也太慘了!這就讓薛修卓直接捅了家,連帶著潘氏一門全落水了呀!”

沈澤川電光石火間想通了,折扇“啪”地扣在桌麵,嚇得顏何如一哆嗦。

姚溫玉猛然咳嗽起來,他掩著唇,攥著帕子,在微微佝僂間平複著,接著說道:“好謀算……薛延清好謀算!”